“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有時候簡直就是個瘋子？”姚汝卿有點質疑季辰的交友圈該是一群怎樣的變態，要不然怎麽能容忍得下這麽一個隨時可能爆發的定時炸彈？雖然有點本事的人好像行為處事都會有些不同尋常之處。

季辰非常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細細數一下自己只手可以算完的熟人，再篩選一遍他們對自己的評價，肯定地點頭：“他們都這麽說。”雖然沒有明確說出和姚汝卿一樣的話，但是基本上都有表達過類似的意思。

當然，形容他癲狂的更多。

說好的道家弟子都是清靜無為，反對鬥爭的呢？怎麽就有這麽一個崇拜力量把自己都搭進去的奇葩？好吧，小說裏也不是沒有這種以殺證道的劇情，但是除了有主角光環庇護之外的其他人似乎並沒有幾個是能得善終的，墮入魔道的倒是跟韭菜地兒似的，割了一茬起一茬。

姚汝卿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跟瘋子計較太多，自己更瘋，果斷轉開話題：“這裏是幾層？”

前面季辰已經轉進這一層的樓道，姚汝卿沒在轉角的墻上看見任何數字，甚至連置放樓層數後應該留下的印記也沒瞧見，也不知道是在當初的火災中燒毀了，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原因脫落了。

“四層。”

四樓一半當時是讓一家美容院給承包了，另一半的樓層和五樓都是健身中心。四層以及以上樓層的火勢並不比舞廳嚴重，這裏造成傷亡的是爆炸。樓道裏滿地的玻璃渣就是旁邊美容院的玻璃門炸裂後散落的。

“你……很不滿這裏？”這種地方換做誰都不會願意來，姚汝卿卻註意到季辰的反應很是微妙。

接觸的時間不算長，姚汝卿覺得季辰還是屬於蠻容易懂的人，上次杜忍鴻的事兒，季辰的反應平淡得很——如果不是自己說錯話的話，沒準Y市之旅季辰都是全程冷漠面癱臉。可是這一次來這裏，季辰的抗拒太明顯了，而且如果姚汝卿的直覺沒有出錯的話，季辰從剛開開始暴躁了很多。

季辰瞥了眼地上應該是從健身中心受沖擊飛出來的啞鈴，輕笑一聲，說道：“說不上不滿。”這是實話，他只是單純的心裏不痛快，與人無關。

“那為什麽……抗拒？”挑了一個比較合適的詞，汝卿覺得自己有必要做一次知音大哥哥——雖然就年齡而言並不是哥哥，以免季辰越來越不把命當命。

背對著姚汝卿，季辰的臉色異常古怪：“這是我的事兒，你很好奇？”

就是你的事兒才好奇好吧！姚汝卿翻了個白眼：“這裏，雖然有過很多遇難者，可是對你而言，不應該會厭煩這些才對……”最後心下暗自多加一句，頂多就是不理會。

季辰怪異地回看一眼姚汝卿，當即又轉開視線，還真就緩緩說開：“8年前，我師傅讓我來一趟這兒。我來這兒的時候，這裏法事已經做了好幾場……佛道兩家都有……效果也就這樣……你也看到了，這些枉死的，都還在這兒……”

不僅僅是枉死者沒有得到超度，讓當時所有的超度都成了笑話，幾個修為不到家的家夥甚至還搭上了自己枉送了性命之後，更是讓這裏的事兒就越發地鮮有人提及。

姚汝卿很安靜地做著一個合格的聽眾。

“這裏枉死共計一十七人，地下一層的那個舞廳裏五人，地下包廂房裏死人，單單是地下一層就有九個人送了命。而這裏，四樓這層枉死的有三人……”季辰繼續往前走了幾步，看向一側的房間，擡手大概示意了一個方向，“當時的火情引起了這裏的電路故障，三個靠近電源的人當場電死，一個是美容院的員工，還有兩個是來這兒消費的顧客。”

真冤枉……姚汝卿的感慨還沒出口，腦子裏突然被季辰的冷清卻嚴厲的聲音打斷：“收起你的慈善，別在這兒說什麽可憐人的話。”

突然轟炸開的聲音很好聽，可是也把姚汝卿炸了個懵，疑惑瞧著前面的人：“剛剛你是在補充說明？”

季辰回身走向姚汝卿，站定在對方面前，身高上的劣勢讓他不得不稍微仰頭才能對上姚汝卿的雙眼，再次強調：“聽到就好，別讓他們有機可乘。”

姚汝卿後知後覺地想起，家裏的老人也曾經有過類似的囑咐，當然可能說的更為委婉一些。如果在外頭不幸遇見了枉死者，在現場的時候絕對不能說什麽可憐人的話，太容易招惹那些心有不甘、含怨而死的亡魂了。而一旦讓這些枉死者纏上，輕則影響運勢，身體五行陰陽調和，重則有血光之災，性命堪憂。

姚汝卿聳了聳肩，拇指食指相捏，在嘴上一拉，做了個閉嘴的姿勢，眼中實打實的是笑意——可不嘛，現在季辰起碼會告訴他不能做哪些，有什麽原因，而不是季辰一頭沖在前頭，他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這對他而言是個好現象。

按下姚汝卿的手，季辰低頭看著地面上一塊反光的碎玻璃：“還有樓上健身房三人，其中一個人是跳樓逃生墜亡的，剩下兩個是讓爆炸的沖擊波帶起的器械給砸沒了的……”

想著季辰的叮囑，姚汝卿安靜得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意思：都挺倒黴的，不是麽？

出乎意料接收到姚汝卿信號的季辰輕笑搖頭：“這些人葬身火海，本身怨氣就重，況且數量不少，當時來這裏了解情況後，發現比我想象的要覆雜得很，而當時的我也沒有那個能力超度，所以當時就走了。”

當時沒那個能力超度？姚汝卿敏銳地察覺到季辰並沒有說到重點，稍微聯想一下那人的做派，大膽猜測：“你其實有別的辦法處理這事兒……但是並不是超度，對麽？”

季辰怪異地瞥了姚汝卿一眼，坦率地點頭承認：“是的。我本來就不擅長超度，更何況是這樣被人動過手腳的地方超度。既然超度不成，何不由著他們，是存是亡，自由天定……”其實季辰所謂的不擅長不過是與擅長的術法相比較，季辰的師傅既然敢放人單槍匹馬地來這種兇地，自然是有他的自信，可惜徒弟太懶了，根本不給力，沒能一鳴驚人，名動天下，“若是哪天他們真的成了災禍，也自有天道降罰。”

姚汝卿琢磨出話外之音：“可如果真的出了事兒，比如害了別的人，不就沒法補救了啊？”明明對著杜忍鴻的時候還說什麽放任其自流成了禍害，就會有罪孽種種，怎麽擱這兒的時候就說由天定了。

姚汝卿多少心裏對這件事兒還是有個疙瘩在的，杜忍鴻無論如何也算是曾經的舊識，就這麽被放棄，還是讓自己新結識的友人給處理得灰飛煙滅的。

“杜忍鴻不一樣，他受蠱惑入陣，以命相祭，簡單來說，在天道的眼中九天八方都已經沒有了杜忍鴻的存在，他也自然是從此再無承負可言……所以，最終他所累債孽皆由他所牽系之人代為領受，他的父母手足。當然，如果當時我下手不夠快，讓他逃脫了的話，這其中也就包括放過他的你我。”季辰一眼看穿姚汝卿的小嘀咕，耐心給人分析利弊，解釋一番，“最重要的是，當時我並沒有遇到危月。”

危月劍，季辰手上那把對所有魂都不好友的劍。

姚汝卿砸吧了一下季辰話裏的意思：“如果當時你手裏有危月，你會把‘它們’都收拾了？”姚汝卿心下略驚，敢情季辰修的是無情道？以殺止殺？雖然某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暴力分子，但是莫名覺得這個畫風似乎的確是他會有的。

“我現在手上就有危月。”季辰提醒一句，雖然他現在危月劍在手，而且目前也有操控危月的能力，但是現在他也沒動手，雖然他的確有這個想法。

這算是解釋麽？姚汝卿微微瞇起了雙眼，季辰現在有危月劍這個助力，實力肯定遠超幾年前，他也相信，季辰肯定到現在也還沒有放棄把這裏徹底料理幹凈這麽一個一勞永逸的絕妙法子——季辰的料理幹凈，想必是簡單粗暴，但是非常幹凈的那種。

有想法，還有能力，向來行事隨心率性的季大公子卻沒有付諸行動。姚汝卿不由生了幾分自戀的心思，整件事中的變數在他，估摸著季辰態度上的軟化和退讓十有八九是因為自己牽連在內。

不得不嘆服，雖然是姚汝卿是男人，但是對於某些事兒的直覺還是非常靠譜的。

姚汝卿對上季辰深邃沈寂的雙眸，有意識地引導道：“那你現在的打算是什麽？”

季辰面上神色不改，眼神都不見一下飄忽：“沒打算。”

生氣了？姚汝卿不明所以，趕緊順毛道：“要不，你給我說說當年你知道的情況？畢竟公眾了解的通常是能讓公眾了解的部分，或者說是該讓公眾了解的部分，它們未必不是真相，但是通常不會是全部的真相。”

聽完這一段頗為繞口的解釋，季辰抿緊唇，繞過姚汝卿，走向樓梯方向，繼續往樓上走：“有空再說。”

其實真要說清楚，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但是季辰本能地不想多說，至少現在並不是說這個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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