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機，是手機沒電了吧——應該已經離開了信號不好的林子，可季辰並不是一個手機黨，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看他玩手機，應該不會出現手機電量低而自動關機這事兒吧。

他，應該回去等人的吧——雖然他已經跟個傻子一樣，在杜家祖祠門口的坪上來回走了幾圈，在那個地方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才離開。

季辰應該是沒事兒的吧。

就在姚汝卿天人交戰之際，季辰推門進來。

標間裏面兩個男人，一個戴著口罩站在門口，一個抓著衣服正往身上套。

“你回來了！”

“你要出去？”

姚汝卿點點頭，隨即又搖頭：“剛才打你電話，關機了。”

季辰了然點頭，從包裏摸出手機，擺弄了幾下：“可能沒電了吧。”

“哦……沒事兒就好！”姚汝卿看著重新戴上的口罩，目光有意無意落在沒有被口罩遮擋住的傷痕，“那個，快去洗澡吧，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季辰好似無感對方的視線，點點頭，進屋拿上自己的換洗衣物就進了浴室，留下姚汝卿一個人在認真為一會兒的交談打腹稿。

不過姚汝卿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他有跟人交談的意願，對方卻不一定買賬，尤其對方還是個看不透的家夥。

季辰從浴室出來，站在浴室門口低著頭，看不見表情，另一邊姚汝卿果然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沈。

毛巾蒙著頭，季辰走到姚汝卿的床邊，扯過被子隨便給人蓋上，手掌順勢在姚汝卿額頭拂過，隨後回到自己的床位上躺下，翻看著自己的手機打發時間，腦海裏卻一直回想著林子裏發生的事兒。

在林子裏，杜忍鴻的陰魂被散去，陣眼被破，陣法自然出現了波動，隨後季辰找到了杜忍鴻五官難辨的遺體。

一切，本該就此了結。

偏偏，天不遂人願。

清理完現場不應該留下的痕跡後，季辰發現，已經被散去魂魄，本該化作最初的能量回歸天地間的杜忍鴻，竟然消無聲息地站在一側，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屍身——這是他留存於世的最後證據。

杜忍鴻是此處繁覆陣法的陣眼，這一點，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不會在杜忍鴻被散去魂魄後，陣法就出現了裂縫。

然後，杜忍鴻的陰魂，是在季辰面前，由季辰親手散去，這個也無需懷疑。

可是，眼前這個魂體，卻又實實在在帶著屬於杜忍鴻的氣息，那個分明已經消弭於天地之間的“杜忍鴻”。

這個，難不成是杜忍鴻的殘念麽？

聞所未聞的情況出現在眼前，入門以來不知困擾為何物的季辰覺得自己一定是錯過了某次師傅的重要講解。

“杜忍鴻”滿目哀傷地看著自己躺在地上的遺體，忽而轉頭看向季辰：“我死了，其實很久，對嗎？”

季辰皺眉，他一點也不喜歡現在“杜忍鴻”發出的聲音，陰惻惻地在耳邊回響，讓他眉心一陣灼燒刺痛，有種無法把握的錯覺：“你認不出自己了？”

面前的屍體的確已經無法從外觀中辨別出原來的模樣，但是作為魂，與身體的牽連有著千萬種，杜忍鴻沒理由分辨不出屍身是否屬於自己，他只是一時茫然罷了。

“杜忍鴻”木然飄近自己的屍體：“所以，其實，你之前所說的，都是真的，對嗎？”

季辰點頭：“我沒必要騙你。”

“杜忍鴻”的目光一直沒有從面前這具屬於自己卻又已經面目全非的身體上移開，突然冷笑一聲，說道：“我進公司才兩年，就做到現在的位置，很多人都看不過眼，有比我早入公司的，也有同期的，都有。他們卻都只看到我現在的風光，當初我一個饅頭頂一餐，只能喝冷水的日子，他們怎麽就不羨慕了？呵呵，所以說啊，人性卑劣，就這般見不得旁人得半分好過。”

季辰沈默應對。

人性之覆雜，他從來都無意深究。

“杜忍鴻”也沒有理會季辰的無言，自顧自地說道：“你是怎麽認識姚汝卿的？那麽出色的一個人，不管做什麽，都能做好，能力強，還有那麽好的性格，和他搭檔一定非常愉快吧！”

姚汝卿……麽？

季辰並沒有任何意願在這裏陪著一絲殘念追憶往昔，回顧昔日好友，冷聲道：“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又是……怎麽尋的短見？”

“杜忍鴻”朝季辰詭異一笑：“尋短見？你TM地逗我呢？我拼了命地努力，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成績，好不容易能給家裏減輕負擔，可以給家裏改善生活環境了，你跟我說我要尋短見？那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我現在這樣為什麽要想不開尋短見？”

季辰好像沒看到“杜忍鴻”的怪笑，冷靜地陳述著自己的推測：“你的工作初有成績不假，也能為家裏帶來好處是真的。但是，相應的，你來自工作和家庭的壓力應該也不小。而且，很大可能，你來這裏之前，就是因為工作上還遇到了不小的麻煩，這個麻煩可能涉及到了你的前程，以及數額不小的金錢。”

“或許，你最初的打算，真的僅僅是想找個地方散散心，所以你才會挑選了這個，對你來說還算是較為熟悉的地方。這裏遠離人煙，沒有外界的幹擾，能讓你放空自己，獲得你當時最想要的，徹底的輕松。另一方面，這裏毗鄰你的舊居，還能讓你見到血脈至親，可以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從這幾番考慮來看，你選擇這兒露營，是希望能熬過那段對你而言痛苦非常的時間，然後再回F市。”

季辰的目光落在杜忍鴻的屍身上，看似神情專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的一切皆是入眼不入心，他其實什麽也不曾看。

“杜忍鴻”敷衍道：“是嗎？這都是你這位大師算出來的嗎？真看不出來啊，很厲害啊，我自己的事兒，都還沒有你清楚呢！”

季辰涼涼地瞟了“杜忍鴻”一眼，無視了對方的冷嘲熱諷，繼續說道：“我不清楚你在這兒具體停留了多長時間，但是如果我猜測得不錯的話，你在這兒並沒有得到你想要的放松，反而陷入了更為惡劣的情緒中。是什麽放大了你陰暗面？恐懼？還是憤怒？”

“杜忍鴻”面目扭曲，猙獰地瞪著一臉淡漠分析著自己生前心理的男人，咬牙道：“我已經死了！早就死透了！死得已經不能再死了！你在這兒跟我談情緒？你有毛病吧！什麽情緒又怎麽樣？啊？我就算是恐懼了又怎麽樣？憤怒了又怎麽樣？你這位大師，是能救活我呢，還是能替我報仇啊！”

季辰輕輕搖頭，糾正道：“你已經死了，我救不了你。你也不是叫人害死的，報仇一說更是無從談起。”真要說害了杜忍鴻的人，除了布下這個詭譎迷陣的人之外，只有杜忍鴻自己。

“我呸！”“杜忍鴻”指著季辰破口大罵，“如果不是他們逼我，我會落到這地步？如果不是他們的設計，我能到這地步？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是真大師也好，假大師也好，話我撂這兒了，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的！一群蠢貨，本事沒有，勾心鬥角的鬼心思倒是一大把！哈哈哈，那又怎麽？我現在已經死了，我是鬼了！跟鬼鬥，他們鬥得了麽，這群王八羔子！哈哈哈……”

“杜忍鴻”這番顛三倒四的胡話說了不少，笑聲在季辰聽來也是有夠難聽的，季辰微微皺眉，還是從這些話中得到了一些東西：“怒極反笑。所以，它利用的，應該是你臨終前的憤怒。”至於對方執著於報覆，季辰並不在乎，他可不打算放“杜忍鴻”一條生路。

聽見季辰堅持不懈的分析，“杜忍鴻”放肆地大笑幾聲，湊近季辰身邊，一字一頓地挑釁道：“我、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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