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月牙湖。

安公公憂心忡忡，領著一列護衛在月牙湖邊。

當此圓月當空，楚晴拿出玉佩，對著湖面，折射出一大片光輝。楚晴和沈佑先後跳入月牙湖，不見蹤影。

隔日清晨。

昏睡在石頭上的安公公，聽到響動，看到楚晴站在月牙湖旁，拿石子打水漂。楚晴身著奇怪的衣服，頭發僅用黑色的頭繩捆住，舉手投足，與往日不同。

“皇上，你平安回來，太好啦！”

安公公驚喜萬分，還有比這更令人驚嘆的事嗎？還有比這更令人喜悅的事嗎？他像是這月牙湖裏的湖水，忽地泛出了漣漪。

楚晴眉眼帶笑，說道：“這三個月，朕不在，宮內宮外，可有什麽大事？”

齊國內外，平和康樂。她離開前，令朱太傅陸夜等人，協助太上皇暫且管朝廷事。沈佑於她，與常人不同。她要去一趟沈佑的世界。

“三個月？皇上，你不是昨天才走嗎？”安公公一臉震驚。安公公身後的護衛們，交頭接耳，一片議論聲音。

楚晴的眼神變得暗淡，唇邊綻放出蓮花般的惆悵笑容：“一場黃粱美夢。”

安公公迷惑不解，環顧四周：“什麽黃粱美夢？沈公子在哪裏？”

“他不會回來了。”楚晴語氣悵然，踏步向前，離開月牙湖。她身上穿著沈佑口中的長袖長褲，行走舒適簡單，正適合蕭瑟秋天。

安公公默然，跟在她身後。一日不見，她似是竹林般，青綠抽枝，卓卓然不與往日同。不知她這次回來，又有如何的蛻變。

石子路口，太上皇站在蔥蔥郁郁的九裏香跟前，拄著拐州，向楚晴招手。昔日身姿挺拔的太上皇，接連遭受刺激，頭發稀疏全白。

楚晴想起自己曾無憂無慮，在他跟前撒嬌的記憶，心中一酸。

“楚晴，你見過慧娘嗎？”太上皇憧憬看著她，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那笑容令人想起少年裏的羞澀，又有所不同。

楚晴微笑如初：“娘現在過得很好。”

這三個月裏，她在沈佑生活的世界裏，見到生母慧娘。慧娘真名叫洪曉慧，在大學游泳池裏游泳，無意穿越到齊國。

在齊國裏，洪曉慧先認識沈臨，真愛的人是皇上。她嫁給皇上本該和和美美，然而宮中生活兇險。長子楚風的死亡打破寧靜的生活，她只想逃離這裏。

皇上忙碌朝堂。洪曉慧私下，苦苦追尋回家的方法。那天，圓月照在玉佩上，放出一道奇光，她找到離開的方法。

如果不是太上皇橫加幹擾，洪曉慧會帶著楚晴離開這裏。

然而，沒有如果。

太上皇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在滄桑的臉上：“她不喜歡齊國嗎？”

“她失望啦。”楚晴道。

重逢時，洪曉慧和楚晴抱在一起，喜極而泣。玉佩因楚晴的淚水，出現裂紋。洪曉慧告訴楚晴沈佑二人，玉佩已然損壞，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穿越時空，本是違逆天命。楚晴必須在兩個世界裏做出抉擇。

太上皇：“你能回來，真好。”

“我一直活在這裏。別處很好，終究不是家。”楚晴的手放在太上皇的手上。

臨走前，彤雲覆樹，雪意滿天。

楚晴望著茫茫大雪，很想對跟沈佑說，他曾經跟她提過，他一直在找回家的路。現在，他想留下，還是跟她走？

沈佑戴著圍巾，跟她走在路上，聊起新的工作，新認識的同事。這三個月裏，他一直很努力教她這個世界的知識。

盡管語言相同，但是思想完全不同。若不是他的引導，她在新奇的世界裏，會很難生存，更難與洪曉慧認親。

她沒有說出口。

沈佑待在這裏，是他最好的歸宿。他想竭力挽留她的心思，不必明說。楚晴可以留在這裏，活得很自在，做個普通人。這天下紛爭，爾虞我詐，都可以丟給其他人操心。

楚晴極力望向天空，避免眼淚掉落在地。

沈佑還是不能懂她。

她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不能強求他回齊國，也正如她不會為她留在這裏。

最終，她回到齊國。

晴月殿，大廳。

芋頭和暖玉兩人正大眼蹬小眼，雪白的月牙在大廳到處跑動，身後跟著寧王楚非，四個宮女。

“你當初幹嘛要摔我木蜻蜓！”芋頭氣不過，開口道。今天一大早，他來皇宮，問沈佑的消息。暖玉對他愛答不理。

暖玉崛起嘴巴：“我就摔，怎麽啦！”

楚晴迎面走來，對芋頭微笑，說：“你們還在鬧騰？”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聞聲下跪。

楚晴：“免禮。暖玉，你有什麽想說的，早點跟他說清楚。”

芋頭一臉迷茫。

暖玉看看楚晴，又看看芋頭，低頭不好意思地說：“回稟皇上，奴婢沒有摔壞木蜻蜓。”

芋頭：“但是，你一直說是你摔的。”

“芋頭，這木蜻蜓是老奴摔的。”匆匆趕來的安公公，接話道。

芋頭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楚晴笑笑，人生裏有很多話，不需要藏在心裏。她能幫幫眼前兩位，也是一點心意。沈佑知道，也會很開心。

沈佑離去，芋頭無著落。楚晴問他，要不要留在宮裏當侍衛？芋頭搖搖頭：“沈公子，平日也曾教過我，如何做胭脂。若小的留在宮裏，姑娘小姐們可難見一等一的好胭脂。”

“不錯。” 楚晴誇讚。

芋頭走後，暖玉悶悶不樂。楚晴問她，要不要也去做胭脂。暖玉搖搖頭，還是喜歡跟楚晴在一塊。

楚晴下令，群臣匆匆趕來。

楚晴身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端坐在龍椅上。她面容白皙，雙目冷靜，如同高山冰雪般，清雅明華，令人自慚形穢。

“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內，文左武右，按官階排列站好。朱太傅為四朝元老，德高望重，與常人不同，站在丞相方自清身後。

朱太傅身後的人，是刑部尚書陸夜。陸夜年紀輕輕，身居要職，為人做事，有太傅之風，穩重，又有求真之態，直言。

若非朱太傅力保，陸夜幾次遭到彈劾，很難全身而退。

楚晴端坐在上：“免禮。”

朱太傅上前，遞交奏折，神色肅然：“啟奏皇上，女子學院之事，臣已有主意。”

話音剛落，群臣嘩然。

這事牽連甚廣，朱太傅真心變革，很有可能會晚節不保。

楚晴接過奏折。這奏折裏提到三個要點。一：官府創辦女子學院，不可由民間胡來。二：學院費用由女學生和國庫共同承擔，占比為七比三。三：學院教授五年，能識字念書。

“除卻這三要點，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楚晴在眾人前簡略提到這三點，一臉淡然，。

“ 臣以為是女子的讀本。“ 陸夜道。

朱太傅恍然大悟：“讀本？也對。男女有別，我們得重新編寫讀本。”

陸夜微笑：“朱太傅言之有理。”

朱太傅拱手：“過獎過獎。”

楚晴見無人反駁，群臣默然，微笑：“ 不知方丞相有何指教？”

方丞相為人做風保守，很少會越規。太上皇還是皇帝時，方丞相也還是禮部尚書。太上皇平時很少誇方自清，遇到煩心事時，常會問問他的意見。

楚晴繼位前，太上皇最後一道聖旨是令方自清當上丞相。

方丞相面無表情：“ 臣以為，讀本一事不分男女。”

殿內，文武百官，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朱太傅：“方丞相，讀本不分男女，女子言行與男子相仿，這成何體統。”

“什麽體統？”方丞相追問。

朱太傅：“女不像女，會影響婚嫁，更會影響齊國子民的多寡。”

方丞相反問：“既然如此，我們何必開女子學院？當年，慧妃在時，倡議女子書院。你大力駁斥，最終不了了之。”

楚晴心中一驚。原來，朱太傅為這事跟慧妃起沖突。

朱太傅沈聲：“ 方相言重，這兩事沒有關系。”

方相冷笑：“沒有！這分明是無稽之談。皇上年幼，又豈容你欺淩！”

“ 你，你這是挑撥臣跟皇上的關系！” 朱太傅花白的胡子抖動，雙目怒視。

“夠了！” 楚晴喝道，望向群臣，“你們說說，更想聽從誰的意見？”

群臣躁動，無人發聲。

楚晴：“ 食君俸祿，替君擔憂。朕養你們一群飯桶幹嘛。”

她很少發脾氣，當公主的時候，也很少發脾氣。這次的發火，幾乎所有人都能真切明白感受到她的怒火。

不知誰在人群裏，喊出：“ 臣覺得朱太傅言之有理。”大臣們如風吹的墻頭草般，也紛紛附和，朱太傅的話。

楚晴下令，朱太傅盡快撰寫女子讀物。國都從即日起，建造齊國第一家女子書院，對外招生。

群臣散去。

面對一唱一和的朱太傅和陸夜，大臣們冷眼旁觀。

楚晴靠在龍椅，仰望天花板，內心有一絲無力感。昔日，她為公主，朱太傅和陸夜對她多有幫襯，如今，群臣不敢得罪二人。

至於方相，寡言少語，城府極深。

如果不是她主動相問，他肯定會置身事外。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外閃來，走到她跟前。

楚晴定睛一看，此人是陸夜。

“陸大人，有何事啟稟？” 安公公問話。

陸夜恭敬：“回安公公，臣這次來，是想問，皇上到底在哪裏？”

”放肆!”楚晴惱道。

安公公怒從心起：“ 陸大人，這是什麽意思？皇上好好坐在這裏。你又問皇上下落？”

陸夜跪拜在地上：“ 宮外有傳言，皇上神秘消失，臣等惶恐，是以想親自來確認皇上的真偽。”

楚晴為公主時，二人多有來往。陸夜直言的性格，仍然沒變。

楚晴微微一笑：“ 難道朕很像假楚晴？”

“皇上未登基前，由朱太傅一手養大。今日，朱太傅上言，皇上本該讚賞有加，卻問方丞相的想法，差點落了朱太傅的面子。”

“你在為朱太傅鳴不平？” 楚晴追問。

朱太傅：“臣想問，皇上是希望男女讀本，一樣?還是不一樣？

楚晴俊美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當然是不一樣。”

“但是……”陸夜想起朱太傅要做女子讀本，嚇了一身冷汗。

群臣認為楚晴年紀輕輕，先前又很少掌管事務，在心中對她輕看幾分。這夥人識時務，站在朱太傅這邊，明哲保身。

大小官員在朝上，也很容易覺得皇上器重朱太傅。

陸夜是走在路上，心理越想越不對勁，折回來問。

楚晴站起身，打個哈欠：“沒有但是，朕自有打算。你，回去吧。”

陸夜只得離開。

楚晴回到禦書房，批改奏折。腦海中，還回想起朱太傅和方相的爭執。群臣站在朱太傅這邊。

當日，慧妃意圖辦女子學院，半途而廢。這事跟朱太傅有關，但也不止是朱太傅一人。

楚晴嘆口氣。

推行這件事，比想象中要麻煩的多。

安公公擔憂的說道：“ 皇上，是否要叫太醫？”

“朕沒事。”

楚晴雖然如此說，但是她臉色發白，分明是操勞過重。暖玉也有勸過，希望她能好心靜養，但是哪有如此簡單。

每當她休息時，會想起女子讀本的事，也只有改奏折，能靜養她的心。

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

她必須想出法子，讓群臣認可男女讀本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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