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跟楚非不熟，聽到哭聲更惱火。

“你再哭，月牙也是我的。”她說道。楚非比她大一歲，十七歲。他偷走她的月牙。

沈佑趕來，望向郁郁蔥蔥的槐樹，說道：“這樹不好爬。”

“我們找個梯子。”楚晴說道。月牙在樹上瑟瑟發抖，不敢下樹。她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楚非大聲喊道：“沒有！”

楚晴回過頭，盯著楚非，說道：“月牙，它沒有招惹你。”

身後傳來沈佑的聲音，說道：“楚晴。”

她回過頭，看到沈佑在爬樹。昏黃的樹皮，粗糙，也有部分露出枝幹。沈佑雙手雙腳並用，爬得很艱難。

“註意安全。”楚晴說道。

她心思全在沈佑身上，生怕他出事。眼見沈佑爬上一段，又滑下一段，更是緊張。

楚晴說道：“沈佑，換我來。”

“好。”沈佑道，從樹幹上跳下來。他的手很容易出汗，不好爬樹。

楚非抱住了樹，無賴地笑道:“我不許你們爬上去。”

楚晴走過去，當即點穴，楚非楞在原地。沈佑抱他在附近。侍女們目瞪口呆，敢怒不敢言。

沈佑遞給楚晴一個香囊，說道：“月牙很喜歡它，你用這來逗它。”

“好的。”楚晴接過，心想這裏面有什麽呢，晚點問問沈佑。

她身姿敏捷，攀爬到枝椏開叉處。月牙仍然在喵喵地叫著，想靠近它，又在往後退。

“月牙，看過來。”楚晴揮舞著香囊，柔聲說道。

月牙黑溜溜的眼睛，像失魂般，跳過來，抱緊楚晴的手。“嘶……”抱緊的手有被爪子刮破的地方，疼痛漫過楚晴，忍不住喊道。

槐樹下的沈佑喊道：“你還好嗎？”

“還好。”楚晴忍痛，一點點從樹下移動，半人高處，跳落在地。月牙被她緊緊抓住，沒有逃離。

沈佑接過月牙，仔細翻看，說道：“它沒事，受了一點驚。”

“太好啦。”楚晴稍稍歪著頭，露出懶散的笑容。這笑容能讓人神魂顛倒，沈佑暗暗想道。

楚晴解開了楚非的穴道。楚非氣呼呼的，叉腰在原地。

“這是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下次，就不會簡單放過你。”楚晴說道。

兩人進車坐好，車夫揚起鞭子，一口茶的功夫，馬車在沈宅前停住。

“月牙還給你。”楚晴將月牙遞給沈佑。

夕陽西照，沈宅前的一道樹，樹上的枝葉，樹下的黃土，都罩上一層黃紅色的光彩。

沈佑立在半個樹影裏，眼神變得柔和，唇邊綻放出欣喜笑容。

“今天，公主爬樹的身手很棒。”

楚晴說道：“第一次爬樹，很神奇的感覺。”

她今天早上醒來，覺得自己都活不下去。月牙在身邊，她發現生活還是有值得期待的地方。

沈佑喊住她道：“香囊。香囊。”

楚晴再一看，自己的手還緊緊抓著香囊，在空中揚揚香囊道：“這立馬有什麽？”

她好奇心重，沈佑分析月牙在寧王府不在慶王府，也要問出所以然來。

“荊芥。”

話落，楚晴將香囊丟還給他，揮揮手，坐馬車回皇宮。

此時月上柳樹梢，除了月牙湖中的蛙聲，草叢裏的蟋蟀，只有禦書房，透出昏黃的燈光……

門口的帶刀侍衛，心中悠嘆，皇上又伏案寫作至深夜。

皇上對著一疊奏折，心中還在想楚晴的事，手拿起毛筆，懸在半空中。他溫和的臉上翳住了一抹陰雲。

“皇上，公主年紀輕，拿不住事，再多幾天，肯定會想開的。”安公公勸告道。

皇上搖搖頭：“你不懂。慧妃她……投湖自盡。楚晴又像她。朕，真的受不住二次打擊。”

安公公看著眼前的人，從青澀少年，一步步走到穩重的帝王。安公公心中，皇上做事沈穩可靠，偶爾出錯。然而，這一次，安公公發現，九五至尊的皇上，也會脆弱，會仿徨，會無可奈何。

當年，慧妃之死。皇上沈痛不言。在這空闊寂靜處，歷經十六年的光陰，他自己又掀開了那道傷疤。

但願，楚晴能走出來，皇上也能走出來。

安公公想起，楚晴曾信誓旦旦，不會是慧娘第二。那時，他很是失望，如今，他希望楚晴兌現諾言。

戶部，度支。

李巡官聽到腳步聲，擡頭看是楚晴來，手中的毛筆一顫，在草紙上畫出一團墨跡。

“臣參見公主。”他行禮道。

楚晴帶著紫羅蘭花一般的微笑，緩緩走近，目光落到宣紙上，說道：“我來，你幹嘛驚訝？”

“臣見公主幾天不出現在戶部，以為另謀高處。”日常工作繁瑣，平日玩樂的人很難靜下心，對著公案一連好幾個時辰。度支內的大小官吏，無人認為公主會待半個月。

楚晴稍稍歪著頭，露出一抹難察覺的笑容，說道：“度支內的基本公文我已經看過，還做了筆記。你先看看？”

身後跟著的暖玉，抱著一大摞公文，外加一個顯眼的冊子，放到李巡官的公案上。

“這，這是你一個人看過的？”李巡官道。他初入官場時，花一個月，摸清這裏面的流程。

楚晴眉目溫婉，說：“是的。巡官過目，若有不足，可以來指教我。”

“好的。”李巡官答道。他坐在公案前，翻看冊子，上面的字跡娟秀，有的是條理覆盤大小事，有的是批示心得。

傳說，公主生母慧娘曾在諸多事上，出謀劃策，為一般男子所不及。李巡官曾以為是個傳言，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現在，他看著這一頁頁的內容，內心如同海濤般激蕩。公主聰慧，胸懷韜略。

他高興後，又陷入掙紮，該安排公主做什麽事？

街道兩邊店鋪林立，掛著各色的幌子，寫著茶樓、酒肆、胭脂鋪子、客棧、珠寶行、綢緞店等等。

衙役穿行其中，來到城墻上，貼上告示。齊都各戶百姓，需要主動到府衙登記各戶主下的人員名單。

百姓們圍上來，念叨，又該花費時日，去府衙一趟。

暖玉站在人群中，遙遙看到這一幕，對楚晴不解道：“我們為啥要登記每戶人口？李巡官在給我們找事做嗎？”

“不是，這是每五年一次慣例。齊都對這事要上心。此事關系甚大。”

“戶部的事情真古怪。”暖玉眨眨眼。

楚晴笑笑，還有更多的內容沒說。比如齊國與晉國相鄰，幾年紛擾邊疆，現在簽下和約。兩國商人往來，朝廷要密切註意齊都的人員流動。

登記各戶入冊，看似簡單，卻很容易存在地方官員為避稅少登記人口，或者他國奸細趁機混入齊國等危害一方的事。

李巡官告訴她，戶部度支不僅僅是編戶入冊，還要核實無誤。

楚晴笑道：“接下來，我們有得忙。”

迎面走來陸夜，明眸皓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就宛如一顆明珠般耀亮。

“公主，我有要事相談。”

楚晴心領神會，走向四方茶館二樓，包間。陸夜大吐苦水，他在煩惱小蝶的案件，溫寒煙勸他不要管這事，早日準備三書六禮迎娶她。

“這……你好好斟酌。”楚晴說道。

陸夜說道：”溫姑娘這麽說，不是關心我們的事，是受皇後的旨意。你能想象嗎？你要迎娶的人，成為監視你的人。”

額……

楚晴問道：“現在，你想放棄和她的婚事？”

“皇命難違，我現在能拖一時是一時。如果溫寒煙能發現皇後的真面目，肯定不會再為難我。”陸夜苦笑道。

派去衛國的人，還沒有回音。

三三兩兩的姑娘們，從三樓下來，眉開眼笑。楚晴眉眼一彎，似有若無的笑意攝人心魂。

“我們去三樓買點胭脂水粉。”

陸夜臉上有驚訝的神色，說道：“茶館的三樓？”

“對。”楚晴道。茶館開張那天，小二跟她提過，三樓賣胭脂。她還沒有去買過胭脂。

四方茶館，三樓。

櫃臺上擺一只釉白的瓷瓶，瓶身上，一支桃花與一支杏花相互纏繞，甚是好看。

一群人正擠在櫃臺，問胭脂的用法。與相對的，是一個高大的木架，共有四列，每一列有擺放整齊的胭脂。每一列掛有紙牌，紙牌上依次寫有：狀元紅，薔薇黃，梨花白，桃花粉。

“又出新樣式？”楚晴隨手拿起一盒桃花粉。木盒底部，寫有：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陸夜還楞在原地。

楚晴隨手將桃花粉，遞給陸夜，說：“這胭脂，很適合溫姑娘。”

“不……這與禮不和，她還沒嫁到陸家。”陸夜推脫。沒接胭脂。

楚晴內心無語，他讀盡詩書，自認滿腹才華，是個徹頭徹尾的呆子，當即硬塞給他。

“你，找個機會送。就這樣。”

陸夜低頭看看胭脂，又看看滿屋的公子小姐，也隨大流，擠向櫃臺，問胭脂的用法。

暖玉不滿道：“公主，溫姑娘討人厭，你還給她挑胭脂。”

“她現在是皇後的棋子，被用來吃掉陸夜。我們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楚晴眼睛分外清澈，閃現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盒胭脂能收買溫寒煙嗎？微乎其微。她很期待陸夜的決心，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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