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夜揮揮手，其他人等自行忙自己的事。頃刻間，假山處，只有兩個人。

楚晴，陸夜。

陸夜微微笑道：“公主，冰雪聰明。”

“我只是說句公道話。”

兩人心領神會，相互笑笑，暗想慶王吃癟，有對方一份功勞。

兩天前，劉家老兩口被發現毒死在家中。兩人有個女兒，不知所蹤。陸夜作為刑部郎中，接手此事。

昨天，衙役在慶王府找到他，告訴他，劉家老兩口女兒是小蝶，在東市賣身。

東市，許多富貴者常來此。陸夜當即回衙門，自個兒騎馬，領著衙役來帶走小蝶。

楚晴說道：“你們懷疑小蝶是兇手？”

“她是直系親屬，嫌疑最大。案件需要人證物證。她現在什麽都不說，案件進行不下去。”陸夜道。

他不喜歡嚴刑拷打，很有可能會屈打成招。然而，他到現在，一無所獲，也是事實。

楚晴微笑道：“我跟小蝶打過交道，我可以來審問她。”

陸夜苦笑道：“我們這些人忙活半天，沒什麽用，你試一試也沒什麽，就是別抱太大期望。”

“我不一樣。”楚晴異常肯定的語氣說道。

陸夜神色遲疑，追問道：“是什麽？”

“我是女子。楚晴微笑答道，隨後做出請的姿態，暗示陸夜在前面帶路，去見小蝶。

她還不想分享自己審問小蝶，發現小蝶縱火這件事的細節。

楚晴古靈精怪，陸夜可話可說，走在前面。沿著山石走到右邊一條小巷，串入一個花園內。竹樹從雜，亭臺軒敞，還有寬闊的金魚池，池水裏的金魚吐著泡泡。

陸夜停住腳步，轉過身道：“公主。”

“什麽？”

“慶王勸我，加入他們的派系。”陸夜緩緩道。

眼角瞥處，楚晴與他相距不過咫尺。秋波澄澈，那清麗脫俗的容顏，身上穿有綠柳雲霧煙羅衫，象是嫣紅的紫薇花在這秋日長空盛放。

“然後？”楚晴說道。

陸夜微微一笑：“下官未考取功名前，曾經想過追隨慶王。現在，在下更喜歡真相，而不是立場。”

“這是好事啊。”

金魚池右邊是一帶走廊。走廊盡頭處，一扇金漆門，進去後，是一個小小的院落，有兩間屋子。院落有一處籬笆，圍著些未開的芍藥。

院落不大，外面站有六個護衛。護衛們見到楚晴與陸夜，問好後，臉色又恢覆木然。

“小蝶住這？”楚晴疑惑道。

陸夜走到左邊的屋子門口，轉頭回道：“她沒有住處，也不能讓她住在牢房，收拾刑部常年沒人住的小屋，供她住下 。”

楚晴跟進去。小蝶坐在凳子上，呆呆的看著窗外。陸夜沒有走進屋，在屋外候著。

屋內不大，一眼望去，十分空闊，有一張木床，床上有被褥和幾件疊好的衣服。一張桌子上放有茶色的花瓶，插上幾枝黃色的桂花，給灰撲撲的房內增添一股亮色。除此之外，只有小蝶坐得凳子。

“小蝶。”

小蝶聞聲回過頭，想跪下行禮，被楚晴拉住。

“不用多禮，好好說話。”

小蝶嬌小的身子顫顫，點頭道：“民女謝過公主。”

“你現在涉嫌毒害雙親，如果你想有求於我，把你知道的事，全告訴我。”楚晴認真道。

小蝶低著頭，不敢看她。“民女沒有殺人。”

“你知道是誰殺他們嗎？”楚晴問道。

小蝶搖搖頭：“我不知道。爹娘將我趕出家門。我為活下去，來到東市賣身為奴。爹娘雙亡的話，是附近人幫我寫的，我好盡快當奴婢。”

是誰殺劉家老兩口？

楚晴心中的疑問沒有消失。陸夜答應，他有新情報，會盡快聯系她。

深秋裏，樹葉從濃厚的綠色，轉為金黃色。院落裏稀稀疏疏，沒有幾個人，四下寂靜。

楚晴臨走時，回頭看一眼外表平靜的院落，楚行一的出現，已經表明這絕不是簡單的毒殺事件。這裏將是暗波湧動，還有無數謎題在跟前，等她去揭曉。

馬車慢慢駛過長街，聲音寂寥而單調。

馬車前往百花樓。暖玉要去百花樓，傳消息給楊桃，留意小蝶有關的情報。

楚晴坐在馬車內的軟塌上，閉目養神。

坐在馬車內的暖玉，嫌悶，掀開簾子，看外面熱鬧的街景。突然，她開心地喊道：“公主公主，我看到芋頭在外面向我們招手，想下去看看。”

“好。”

馬車停在半路上。這條路附近是民居，與鬧市不同，路上的人稀少。

暖玉上馬車，高興地揮著手上的木蜻蜓。那木蜻蜓栩栩如生，特別是那雙眼睛，像是有流動的光澤似的。

“公主，你看，我手裏有這個。”

“是木蜻蜓？給我看看。”楚晴見這木蜻蜓精致小巧，來精神笑著道。

“上次我們去郊外，芋頭看我喜歡蜻蜓，主動說做木蜻蜓給我。”暖玉一臉高興道。

楚晴微微一笑。芋頭木訥，手挺巧的。

暖玉傳好情報給楊桃。

申時，書房。

楚晴在書房內，翻看今天的戶部公務。暖玉對木蜻蜓愛不釋手。

冷不防房門推開，安公公站在門檻，神情不悅道：”暖玉，你手裏拿著什麽？”

“沒，沒什麽。”暖玉將木蜻蜓塞進袖子裏，說道。

“拿出來。”安公公伸出手，表情嚴肅道。

楚晴站起身，說道：“不過小孩的玩意，沒什麽的。”

安公公堅持道：“不行，她必須扔掉。玩物喪志，成何體統。”在他眼裏，楚晴像個孩子，暖玉更像個孩子。他管不楚晴，暖玉還是能管的。

暖玉搖頭。

楚晴也道：“安公公，退一步海闊天空。”

安公公臉色變得極難看，看向楚晴，不吭聲。

暖玉說道：“公主說的沒錯。”

安公公大手揮過去，一把打掉暖玉手中的木蜻蜓。

木蜻蜓有一雙薄如蟬翼的翅膀，剎那摔斷左翅膀在地上。暖玉火氣騰地冒出來，重重地推一把安公公，念叨：“你幹什麽，陪我木蜻蜓。”

她撿起木蜻蜓，心疼的想要覆原成原來的模樣，已經回天無力。

安公公冷笑道：“這蜻蜓壞，也該扔掉。”

楚晴越過安公公，從暖玉的手中拿過木蜻蜓，原本清麗無雙的面容，染上薄薄一層冷霜，看向安公公：“你到底在幹什麽？向暖玉道歉。”

“公主，老奴沒做錯。”

“沒做錯？我手裏的木蜻蜓是什麽？是誰讓你隨意損壞別人的木蜻蜓？”楚晴追問道。

晴月殿上上下下有三十個宮女。楚晴幾乎沒有像今日這般怒火，撒過脾氣。

然而，安公公是何等的驕傲。

他無比清晰的說道：“回稟公主，我是在教她宮裏的規矩，有義務管教她。”

暖玉木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我也想告訴你，住在晴月殿的主人是我。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跟暖玉道歉，第二個選擇是不再追隨我。”

安公公整個人晃動，隨即問道：“公主想趕老奴走？”

十多年的時光，彈指剎那，像是一場笑話。

楚晴道：“晴月殿不歡迎無理取鬧的人。”

“老奴為報答慧妃娘娘，照顧她的女兒。然而，老奴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她的女兒趕走。公主，我是真的沒有想到。”

“在你眼裏，我比得上我娘嗎？”楚晴說道。

昨日，暖玉還說她對安公公百般能忍，到頭來，一個木蜻蜓打破平和的關系。看來，忍，從來不是一件好事。

她當下要做的，是正視存在的問題。

安公公說道：“公主。”

“那一切很清楚。”安公公待她，從來都恨鐵不成鋼。

暖玉眼見情勢糟糕，急在心中，苦無對策。

“十幾年來，我對公主勤加教導，難收獲，心中憋屈無人可訴。”

“我從懂事起，沒見過我娘。我不知道我娘真實的才貌如何。她像是傳說一般，被無數人歌頌，”楚晴說到這，苦笑，又道，“我不是她，不是慧妃第二，不想要重覆她的人生。”

“但是……”

安公公想反駁，她錦衣玉食，發現話語像是初冬裏的寒冰，流淌不出來。也是在這一剎那，他發現，公主身上背負著沈甸甸的期望，壓得她難以呼吸。

“我只想做我自己，不想追尋傳說。我給你一天時間，要麽道歉，要麽離開。”

落地有聲。

安公公與暖玉，幾乎同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楚晴。

安公公轉身離開。

暖玉拉著楚晴的衣袖，說道：“公主，安公公走，我們走啦。他不幫我們，我們在宮裏舉步維艱。”

“我知道。”楚晴苦笑。

她知道這個事實太久，此刻，心裏反而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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