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夜，你回來啦。”溫寒煙帶著一群丫鬟漫步在走廊裏，見陸夜房內的木窗打開，他正在寫字，喊道。

陸夜放下毛筆，站起身道：“溫姑娘，石榴花已經給你送過去。”

“那謝過你，我去看看石榴花。”溫寒煙向他微微一笑，款款離去。

陸夜還想多說什麽，卻再見不到佳人的背影，內心一絲懊惱。

溫寒煙待他舉止有禮，挑不出一點毛病。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完美的大小姐，才貌雙全，待人溫和，不會拒人於千裏之外。也因此，他時常覺得溫寒煙或許是喜歡自己的？不大好坦蕩自己的愛意？

他每念及此，內心會有一絲悵然。

如果他家境好，溫寒煙是不是不用聽皇後的旨意，跟沈蒙去祈福？

晴月殿。

楚晴，楚行一二人坐在涼亭裏，侍女暖玉小心在身後服侍。

“大哥，原來你一直管科舉的事，怪不得這段時間看不到你人影。”楚晴懷著一絲崇敬的心，看著楚行一。

她從未參與過朝事，知道科舉的流程，對工作的細節一無所知。

楚行一微笑道：“你想幫我的忙嗎？我最近給他們這些臣子蓋章蓋地頭都大。”

“當然想。”楚晴很肯定地回答道。父皇對刺繡滿意，但禦書房的事，到現在還沒給她個準信兒。她已經不想等待。

侍女暖玉也跟著說道：“大皇子放心，公主心思細膩，絕對不會辜負你的好意。”

楚行一微微一笑，看向暖玉，又看向楚晴道：“好，我晚點會派人送東西過來。”

說話間，皇上到來。

眾人參見皇上。

皇上微笑：“今兒天氣好，你們倆出宮啦？”

楚晴道：“回稟父皇，我們打馬走過鬧市。”

楚行一道：“父皇叮囑兒臣，要體驗民間疾苦，這才約四妹出宮。”

“還有呢？”皇上面色陰沈，追道。

暖玉為兩人捏一把汗。

“我們……去皇陵祭拜慧妃。”楚晴說道。

皇上又道：“楚晴，朕對你很失望。”

“如果父皇要追究，懲罰我一個人就行。這事都是我起的頭。”楚晴坦然道。

“你真的知錯？”皇上克制不住自己的惱意。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兩人騎馬路過宮道，他也不會問侍衛，兩人的行蹤，不會知道兩人暗自違背旨意。

楚晴說道：“我不知道祭拜自己的生母，有什麽過錯。”

“你，你好大的膽子。”皇上怒不可遏。

安公公走到皇上身後，勸道：“皇上，別氣別氣，楚晴還是個孩子。哪有跟孩子計較的道理。”

皇上甩開他的手，嗆道：“她哪裏還會是孩子，朕要將整個國家交給她。”

楚行一楞道：“父皇，你想將國家交給她……兒臣不知道這種事！”

皇上說道：“這事朕跟皇後提過，難道她沒有跟你說？”

安公公在一旁，傻眼。他還想著這事能多瞞一時，現在就拆除。楚行一本來和公主關系不錯，這下要站到皇後一方，對付公主。

楚行一說：“兒臣從來沒聽說這事。父皇，兒臣想不通，兒臣本是最應該繼承皇位的人。”

“皇後知道原因。”皇上冷冷道。

這句話如石頭般，落入湖面，攪動每個人的內心。

楚行一一臉茫然。楚晴也一無所知，但是，她既然能得到皇位，也沒有想交出去的意思。

半響沈默後，楚行一告辭離開，去找皇後。楚晴想極力追尋他的目光，來知道他的想法，最終一無所獲。

她不想和楚行一成為仇人。

皇上目光落在楚晴身上，說道：“你要辜負朕的好意嗎？”

“兒臣，”楚晴如芒刺在背，說道，“還是想知道皇上為何不許兒臣祭拜皇陵。”

皇陵荒涼寂靜，她不得去祭拜。這是什麽鬼話！她不理解就是不理解。

一時間，眾人再次陷入沈默。暖玉從來沒像今天，瘋狂地希望公主放棄自己的執著。

皇上皺起眉頭，說道：“朕不相信她死。她一定還活著！”

“我娘……還活著？”楚晴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如果，她還活著為何所有人說她病死。

“她消失，朕找不到她的下落。但是我相信，她還會回來找你。”皇上說道。

原來十六年前的明月夜，慧妃帶著出生三個月的楚晴跳月牙湖，皇上剛好撞見這一幕，沖上去攔她，搶到楚晴。慧妃決然跳河，消失人間。皇上對外公告，慧妃病死。

月牙湖是禦花園裏的一方湖水，因外形像月牙，故有此名。

楚晴癱坐在地，內心一片茫然。

“父皇，兒臣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感覺全身無力，嘴唇在顫抖，仍舊擠出一句話，希望所有人離開。

即使是親密的暖玉，她也沒有留下。

楚晴坐在石階上，背靠涼亭的石柱，閉上眼睛，好好回想她的十六年生活。

皇上對她的寵愛，還含有愧疚。皇上常去禦花園逛，不止是散心，也是在緬懷。

問題來……她娘真的還活著嗎？楚晴猶豫不決。

不知不覺中，她睡著。楚晴再次醒來時，躺在熟悉的床榻上。

暖玉憂郁的臉上，露出笑容，念道：“太好，公主醒啦。我們可擔心壞了。”

楚晴擠出微笑，說道：“我本身也沒生病。”

“公主，你想吃點什麽嗎？”暖玉問道。公主昏睡到第二天，肚子肯定餓壞。

楚晴目光看向木窗，說道：“今天是齊都會考的日子，我要上街走走。”

會考三天，三天後，金榜提名者成為進士。他們會是齊國的棟梁人才。

“好。公主今天想穿哪件衣裳？”

楚晴微微一笑：“紅色，要個好喜頭。”

無盡痛苦後，她最終還是面對生活，努力為當皇上做準備。

生母的下落，她也不會忘記追尋。

一切謎底，得有答案。她很樂意成為解謎者。

沈府。

一處白墻黑瓦的小院門口。墻外有粉紅色的薔薇花叢，一大朵一大朵的，一眼望去，素雅多姿。饒是如此，小院的木門斑駁，門檻失修，有四處小裂痕，顯得冷清蕭瑟。

沈佑也準備出門。

年紀約十四歲模樣，穿著繡有沈字的灰青色衣衫，頭上戴個小帽，書童打扮，膚色偏暗，外形木訥。

“公子等等。”此人是沈佑書童，名叫芋頭。他原本是沒有名字的，是沈府的書童，大家平時都叫書童。因沈佑見他愛吃芋頭，給他取個名字：芋頭。

沈佑回頭，說道：“一箱胭脂很重嗎？”

芋頭背著一個竹簍，竹簍裏放著一個木箱，木箱裝有二十個小木盒的胭脂。

“公子，我覺得我們窮是窮點，上街賣東西，真的很不好看。”芋頭使勁撓頭，勸道。

他家公子應該去科舉，當上大官，榮華富貴應有盡有，不應賣什麽破胭脂。

沈佑笑道：“今天，後廚給你準備什麽當早飯？”

“一份青菜粥，一根油條。肚子還有一點餓。”

沈佑問道：“那你現在想吃肉嗎？”

沈府對下人待遇不錯，每月月初和月中，各有一頓能吃到肉。普通百姓，一月能吃到一次肉。

“想。”芋頭立馬說道。他感覺自己能聞到肉香味，口水快流出來。

“這一大箱胭脂在今天賣完，保證讓你今天大碗吃肉。”沈佑道。

芋頭很想立馬答應，又想到自家公子賣胭脂，真的很丟臉，猶豫道：“芋頭保證賣完胭脂，公子待在家裏比較好。”

“芋頭。”沈佑喊道，帶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芋頭再無話，背起竹簍，跟在沈佑後面。

兩人一路行走中，能看到熟悉的酒肆茶樓，古樸的彎彎石橋，橋下的河道裏有人在撐著舟，舟上有人在喝酒閑聊。

最終，兩人來到齊都的東市。

此時，東市熙熙攘攘，人來人往。觸目所及至處有賣菜賣肉賣包子賣肉串等等，香味四溢，與街上公子小姐身上的香包味，互不幹擾。

在東市賣東西，需得過工部的報備。沈佑拿出一張契書，阻攔的市吏各自散去。

芋頭一邊從竹簍裏拿胭脂，一邊感嘆道：“公子聰明，原來早有準備，不然我們得白跑一趟。”

沈佑道：“噓，你瞧見沒有？十步開外，一個小姐帶著兩個丫鬟，估計正在找賣胭脂的人家。”

芋頭一看，果真如此，立馬加快手腳，將胭脂木盒依次放在攤位上。

沈佑剛在這行白紙上，用毛筆寫有：狀元胭脂，每盒一兩。隨後，他將這行字，貼在樹立的木枝上。

一兩銀子？！那能換一千文。他每月月錢一百文，還買不起一盒胭脂。芋頭掰著指頭數數，心裏涼涼的，暗自慶幸，他也不需要買什麽胭脂。

這些胭脂都是公子親手做的，他負責買些草藥木灰。如果賣不出去胭脂，公子費錢，他也吃不上美味的肉。芋頭打從心裏，希望胭脂越快賣出越好。

“賣胭脂啦，上好的狀元紅胭脂，每盒一兩銀子。”芋頭吆喝道。

沈佑聽到芋頭的吆喝，露出微笑。芋頭總算明白，比起吃到肉，臉面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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