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要選駙馬的消息，在齊國不脛而走。大街小巷，酒樓茶肆，人人在談論這事。

整個齊國的人，都知道皇上對公主寵愛有加。若是能當上駙馬，後半生能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從此，整個家族也攀上皇親國戚。

皇上以及公主身在宮內，也聽到消息。特別是五公主楚晴，想到群臣會明裏暗裏撮合自家兒子當駙馬，心中十分不悅。

幸好，民間還不知道，她會繼承皇位。

楚晴找到安公公打探消息。正如她所料，群臣關於駙馬的奏折如雪花般飛來，皇上充耳不聞。皇上將此事交給朱太傅處理。

朱太傅？楚晴心裏涼涼的。

如果要列個討厭楚晴的人選列表，第二名，非朱太傅莫屬。朱太傅教授三人學識，整整十年裏，對楚行一和楚非眉開眼笑，對她神情冷淡，從來都恨不得馬上離開她的視線。

楚晴到現在，都沒有想通，她到底哪裏得罪朱太傅。她明明長得甜美可愛，人見人誇。

這次，父皇將她的婚事交給他處理……

安公公說道：“公主不用擔心，最終人選還是皇上和公主定奪。朱太傅只是列三個候選名單。”

“安公公以為，朱太傅在名單上，很有可能會列誰？”楚晴追問道。

“沈蒙。”

沈蒙，神勇大將軍，此人十四歲起駐守邊疆，戰功赫赫，在齊都家喻戶曉。上月，晉國來犯，他擊退敵軍三十裏，威震朝野，與晉國簽下和平條約。皇後逗樂的綠毛鸚鵡，是晉國送來的貢品之一。沈蒙率領大軍，正在回齊都的路上。

朱家與沈家交好多年。沈蒙先父沈琳曾經身居首輔之位，對朱文栽培有加。

“原來如此。”楚晴附和，腦補長滿絡腮胡子的大漢沖破大門，像提小雞似的，拿起她的手，內心有說不出的反感。

天哪！她難道要嫁給這種人！

就算她想當女皇，也不能屈從於這種安排。再說，她也不是傻子。朝堂裏一大群老狐貍，心裏還指不定如何算計她，要她當傀儡。

欣喜過後，面對眼下的狀況，楚晴心裏一陣發麻。

安公公說道：“公主，心中有合適的人選嗎？”

楚晴搖搖頭，說道：“ 沒有。”

宮外，她不認識任何人，宮內，她能信任的人，除暖玉，只有安公公。

十年前，她不小心失足落水，安公公為救她，感染風寒，在床上躺四天才好。她當時快嚇壞。安公公卻安慰她，他只是想報答慧妃的知遇之恩。如果沒有慧妃，他在宮廷中，不會存活至今。

七月十三，不宜出行。

楚晴著一襲杏色長裙，坐在悅來酒樓二樓臨窗處，給自己倒杯龍井茶，安靜聽四周人閑聊。她嘴角微露笑意，自得其樂。

最近，民間謠傳，本朝公主臉上麻子多，看著是正常人，有時會發病抽搐吐口水，說得繪聲繪色，讓尋常人聽公主名，直搖頭。

前日，皇上在朝堂上，還專門有說公主貌醜的事子虛烏有，偏偏弄巧成拙。大臣們深信不疑，百姓傳得更熱烈。

一般人對當選駙馬避之唯恐不及。

楚晴來到民間，親耳聽到這些謠言，自覺婚事不會那麽快，稍稍安安心。她聞聞茶香，又喝一口龍井茶。

“姑娘，客棧沒有多餘的位置，可否通融？”小二說道。他身邊站著一個公子哥，身穿銀灰色錦緞長袍，年紀輕輕，很是面生。

對方彬彬有禮，面目疏朗，楚晴環顧四周，確實沒有多餘的空桌，點點頭，說：“請坐。”

對方微微一笑，坐下來，也點一壺龍井茶，慢慢品著茶。

“今天天氣很好。”他突然開口說道。

楚晴意識到對方在和自己說話，謹慎地觀察他：“確實。”

晴天，是個好季節。窗外正對著一顆巨大的楊樹，楊柳依依，在陽光的照射下，枝葉泛著光澤。

“你很喜歡這裏的龍井茶嗎？”

“如果苦澀感再淡一些，會更喜歡。”楚晴說道。

對方微笑，說道：“茶葉在不同時辰采摘，風味不同。卯時比酉時好，口味會淡一些。”

“真的？我下次喝喝看。”楚晴附和道。她的目光瞥到夕陽下的柳樹。

糟！現在快到卯時。父皇今天卯時要來看她的刺繡。

宮裏的暖玉正裝扮成她的樣子，應付皇後的眼線。要是父皇來，那就無法隱瞞，還會揭穿她多次溜出宮的事。

“公子在這裏慢慢用茶，我有事先走。”楚晴臉色微變，站起身，快步走向樓梯口。

“等等……”

她身後傳來聲音。

楚晴轉過身，看到對方舉起一塊瑩綠色的玉佩，內心一晃。玉佩材質是和田玉，做工精細，絕非凡品。

“姑娘，你的玉佩落在凳子上。”

“謝謝。”楚晴微微頷首，伸過手接過玉佩，看到玉佩的紅繩磨斷，小心把玉佩放入袖口中。

“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這張一百兩銀票當作謝禮。”

她說完後，低頭又看看翠綠色玉佩，暗暗慶幸還好沒掉，從荷包中，抽出一張一百兩銀票。

白銀百兩，絕非薄禮。

七月的天氣悶熱，客棧二樓的木窗盡數向外打開。窗外的翠綠樹林搖動，有光影屋內搖擺，窗外的涼風徐徐吹來，也吹散酒樓裏的淡淡悶氣。

沈佑笑笑：“在下沈佑，姑娘客氣，這銀票還是你自己留著比較好。”

楚晴微微楞住。

突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一名黑衣刺客從對面酒樓施展輕功，踩過柳樹，飛奔而過，手裏拿有一把利劍，刺向楚晴。

說時遲，那時快，沈佑左手拉住她，右腳蹬向刺客身上，只聽哐當一聲，桌上的酒菜隨著刺客撞來，撒一地。幾乎在同時，到處有人尖叫大喊，整個酒樓炸成一鍋粥。

客人紛紛逃往一樓，一樓的掌櫃帶著兩個夥計大著膽子跑上來，看看發生什麽情況。一名帶劍的刺客倒在地上，利劍傷到他的胳膊，他臉色發白，疼得叫娘。

楚晴被沈佑半抱入懷，彼此氣息纏繞，還能聽到猛烈的心跳聲，白皙的臉上還不自覺起薄薄的赧顏。她跟他素不相識，這般親密，更是心慌意亂。

“沒事。”沈佑低聲道。

楚晴聽到再沒響動，推開沈佑，整整衣裳，拉開二人的距離。

掌櫃吩咐夥計綁好刺客，走上前說道：“天子腳下發生這種事，小的立馬將這人送官，不能禍害到街坊的安寧。”

“等等。”兩人不約而同說道，視線交匯於一處，頓時又啞聲。

稍稍沈默後，沈佑向掌櫃開口，道：“你到官府報案後，若是官府有什麽消息，記得來沈府報消息。在下姓沈，單名一個佑字。”

“沈府？”掌櫃的聲音，疑惑道。

沈佑不以為然，嘴角是瀲灩的笑意，說道：“齊都還有第二個沈府嗎？”

這話語氣很輕，意思卻不輕。

楚晴瞬間明白他的身份，沈蒙的二弟。她再次挪動腳，拉開距離。

掌櫃擦著汗，轉頭訓斥兩個夥計，快去押這刺客去官府報案。

從玉佩到刺客，沈佑對她舉止有禮，可以說是毫無挑剔。

楚晴在旁邊，裙裾微微浮動如漣漪，道，“今日多謝沈公子。”

剛才沈佑拒她的銀票，她想不出拿什麽報答為好，對他笑笑。

沈佑也隨之一笑，說：“後天十五，我要去木蘭山上祈福，若是你有空，可否同去？”

“我？”楚晴懷疑聽錯。

沈佑道：“木蘭山上，有一大片蓮花池，賞花也很好。”

楚晴沈默片刻：“我不一定能答應你能準時去，只能說我會盡量。”

“好，到時我會派人用暗號接你。”

楚晴道：“什麽暗號？”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知道。”楚晴答應後，想起宮裏的事，連聲說抱歉，慌張地下樓坐上馬車回皇宮。

九層宮闕，巍峨如山。

沈佑看著馬車慢慢離去，輕輕嘆口氣，落寞道：“她不記得我。”

事不宜遲。沈佑迅速前往刑部，探問刺殺案件。

刑部尚書朱文，在公案上審看案情。他聽到沈家公子沈佑拜訪，直皺眉頭。

“沈佑？他不是大字不識嗎？來這裏管閑事！叫他回去。”他訓斥下人道，讓下人趕快送客。

沈家有二子，沈蒙之名，如雷貫耳，沈佑閉門不出，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朱文念在多年舊情，曾上門拜訪沈家，發現沈佑大字不識，也如沈夫人所說，不大管這人。

下人糾結再三，不知該如何是好。

門外傳來沈穩有力的腳步聲。

“朱大人，在下沈佑。”沈佑說道。

朱文擡頭，見到門檻處站著一個面容熟悉的年輕人，華衣麗服，唇紅齒白，溫潤的光閃在眼眸中。昔日雙目無光的模樣閃過朱文的腦海。

“沈公子，請進。”朱文招手，差人端茶。

沈佑道：“不 ，我來這裏不是想喝茶的。刺殺案是我報的，我想盡快知道查案結果。”

“我們查清由來後，自會告訴你。公事公辦，這點難道沈公子不懂嗎？”朱太傅義正言辭道。

沈佑微笑，說道：“官府每日至少會收到幾十個人的報案，日覆一日，再加上還有諸多懸案未決，這件事若有人代勞，不是很好嗎？”

朱太傅本想否認，又想到沈佑大哥沈蒙即將班師回朝。沈家如今聲勢浩大，不宜正面沖突。審案哪是輕飄飄能解決的，沈佑自個兒碰壁，比什麽都管用。

朱太傅思量一番，微笑道：“既然這樣，你現在去審問一番。請公子務必明白，後果自負。”

“多謝。”

沈佑松口氣。若是朱太傅再三阻攔，他得說出被刺殺者是公主。

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對公主安全有利。

監牢裏，四周灰蒙蒙的，只有窗戶裏露出一絲光線。

獄卒舉著火把在前，他小心跟在身後，一路走來能聞到泥土稻草以及腐爛的味道。

“你……”他進入牢房，剛開口，見到刺客早躺在地上，口裏還吐著白沫，“快叫大夫來！”

獄卒慌神，奔向牢房外。沈佑先探鼻息，再把脈，內心喟嘆一聲，還是來晚。

楚晴在民間游玩，很少與人來往。對她虎視眈眈的人，極有可能是皇後。

不知楚晴是否知道，皇後對她動殺心？

馬車的軟轎內，四方八穩，左側還掛著香囊，隨風吹來，有一絲絲香氣。

刺客的事，自有官府處理。

楚晴坐在馬車內，回想起酒樓擁抱的動作，臉又微微發熱。清風吹來，她稍稍定定心，恍惚想起，她在他懷中有聞到臘梅的清香。

是他身上帶有香包的緣故嗎？

她為自己的失神，找個很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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