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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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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春獵(上)

顏子越名顏淩淵,子越這個名是當今聖上賞給他的。顏家高門大戶,顏淩淵啟蒙時便入了皇宮成為了皇子伴讀。他年幼聰慧,皇帝很喜歡他,並且還給他賜了字:子越。

當然顏子越也沒辜負皇帝賜字,如今的他已經是下一屆狀元的熱門人選。加上他是皇子伴讀,平時人緣不錯,即便朝臣看到他也會給他幾分薄面。

顏子越很快就走到了顏惜寧面前,這是顏惜寧第一次看到他這便宜大哥。楚遼文人以清雅為美,顏子越作為其中的代表人物,自然將這兩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雖是兄弟,但顏子越和顏息寧相貌上並沒有相似之處,氣質也迥然不同。在原主的記憶中,這位大哥從不像顏家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一般給他臉色,有時看到原主被欺負還會為他出頭。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好大哥,為了自己的前途,他毫不猶豫的將顏息寧推出來擋刀。他對原主的那些好,成了帶毒的蜜糖,堵住了原主的嘴。

顏惜寧大大方方的站著,他倒要看看他這位便宜哥哥要對他說什麽。當他他也不忘觀察姬松的反應,白月光就站在自己面前,姬松多少得流露點真情吧?

只是姬松的表情挺奇怪的,看到顏子越之後,他唇角的笑意徹底消失了。

顏子越對幾位皇子行禮後便站直了身體,他情真意切:“阿寧……”

顏子越只喊了兩個字,就聽姬松涼涼的開口了:“雖說你是阿寧的兄長,但阿寧已經是容王妃。顏淩淵,你僭越了。”

話音一落不止是顏子越傻了,在場的人都驚了。

顏惜寧更是睜大了眼睛,姬松怎麽一上來就這麽不給顏子越面子?小兩口鬧別扭拉上他做什麽?好歹他們現在是統一戰線的隊友,他只是想看個熱鬧,姬松怎麽能把他拉下水?

姬松無視了顏惜寧的眼神殺,他面無表情審視著顏子越,眼神越發冰涼。

顏惜寧看不明白了,突然間他腦海中閃過一道電光——姬松因愛生恨了。

人性覆雜,有些人覺得得不到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因而倍加珍惜;而有些人得不到的就會因愛生恨,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聯想到外界對姬松的傳言,顏惜寧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幸虧自己識時務沒得罪這位爺,目前還能過上好日子。看來以後得離姬松遠一些,免得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把自己挫骨揚灰了。

顏子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姬楠看情況不妙連忙打圓場:“子越,王妃雖然是你弟弟,但如今是皇室中人,你喚他乳名確實不合適。容川啊,念在子越思念親人,且是第一次犯,你就原諒他了吧。”

顏子越識時務的跪了下來:“草民顏子越叩見王爺、王妃。”第一次被人當眾斥責到下不來臺,顏子越不止臉上無光,連眼中的神采都暗淡了。

姬松這才滿意的頷首:“起來吧。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顏子越爬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若不是姬楠順手攙扶了一下,他就摔了。

顏惜寧納悶的撓撓臉頰,他這個大哥看著也不傻,怎麽被姬松說了一句就這幅樣子?

思索片刻之後他恍然大悟:他這便宜大哥怕是對姬松也有點意思吧?不然能受打擊成這樣?

噫,這種我愛你你不愛我,等你愛我時我已經不愛你的戲碼……真是看多少遍都帶感啊!

顏子越灰頭土臉,此刻他再也沒辦法做那個風光霽月的才子了。姬椋挺樂意見到這場面,他展開扇子扇了扇:“三皇弟不是為兄說你,你佳人在懷,也不能對大舅哥如此冷漠嘛!好歹我們子越也曾與你把酒言歡,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顏子越的臉徹底掛不住了,如果地上有一條縫,他一定鉆進去。

戲看得差不多,也該輪到吃瓜群眾上場了。顏惜寧擺出了溫柔的笑容:“兄長尋我有何事?”

顏子越再開口時語調變得恭敬了許多:“自王妃入王府後,還沒回過家。家中的長輩非常掛念你,父親這次也來了春獵,不知王妃……”

話說道此處顏子越猛然察覺到了不對勁,顏惜寧已經不是顏家那個任人擺布的私生子了,他如今是姬松的王妃。雖說姬松奪嫡無望,可他在軍中的威望極高,將來做個閑王權勢不會比顏家小。

姬松若是不給顏惜寧撐腰也就罷了,偏偏他方才警告了自己。若是再用兄長和長輩的身份壓著顏惜寧,只怕姬松第一個饒不了顏家。

他和姬松的情誼本就沒那麽深,顏家之前做事不地道已經得罪了姬松。想要顏惜寧主動去見父親已經不可能了,如今情況已經反過來了,想見容王妃得按照禮法遞帖子,見不見得由顏惜寧做主了!

顏惜寧微微一笑,他直接套用了姬松剛剛替他解圍的話:“父親來到圍場,於情於理做兒子的都該去看望他老人家。只是王爺身體尚未恢覆,他身邊離不得人。這樣,等王爺身子好一些,我再去尋父親和兄長行嗎?”

顏子越還能說什麽,他只能連連點頭。同時他還舒了一口氣,幸虧姬松沒有發難,要不然他的面子裏子得在這裏丟盡。

剛到營地還有很多事忙碌,太子妃首先尋了個理由便帶著一群人離開了,當然,他們離開的時候沒有忘記帶上顏子越。

太子離開之後,姬椋似笑非笑:“大家都說你糟了難,但是為兄覺得你因禍得福了。”說著他伸出折扇輕輕的點了點姬松的胸口:“空帶弟媳來哥哥府上坐坐。”

姬松微微頷首:“好。”

看著兩尊大佛的身影離開,姬松沈聲道:“我們回帳篷。”

話音落下之後,姬松沒等到想象中的回應。他詫異的回頭,只見顏惜寧則面相群山的方向離久久凝視著。姬松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落寞的身影。

顏惜寧似乎在悲傷,是因為看到了兄長想到自己的境地而難過嗎?還是因為自己落了顏子越的面子而傷感?

姬松覺得他有必要對顏惜寧解釋其中的關鍵,他溫聲道:“天家無父子,更不用說兄弟情。如今我雙腿無法站立,對他們而言我已經從對手變成了助力。”

為了爭他這個助力,姬楠姬椋都迫不及待的在拉攏他。何其諷刺,當年他雙腿完好時,春獵時從沒出現過這般兄友弟恭的場面。

姬松認真道:“我和顏子越的關系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顏子越追隨的是太子,我從沒想過爭取他。方才我落他面子,只是不希望他利用你。”

畢竟外界都在傳他喜歡顏惜寧,顏子越和太子走得近,很有可能會利用這層關系來拉攏他。而他……暫時還不想站隊。

顏惜寧敷衍的嗯了一聲。

姬松抿了抿唇眼神黯淡了下來,他聲音帶了一點冷意:“你在看什麽?”又在想什麽?他已經解釋到這個份上了,顏惜寧還有什麽不滿?

突然之間姬松想到了一種可能:外界傳言,顏惜寧是個捧高踩低的人。如今他看到自己兩個更加有優勢的兄長,是不是會想辦法和他們攀上關系然後……離開容王府?

想到這種可能,姬松心中隱隱有些不愉快。

這時顏惜寧雙眼亮晶晶的轉過了頭,他指著小山的方向:“松松,你看那邊的小山,是不是有一片香椿樹?”

姬松:???

香椿樹?那是什麽?

順著顏惜寧手指方向看去,姬松只看到了一小片正在發芽的樹。光禿禿的樹枝上長著一些火紅色的嫩芽,這難道就是香椿樹?

顏惜寧篤定道:“我一眼就看中那片香椿樹了,你看到上面紅彤彤的嫩芽了沒?我們一會兒去摘香椿頭吧?”

姬松:……

他解釋了半天,顏惜寧難道只顧著看野菜去了?

顏惜寧懷念極了:“我可喜歡吃炸香椿魚魚了,等一會兒去摘香椿芽的時候,我能挖一棵小樹回去嗎?我要種在品梅園裏,將來的每個春天,我都能吃上香椿啦!”

姬松郁悶的瞇起了眼睛,他心中的不快散開了,但暫時不想和顏惜寧說話了。

皇子們的行轅位於盆地的東南方向,雖然一眼就能看到各個皇子下榻的帳篷,可是真走動的時候還挺遠。加上帳篷周圍有侍衛值守,顏惜寧根本不擔心他和姬松的對話會讓別人聽去。

再說了,他也不可能和姬松說什麽家國大事。更何況姬松進了帳篷之後好像在生氣,別問他是怎麽從姬松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他的情緒的,這就是敏銳直覺啊。

這種時候要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顏惜寧在帳篷中尋了個小角落,他將自己的背包打開。姬松出行不像其他皇子那樣帶了那麽多的侍女仆役,忙活到現在,他已經餓了。

幸虧他帶了足夠的零食和點心,比如現在,他在背包中隨手一摸便摸出了一個荷葉包。打開荷葉包之後,一塊塊醬紅色的方方正正的五香豆幹出現在了他面前,隨手捏上一塊嚼一嚼,又解饞又祭奠了五臟廟。

姬松還在生悶氣,突然聞到了一股香料的味道。再看向顏惜寧,只見他背對著自己正吧唧吧唧的嚼著什麽東西。

姬松……更生氣了。顏惜寧之前有好吃的都會主動給自己,結果到了獵場就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了?

29.春獵(中)

這時候嚴柯掀開簾子闊步走了進來:“王爺王妃,隨行的仆役已經安頓好了,有什麽需要屬下幫忙的嗎?”

顏惜寧叼著豆幹搖搖頭:“沒啥,你問問松松需不需要幫忙。”

突然間他想起了什麽,於是他翻了翻背包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大荷葉包遞給了嚴柯:“豆幹,用豆腐做的。讓兄弟們嘗嘗合不合胃口。”

嚴柯樂滋滋的接過荷葉包,他捏了一塊豆幹往嘴裏一丟。嚼了嚼後他忙不疊的豎起大拇指:“好吃。又香又有嚼勁,像吃肉一樣,根本吃不出豆腐味道來。王妃你手可真巧。”

顏惜寧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主要是昨天煮好了豆幹之後,我用石頭壓了它一夜,有點壓過頭了。”因此他的五香豆幹分外有嚼勁,也比正常的豆幹薄了一些。

嚴柯又往嘴裏丟了一片,他讚不絕口:“真好吃。”

顏惜寧又想到了他的那片香椿樹,於是他試探性的問嚴柯:“對了嚴侍衛,一會兒能不能調一個侍衛大哥給我?我想去摘點野菜。”

嚴柯滿口答應:“沒問題。”

顏惜寧和嚴柯兩說說笑笑,突然間兩人感覺後背一陣涼,總覺得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盯上了。扭頭一看,只見姬松正靜靜的坐在案桌後面盯著他們。

姬松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右手在扶手上慢吞吞的敲著。對姬松無比熟悉的嚴柯頓時滿頭冷汗,糟糕,王爺生氣了。

顏惜寧小聲的問嚴柯:“你們家王爺是不是經常這樣?”

嚴柯更小聲的反問:“哪樣?”

顏惜寧小小聲:“陰晴不定說翻臉就翻臉?”

嚴柯左思右想:“沒啊……”

姬松波瀾不驚:“我聽到了。”

顏惜寧:……哦豁。

好在嚴柯熟知他家主子的脾性,他快步走到案桌前攤開了荷葉包:“王爺請看,這是王妃為您精心烹飪的豆幹,鮮美可口有嚼勁,比吃肉還香!”

姬松:……

他的目光在嚴柯和顏惜寧之間轉了轉,要不是深知嚴柯為人,他一定以為自己的部下被顏惜寧收買了。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從顏惜寧摸出豆幹到現在,根本沒提起過他的名字吧?

嚴柯不愧是副將,主將一個眼神,他就能將他的心意猜得八九不離十。嚴侍衛義正言辭:“回主子,您吃的東西必須由屬下經手。王妃第一次給主子送吃的時候,屬下便對他說清楚了。

姬松的面色肉眼可見的緩和了,只是另一個問題來了:“這就是我收到一條泥鰍,一只餛飩還有殘破不全紅燒肉的原因嗎?”

嚴柯笑容僵在臉上,他怎麽忘記這事呢?大意了。

顏惜寧嘴角抽抽,原來之前他給嚴柯他們做的菜,他們也給姬松送去了。細細一想確實是他思慮不周,侍衛大哥們為了姬松命都可以不要,他們吃到好東西,怎麽會忘記他們的主帥呢?

正當顏惜寧思考如何幫嚴柯解圍時,姬松捏了一小塊豆幹塞到嘴裏:“營地人多眼雜,讓兄弟們警覺些。”

嚴柯正色行禮:“是!”

當他轉身時,姬松指了指桌上的荷葉包:“把這個帶走。”

嚴柯咧開嘴露出了一口白牙,他忙不疊將荷葉包收了起來:“好,謝謝主子。”

出門之前他對著顏惜寧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顏惜寧看得眼眶發熱:別走啊……不要留他一個人面對姬松啊……

在聞樟苑的時候,他還能做點事分散自己的註意力,可是在帳篷裏能做什麽?他不想和姬松大眼瞪小眼啊。

這時他聽到了姬松的聲音:“一會兒我陪你去摘香椿。”

顏惜寧詫異的看向了姬松:“啊?”他剛剛出現幻聽了嗎?姬松在和他說話嗎?

姬松眼神黯淡:“往年還能去山中獵一些獵物,以後不行了。可能將來的春獵,只能摘野菜了。”

顏惜寧張張嘴,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姬松。若是他失去了雙腿,早已心灰意冷。普通人尚且如此,更別說姬松。姬松是楚遼的戰神,失去了雙腿和要了他的命沒什麽區別。

顏惜寧思考了一陣後在背包裏面摸索了一陣,他摸出了一個油紙包遞給姬松:“給。”

姬松疑惑的擡眼:“這是什麽?”

顏惜寧將油紙包放在案桌上向前推了推:“薩其馬,是一種甜食。”

姬松不明白顏惜寧為什麽突然給他一包甜食,正當他想拒絕時,他聽到顏惜寧的聲音傳來:“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吃甜食能讓心情好起來。這次出門我做的甜點不是很多,薩其馬是最甜的。不過你放心,不是甜到齁的那種,你嘗嘗就知道了。”

姬松垂下眼簾看著面前散發著蜜糖甜味的油紙包,堵在心中的那團氣不知不覺的消散了很多。他將油紙包往顏惜寧的方向推了推:“我不愛甜食。”

顏惜寧眉頭微微上挑,不愛甜食?第一次見面一個人吃了一大碗陳皮紅豆沙的是誰?

姬松言出必行,在帳篷中休息片刻之後他便帶著顏惜寧出了帳篷。

圍場中身份最尊貴的除了陛下便是幾位皇子了,他們一出帳篷便遇到了不少前來套近乎的王公貴族。好在姬松極有威嚴,三言兩語便打發了他們。縱然如此,跟在姬松身後的顏惜寧背心處也出了不少汗。

好不容易擠出帳篷區之後,顏惜寧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好累。”

姬松眉頭微微皺起:“才走了幾步路就累了?”

顏惜寧解釋道:“我說的累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精神上的累。剛剛那些大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他們說的話太委婉了,我聽不懂更不知道怎麽回答。好擔心哪句話說不好給容王府抹黑。”

姬松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片刻之後他轉過了頭平靜的看向前方:“你只要守住本心,不受他們的利誘,即便再不會說話,他們也奈何不了你。”

顏惜寧這才展開了笑顏:“嗯!”

想要摘香椿,就得穿過一片草地。此時此刻草地上熱鬧非凡,放眼看去,膘肥體壯的駿馬成群結隊,身材細長的獵犬三五成群,一只只雄鷹展翅高飛……來參加春獵的人們神采奕奕談笑風生,他們在春光中呼朋喚友好生愜意。

這讓從沒參加過春獵的顏惜寧心中也升出了一種豪邁之情,只是當他低下頭看見面前的輪椅時,他心頭的熱情又落回了遠處。

周圍的馬鳴犬吠如此鬧騰,可顏惜寧卻覺得輪椅周圍有一堵高墻。熱鬧是他們的,高墻內的姬松只有輪椅為伴。他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若是姬松的雙腿能站起來該多好啊,作為熾翎軍的元帥,此時此刻應當是他展示身手的絕佳機會,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坐在輪椅中任由人擺布。

顏惜寧本來不想多嘴,可他沒能忍住:“松松,我能問一問,你的腿到底傷到哪裏了嗎?”

話音一落,輪椅停了下來,春風吹起了姬松的長發。就在這一刻顏惜寧感覺自己被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他心臟在顫抖,四肢也不聽使喚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殺氣嗎?

當顏惜寧以為姬松要翻臉時,他聽到了姬松的回答:“禦醫說我腿上的筋脈被砍斷,藥石無醫。”

顏惜寧不讚同:“這什麽話,經脈斷了又不是腿沒了。找個高明的醫生接上就行。”

此時跟在二人身後的嚴柯突然開口了:“王妃,沒有這麽容易。太醫院節骨療外傷尚可,但是傷及靜脈……禦醫們說他們學藝不精不敢治療。”

顏惜寧沈默了,現代醫療技術發達,斷了的神經肌肉重新縫合不是什麽大事,可是在楚遼這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時代,想要剖開病患的身軀找到病竈,倫理這關都過不去。

顏惜寧嘆道:“難道楚遼就沒有敢動刀子的大夫了嗎?”

嚴柯也跟著嘆了一聲:“誰說不是呢?不過……聽說江湖上有個醫派倒是離經叛道,他們會用刀子破開孕婦的肚子取出胎兒,也會接經續脈。只是那個醫派數十年前銷聲匿跡了,主子受傷之後我們一直在尋找,然而杳無音信。”

顏惜寧低頭看著姬松的後背,這一刻他只感受到了深深的遺憾和無力。遺憾的是這麽好的將帥將要一輩子與輪椅為伴,無力的是他什麽都幫不了他。

姬松感受到了顏惜寧的失落,他平靜道:“只要還活著,我就不會放棄。”

他還有很多事沒做,胸中的抱負還沒來得及施展,怎能被小小的輪椅困在方寸之間?

顏惜寧露出了笑容:“對!我媽媽……我母親說過,越是黑暗難熬的時刻,就越是要堅持,黎明就在前方。”

當年爸爸生病,媽媽便是這麽安慰他的。可惜當年他沒能等來黎明,但是至少這一次,他希望有奇跡發生。

姬松擡頭看向顏惜寧:“你有個好母親。”

沒想到顏惜寧的花魁母親如此堅強,難怪她能養出這樣堅韌不拔的孩子來。

30.春獵(下)

顏惜寧他們從山坡回來的時候,每個人身上都背著滿滿的野菜,姬松的輪椅後面掛上了大大小小的布袋子,他身上堆滿了野菜,回來的時候只有腦袋露在野菜外面。

春天是野菜的季節,獵場中的山丘養護得當簡直就是個寶庫。紅色的香椿,裹著青黑色外殼的竹筍,綠色辛辣的小蒜,亮得快要滴油的枸杞頭……

別的皇子們還在躍躍欲試打兔子打狐貍的時候,姬松的帳篷裏堆滿了紅的綠的各色野菜。雖然少了追逐的樂趣,可是采摘野菜帶來的滿足感與獵到好獵物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新鮮采摘回來的野菜要盡快處理,不然存放不了多長時間。當然這難不倒容王府的後廚,廚子老張自從得了紅燒肉方子之後,便將顏惜寧當成了眼珠子看待,沒一會兒他就帶著仆役們將小山一般的野菜搬去後方處理了。

顏惜寧心滿意足的搓搓手:“明天我要多帶一些袋子去摘野菜!爭取多摘一些。”

姬松鼻尖還纏繞著竹筍的清香,他好笑道:“今天摘了這麽多野菜,足夠你吃月餘了吧?你要這麽多菜做什麽?”

顏惜寧翻著他的背包:“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趁機多摘一些野菜。時令野菜的滋味很好哦,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姬松無奈道:“那也太多了,吃不完豈不是很浪費?”

顏惜寧笑道:“不只是我一個人在吃啊,府裏的侍衛大哥們也在幫忙呢。”

姬松唇角微微翹起:“容王府不會餓著他們,當然也不會餓著你。”

顏惜寧感嘆道:“可是這麽多野菜沒人摘老在山上不是很可惜嗎?做成菜幹保存的時間長,風味也獨特,青黃不接的時候用熱水一泡一炒便是一頓美餐。”

“皇室圍場占了這麽多的山頭,這裏有這麽多的植物動物,可每年只有春秋時節才有人進入。這些時令野菜過季就老了,好浪費啊。你就當我貪心,我就是想多摘一些。吃不完我做成菜幹慢慢吃~”

姬松唇角微微上翹:“嗯。”

正當顏惜寧在帳篷中等待香椿魚魚時,外面傳來了喧嘩聲:“皇上駕到——”

顏惜寧扭頭看向姬松:“怎麽辦?”

姬松滾著輪椅向帳篷外滾去:“接駕。”

想到即將看到楚遼的最高領導人,顏惜寧還挺激動的。然而等出了帳篷他才明白,原來接駕接的不是皇上的大駕,而是皇上的儀仗隊,皇上乘坐的轎輦還在一裏開外。

顏惜寧再一次和皇子們匯合到一處了,這一次他看到了比姬松小的兩個皇子:五皇子姬榆和七皇子姬檀。

姬榆身量不高模樣憨厚,見到顏惜寧時笑著喚了一聲皇嫂。姬檀正處於貓狗嫌的年紀,纏著姬椋問東問西,姬椋沒辦法只能將隨身玉佩給了他,這才換來了片刻安寧。

沒過多久皇上的鸞車便到了眾人面前,皇子王孫們口中高呼萬歲跪了一地。姬松雙手撐著輪椅扶手也想下跪,此時就聽楊公公揚聲道:“陛下口諭,眾卿免禮——陛下舟車勞頓身體疲乏不便接見諸位,諸位先回吧。”

得,見了個寂寞,還是回去等香椿魚魚吧。

然而當顏惜寧剛回到帳篷,楊公公又來傳口諭了,這一次他帶來的是家宴的消息。楚遼的官話非常繞,顏惜寧聽得雲裏霧裏,不過後來他也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皇室中人許久沒湊齊過了,這次春獵幾個皇子都在,得搞個簡單的家宴熱鬧熱鬧。

楊公公說到家宴兩個字的時候,顏惜寧的期待到達了頂峰——皇家家宴!這大概是整個楚遼規格最高的家宴了吧?一定有很多好東西!

姬松淡淡的瞅了顏惜寧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促狹。

家宴的地點在最大的帳篷中,一進帳篷便能看見一張張短桌分立在帳篷兩側。正北方的那張桌子比別處的都要高大,那是平遠帝的位置。

顏惜寧眉頭微微挑起:“竟然是分餐制。”沒想到楚遼皇室挺講究,現在就實行分餐制了啊。真不錯,按人頭分配食物,人人有份!

姬松似笑非笑:“很期待?”

顏惜寧笑容燦爛:“嗯!”好期待那些只在菜譜上見過名字卻完全沒吃過的菜肴出現在他面前。

姬松似乎想說什麽,可當他剛開口,楊公公的聲音再度傳來“聖上駕到——”

皇子們又嘩啦啦的跪了一地,其中姬松因為情況特殊免於跪拜。顏惜寧艱難的從短桌後面爬起來,趁著起身的時候,他掃了一眼正北方。

楚遼沒有現代的照明設備,燭光能照亮的區域有限。顏惜寧掃到北方有個身著常服身材圓潤高大的老者,看著還挺平易近人的。

平遠帝入座叨叨了幾句,家宴便開始了。顏惜寧的期待到達了頂峰,來吧,他已經準備好了。

首先上來的是一個精致的小碗,揭開小碗上的蓋子,顏惜寧的期待變成了疑惑。這……怎麽是一碗生肉糜?肉糜上蓋了一個蛋黃,生肉味和血腥味撲面而來。

啊,這……

顏惜寧下意識的看向了旁邊的姬松,他想看看土生土長的楚遼人怎麽吃這道菜。察覺到顏惜寧求助的目光,姬松豪氣的將面前那份肉糜端起來一口悶了。

顏惜寧睜大雙眼:……

壯士!太有魄力了!

感嘆完了之後,他扭過頭苦著臉著看著面前的小碗。不是他矯情,是他真的吃不下啊。

此時就見一只大手突然端走了他的這碗肉糜,姬松面不改色一飲而盡,隨後還將空碗放在了顏惜寧面前。顏惜寧感激極了:“謝了松松。”

姬松低語:“這是皇室傳統。”

和肉糜一起上來的還有兩道黑漆漆的小菜,經過顏惜寧辨認,那似乎是腌制的蕨菜和葵菜。

當他期待的夾了一塊蕨菜丟到口中之後,他差點哭出來:有生之年沒吃過這麽難吃的蕨菜,楚遼的鹽不值錢嗎?放這麽多做什麽?葵菜的味道也慘不忍睹,冷冰冰滑膩膩,吃完了不止腸胃涼了,顏惜寧的心也涼了。

他錯了,他不該對皇室家宴有什麽期待。降低了期待之後,接下來端上來的菜倒是比意料中的好吃。美中不足的是所有的菜都裝在小碗中,只有一口的分量。

整場宴席持續一個時辰,顏惜寧連湯帶水吃了十幾口。等夜宴散場之後,他餓得更厲害了。

回帳篷的路上顏惜寧幽怨的開口:“我終於明白你聽到楊公公說夜宴時的表情為什麽是那個表情了。”當時他覺得姬松一點都不激動,現在看來根本不需要激動,沒生無可戀已經是他涵養好了。

姬松平靜道:“王室家宴有規制,不可鋪張浪費,不可奢華無度。”得緬懷先人警醒後人,每一次家宴皇上說的都是那些東西,只有從沒參加過的人才會對皇室家宴有期待。

顏惜寧委屈的摸摸肚皮:“回去加餐。”他可是出來春游的,春游當然要吃好喝好玩好,怎麽可能餓著自己呢?

回到帳篷之後沒多久,廚子老張就送來了顏惜寧點名要的香椿魚魚。裹著面糊炸得金黃的香椿和魚毫不沾邊,不過那股香椿獨有的味道卻變得更加香濃了。

顏惜寧熱情的招呼姬松:“松松,來吃香椿魚魚啊!”

姬松正在燭光下看書,他目光深邃語調深沈:“我不餓。”

顏惜寧挑挑眉毛,別人不知道姬松的飯量,他還能不清楚?不過姬松不想吃,他也不勉強。正好他能一人獨享這份美味。

香椿魚外酥內嫩,老張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顏惜寧美滋滋的吃了一大盤。吃飽了之後他站起來愉快的溜達了一圈:“啊,吃飽了!”

吃飽了就該洗漱爬床睡覺了。床有現成的還挺大,他和姬松兩睡毫無壓力。只是該在哪裏洗澡呢?顏惜寧在帳篷中轉了一圈,連姬松都看不下去了:“你在找什麽?”

顏惜寧道:“澡盆。”

姬松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後他指了指帳篷外:“找嚴柯。”

嚴柯他們很快扛了一個大澡盆走了進來,澡盆有多大呢?顏惜寧覺得他能在裏游泳。他們將澡盆橫放在帳篷中間,黑漆漆的澡盆散發著不太好聞的味道。

嚴柯滿臉歉意:“對不住啊王妃,王府裏面都是糙漢子,出門的時候沒考慮到洗澡的問題,您先將就著用。”

顏惜寧感激道:“麻煩大家了。這個木盆挺好,就是……不知道大家從哪裏找到的。”他怎麽覺得這個澡盆的味道有點熟悉呢?

嚴柯慶幸道:“向廚子老張借的,老張說這是廚房最好的一個木盆,又大又結實,燙豬的時候一滴開水都不會濺出來。”

姬松以書掩面,輕輕抖動的肩膀已經出賣了他。

顏惜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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