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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前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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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前世(二)

前世的顧淮景有自己的府邸,是先皇禦賜,這輩子是沒有的,因著不知名的緣故,所有發生的事情都生生提前了一年,這輩子先皇還未來得及給顧淮景賜府邸,便已經被顧承允殺害駕鶴西去。

門前掛著白布,兩個高掛的白燈籠孤零零隨風蕩漾,不斷有人從門前走出,連帶著將裏面的悲戚哭聲一並帶出,化作一柄利刃狠狠插進虞歲桉的心口。

她沈默著看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郁珩從馬車上下來,向來一身黑的他罕見的穿了一身白衣,是為顧淮景吊唁,但是對於當時的她,郁珩的上門無疑是一種無聲的挑釁,是侮辱。

她冷著臉將他攔在門外。

“你來做什麽?”他語氣不善。

郁珩答:“來吊唁,我……”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便化作別的東西流了出來。胸口被猩紅鮮血侵染,在雪白孝衣上暈染,像是冬雪後落下的大片梅花,它們順著刀刃,爭先恐後的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將一把刀刺進了他的胸膛,她當時在想什麽?

虞歲桉想,她看著那時的自己,恍然發覺站在郁珩面前的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想起來,顧淮景身死之後,除了第一次在望斷崖下見到他,她哭的一塌糊塗,之後為他守孝的七日便一滴淚都流不出了。也許人難過到了極點連哭都是一種奢望。

那七日她只哭過一次,便是自己親手將匕首捅進郁珩胸膛的那刻。

她哭的無聲,眼淚卻大滴的落,緊咬著下唇溢出鮮血,她的舉動突然又大膽,叫周圍人無措,身邊一聲聲的驚呼吶喊,她定定的望著郁珩。

“今日我捅你一刀,就算你吊唁,總有一日,你欠淮景的一條命,我會親自找你索要。”

瞧,自己說的多絕情,虞歲桉苦笑著看,之後郁珩是怎麽做來著。她想,目光又重新落在門前對峙的兩人身上。

郁珩被捅了一刀之後沒有後退,反而大笑,他朝著虞歲桉的方向跟進一步,眼底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讓虞歲桉看著害怕,她下意識要往後躲。

又被他一手摁住肩膀,他伸出另一只手拉起她的左手,帶著她附上匕首刀把,問她:“不是想要殺我?”

他帶著她的手往下摁,刀鋒劃過皮肉,郁珩的臉色也瞬間更白幾分,虞歲桉大叫一聲從郁珩手中掙脫,松開了刀把。

郁珩卻不管不顧,他當著她的面,自己擡手握著那把刀,抽手拽了出來,被堵住的鮮血瞬間噴湧,濺了虞歲桉滿身。

……

接下來,虞歲桉作為一個第三者,旁觀了自己同郁珩前世許多事情,一樁樁一件件……

在她的記憶裏,兩人總是針鋒相對,而如今從旁觀的角度看,原是她一直不懂事在胡鬧,心性不穩肆意耍著小孩子脾氣。

很多時候都是郁珩在退讓,當時的他已經權傾朝野,幾乎無可敵手,但是對她耍的性子總是置之不顧,最多只是嘴上譏笑嘲諷,從來沒有做過真正傷害她的事情。

虞歲桉看著她一步步的將他越推越遠,看著自己和顧承允淩婉兒越走越近,直到最後。

自己一杯斷腸散,結束了她的生命。

虞歲桉平靜的迎接自己的結局,‘她’的死沒有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瀾。

在重生之後,她曾經無數次的回想過自己的前世,即使無意回顧自己,國公府,顧淮景的結局,每當午夜夢回時分,還是會一遍遍的重覆著噩夢。

她已經習以為常。

她轉過身不想在看地上的自己,想要離開這個地方,而後便聽到暗獄之外嘈亂的聲音,數聲刀刃相撞發出的鐵器擊打聲,而後玄鐵制作的暗獄的大門轟然打開。

虞歲桉雙眸驟然瞪大,來人竟然是……郁珩?

她僵在原地看著眼前一身血汙的男人,戰甲毀損嚴重,發冠松散,幾縷烏發垂落下來,臉上也灰塵滿布還帶著一道血痕,顯得有幾分狼狽。

他跌撞著向前,兩旁站著的侍衛不明所以上前攔截:“暗獄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你……”

侍衛話還未說完便被抹了脖子,郁珩邊走邊殺,幾步便到了暗獄的最深處,‘她’被關押的地方。

淩婉兒看到此時的郁珩,嚇得後退幾步,驚慌失措的問:“郁、郁珩?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你不是還在西北?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

淩婉兒眼底都是恐慌,她害怕的要死,但還勉強站著想說些什麽來挽回顏面。

“我、我現在可是皇後!皇後你知道嗎?你身為臣子,你這樣是大不敬!等本宮出去一定定你的死罪,本宮……唔……”

淩婉兒話沒說完,就被早已不耐道極點的郁珩抹了脖子,她捂著脖子後退一屁股栽倒墻邊,嘴裏嗚咽著想說什麽話,但是一開口又噴出一口鮮血,不過眨眼之間,淩婉兒便沒了生息。

應該說,此刻這片地方,除了郁珩再沒有一個活人。

虞歲桉被這血腥的一幕震撼到,她看著郁珩在原地駐足片刻,低著頭望著地牢角落裏蜷縮著的狼狽身影。

片刻後他走近在‘她’身邊蹲下,擡手搖了搖地上的人:“餵。”聲音一出虞歲桉一震,方才郁珩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有說一句話,方才那聲餵是郁珩進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她才恍然察覺,他的聲音沙啞撕裂的不像話。

“醒醒,來救你了。”他道。

她已經死了,自然不可能有回應,她看著他蹲在那個地方蹲了許久,然後伸出一只手緩慢的探上了她的脖頸,應該是在確認他是否還活著,在摸到的一瞬間,她看到他的後背繃直僵硬,旋即將地上那個狼狽的,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屍.體抱起。

他在她身邊擦肩而過,但他並不能看見她。

在擦肩的瞬間,虞歲桉聽到那人口中輕語,喃呢:“走吧,我們回家。”

回家……虞歲桉心頭一震,真是個美好的詞,但是這時候……她那裏還有家……

她跟著郁珩出去,看著他抱著她的屍.體走出暗獄,迎面而來的她的下屬眸中皆是錯愕驚詫,眼前的場景萬分的詭異,但是在此刻有沒有一個人敢言。

之後幾天,郁珩的人如秋風掃落葉般利落將顧承允的的人一並清除,而後郁珩從眾多顧氏血脈中隨便挑選了一個雙親亡故的人,推他上了皇位。

先皇留下的子嗣,在顧承允當政的這短短時間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後來顧承允身死,此時在皇城裏,除卻郁珩再無第二個皇子。

但是眾望所歸的郁珩卻並不想當皇帝,他自從從暗獄出來之後,除卻每日上午給下屬一個時辰時間處理公務,其他時候都窩在自己府邸閉門不出。

他準備了一個冰室,在裏面放了一座冰棺,他將自己和她鎖在一起。

虞歲桉身死,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默契的心照不宣。

因為他們不敢對郁珩的做法指指點點,甚至於偌大一個府上竟然連嚼舌根的人都都沒有,那日郁珩攻破宮門,殺紅了眼,他所過之處都是遍地粘稠鮮血,他殘暴又無畏,大家都害怕他。

最後第一個去求郁珩將虞歲桉下葬的是虞君山。受她牽連被顧承允用莫須有罪名下來大獄的舅舅。

舅舅在她生前寵她,就連在她死後都還要為她費勁心血。

他求郁珩將她的屍.首給他,想要讓她入土為安,郁珩答應了,只是還要留她在身邊一周,只要一周。

虞君山原本不願,他想要將虞歲桉立刻帶走。但是郁珩態度很堅決,他無可反駁,也沒有能力抵抗,只能順從。

於是虞歲桉又這樣陪著郁珩七日,在這一周她日日都跟著他,他變得明顯的忙碌起來。

開始每天見很多人,安排很多事情,他扶持著小皇帝登基,以鐵血手段鎮壓了朝堂之上不滿的聲音,然後大刀闊斧將朝中元老幾乎換了個遍,朝廷動蕩,社稷可危。

但是郁珩不管,他以近乎非人的冷漠,在極短的時間裏做完了這一切。

而做完這一切,恰好用了七日。

明天便是舅舅來接她的最後時限。

郁珩忙完今日的公務,一如既往地走到冰室裏去看‘她’。他這幾日白天忙的腳不沾地,只有晚上才能忙裏偷閑。

虞歲桉下意識像往常一樣跟上,直到,她撞上了一層透明的屏障,被什麽東西阻隔在門外,她看著郁珩的身影走進冰室,但是她卻被攔在外邊不能前進一步。

她有些著急,這幾日她無論去那裏,去什麽地方,都是暢通無阻,怎麽現在,今日突然就被攔在外邊了?

虞歲桉不解。

她趴在屏障上探頭往裏看,郁珩走進去時候冰室門打開又迅速闔上,接著趁此機會虞歲桉看到了室內的冰山一角。

本應該空蕩的冰室今日竟然有別人在。

會是誰?如何進去的?郁珩難道不是從不讓人靠近這個地方的嗎?巨大的疑惑充盈著虞歲桉的大腦,但又不得其解,只能飄在外邊等人出來。

她在外邊等了許久,從傍晚一直等到了夜深,才堪堪等到人出來,但是出來的人卻讓她萬分詫異,竟然是靳瀾?

虞歲桉揉了揉眼睛,眼前出現的人影不變,的確是靳瀾無疑,在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面容慈善的老爺爺。

可虞歲桉擰眉……他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和郁珩見面?

虞歲桉想不到兩個人可能認識的聯系,於是只能看著他們。

在他們出來的時候,靳瀾視若無物從屏障中穿過,但是那個老爺爺在經過她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有意無意朝她所在的方向微笑示意,像是能看到她一樣。

虞歲桉瞬間心中警鈴大作。

不過好在那位老爺爺只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又叫虞歲桉想,或許是自己搞錯了,其實他只是隨意的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靳瀾站在屏障外,朝著出來送客但仍然在屏障裏的郁珩道:“不用送,至此一別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面了,人我會幫你叫到。”

不會見面?什麽意思,叫人?叫誰?

虞歲桉對靳瀾說的話一頭霧水,但郁珩卻了然於胸,他朝對方點了點頭,甚至破天荒的朝靳瀾道謝:“多謝。”

靳瀾身子僵硬一瞬,面上的表情像是很不自然,片刻後才踟躇著含糊回答:“不用謝,這種事情我們也束手無策,主要還是看你。”

郁珩不置可否,幾人就此分別。

虞歲桉趴在屏障上看屏障裏的郁珩,看到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進了冰室,沒過多久,便迎來了今夜郁珩的第二波客人。

看著眼前有幾分熟悉的容顏,虞歲桉勉強認出,這是……徐渡?

他不像她記憶中那般年輕,整個人看起來很蒼老,是一種勞累過度之後強大起精神的疲累,鬢角也都染上了白發。讓虞歲桉一時沒有認出。

他進了冰室,而後很快裏面便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不、不對,不是爭吵,準確的說應該是徐渡單方面的咆哮,對著郁珩。

虞歲桉大驚,同時覺得稀奇,郁珩竟然也會任由別人在自己頭上肆意動土?

她這樣想,聽著裏面的動靜,不知道是距離遠還是這個屏障的緣故,她聽不清裏邊再說什麽,只能零碎的聽到幾個簡單的字音。

‘陪她’‘瘋了’‘死’……之類的字眼。

在激烈的爭吵之後,裏面更多的是平靜,無聲無息的像是著沈寂的黑夜,幾乎融在一起。

很久之後,徐渡才跌撞著從冰室出來離開,他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迷茫又悲傷,面容是說不出的悲愴,虞歲桉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覺。

難不成,是郁珩出事了?

不對,肯定不是。徐渡方才出來,郁珩肯定方才都還在同他講話,如果郁珩在裏面出什麽事,有什麽三長兩短,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虞歲桉這樣安慰自己,同時心中愈加焦躁,不安愈發騰起,恨不得立刻就鉆進去看看郁珩的情況。

但那該死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屏障,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消失,她只能在外邊等著,等著郁珩自己出來,或者等什麽時候屏障自己消失。

郁珩在裏面待了一整夜都沒有出來,虞歲桉趴在屏障上等一直等到了天邊擦亮,天邊泛起青白的昏沈光亮,她失重的朝前跌去,屏障消失了。

她沖進冰室,迫不及待想要查看郁珩的狀況,他正好好的站在屋裏,那座冰棺的面前,許是在裏面待得時間有些長,所以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他總是這樣不愛護自己的身體。

虞歲桉明知他聽不見,但還是禁不住擔心:“你怎麽樣?你還好嗎?臉色怎麽會這麽難看?冰室裏很冷,還是盡量少呆一些,會凍傷生病的。”

她顧自說完,之後又暗自懊惱:“說這些作甚,總之都是聽不到。”她深深嘆息一聲,轉而將目光繼續停留在郁珩的身上。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落在那座棺材裏,殘破冰冷的屍.體,她身上的衣物被換成的幹凈舒適的,能明顯看出來被人精心打理過。但是她身上的傷不會好,只能勉強維持原狀已經是不易。

眼前的一幕詭異的有些瘆人,虞歲桉自己都覺得後背發涼,直到郁珩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虞歲桉。”他突然道:“顧淮景並不是我殺的。”

虞歲桉錯愕擡頭,他沒想到郁珩會在這個時候說這個事情,緊接著下意識便接了一句:“我知道!”

“我知道淮景的事與你無關,是顧承允殺了他,對不起,都怪我,你明明已經提醒過我,是我蠢笨拎不清,才導致這一切,我……”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郁珩的話打斷。

“我知道你肯定在心裏罵我,如果你還在,看到我這樣子對你。”他語氣輕松好像在和她談論什麽心事:“應該氣的要死,我連喪禮都沒有給你辦,還將你關在這個冰冷小地方。”

虞歲桉胸口悶得難受,喉頭像是被什麽東西梗住說不出話,只能聽郁珩繼續顧自喃喃。

“但你不要害怕,再忍一會兒只要一小會兒,就塵埃落定,我就放你離開,不再纏著你。”

塵埃落定?放她離開?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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