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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章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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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手將手中捏著的一封宗卷撕得粉碎,伴著怒氣,一把扔出。

紙屑四飛,隔著飄蕩的紙屑,皇上怒道:“賀之年即刻收押入牢,傳朕旨意,鎮寧候,削爵革職。”

說罷,對內侍總管道:“你同他一起去。”

內侍總管和禁軍統領當即領命。

從禦書房出來,嗚咽的北風卷著鵝毛大雪呼呼撲到臉上,陶曄縮了縮脖子,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擡腳急急出宮,一路直朝八珍閣而去。

八珍閣二樓,在一個名喚翰墨軒的雅間門口,他頓下步子,抖了抖身上被覆著的一層白毛雪,推門進去。

“告訴世子妃娘娘,她要我做的事,已經成了,消息不過片刻就能傳出。”對著候在翰墨軒裏平西王府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婆子,陶曄說道。

一面說,一面端起青花瓷的茶壺,自斟一杯熱茶,送至嘴邊,入喉壓下一腔寒氣,氤氳的茶氣遮擋了他眼底的情緒,仿似遠山近海。

平西王府的婆子聞言,行禮過後,轉身而出。

在她推門關門之際,陶曄已經思緒幽幽,飄飄而起,鬧裏眼前,是一場漫天大火,火光沖天,慘叫聲淒厲而不絕,他睜著空洞洞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霧氣,仿佛撥開茶水霧氣,就能一躍回到當年,回到當年那場大火前。

他的父母,他的新婚妻子,他年幼的妹妹……

在那一場奪命大火中,無一生還,隔著重重火光,他跪地嚎哭,絕望而無助,甚至從眼中流出的淚,也從澄清變為殷紅。

十年前……

十年前他還是個剛剛進京趕考的毛頭小子,家裏才給他娶了青梅竹馬的媳婦,為了他能安心參考,父母親賣了鄉下田莊房屋,變作銀兩,攜新婚妻子並年幼妹妹,同他一路上京。

京城的南城,他們租賃一間不大不小的四合院,父母親同媳婦做些零活貼補家用,他則安心讀書準備最後一場考試,妹妹才不過四五歲,只在家中玩耍。

原本平靜而祥和的生活,卻因著鎮寧候的意外介入,被徹底打破,他的人生,從此成了一場噩夢。

那一日,恰好是夏至。

他寫罷最後一個字,停筆推開書房大門,暮色已至,霞光漫天,染紅了不大的小院,見他出來,妹妹笑咯咯一把丟下正玩耍的石子,朝他走來,“哥哥,今兒夏至,我要吃嫂嫂做的打鹵面。”

他正揉著妹妹頭發,含笑點頭。

好久不吃妻子親手做的打鹵面,他還真有些想念那個味道,自從來了京城,父母和妻子,日日早出晚歸,著實疲累,家中飯食,皆是他一日讀書之後草草準備。

他的廚藝……實在只能說,保證做熟即可!談不上味道。

正說話,院中大門伴著父母的說話聲被推開,他舉目看去,就見母親和父親一前一後邁過門檻進院,眼見父親隨手將背後木門合掩,他不由問道:“阿元呢?她怎麽沒有同你們一起回來?”

阿元,他的青梅竹馬,他的發妻。

母親一怔,“讀書讀傻了?阿元早回來了,她說今兒答應了給囡囡做打鹵面,一個時辰前就回來了。”

一面說,一面放下手中提著的菜籃子,朝院中一個簡易的小廚房走去,“阿元,做好了嗎?鹵子裏當放點肉,今兒我和你爹都收了工錢,我還買了條魚回來……”

被放到墻角的菜籃子裏,除了一條魚,還有些菜葉菜梗,都是母親一路回來,從那些已經收攤的菜攤處撿來的人家不要的果蔬,好好洗幹凈,將那些壞掉的部分切掉,一樣能吃。

隨著母親說話,妹妹一路小跑過去,“娘,嫂嫂沒回來呢,廚房沒有人。”

她語落,母親也行至廚房門前,探頭朝裏一瞧,果然沒人,滿面詫異轉頭朝他看過去,“奇怪了,明明提前一個時辰就回來了,人呢?別不是迷路了吧。”

他聞言,心頭泛起一層惶惶不安,可還是玩笑道:“那麽大人了,哪裏就能迷路,興許是回來路上瞧見哪裏賣花布,給吸引的走不動腳了。”

母親嗔他一眼,“別胡說,你媳婦自從跟了你,何時買過花布,莫說花布,就是一根頭繩,她都舍不得買,你趕緊出去找找,京城這麽大,別真的走丟了。”

“就是就是,聽你娘的,趕緊去找找”父親擱下肩頭挑著的擔子,催促他。

原本心裏就有些急,方才之所以開玩笑,不過是為了安撫母親的情緒,眼見母親如是說,他當即就朝外而去。

妹妹噠噠跑過去,扯了他的手,“哥哥我同你一路,我的眼睛比你的亮,你那眼睛,看東西都費勁,哪裏就能找到嫂嫂。”

說著話,他已行到門邊,正要伸手開門,木門忽的被“咯吱”一聲推開,他還來不及反應推門的是何人,阿元就赫赫出現在他面前。

雙眼呆滯無神,嘴角有殷紅的血跡,臉頰紅腫,幾處蹭破了皮,朝外滲出血絲,原本頎長細白的脖子,有刺目的淤青和分明的手指印子。

他登時嚇得伸手去扶阿元,“阿元,怎麽回事?”

不及他手觸及到阿元的身體,阿元渾身一個激靈,眼睛一翻,癱倒在他的腳下,臉上灰白的像是已經死去。

他只覺一顆心被人用刀子捅進去,全身力氣都被抽幹了,也不知究竟是如何俯下身將阿元抱起回到屋裏。

只記得等他有了意識的時候,滿手是血。

那些血,是從阿元的下體流出的,沾滿了床單,母親早就請來了大夫,一番診治,大夫給出的診斷是:“阿元兩個月的身孕小產了。”

小產的原因,卻是因為被人強行施暴,強行同房。

顯然,與阿元強行同房的人,不是他。

當大夫說出這個診斷結果的時候,他只覺耳邊有天崩地裂的聲音轟隆隆響起,天旋地轉間,他跌跌撞撞一頭沖出血氣彌漫的屋子,雙手托著膝蓋,俯身彎在那裏,如同一條垂死的老狗,大口大口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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