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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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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煜這邊,探子自然是將方才發生在赤南侯府東側院的事情一五一十據實相告。

從震驚到駭然,再到最後的心疼難耐,蕭煜聽完,連想都不想,擡腳就朝外走去。

慌得明路一路小跑追出去,“殿下,這深更半夜的,剛剛才回來,您這是又要上哪去?”

他都要哭了,誰家皇子像他這主子這樣,成天背著一條巨大的傷口,大晚上的四處瞎躥。

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蕭煜陰著臉,一面握拳快速走,一面說:“發生了這樣的事,顧侯爺又不再,此時她心裏一定是悲慟欲絕,我怎麽放心的下!”

明路無言以對。

他家主子對顧大小姐的那份情,莫說是出了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就算顧大小姐走路扭了一下腳,他都一定要沖過去親自看個究竟才肯踏實。

只是……望著蕭煜迫切的步伐,明路哭笑不得,“殿下,您穿成這個樣子去,只怕顧大小姐得不到安慰,只能得到驚嚇!”

蕭煜步子一頓,低頭朝身上看去。

這才驚覺,他只穿了睡覺時的裏衣,並且是他生辰時慧貴妃親手做給他的那件,也不知為何,慧貴妃在其上繡著一朵碩大的開的嬌艷欲滴的紅花。

蕭煜頓時嘴角一抽,拔步回屋,明路跟在後面,一路笑得肚子疼。

從東側院回到桐苑,回去的路,被顧玉青走的格外的漫長。

深一腳淺一腳,扶著吉祥,猶是踉踉蹌蹌,吉祥雙手死死抓著顧玉青,只覺得她像輕盈的棉絮,稍有不慎,就要被風吹去。

顧玉青每每腳下一個打顫,吉祥一顆心就像是被鈍刀割過一刀,撕心裂肺的疼。

大小姐也才十三歲啊,上天為何如此不公,竟就要讓大小姐承受這樣多的苦難。

這一刻,吉祥甚至有些恨顧臻。

為什麽,為什麽自從夫人去世,侯爺就滿心只有他的仙丹仙藥。

侯爺對夫人長情,經受不住夫人離世的打擊,可難道他就不是一個父親嗎?大小姐就不是他的骨血嗎?他怎麽忍心讓大小姐一個人承受這些!

大小姐又不是鐵打泥做,難道他就不知道,大小姐也有扛不住的時候?難道他就不知道,大小姐也有需要一個肩膀依靠的時候?難道他就不知道,生為人父,他連最基本的責任都沒有盡到!

對顧玉禾的恨,對顧臻的怨,對顧玉青的疼,百般情緒縈繞心間,吉祥嗓子裏像是梗了一坨吸了水的棉花,堵得她直疼,眼淚如同決堤,可又不敢讓顧玉青瞧見,只默默低著頭,任由其劈劈啪啪落在腳尖,打濕其上一朵綻開的紅梅。

主仆倆好容易回到桐苑,如意也將顧玉禾拖至祠堂小院,留了黃嬤嬤親自看守,她折返回來。

心裏的疼讓顧玉青仿佛行屍走肉,吩咐吉祥如意放了洗澡水,將自己沈溺在溫熱的水中。

雙目緊閉,淚水順著臉頰汩汩而下,融進水中。

熱水中,顧玉青仿佛是卸下了所有的防禦和支撐,抱膝埋頭,放聲痛哭。

吉祥如意站在一旁,紅著眼默默落淚。

不知是哭了多久,連洗澡水,吉祥都重新添換了三四次,顧玉青愈漸嘶啞如老嫗一樣的哭聲才漸漸止住,只是,這樣的聲嘶力竭的痛哭,她早就筋疲力盡,整個人癱靠在桶壁上,雙眼無神無彩,死死望著眼前氤氳的熱氣,一動不動。

吉祥如意瞧著心中如有萬箭穿過,俯身跪在顧玉青身側,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勸說,只紅著眼眶將下唇緊咬。

怎麽勸!

哭吧,哭了,心裏就能好受些。

時間仿佛被水中蒸騰而上的熱氣所凝固,停在這悲傷的一刻,不肯再前移。

然而,悲慟再盛,終究抵不過仇恨所給予的力量,更何況,顧玉青本就不是鉆牛角尖的人,她一直都能清楚的知道,輕重緩急。

悲傷可以一點一點舔舐,一寸一寸治療,可姑蘇滿門血仇,母親枉死之仇,他那尚不知在何處的弟弟……無一不等著她去逐一完成。

羽睫輕顫,顧玉青死灰一樣的眼底漸漸泛上光澤,一絲一縷,緩緩恢覆。

胸腔之中,渾濁的氣息被幽幽吐出,幾個沈沈的深呼吸過後,顧玉青用她嘶啞不堪的聲音吩咐道:“吉祥如意,扶我起來。”

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她哪有時間,讓她像方才那樣奢侈,那樣肆無忌憚的悲傷。

吉祥如意聞言,一個楞怔中,雙雙對視一眼,隨即回過神,滿面流光溢彩,“好!”

雙雙扶著桶壁起身,盡管腿麻的連站穩都吃力,可還是滿腔歡喜的幫著顧玉青更衣出浴。

只要大小姐能緩過來,比什麽都強!

扶了顧玉青從盥洗室出來,吉祥拿了幹帕子替她將三千青絲絞幹,如意則飛快的去廚房端一碗血燕粥。

不補一補身子,大小姐怎麽熬得住。

這人,比起體力辛苦,更怕心裏苦,心裏一苦,身體便極容易被摧倒。

好在,不用吉祥如意多言勸說,顧玉青接過如意手中的玉碗,一勺一勺吃盡,吃罷,道:“再添一碗。”

如意喜得眼淚直落,轉身朝廚房奔了去。

不得不說,再虛弱的身子,一旦吃了東西下去,總能恢覆些血氣。

兩碗血燕粥吃過,顧玉青強行壓了自己滿腔的憤懣慟然,覆又坐至桌旁,將那卷宗翻看起來。

屋內燭火通明,吉祥如意立在一側,雖是添杯換盞,挑撥燈芯,要麽幫顧玉青將她看過的宗卷分類放好,要麽幫著顧玉青翻閱她要找的東西……

明亮的燭火將主仆三人的影子倒映在窗上一層明紙上,蕭煜彎腰坐在那窗子對面的一株高大梧桐木上,雙眼含情,默默註視著那個清瘦的身影。

“殿下,來都來了,您要不進去和顧大小姐說說話?”明亮坐在蕭煜身側略略靠後的位置,瞧著那屋內的通明燭火,說道。

蕭煜沈默一瞬,緩緩搖頭。

最好的相伴,莫過於此時的相守。

他的姑娘,這樣堅強,可越是看著她堅強,他的心越是疼的哆嗦。

放在腿前的雙手緊握,蕭煜默默發誓,往事已過,他無能為力,可餘生,絕不讓她再嘗這人間疾苦分毫。

苦的東西,讓他來背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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