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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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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1)

白路迢牽著梁言念的手走出喜轎。

按規矩, 他應該背梁言念進白府大堂,而後行大婚叩拜喜禮。

白路迢輕輕放下梁言念的手,稍往前一步, 而後在她身前半蹲下。

梁言念有些擔心他的身體, 昨日深夜她離開時他尚在昏迷,雖然他這時已醒來,但他受了重傷是事實,要背自己進去,怕是有些……

紅蓋頭下,梁言念皺了皺眉,嘴唇輕抿了下,一時沒動。

旁邊的喜娘甩著手絹上前,笑著提醒道:“新娘子, 新郎已經蹲好了,您往前一點, 趴在他背上, 讓他背您進去。”

梁言念手動了下, 正欲開口時, 白路迢帶著些笑意的嗓音響起, 帶著點半打趣的意味:“你人已經在這裏了,要是不趴上我的背, 我可就準備扛你進去了, 到時候被人笑話我可不管。”

梁言念被他的話逗笑了下。她心下松懈些許, 小心翼翼過去,借著點紅蓋頭下方的視線, 伸出手搭上白路迢的肩, 輕輕趴上了他的背。

白路迢雙手托著她身體, 而後站起,背著她往白府大門走去。

進門前,跨火盆,驅邪掃祟。

而後踩瓦片,踩碎不平事。

白路迢一路背著梁言念進了大堂。白雋和與邱慧葉坐於高堂,大堂內兩側所坐、所站之人不多,皆是相熟可信之人。

其餘的,並未被邀請進入其中,宴席在院中,賓客亦在院中,已觀望姿態往裏看去。

白路迢小心蹲下,將梁言念放下。

梁言念雙腳穩穩落地,手自他肩上擡起時,有些微潮濕溫潤的感覺。她將手放在紅蓋頭下去看,掌心中,是觸目驚心的紅。她忽驚,手不由抖了下。

有淡淡的血氣從身前之人身上傳來。

大抵是方才白路迢背她進來時的步子太堅定,她有那麽一瞬以為他身體恢覆得不錯。可眼下她所見的,卻非如此。

她正錯愕時,有只手伸來,寬大的手掌將她的手覆蓋,掌心溫暖傳到她手中,亦擋住了她所看見的那灘血。

梁言念一驚,突有恍惚不知所措。

白路迢很輕的聲音傳來:“我沒事,不用擔心。”

“……”

梁言念並不相信他說的沒事,她很清楚的看見了血,還有他身上的血氣。她也知道他身上的傷口因方才背自己進來而開裂。

她的手不受控的有些顫抖,白路迢將她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中,然後牽著她往前走了幾步,立於高堂之前。

喜娘舉著紅色手帕高呼道:“新郎新娘至,拜堂禮起——”

“一拜天地——”白路迢牽著梁言念的手緩緩轉身,面向大堂外,彎腰拱手行禮。

“二拜高堂——”白路迢與梁言念轉身,面朝首座上的白雋和與邱慧葉,再次彎腰拱手行禮。

“夫妻對拜——”白路迢和梁言念面朝而立,隨後彎腰下,頭微相碰。

“禮成——”

鞭炮應聲響起,鑼鼓聲接連而來,院中賓客鼓掌叫好,一時熱鬧起來。

白路迢牽起梁言念的手,往內院走去。

行至賓客看不見的地方時,白路迢握著梁言念的手忽松開滑落下去,他有些站不穩,身體往旁邊倒去。

早就等候在那裏以防萬一的半斤立即上前,在白路迢快要摔倒之前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白路迢身上所有力氣仿佛忽然間全部用盡,哪怕半斤扶著他,他卻還是站不住,身體順著滑下,半倒在了地上。

梁言念毫不猶豫掀起紅蓋頭,半蹲在他身側。

白路迢覺得眼皮沈重,他緊皺著眉,逼迫自己睜著眼。他看著滿臉擔憂望著自己的梁言念,嘴角扯過一絲艱難的笑。

“抱歉……”他氣息沈重,出聲唯艱:“我只能……做到這裏了……”

“很好了,”梁言念握起他的手,哭腔瞬起:“已經很好了,已經很好了……”

白路迢想抓住她的手,可手上卻使不上一點力氣,只能動了動手指。“我好困……我想……睡一會兒……”

“好……好!”梁言念緊握著他的手:“你睡,你睡!”

得到梁言念應允,白路迢才緩緩閉上眼。

梁言念眼淚從眼角滑落的瞬間,她身後忽然冒出個穿著布衣的老頭:“哎喲,你還楞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緊把你家公子背回房間去!他躺在這裏能好嗎?”

這話顯然是對半斤說的。

半斤也立刻回過神來,匆忙著將白路迢背起,毫不猶豫朝內院他的房間跑過去。

梁言念眨了下眼,楞了楞,這聲音怎麽……那麽耳熟?

她猛的轉身,而後震驚:“外公?”

淩秋桉摸了下花白胡子,略顯心虛的笑了下:“念念。”

“您怎麽會在這裏?”

“我這不是……”淩秋桉清了清嗓子:“我這不是得知你要成親的消息,所以偷偷進了城,準備偷偷觀禮,之後再偷偷離開這裏的。”

梁言念眼含淚水,微蹙眉看著他:“我指的是……您為什麽會在白府?”

聽方才他交代半斤的話語,可不像是剛到這裏。

淩秋桉一楞,“呃”了半天,又避開梁言念的視線,他顯然是沒想好應付梁言念的措辭。

梁言念輕嘆了聲,又抓著淩秋桉的手,緊張道:“好了,現在先不說這個,既然您在這裏,那您趕緊去給二公子瞧瞧吧,他可千萬不能有事!”

“放心,他死不了。”

“外公!”

“哎呀……”淩秋桉擺了擺手:“好好好,我這就去我這就去。”

淩秋桉朝方才半斤離去的方向小跑過去,梁言念撿起地上的紅蓋頭,提著裙擺跟了過去。

白路迢已經暈死過去,氣息依舊微弱,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好似又回到了前一晚。梁言念看著,有些心悸,眉頭緊緊擰在一塊兒,滿心滿面皆是擔憂。

淩秋桉將白路迢身上裂開的傷口重新處理後,又為他行針。不過片刻,他身上所有受傷之地附近被紮上銀針,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

淩秋桉摸了下胡子,收回針包。

梁言念忙問:“外公,他還好嗎?”

“身上中了那麽多箭,這才是拔箭的第二日,好肯定是不好,但我在這裏,他也不至於喪命。只是需要一段比較長的時日安靜調理,身傷與內息都需仔細靜心休養照料。傷好之前,不要做任何會扯動傷口的事情。”

淩秋桉看向梁言念:“包括同房。”

梁言念一楞,臉頰頓時紅了,方才的擔憂倏忽變成了現在的又擔心又不好意思,又緊張無措。

她蹙眉羞怒,卻也壓低了些嗓音:“外公,您說什麽呢,別胡說。”

“我沒胡說,”淩秋桉一臉認真:“我說真的。記住了啊。”

“……”

梁言念心中帶著些羞怒的說了句“哎呀”,又有點不知所措的跺了下腳。

邱慧葉和白琦隨後趕來。

見淩秋桉已經為白路迢行針,他氣息也漸漸恢覆平穩時,她們才松了口氣。

邱慧葉走向淩秋桉:“多謝藥王谷谷主。”

淩秋桉道:“白夫人不必客氣,這二公子是我家念念的夫婿,也就是我外孫女婿,我救他,理所應當。”

邱慧葉笑了下:“不管如何,依舊要多謝淩谷主。”

淩秋桉道:“謝真的不必,你們自己多加註意照顧他就是。”

“昨夜行針強行逼醒他,今日又施針將他力氣齊調於一處,才讓他得以進行方才婚禮。如今他力氣用盡,再加上受傷嚴重,我雖為他再行針穩住他的情況,但大概他會睡上好幾日,何時醒來,暫且還不知,得看他自身的恢覆能力。”

邱慧葉點頭:“我們明白。接下來,就得看路迢自己的了。”

“不過藥方我還是開了兩個,如果他能張開嘴,就讓他服藥,會好得快些。否則就只能先用藥膏將他身上的傷口治愈,治愈他受到損傷的內息,就得等他醒來後再花時間慢慢調理。”

淩秋桉從衣袖中取出兩張紙遞給邱慧葉,邱慧葉客氣著伸出雙手禮貌接住。

“我都在上邊寫著了,一張是白天服用,一張是晚上服用的,但前提還是得他能張嘴。今日他的情況,大概是沒力氣張開嘴了,他沒有意識,強行灌也咽不下去。等他今日先緩一緩,明日再開始試著餵藥,不用太操之過急。”

“是。”邱慧葉小心著將藥方收好:“多謝。”

“哎呀,不用總是說謝說謝的,我們現在也算是一家人,家人之間,無需如此客氣。”

坐在床邊的梁言念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直到他們說完,她才開口:“外公,您昨晚就來過白府了?”

雖然是疑問,但其實她剛才已經知道了答案,但她想知道的是其它的事。

淩秋桉楞了下,轉過身去看她。然後露出個笑容。與先前那個笑容一樣,帶著些心虛意味。

但看著梁言念的眼睛,他也不好意思撒謊,反正,剛才的話她應該也聽見了。於是他也索性坦誠:“是。我是昨天半夜偷偷進城的,我當時想著先來看看白府這邊準備得怎麽樣了,會不會委屈你之類的,就悄悄的翻-墻進了白府,結果就發現了……”

淩秋桉指了下床上的白路迢,其餘的話不言而知曉。

“我看那些太醫、大夫啊什麽的在房間裏急得團團轉,無從下手,我看不過去了,就過來幫忙。”

“雖然看起來很嚴重,當然,也確實嚴重,不過對我來說還是很容易穩住傷情的。然後我又從白元帥那裏得知了你的意思,想著這成親是大事,怎麽也應該問問白路迢那小子的意思,然後我就用針……把他紮醒了。”說著,淩秋桉還略微得意的笑了兩下。

梁言念:“……”

她擡手扶額,有點無奈,但又覺得以外公的性格和作風,做出這種事來並不是什麽值得震驚的事。不覺得奇怪,仿佛就是情理之中。

淩秋桉又說:“把他紮醒後我就問他是想讓你自己完成婚禮,還是他拼一把起來和你一起成親行禮。他選了後者。”

“今日早些時候,我為他行針,將他弄醒,又將他體內的氣力匯聚在一處,讓他有能夠與你完成成親之禮的力氣。”

“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就現在這樣,他和你成了親,但也有副作用,這幾天大概他都得在床上躺著了。”

梁言念抿了下唇,又回頭看了眼床上面色安靜的白路迢,眉頭不自覺蹙起。她眼神微微閃了下,又伸出手在他臉上輕輕撫摸了下。

真是傻子,即使是她自己完成這場婚禮,她也不在乎的。她更希望他能夠早些好起來。

淩秋桉走到梁言念身邊,擡起手在她肩上按了按,猶豫了下,還是出聲安慰道:“念念,你就放心吧,有我在這裏,他不會有事的。”

梁言念擡頭看向他。

淩秋桉笑了笑:“我這幾十年的藥王谷谷主也不是白做的,他想死,反而不容易。放心吧。”

梁言念擠出個笑來:”謝謝外公。”

“又跟我客氣?”淩秋桉拍了拍她的臉:“我說了,不用謝來謝去的。”

梁言念笑了下。

前院的宴席還在繼續,鞭炮聲聲作響,琴樂亦傳入耳,賓客們有說有笑,舉杯暢飲。白雋和白府管家在那裏照顧著言笑晏晏的賓客們。

在外人看來,今日白府和肅王府的這場婚事並無意外,府中歡慶愉悅,曾經被京都百姓當談資議論起的婚事,如今看來,確實是件值得慶祝的大喜事。

內院中,梁言念從肅王府帶來的東西從側門送進內院,按照物件的大小放入他們的新房。

只是此時,這放置喜慶紅燭、貼著喜字、擺有香果美酒的房內,只有梁言念。

白路迢在另外的房間,他受傷嚴重,渾身血氣,如今更是滿身藥膏氣息,邱慧葉說,不適合讓現在的他出現在新房裏,等他好起來了,再回這邊住。

而且,他昏睡不醒,也不適合跟梁言念同睡一屋,她也需要有自己的時間與空間。府中有半斤和其餘下人照料白路迢,不用她太過操心。

梁言念入住新房後,還有很多白府的事需要她知道,以及,學著處理。從今往後,她就是白府的少夫人,該做的事、該學的事,還是得知道。

尤其是現在這種情形下。

一無所知,愚蠢,且容易死得快。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做的事。

白琦長話短說與梁言念交代了幾句重要且她必須知道的話,梁言念是個聰明人,能夠理解她的意思。

內院遠離外頭,自也將那些嘈雜隔離開。

梁言念最先要做的,便是整理自己的嫁妝。翠翠要照顧仍在肅王府的初九,所以沒有隨喜轎一起來。她帶來的嫁妝不少,大大小小的幾乎將房間堆滿,於是白琦為她準備了四名幹活利落、且力氣大的侍女,幫她一起收拾。

梁言念站在新房門口,望著屋內隨處可見的大大小小的箱子,眉頭稍蹙了下,稍微有些頭疼。

看來長姐說的九大箱的嫁妝並不是說說而已,是真的隨著迎親的隊伍一起送來了。還有原本爹和大娘為她準備的嫁妝。

好多箱子……

好多東西。感覺會需要收拾很久。

梁言念心下輕輕嘆了口氣,先將身上的沈重繁瑣的喜服換下,穿上了一身方便行動的素裝,長發也盤起,衣袖挽至手肘處。

她讓侍女先將那些箱子一一打開,她查看裏面是什麽東西後再決定。如若是金銀珠寶之類的東西,就先搬出去,如果是衣物和她平時佩戴的首飾之類的就留在房間裏。

梁言念和四個侍女花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將箱子裏的東西取出後分類收拾好,所擺放的位置自也是按照梁言念以前在肅王府自己房間的習慣。

如若到時候白路迢需要更換,那就再換。

那些整箱整箱的金銀珠寶還有整箱的銀票,梁言念交給了邱慧葉,請她幫忙放在白府的庫房內。這些東西要是全放在房間裏,會顯得擁擠。

夜幕悄悄降臨,黑暗在頃刻間覆來,無聲無息的將這片大地籠罩。

梁言念也終於收拾完了自己的東西,沐浴後換了身幹凈的衣裳,才去白路迢如今所在的房間去看他。

和她離開時一樣,他還睡著,連姿勢都沒變。平躺,一動未動。

梁言念走過去,在房內照看的半斤朝她行了個禮,很自覺的退出房間。

她行至床邊,小心著坐下。她身側是白路迢,睡相平和,亦是與她之前所見那般別無二致的蒼白面容。

她將白路迢一只手拿起,一只手置於他掌下托住,另只手輕輕覆蓋在他手背上。她手指輕輕摩挲著他手背,眼神柔和。

屋內安靜,靜到梁言念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

她捧著白路迢的手,低眸望著他,嘴角帶起一抹淺笑,輕輕道:“忙碌的時候時間過得真是快,我就在我們的新房裏收拾東西,一不留神幾個時辰就過去了,回過神來的時候都已經天黑了……”

“你睡了這麽久,有沒有稍微好受一點點?”

“不過你今天一直睡著都沒有關系,外公說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但外公也說了,他給你開了調理內息的藥方,明天你得開始試著喝藥了。你喝了藥,身體才能好得快一些。所以啊,你要是能聽見我說的話,等明天你恢覆了一點點的力氣,要乖乖的張嘴喝藥。”

“你好起來了,身體恢覆了,你才不用繼續待在這個房間。你應該也不想讓我從咱們成親的第一天開始就一直獨守空房,對吧?”

梁言念拍了拍他的手,緩了口氣,又笑了下,表情故作輕松道:“但要是你想多休息幾天也沒關系,我正好需要學習一些白府的事情,這幾日可能沒有多少時間陪你。”

“要不,這樣吧,你休息七天,然後就醒過來,好嗎?”

“你要是覺得七天不太夠的話,十天怎麽樣?”

“或者,半個月?”

白路迢沒有反應,依舊安靜。

如若不是胸前的微微起伏,和他掌中傳來的些微溫度。梁言念都要覺得此刻在她眼前的只是一副軀殼。

梁言念望著他,眼神微微閃爍著,故作輕松的表情已經支撐不住,她咬了下唇,眼眶泛紅,眼角瞬間濕潤。她伸出覆蓋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輕輕撫摸上他的臉。

有點涼,也依然蒼白。

她忽哽咽了下,嗓音稍稍夾雜著點泣音:“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她低下頭,氣息不穩。眨眼間,便有眼淚掉落。

很輕很輕的“啪嗒”一聲,落在了白路迢的手背上。他食指指尖幾不可查的動了下。

梁言念沒看見。

她將他的手小心翼翼放下,又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指,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她定了定神,像是給自己鼓舞,也像是在安慰昏睡的白路迢。

“沒聽見也沒關系,這樣我就可以在你面前肆無忌憚的說話了。你聽不到,也就不會嫌我說這麽多話,會煩人……”

她自我安慰般笑了一聲,立即擡手將臉上的淚擦去。

而後她又起身,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將他的手小心著放回被中。

她又道:“我記得你之前好像是喜歡聽我說話的,我明天找一本書來給你念好不好?你要是不回答,我就當你答應了。”

她擠出個笑:“那就這樣決定了,我明天來給你念書。不過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類型的書,我就給你念念詩集好不好?”

白路迢仍然沒什麽反應,臉色依舊,氣息仍然微弱,之前暈死過去時迅速渙散而去的意識尚未得到恢覆。

梁言念抿了抿唇角。

她忽俯下身,柔軟唇瓣在他微涼的唇上輕碰了下,貼合只一剎那,又很快收回。

“今天我們成親,這是給你的禮物,其餘的……等你醒來之後再給你。”

“好好睡吧,可以睡久一點,但,記得要醒。”

翌日。

清晨第一縷光自天空破出而散落人間時,梁言念便起身了。她半瞇著眼睛,臉上有著很明顯的倦意,似是沒睡醒。

這是梁言念第一次在白府過夜,而且還是獨身睡,睡得不怎麽舒坦。從白路迢那邊回來這個房間後,原本勞累了一天,她應該很累很倦乏了,可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許久都沒能睡著。

最後她選擇閉上眼睛放空自己。

所以,她也不清楚自己具體是何時睡著的,但起身的時辰卻和她在肅王府時相同。

院中傳來腳步聲,是端來熱水伺候梁言念洗漱的白府侍女。

今日是新婚第二日,她該早起去給白路迢的父母、也就是她如今的公公、婆婆敬茶請安。

白路迢雖還沒醒,但這規矩不能壞。

梁言念快快洗漱,換上了身淺藍色衣裳,侍女站在她身後為她盤發,將以往都披散在肩的長發悉數收攏後挽起,手法熟練著為她盤起發髻。

侍女輕聲詢問:“少夫人,發髻上您是想佩戴步搖,發簪,或是珠花?”

梁言念想了想:“珠花吧。”

她從首飾盒中翻出一支瑩藍琉璃雙珠花發釵遞給身後侍女:“這個。”

“是。”

侍女將那支珠花小心插入發髻中,輕輕調整了下位置。

梁言念望著鏡中盤起發髻的自己,有種奇怪的感覺,大抵是初為人婦,她還未從小姐的身份中立即轉化過來。

她擡手碰了碰頭上發髻,眼神柔和。她從鏡中看向身後侍女,問:“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玉蘭。”

“你是來伺候我的?”

“是。”玉蘭恭敬回答:“夫人說,白府中繁瑣諸事,您想知道的,皆由奴婢告知。而且,您的貼身侍女有事尚未來白府,總該有人伺候您。”

梁言念笑了下:“嗯,知道了。”

玉蘭提醒:“少夫人,時辰差不多了,該去內廳給元帥和夫人敬茶請安了。”

“好。”梁言念起身:“走吧,辛苦你為我帶路。”

“少夫人言重,奴婢分內之事,何言辛苦?”玉蘭讓出位置,又往前稍挪了兩步:“少夫人請隨奴婢前去內廳。”

“嗯。”

梁言念並不認識白府的路,但好在,邱慧葉安排周全,安排了個對白府熟悉的侍女來照看她。

去白府內廳的路上,梁言念得知,玉蘭是孤兒,三歲起便待在白府,在白府生活了二十年,對白府十分熟悉,而且,她以前是跟在白琦身邊伺候的,也跟白琦學了些拳腳功夫。

梁言念有些驚奇於玉蘭跟著白琦學武功一事。

白府不愧是白府,連侍女都會武功。而後她又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找時間學些拳腳功夫,不說很厲害,起碼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能快速反應,給自己逃命的機會。

就好比上次……

想起夏朝節晚上白路迢遇刺一事,梁言念便心情沈重,心裏很不是滋味。有的時候她在想,如果自己沒有要拉著他去長歲河畔放花燈,那麽白路迢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即便暗殺一事是早有預謀,起碼,在人多之地,他有很多條可以逃跑的路線,不會受這麽嚴重的傷。而自己在那時候,什麽忙也沒幫上。

“少夫人,我們到了。”玉蘭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扯回來。

梁言念眨了下眼,而後露出笑容,又點了點頭。

內廳中,白雋和與邱慧葉已在。

他們左右兩邊分別站著兩名侍女。

梁言念走過去,按照禮數朝他們恭敬行禮,而後跪在他們身前早早擺放好的軟墊上。

“媳婦見過公公、婆婆,給公公、婆婆請安。”

侍女端著熱茶到她身邊,彎腰將茶托往下放。

梁言念端起其中一杯,先遞給白雋和,白雋和接過茶,滿臉欣慰笑意,眼裏都是歡喜。梁言念又將另一杯遞給邱慧葉,邱慧葉笑著接住,順勢輕拍了拍她手背。

白雋和與邱慧葉飲茶一口,而後看向仍跪著的梁言念,笑道:“起來吧。”

梁言念再次行禮,之後才被玉蘭扶著起身。

邱慧葉跟白雋和對視一眼,兩人眼神有短暫交流後,她看向梁言念,道:“三小姐,你才嫁入我白府,卻只能……”

“婆婆,”梁言念柔聲打斷她的話:“叫我念念就好。”

她擡眸看了邱慧葉一眼,又道:“我既已嫁入白府,便是白府之人,其餘之事便無須多言,我都明白。婆婆需要我做什麽,直言即可,有關我夫君之事,婆婆更是不必多言,我相信外公的醫術,也相信夫君他堅定如鐵般的意志,他一定能好,只是,需要給他一點時間。”

邱慧葉一楞,眼裏有一抹詫異閃過。

白雋和亦是錯愕。他們都沒想到梁言念會說出這番話,但,她能這樣認為自是很好。

邱慧葉起身走到梁言念身前,伸手牽起她的手,語氣鄭重而言:“我知道你這種時候嫁到白府來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既然你已經嫁進來了,那麽便是我白府的人,從今往後,誰敢欺負你,便是與白府為敵。”

梁言念笑了下。

“也因此,有些事你必須要知道,還有些事,會需要你幫忙。”邱慧葉握緊她的手:“昨日琦兒與你所說,並非虛言,我們確實有很多事要做,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如果你沒有做好準備,你也可以……”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梁言念反握住她的手:“婆婆,我方才說過了,若是有需要我去做的事,直言即可,無需多言其它。而且……”

梁言念眼神堅定看著邱慧葉的眼睛:“我很清楚我自己是誰,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所以,您不要有顧慮,需要我的時候盡管開口。”

“我們,是一家人。”

邱慧葉眼眸顫動,神情更顯震驚。但也只是很短暫的一瞬,便用笑意將那些情緒代替而去。

她笑:“我知道了。”

她又道:“今日暫且無事,你可讓玉蘭帶你在白府四處走走,熟悉熟悉路,也和府中管事之人混個臉熟。之後的事,等琦兒回來,她會去與你細說,若有問題,與她商議即可。”

梁言念點頭:“好。”

梁言念朝他們行禮,而後轉身離去。

邱慧葉往前走了兩步,遠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眼神微微閃爍了兩下,若有些感慨。

恍然之間,她好似看見了另一個與她相熟的人。

白雋和走到她身邊,擡手按了按她肩膀。

邱慧葉笑了下,擡起手覆蓋在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上:“你覺不覺得,她和夕雲很像。我指的不是樣貌上的相似,而是……性情。”

白雋和道:“念念是她的女兒,哪怕這些年一直被控制在皇帝監管範圍內,可她身體裏流淌著的到底還是修瓚和夕雲的血,繼承了他們的身骨。那種刻在血液和骨子裏的東西,不是隨便就能被抹去的。”

邱慧葉擡頭望向他:“雖然我一直很討厭皇帝,但也不得不承認,不管他當初是帶著怎麽樣的目的賜下的這樁婚事,我都很高興,因為那樁婚事,路迢和念念有了交集,我更高興,他們確實互生愛意。”

“雖然……”邱慧葉抿了下唇,笑意斂了大半回去:“現在的情況比較覆雜。”

白雋和摟過她肩膀:“京都情勢雖覆雜,但不會持續太久,情勢會漸漸明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希望如此。”

“定會如此。”

兩人相視而立,卻無言。但有些話,不必多說,他們心裏都明白。

自內廳離開後,梁言念便真如邱慧葉所說,讓玉蘭帶著她在白府中走動,熟悉府內情況,也和各處管事的打打招呼、混個臉熟。

而後她回到新房所在的院子。

她問玉蘭:“二……我夫君有沒有給這個院子起名字?”

玉蘭搖頭:“並未。”

梁言念點了下頭,模樣若有所思。

剛進房間,便有另一位侍女匆匆走來,她行禮,而後道:“少夫人,府門前有位抱著孩子的姑娘自稱是您在肅王府的侍女,說要見您。”

梁言念一楞,嘴角不由抽了那麽一下:“抱著孩子?”

“是的,看起來應是兩歲左右。”

“……”

梁言念挑了下眉,面色無奈。

翠翠……要是你抱著初九跑來這裏找我,我要罵你了!

見她臉色有幾分異樣,玉蘭道:“少夫人,如果不是您認識的人,讓府前侍衛趕走便是。”

梁言念笑了下:“不,是我認識的,讓她進來吧。”

玉蘭看了侍女一眼:“去請那位姑娘進來。”

“是。”

梁言念坐在桌前,扶額休息。玉蘭給她倒了杯茶,恭敬遞到她手邊。

沒多久,剛才來傳話的侍女帶著個抱著孩子的姑娘過來了。

“小姐!”翠翠皺著眉,著急著大喊出聲:“我可算是見到您了!我就說昨天我應該跟著您過來的嘛,白府的人都不認識我,還把我攔在門口了!”

梁言念擡頭。

果然是翠翠,她懷裏抱著的,也確實是初九。

初九眨巴眨巴水靈靈的眼睛,眼眶紅紅的,模樣有些委屈難過,應是哭過了。

梁言念一楞,原本在心裏準備說幾句翠翠的幾句話到了嘴邊都說不出來。她立馬起身走過去。

初九扁了扁小嘴,表情再次委屈,毫不猶豫朝梁言念伸出手,抽泣出聲:“念姐姐……”

梁言念將他抱過去,柔聲哄著。

初九趴在她肩上,一邊輕輕抽泣著,一邊緊緊摟著她脖子。

大概是之前初九都很聽話,也沒鬧過,所以這會兒初九情緒反常,梁言念難免有些擔心。仔細想起來,自夏朝節那晚起,初九就沒看見過自己了,他覺得不安也算是情理之中。

玉蘭皺眉,面露疑惑,眼神不解。這是……她家親戚的小孩兒?!

梁言念看向玉蘭,輕聲道:“玉蘭,能麻煩你去準備些點心來麽?三人份的。”

玉蘭點頭:“是。”

玉蘭很快走出房間。

翠翠確定她走遠離開後,連忙將房門關上,小碎步走到梁言念身邊,整張臉上都寫著著急和緊張。

梁言念不解:“你又怎麽了?沒見到我,你也委屈得想哭?”

“不是呀!”翠翠忍不住跺了下腳,著急卻也沒有忘記要壓低些嗓音:“是二小姐!”

翠翠雙手交握在身前,眼神慌亂:“小姐您不是交代過初九在您房間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麽?我就待在您房間裏陪初九看書寫字,沒有出去,但沒想到二小姐會忽然來,她直接推的門,我沒有任何防備,然後……”

翠翠皺了皺眉,表情無奈,又有些自責意味:“反正二小姐看見初九了……我當時情緒有點激動,很著急,自言自語了一堆,初九好像覺得是他做錯了事情,忽然就開始哭,我怎麽也哄不好他,所以我就……我就只能帶他來找您了……”

梁言念一驚,不由睜大眼:“阿姐看見初九了?那她是什麽反應?她去告訴爹和大娘了嗎?”

“我……我不知道。我很快就帶著初九來找您了,還沒……還沒等到有別的人去曲幽院呢。”

“……”梁言念一瞬間又冒出要罵翠翠的念頭,但深吸口氣後,還是將那股沖動壓了回去。她問:“我阿姐為什麽會忽然去找我?”

“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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