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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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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1)

白琦帶人趕到時, 遍地皆是屍體,濃重的血腥味在黑夜裏蔓延,像是一張無形的鐵網將人緊緊禁錮束縛其中, 令人窒息。

此地靜得出奇, 像是與外面的世界隔絕。滿地屍-體、先前的血拼,竟無人發現。

也好似無人在意。

白琦下馬後立即在周圍找尋,她帶來的人分頭檢查周遭,查看是否還有活口,另一部分人動手將那些屍-體清理帶走。

在滿地屍首的前方,有兩個面對面半蹲下的人。他們一動不動,身上有箭數支,血從身體裏流出,緩緩流於地面。

白琦覺眼熟, 心下猛然一緊,滿臉驚慌著跑過去。

“路迢?”白琦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聲音。

“路迢!”她伸出手, 將其中一人拽開。

那人應聲倒地。後背刺滿利箭, 已無半分氣息。

白琦瞬時睜大眼, 眼眸顫動:“八兩?!”

她上前伸手探他的鼻息。沒有。

死了。

半斤匆匆趕回來, 望著倒地不起, 已無生機的八兩,腦子忽然一懵。他楞在原地, 呼吸有些不穩。

八兩護在身前的那人, 是白路迢。他身上所中之箭比八兩要少, 臉上滿是血汙,手中仍死死緊握著那把沾滿鮮血的銀色長-槍。

“路迢?”白琦眼睛突然就紅了, 淚水不受控溢出。她顫抖著伸出手往他鼻下放去。

鼻息猶存微弱一絲。

白琦扶著白路迢肩膀, 使勁搖晃著, 要將他從已經漸趨渙散的意識裏拽回來。

“白路迢!醒醒!”白琦哭腔驟起。

“你醒醒!!”

白路迢像是聽見了她的聲音,他意識掙紮著,艱難的睜開了一條縫隙。

血液模糊視線,他眼前所見,帶著紅光。

“姐……”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的一個音。沙啞,虛弱,幾乎不可聞。

“姐在這裏……姐姐在這裏!”白琦捧著他的臉,淚已落下:“別害怕,姐姐馬上帶你回家,給你請最好的大夫,你撐住!”

“你聽見了沒有!不許閉上眼睛!”

白路迢動了動另只手,掌中死握著的一塊令牌忽然掉落,發出“哢鐺”一聲響。

他眼皮動了下,卻實在難抵身上的痛與倦,他再提不上一點力氣。睜開不過一條縫的眼再次閉上。

白琦從未見過白路迢受這麽嚴重的傷,也沒有見過他這種好似已經一只腳踏進墳墓的破碎將死模樣。她情緒差點失控,翻湧如洶湧的海浪,一下一下擊打她的心。

難受,崩潰,和不知所措。

白琦一咬牙,撿起地上的令牌,將他背起。

“半斤!”白琦厲聲而出:“這裏交給你了。還有,把八兩帶回白府!”

半斤回神:“是!”

馬前,白琦握住韁繩,背著白路迢一躍上馬。

“駕——”

馬蹄聲在寂靜夜中格外明顯。

白路迢被白琦帶回白府,邱慧葉才清點完明日大婚所需物件,正準備回房間休息,便被白琦的一聲怒吼嚇到清醒。

“快去喊大夫!快去!!”

她嗓音響徹白府大廳,府中侍衛見她背著身上中箭多支的白路迢時,毫不猶豫便跑去尋府上大夫。

邱慧葉急匆匆過來,眼前所見,當即震驚。

“這……這是怎麽回事?”她連忙過去扶住白琦:“路迢……”

“娘,快去找爹,立刻去!我先帶路迢回房間,讓大夫直接過去路迢房間!”

言罷,白琦背著白路迢大步往內院走去,沒有半分猶豫。

邱慧葉心中擔憂,卻也按照白琦所言先去書房找白雋和。此事想來嚴重,絕非她能解決。

白路迢房間。

府中兩位大夫被侍衛帶著匆忙趕來,氣息尚未喘勻便瞧見了床上氣息奄奄的白路迢。他們來不及慢條斯理的來,趕忙提著自己的藥箱上前去。

白琦急問:“大夫,他身上這些箭拔出可會傷到經脈?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你們有把握可以將他治好嗎?”

女醫轉身將滿面著急慌亂的白琦請出房間:“大小姐,我們知道您擔心二公子,但這種情況下,我們需對二公子中箭之處進行檢查,您還是待在外面吧,如若有情況,我們會立即告知,絕不會擅自做主拔出對二公子有害的那支箭。”

白琦抿唇,雙手緊握在一起,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蹙眉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

女醫點了下頭,轉身回了房間。

白雋和跟邱慧葉匆匆趕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緊張和著急,他們過來後的第一反應便是要進房間,但白琦將他們攔下了。

白琦說:“大夫正在裏面為路迢檢查,現在不能進去打擾。”

白雋和與邱慧葉對視一眼,兩人眼中是相同的擔心。只是白雋和更能忍一些,邱慧葉的眼淚卻是前去書房尋找白雋和時便忍不住往下掉。

此時眼眶已紅,眼淚再次不受控自眼中溢出。

白雋和看向白琦。

白琦將先前從白路迢身側撿到的那塊令牌遞給白雋和:“我找到路迢時,他一直將這個東西緊握在手裏,我想,爹您應該知道這是什麽。”

白雋和接過那塊沾滿血跡的令牌,心中一動,眼神更顯悲傷。

他望著令牌上的紋路,小心翼翼將上邊遮蓋住紋路的血跡擦拭而去。而後忽一楞,眼眸顫動,神色大驚。

他拿著令牌的手不由抖了那麽幾下。

邱慧葉不解:“這是什麽東西?”

白雋和覺得難以置信,眉頭緊鎖,又搖了下頭:“這是……”

“先帝曾創立組織‘潛龍’,專為皇帝執行暗殺之職,這塊令牌,便是‘潛龍’的調遣令,持令者,可調動組織內所有成員。可是……”白雋和將令牌握緊:“可是那個組織在如今這位皇帝登基時便廢除了。”

白琦眼神暗下來,寒意翻湧,殺意隨之升騰而起。她握拳,冷聲道:“如今看來,顯然沒有。”

白雋和一驚,與邱慧葉一同看向白琦。

“表面上廢除了,但實際上這個組織一直存在,也始終在為皇帝效力。”

白琦拳頭握得更緊了些,嘴角扯過一抹冷笑:“我說呢,這夏朝節熱鬧繁華的大街之上,發生那麽大的事,居然連一個趕過去的巡城守衛都沒有!”

顯然是早有預謀!就是沖著白路迢去的!

白琦眼神陰鷙,想殺-人的沖動愈加強烈。她深吸口氣,欲往外走。

白雋和忙問:“琦兒,你去哪裏?”

“出去找個人。”白琦背對著他們:“爹,娘,路迢這邊就麻煩你們照看了,其餘的事,我來處理。”

“你要如何處理?”

“用我自己的方式。”

“……”

白琦大步離去。

白雋和與邱慧葉望著她離去背影,心情各有覆雜。可這種情況下,他們想要阻攔,卻也是有心無力。或者說,他們心裏其實也沒有要特意去阻攔的意思。

兒子命懸一線,其隨行親衛死去,幕後籌劃暗殺者,必須要付出代價。

如若真的是那個身居至尊之位者,那就更需要個解釋。白家世代忠良,府中親衛更是忠誠英勇,他們可以死在戰場上敵人的刀劍之下,可以奮不顧身為國捐軀,但絕不能……以這種不明不白的方式死去!!

白琦去了京都陳屍院。

她原本要去東宮找太子秦垣,但又得知秦垣在陳屍院,便過去了。她到時,除太子秦垣,還有梁皎月。

也碰巧撞見了梁皎月面露怒意扇秦垣一耳光的畫面。

白琦楞了下,眼裏閃過一抹詫異,卻也很快恢覆如初。

她走過去,朝秦垣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而後又與梁皎月頷首示意:“梁大小姐。”

梁皎月緩了緩神,與白琦客氣點頭示意後側身過去,臉上有些難以完全遮掩住的不悅和憤怒。

秦垣臉上有個明顯的巴掌印,卻仍保持著平日那般溫和,眼神亦平靜,似是並未因梁皎月扇他的那一耳光而生氣。

白琦往周圍掃視兩圈,這個大廳內全是屍-體,哪怕屍-體上蓋著白布,血腥味毫無遮擋的彌漫在夾雜著除屍臭粉味道的空氣裏。難聞。

一眼看去,此處擁擠,密密麻麻的皆是屍-體。唯有大廳中心連接大門的那點地方才容納下過人的空間。亦真是此時他們三人所站之地。

白琦皺了下眉,又看向梁皎月:“梁大小姐已有八個多月的身孕,這種地方不是你此時該來之地。”

梁皎月笑著,嗓音卻有些冷:“白琦小姐請放心,我身體好著,並無不適。今夜暗殺一事,牽連我家念念,我絕不會就此罷休。”

白琦勸不動她,也就懶得再勸。她看向秦垣,問道:“太子殿下,這些就是今夜前去暗殺我弟弟的那些人?”

秦垣一楞,梁皎月也有一瞬詫異。兩人忽轉頭對視一眼,又匆匆別開視線。

秦垣道:“前去暗殺白二公子的那些人的屍-體還在院後進行清點和搜身。”

“那這些是……”白琦蹙眉,不解。

“這些是去暗殺你的。”秦垣看著白琦:“不過……被擋下來了。”

白琦瞬時震驚,眼神忽顯錯愕。她一時激動,不由往前了一步:“這些人是去殺我的?!”

“是。”秦垣如實回答:“他們身上都有同樣的南燕刺客的標記,而且所用的都是南燕軍用弓箭。”

秦垣往前走了半步,視線從那些蓋著白布的屍-體上掃過:“他們應是同一批人,分成了兩邊。一邊去暗殺你,另一邊則去暗殺白二公子。”

“……”

來之前,白琦將激動暴躁的情緒暫時壓制下去,想著事談正事的時候,不能沖動,不能壞了正事。但此時得知這事,她心情洶湧,眼底寒意騰騰,似是快要失控。

呵……

“呵。”白琦忽冷嗤一聲,兩眼盡是寒意,如嚴寒冰窖。

她睜大眼,雙手緊握成拳頭,指節用力而咯咯作響:“所以,這些人原本的目的是兵分兩路,要殺我和我弟弟。他們——是想讓我們白家絕後,是這個意思嗎?”

秦垣沒有直接回答她,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梁皎月抿了下唇,往旁邊走去,一手托著肚子,一手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秦垣一驚,眼疾手快將她手裏的白布扯出,甩了回去。

“屍-體有什麽好看的?”秦垣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心。他拽著梁皎月往旁邊走了一步,又道:“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要你管?”梁皎月蹙眉,嗓音裏滿是不悅:“我樂意待在這裏,我要找出傷害我妹妹和妹夫,還有妹夫他姐的幕後指使者,不行嗎?”

“本宮已經派人去通知夏明霽,他很快就會來將你接回去。”

“你!”梁皎月瞪他。

秦垣淡然:“陳屍院本就不是你一個大肚子的孕婦該來的地方。這個時辰,你該回去睡覺了。”

“……秦垣!”梁皎月近乎咬牙切齒瞪著他:“你管的是不是太寬了!”

“京都諸事本就在本宮管轄之中,何況是深夜暗殺帥府子女這種大事,本宮更是義不容辭。你在這裏,幫不上任何忙。”

“……”

“啪——”梁皎月擡手又是一耳光扇過去。

毫不留情。清脆的耳光聲在安靜的陳屍大廳中格外響亮。

梁皎月悶哼一聲,托著大肚子大步離去。

秦垣松了口氣,擡手按了下挨打的那邊臉。剛才打的也是這邊,真是可勁一邊兒打,也不知道換一邊。

他甚至能感覺到挨打的那邊臉頰已經紅腫,還有些許火辣的燙意傳來。

白琦眨了下眼,直至梁皎月真的已經離開此處,她才冷冷出聲:“太子殿下對梁大小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儲君之身,這耳光她竟想打就能打。”

“想來,今日夏朝節上,是太子殿下一路派人暗中保護梁大小姐,所以才能及時將那些欲行暗殺之事的刺客提前拿下。而我不過是沾了梁大小姐的光,才得以幸免我弟弟那樣的結果。”

“是嗎?”

秦垣斂了斂神:“也不完全是。”

他瞥向白琦:“除去本宮的暗衛,夏家的死侍也在暗中護佑。如若白琦將軍是來道謝的,夏家那邊怕是也要去謝一次。不過你更應該感謝的,是梁家大小姐才是。”

白琦眼神更暗一些:“太子殿下此時還有心思與我開玩笑。”

“本宮不過是說幾句事實。”

白琦瞇了下眼。

秦垣依舊神色淡然,他邁步,自白琦身側經過,走出陳屍院大廳。白琦往後瞥了眼,亦轉身與他一起走出去。

院中空氣稍好一些,也不如那擺滿屍-體的大廳那般沈悶。

秦垣站定在院中,而後悠悠出聲:“白琦將軍深夜不在府中照顧重傷的白二公子,特意尋來陳屍院,想來不是為了道謝。你,可是有什麽話要與本宮說?”

白琦繞行而過,站與秦垣身前,兩眼定定看著秦垣的眼睛:“此事,太子殿下心中是否可知是何人所為?”

秦垣挑眉:“刺客身上到處都是南燕痕跡,不是南燕之人麽?”

白琦道:“太子殿下是聰明人,應該很清楚,正是因為那些刺客身上到處都是南燕的痕跡,所以才不可能是他們。起碼,幕後指使者,不可能是南燕人。”

“南燕此次邊境一戰中戰敗,死傷將領多位,他們的家人或下屬確有可能來尋仇,但這裏是北渝京都,天子腳下,若是只偷跑進來那麽幾個南燕刺客,倒是有可能。可如此大陣仗的刺客行列,多達百餘人潛入京都,暗夜行刺,卻無人知曉。太子殿下相信其中沒有北渝京都之人參與麽?”

秦垣輕笑一聲:“白琦將軍不愧是白琦將軍。”

“還有,”白琦嗓音更凝重了些:“我找到路迢時,他手中抓著一塊令牌,我拿回去給我爹看過了,他說那是用來調遣‘潛龍’的令牌。”

秦垣輕瞇下眼,若有所思。

潛龍……按朝堂之人所知,這個組織理應在父皇登基時便廢除了。這些年雖沒有潛龍的行蹤,但此事仍有存疑,也沒有人可以證明它真的消失了。

而且,這些年來,父皇的眼中釘會以各種各樣看似“正常”的原由死去。

現在看來,潛龍並未被廢除,只是藏於暗中,換了身份,卻仍聽從皇帝調遣。

也就是說,那些看似被烙印上南燕刺客的黑衣人當中,其實有一部分是“潛龍”組織裏的人。這也就能解釋的通為何自己的暗衛與夏家死侍亦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叱咤沙場的白家二公子更是身受重傷。

尋常刺客可做不到。

秦垣擡眸對上白琦冷冽的視線:“本宮知道白琦將軍的意思了。白琦將軍希望本宮做到何種地步?”

白琦看著秦垣,眼神堅定,話語更是如此:“找到證據,找出那個真正的幕後指使者,然後,除掉他。”

“白琦將軍對本宮還真是有信心。”

“太子殿下不是一直想得到白府助力麽?此事若成,我將是白府第一個投效太子殿下的。”

秦垣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哦?是嗎?”

“上面的人不下來,太子殿下如何更上一步?”白琦往前一步,離秦垣只有一步之距:“太子殿下雄心大志,為權已舍情愛,應該不會想永遠都只當個儲君吧?”

秦垣眼裏閃過一抹暗光,卻仍笑道:“白琦將軍似乎忘了,白家每代皆有立誓,世代效忠北渝君主。你方才那話,說的可是有所不妥。”

“有嗎?”白琦冷面直言:“白家確實立誓效忠北渝君主,但君主不仁不義,也未必不能換一個。畢竟,誓言之中,我們效忠的北渝君主,可不是某個連名帶姓的人。”

“太子殿下,”白琦眼中情緒暗湧,讓人看得有種不寒而栗之感:“我說的對嗎?”

秦垣看著她的眼睛,忽的笑了。

他後退半步,又側身走向旁側:“白琦將軍說的有理。”

“但,”他瞥了白琦一眼:“此事要付出的代價……也許會比你想象中的要大。”

“我不在乎。”

“他既然敢斷我白家香火,差點讓我弟弟明日大婚之喜變成大喪之期,那麽,我也不介意讓他今年的生辰,變成他明年的祭日。”

白琦轉身走向秦垣,迫使他再次面對自己:“太子殿下,我要證據。”

秦垣上挑了下眉,有一瞬訝異。他眨了下眼,嘴角勾起些許,道:“本宮明白了。”

“既然如此,白琦先行謝過太子殿下。家中有事,先行告退。”語罷,白琦朝秦垣拱手行禮。

而後,很快離去。

秦垣望著白琦大步消失於陳屍院大門的背影,眼裏閃過一絲笑。

更上一步……

這個籌碼,倒是很誘人。

今夜之事不在秦垣意料之中,事態發展更是出乎意料,但有一點,白琦沒有說錯,他為了權勢放棄了很多很多東西,包括情愛,也因此,他絕不會甘心永遠當個儲君。

他不要一人之下,他要的,是真正的——萬人之上。

父皇啊父皇,你之前動梁言念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動白家。這真是你做過的最愚蠢的選擇。人老了,就是容易犯蠢。

白府。

白琦從外面回來後,直奔白路迢的房間而去。剛到院門口,便看見了肅王梁婺,他面色凝重,正與白雋和說著什麽。

白雋和臉色也不好,他年歲本就不小,此刻卻比常日裏更顯滄桑。有種……垂垂遲暮的感覺。

白琦忽然記起來,護佑了她二十多年的爹已年近六十。

白琦深吸口氣,將心中突湧起的情緒壓了回去,又深呼吸幾次後才邁入白路迢院子。而後大步走向他們。

“爹,肅王爺。”白琦朝他們行禮。

梁婺頷首示意:“白大小姐。”

白雋和看了白琦一眼,滿是擔憂的眼神忽閃爍了下,似是想問她方才去了何處,但又礙於梁婺在場不必細說,便又將話頭咽了回去,換成了朝她點了點頭。

白琦問:“肅王爺為何在此?”

梁婺嘆了口氣:“是念念非要來。”

“三小姐醒了?”

“是。”梁婺搖頭,話語間滿是無奈:“她醒了之後情緒激動,吵著要來見二公子。我本想勸她休息一晚,可她不知何時藏了把匕首,抵在脖子上說,不讓她來她就自盡。我也沒辦法,只能帶她來。”

回想起當時畫面,梁婺仍覺得震驚。

平日裏念念乖巧聽話,性子也比較穩,可不像是會做那種以自己的性命作要挾的人。她以前也從未有過類似的行為。

她情緒十分激動,一路上都用匕首抵著脖子,生怕他反悔。直至到了白府,他才從她手裏搶過那把匕首。

白琦在沒院中看見梁言念,想來,是在房間。

她微微蹙眉:“路迢情況如何?”

白雋和皺眉回答:“不怎麽好,有兩支箭在胸前,離心脈很近,府中的兩個大夫不敢輕易拔除,正在商議對策。”

“我進去看看。”

白琦進白路迢房間。

梁言念坐在床邊,眉頭緊緊擰在一塊兒,眼裏是擔憂與心疼。她泛紅微腫的眼睛很明顯能看出來她已經哭過一場,臉上淚痕亦尚未擦拭幹凈。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應是之前用自己性命威脅時匕首劃破留下的。

白琦走過去,更能看見她臉上的疲憊,還有額頭上被砸到腫起的紅包。看起來砸的不輕。

梁言念察覺到有人靠近,楞楞轉過頭去。

白琦伸出手將她臉上淚痕輕輕抹去,輕聲道:“他不會有事的。”

看見白琦,聽見她的話,梁言念一眨眼,眼淚再次泛濫,倏忽滑落。

白琦往前靠了些,輕輕摟住她肩膀,另只手小心翼翼拍了拍她後背以示安慰。

梁言念忍不住哭出聲來。她在家裏已經哭過一次,到這裏時她極力壓抑著情緒,不讓自己在這裏哭哭啼啼,讓本就心情沈重的白府之人更加心煩。但在此刻,靠在白琦懷中,她好似得到了依靠一般,壓抑的情緒決堤,放肆哭了起來。

白琦柔聲安撫著她:“想哭就哭個痛快吧,別強忍著,但是哭過之後,還是要冷靜。別做傷害自己的事,不然路迢醒過來看見了,會心疼的。”

梁言念吸了吸鼻子,雙手抱著白琦的腰,一邊哭一邊點了下頭:“嗯……”

白琦望著床上昏睡不醒的白路迢,見他那張蒼白、幾無血色的臉,她眉頭緊鎖,眼眸顫動,心裏也難受,可這種時候,她不能亂。

她還有很多事要做。

梁言念花了些時間平覆心情。

夜已深,越來越晚。

梁婺小心著從院中進屋,探看了兩眼仍坐在床邊的梁言念。她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梁婺皺眉,心情覆雜。想勸慰幾句,但又覺得這種時候說什麽都不會管用,念念也不會聽他的。

邱慧葉從院外而來,身後跟著兩位太醫。

白雋和立即迎過去:“夫人,他們是……”

“是太子殿下從東宮派來的太醫,”邱慧葉道:“給路迢治傷的。”

白雋和連忙道:“太醫快裏面請,麻煩你們了。”

太醫道:“元帥言重。”

太醫進屋,要給白路迢治傷。在屋內的白琦和梁言念暫時出來。

梁婺走到梁言念身邊,猶豫了下,還是輕聲詢問:“念念,已經這個時辰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梁言念擡眸望向梁婺,有著些紅血絲的眼眸微微顫了幾下。她道:“不管明日二公子是否醒來,大婚將如期舉行。”

梁婺一楞。

旁邊的白雋和與邱慧葉皆詫異著轉身看向她。

白琦眼裏亦有些疑惑不解。

梁言念又道:“大婚如期舉行,之前該有的規矩是如何便是如何。如若二公子沒醒,那便省去大婚叩拜之禮這一段,其餘照常。”

“念念?”梁婺皺眉錯愕:“你這是……”

“我與二公子的婚期已經一拖再拖,不能再拖。不管明日如何,是天晴或是下雨,是刮風亦或打雷,這場婚禮有多少人參加,二公子是否醒來,何人阻止,我都要嫁給他。”

“這是我的心願,亦是二公子的。”

梁言念擡頭看著他們,後退兩步,彎腰低頭,姿態恭敬朝他們行禮:“還請你們諒解我這有些無理取鬧的行為。並且,幫忙將這婚事照常舉行。”

她拱手,而後欲跪。

白雋和和白琦同時反應,一人托著她一手將她扶住,沒讓她跪下去。

白雋和嗓音滄桑,無奈卻又有些悲傷:“三小姐不必如此。”

邱慧葉望著梁言念,道:“三小姐你可想好了?路迢的情況你也看見了,若是他沒有……”

“我心意已決。”梁言念柔聲打斷她的話:“我已做出選擇,絕不後悔。我懇求你們,不要中斷這次大婚。”

她抽泣了聲:“這樁婚事早就定下,我與二公子情投意合,互相愛慕,沒有理由將婚事繼續拖延下去。我真的……我真的不想……”

她喉間發澀,有些說不下去。但她的意思,在場的人都能明白,並且很清楚。

白雋和與邱慧葉對視一眼,兩人有著相同的擔憂,但對梁言念的請求卻不能視而不見,不聽不聞。

白琦見他們沒有回答,卻是先應答出聲:“既然這是三小姐的請求,白府自當接受。若路迢醒來,我會立即告訴他此事,若他沒有按時醒來,婚事也將繼續。梁家三小姐,明日將嫁進我白府,成為白家少夫人,這件事,毋庸置疑。”

梁言念看著白琦,眼睛又紅起:“謝謝你……”

“既如此,”白雋和道:“那就按你們的意思辦。”

梁言念深吸口氣,緩了緩氣息後又看向梁婺。她眼神閃爍著,有幾分哽咽在其中呼喚著他:“爹?”

梁婺看著梁言念,無奈嘆息一聲,終究還是不忍毀了她的心願,到底還是松口:“既然這是你的心願,我必遵你所願而為。明日你與二公子的婚禮,必定照常舉行。”

“謝謝爹。”

梁婺從白雋和手中接過梁言念的手,小心翼翼抓著自己手裏:“明日婚事照常,你已得我與白家的承諾,現在,乖乖跟我回家好好休息,好嗎?”

梁言念忍著想哭的沖動,點了下頭:“好。”

與白家人辭別後,梁婺帶梁言念回了肅王府。

夜深人靜,周遭寂靜無聲。梁言念從坐上馬車的那刻起便一直無言,哪怕回到肅王府、進到自己的曲幽院中,她也沒有開口。

梁婺知道她難受,也沒有勉強她開口,只叮囑她早些休息。

梁言念點頭算是應下,而後回了房間。

梁言念進房間後,轉身便看見了趴在床邊睡著的翠翠,和側身躺在床上已熟睡過去的初九。應是時辰太晚,他們等得實在是困了,便睡著了。

梁言念眨了下眼,走過去替初九蓋好被子,又拿過旁邊的小毯輕輕披在翠翠身上,而後彎腰,將床邊小櫃上的蠟燭吹滅。

她轉身走向桌子,將上邊的燈盞取過走向書桌。

她坐在書桌前,眼睛是紅的,臉色不太好,有些許蒼白。她往前湊了下,將燈盞中燃著的蠟燭一口氣吹滅。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她坐於桌前,身形漸漸隱匿於黑暗之中。

黑夜冗長,靜得可怕。

但哪怕再暗的夜,也終將會被到來的黎明之光驅散。

天邊泛起一層魚肚白時,絲絲光亮透過窗戶照進屋內。梁言念瞇了瞇眼,擡起雙手撐在桌面上,而後借力撐起久坐了一夜的身體。

梁言念走向床那側,伸手搖著翠翠的肩膀將她喊醒:“翠翠,醒醒……天亮了。”

“嗯?”翠翠努了下嘴,睡意朦朧,但還是努力掙紮著睜開了眼。

而後梁言念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

翠翠一驚,立刻恢覆意識,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起身。她問:“小姐,您是何時回來的?我是在這裏睡了一晚上嗎?”

“嗯。”梁言念點頭:“很快就會有人過來,你將初九抱到你房間去睡吧。”

翠翠一楞,忽然想起來今天是自家小姐的大喜之日。她臉上表情才剛展露出些許歡喜之意,梁言念便又道:“快去吧,別讓人看見初九。”

翠翠笑著點頭:“好,我這就抱初九回我房間。小姐,我很快就回來!”

“嗯。”

翠翠將初九抱起,略顯匆忙的離去。她離開後沒多久,院門口便有一列侍女出現。她們手裏端著各種物件,步履匆忙,臉上卻帶著歡喜。

今日,是她們家三小姐與白家二公子成親的大喜之日。誰也不敢怠慢,每個人都小心翼翼。

梁言念將房門開著,她們直接端著東西進了房間。

安雨丹隨後趕來。

昨夜之事她已悉數知曉,但梁言念心意她也明白。她平時沒有對他們提過什麽要求,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也不給他們添麻煩,如今她唯一所願所求,他們定要助她完成。

梁言念見她來,正要行禮,安雨丹笑著握住了她的手:“今日便不要那麽多禮數了。今日你出嫁,我為你梳妝可好?”

梁言念笑了下:“好。”

“當年你長姐出嫁時,也是我給她梳的妝。”安雨丹笑著:“不過你可別像你長姐那樣哭,要是哭花了妝容,可就不好看了。一定要美美的出嫁,好嗎?”

梁言念眼神柔和下來,又恢覆至曾經那般乖巧模樣,笑著點頭:“好。”

有侍女端著熱水進來,梁言念洗漱完後,安雨丹當她坐在梳妝臺前。她看著鏡子裏面色疲憊的自己,努力露出個笑容,讓自己看起來更有精神些。

安雨丹將她長發捋起,眼神溫柔:“我家念念天生麗質,等梳妝後,穿上喜服,一定更美,美貌絕倫。”

“謝謝大娘。”沈寂了一夜的悲傷情緒,在此刻才算是真正的有些舒緩。梁言念看著鏡子裏倒映出的安雨丹的溫柔面容,此時也是發自內心的笑著。

大娘雖非她親生母親,可這些年對她悉心照顧,在她心中,大娘和自己的親生母親無異。

安雨丹為梁言念梳妝結束後,開始穿喜服。

翠翠收拾好後匆匆跑來,一臉激動欣喜的從侍女手中接過喜服,親手為自家小姐穿上。

很快,梁皎月和梁昭心也來了。

她們見梁言念。鳳冠霞帔,美人紅妝,一瞥一笑,擡眸之間,氣姿綽約,再無其二。

此時有千言萬語在她們心中,卻在對視之中,化為笑意,融於彼此溫情。

院中又有侍女走來,恭敬而言:“見過王妃,三位小姐。奴婢傳王爺的話,白府接親的喜轎已經到府外,吉時將至,三小姐該出發去白府了。”

肅王府外,是接親的紅裝隊伍。

鑼鼓喧天響,鞭炮聲接連而起,府外是熱鬧簇擁圍觀的百姓,歡喜意盎然,喜氣沖天起。

梁言念蓋著紅蓋頭被扶進喜轎中。

而後,喜轎起,鑼鼓聲更甚。而後,隊伍前行,往白府而去。

肅王府中人站在府門前,望著漸行漸遠的迎親隊伍,心中各有不同情緒,有人溢於言表,有人藏於心底。

梁婺拍了拍掉下眼淚的安雨丹的手,柔聲安慰道:“好了,別哭了,念念剛才都沒哭,你倒是哭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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