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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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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妧原本就睡得說不上是踏實, 恍然被驚醒以後看到景佑陵還是醒著,而他的手指則握著冽霜。

外面的刀劍之聲一瞬間讓謝妧想到了隴鄴宮閨被破的當日,也是這樣的人聲鼎沸, 雜亂的刀戟相錯之聲接連不斷, 她身著嫁衣端坐在昭陽殿中,甚至連宮中禁衛也是她親自下令打開。

決疣潰癰的當年, 其實無論她做什麽, 那場宮變都已經成為了既定的事實。

當年因為新婚,所以她手上的丹蔻也是重新染過的,只是大概是因為侍女技藝不精,所以那幾日的指尖略有些脫皮。

這些細枝末節原本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但是現在看到外面火光大作,那日的場景突然又如走馬燈一般,恍然一一映照在她的面前。

甚至現在的景佑陵,穿戴整齊,好似原本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場敵襲一般, 手上拿著他的那把冽霜, 冽霜劍體光潔無塵, 看到謝妧醒來的時候, 提劍出去的身姿只是略微頓了片刻。

謝妧看到他就這麽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外面紛擾的聲響,“你還有傷在身。”

景佑陵握著冽霜的手緊了一點兒, “無礙。”

外面這樣的場景, 謝妧自然是不可能放心讓景佑陵獨自出去,只是她在這個時候倒是突然覺得有幾分困惑起來, 按道理來說,若是有敵襲, 也不可能沖撞起朔方衛,若是山賊什麽的就更加是說不通。

尋常的山賊就算是起了賊心,也斷無可能直面對上他們這樣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況且,就算是退一步來說,若是真的有所圖謀,不可能一直到現在,她和景佑陵所在的營帳都毫無動靜。

謝妧也從床上起身,畢竟已經過了中秋,所以這天氣已經漸入秋,謝妧的肌膚霎時間接觸到外面的時候,還是略微覺得有點兒涼意,“你若是執意要 出去,那我也要跟著你一起。”

景佑陵知曉謝妧的性子,掀開簾帳看了一下外面的場景,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將之前一直搭在塌邊的披風給她披了起來。他用手指將頂端的系帶給系牢固,然後將自己的手伸到了謝妧身前。

“外面刀劍無眼,”景佑陵眼睫低垂,“殿下跟在我身後,我會護著殿下周全。”

待到走出營帳,謝妧才看到外面的場景。

至少有上千名身穿黑衣的死士,穿梭在這黑夜之中,他們訓練有素,幾乎不會做出無謂的動作。

雖然朔方衛之中和這些人纏鬥已久,但是不難看出,這些死士所去往的地方……目的性極為明確,所以這群人的目的也呼之欲出。

謝妧也就是在看出他們的意圖的剎那,明白了之前自己心底那點兒不安的來源。

隨著這一世謝允和謝策共同前去梧州,那麽之後那些隨之而來的事情也會跟著改變。

就像原本傅家氏族對於謝允的下手,應當在弘歷十六年的春天,但是因為前來梧州賑災的這件事情,導致了傅家提前對謝允下手。

原本這件事是打算拎出來為謝策爭取賢名的,但是隨著謝允也加入到這件事其中,那麽傅溫茂怎麽可能看不出來父皇此舉也是想為了謝允造勢,一旦回到隴鄴,那麽到時候想要動手就會變得頗多掣肘。

所以在梧州境外算好時機,直接下手,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謝允倘若死在這裏,在抹掉所有痕跡,那麽怎麽都不可能再牽連到傅家。

傅溫茂的這一行徑,恐怕也是為了怕以後夜長夢多,先下手為強,到時候就算是謝策再怎麽不如願,入主東宮也依然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謝妧想到之前景佑陵根本沒有入眠的意思,恐怕也是在未雨綢繆,唯恐傅家臨時生變。

那些死士根本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幾乎是不管不顧地直直沖向謝允的身旁,殺人容易救人難,朔方衛警戒之餘,也不免會有漏網之魚從層層警戒之中穿過去。

這些死士訓練有素,見招拆招的籌劃用得極為迅速,能從各種刁鉆的角度進入謝允身邊,所幸謝允身側也有侍衛守護,只是這麽長此以往的話……恐怕也會有力竭的時候。

謝允的臉上被劃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正在緩緩地朝著下面滲血,他的面色倒是說不上是有多緊張,擡手用指尖拭了一下臉側的血,手上拿著一把長劍。

謝妧的手被景佑陵牽著,心中暗嘆一聲,傅家此舉兵行險著,卻也是給了父皇一個冊立謝允的踏板,若是一旦此招不成,那麽等到回到隴鄴,恐怕也就是父皇冊立東宮的時機。

前提是,謝允得活得下來。

景佑陵站在一旁,面色還是如同之前一般的冷淡,他略微斂眉,暫時還沒有出手的意圖。

謝妧用手指輕微晃動了一下他的手,低聲問道:“你之前就已經猜到了這件事?”

景佑陵轉身回望,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傅家,景家世代立志於朔北穩定,從不參與奪嫡之事,但是因為謝妧和景佑陵的姻親關系,傅家雖然沒有覺得景家會因此結盟,但是也多少會覺得,若是當真有意擁護,其中首選必然是謝策。

所以現在,其實說得上是兩難。

謝允和景佑陵的關系一向都很好,但是他的姻親關系就是在傅家所擁立的謝策身上。

傅家在這個時候動手,其實多少也有點兒想看清楚景家到底站的是什麽的意圖,就算是折損一千人手,但是怎麽說也有點一石二鳥的意思。

景佑陵輕聲嗯了一聲算是肯定,他身上有傷不便出手,況且現在的局面,還沒有輪到他要出手的時機。

“你現在這樣,難道不怕我會臨時倒戈嗎?”謝妧頓了一下,“畢竟阿策是我的親弟,若是此事成功,那麽日後榮登大統的人,就應當只會是阿策一個人。”

景佑陵一邊觀察著謝允那邊的狀況,聽到謝妧這麽說,手中的冽霜略微垂了下來。

他低聲道:“殿下不會。”

謝妧自己推心置腹地說,若不是曾經親眼目睹謝策日後登上帝位以後那般暴戾殘酷的模樣,自己作為他的親姐,就算是阿策無意帝位,就算是謝允再如何賢能,阿策作為嫡子,也依然是最有資格登上帝位的。

若是前世的謝妧經歷現在的場景,就連她自己本人都不知道會作何決斷。

可是現在景佑陵卻好似洞穿她的想法一般。

“為什麽覺得我不會?”謝妧語調稍緩,“其實按照我們現在的立場來說,我應該阻止你去救謝允。你到底是因為什麽,這樣篤定我不會阻止你?”

傅家的來意極為明顯,既是殺招,也是試探。

謝妧是當真很好奇,景佑陵到底是為什麽會覺得自己一定是站在傅家的對立面的。

她雖然對傅家感情不深,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其為求名利不擇手段的做法,但是至少從表面上來說,傅家的掌權人傅溫茂是她親舅,傅紜也是傅氏女的出身。

自己和傅家的淵源一直都存在,絕非一時半會兒可以摒棄的。

景佑陵垂著眼睛看了謝妧一會兒,“因為,殿下應當清楚。如若今日三皇子殿下出事在這裏,那麽聖上和傅家的表面和平也會在順便被打破,聖上這麽多年的連番忍讓是因為氏族勢力根深蒂固,牽一發而動全身,傅家和其他幾個氏族關系平衡一旦被打破,那麽隴鄴底下的暗波流動就會頃刻卷起成不可逆的駭浪。”

“國公兵行險招,圖的也很明確。但是傅家權勢煊赫,若是任由壯大,日後就足以把持朝政上下,所以其實聖上一直都在收回零散在各個氏族的權力。”

“若是三皇子殿下在此地被殺害,那麽就算是一點兒證據都不留下的話,這件事也必然會成為遞給聖上的一把利刃,無論怎麽樣都會成為一個理由,用以清算各地意圖謀亂的世家大族。傅家權勢雖盛,但只要有一個由頭徹底清算,聖上很快就可以將旁落的大權收回。而最直接,也是最為快捷的方法,就是從宮中入手。”

景佑陵擡眼看向那邊的動靜,“若是如此,那麽到時候最先受難的,必定也就是端王殿下和皇後。”

他此番話說完,他們才發現原先還在打算走人海戰術的死士不知不覺之中如潮水一般退去大半。

謝妧想起來前世弘歷十六年間,在謝允薨歿的那段時期,當年自己因為景佑陵的拒婚,父皇也想著多留自己幾年,所以一直並未出嫁,而在謝允死後,就算是自己前去崇德殿,父皇也再沒有見過自己。

也就是所謂的,從宮中入手。

而在她後來夢到的場景之中,父皇在謝允薨歿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廢後。

所以景佑陵現在所說,一點兒都沒有錯。

若是現在謝允死在這裏,死在傅家的手下,那麽最先受到沖擊的,必然就是謝策和傅紜兩個人,只有謝允不死,這幾者之間的平衡才能維持。

畢竟就算是謝東流再怎麽仁善,也絕不可能將日後大統交由殺了謝允的氏族。現在尚且能做出殺了皇子的事情,等到日後扶持謝策登基,必然也會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局面。

傅溫茂以為殺了謝允能讓謝策穩坐東宮之位,其實實際上,是將自戕的刀刃親手送到父皇的手上。

刀戟交錯之聲漸次停歇,謝妧心中了然,若是現在能保下謝允,那麽父皇也就不會從宮中開刀,而是直入傅家,保全母後,所以今日的謝允,無論如何自己也要保下。

傅家不會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放棄,這群死士既然就這麽離開,絕對不可能是因為臨陣退縮,謝妧對於自己的那個舅舅性情極為了解,他既然出手,就幾乎是有了九成的把握。

而剩下的那一成,就是在賭景佑陵的態度。

謝妧略微皺起眉頭,只覺得這件事略有蹊蹺,而景佑陵很快也意識到了什麽一樣,眉間略微皺起,漂亮的眼瞳沈了下去,他握了一下謝妧的手,語速難得有些快。

“之前讓殿下隨我出來,是因為怕殿下擔心,”景佑陵眼睫動了一下,“但是現在殿下已經知道了狀況,這群人也不會傷害殿下的安危,還是守在這裏等我,畢竟——”

他說到這裏,用手輕碰了一下謝妧的額頭,“殿下在那裏,我會分心。”

少年成名的常勝將軍有了軟肋,就算是在刀戟交錯之中,也會首先顧慮到她的安危,是謂分心。

隨著箭簇破空之聲驟然響徹在半空之中,根根猶如尖刃一般地劃破這漆黑的天幕,這根根箭簇幾乎都是目的性極強地朝著謝允的這個方向而來,根本不管朔方衛的死活。

這只朔方衛是由景佑陵自己親自帶出來的兵,此次出行梧州,並不是行軍打仗,盾牌和甲胄攜帶起來又極為不便,所以根本就不足以抵擋這些來勢兇猛的箭矢。

謝妧也沒想到傅家居然能下如此狠手,恐怕是因為之前看朔方衛出手抵抗,見試探不成,就直接魚死網破,根本不顧及半分情面。

傅溫茂也絲毫沒有顧忌自己和景家的姻親關系,謝妧嫁入景家才不過幾月,傅家就對景家的朔方衛,還是景佑陵自己親自帶出來的兵下如此狠手,分明也是一點兒都沒有顧忌到謝妧該如何自處。

景佑陵看著不少朔方衛將士為了保護謝允而身中箭簇,眸中暗色深沈,這些基本上都是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將士,現在因為傅家的貪得無厭,而喪命於此。

烏使不敢貿然下令,待看到景佑陵出來,才終於舒了一口氣。

景佑陵在這箭矢之中也游刃有餘,提劍斬斷幾根差點兒射中自己的箭簇,開口下令道:“東南方向的山窩處,已經偏移半裏的山丘頂端,弓-弩手在樹後列陣。”

景佑陵站在謝允的身側,看了一眼謝允身上的傷勢,看到並無大礙略微頷首。

反而是謝允有些為難,看了一下景佑陵的左肩處,低聲道:“景兄,你的傷勢?”

謝允說完以後,又是嘆了一口氣,“還有今日這事,你摻和進來,實在是……長姐出身如此,所以無論如何,應當都是左右為難。你既然娶了長姐,就應當以長姐為重。況且其實我有烏使保護著,也能自保。”

而在謝允說完沒多久的時候,卻看到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袍,甚至衣袍上面扣子都扣反了的少年,也是火急火燎地朝著這邊趕來,手上的劍也是鑲滿了各色的寶石,一看就是個銀樣蠟頭槍。

隨著他走路的步伐,劍身上面甚至還掉下來了兩塊寶石。

謝策剛剛才被外面的刀劍之聲吵醒,然後帶來的小廝一直都因為危險而不讓謝策出去冒這個險,而謝策直接眼尖地就看到三皇兄的營帳被箭簇瞄準,漫天而落的箭簇猶如點點星光,多得讓人眼花繚亂。

謝策身上唯一可以傍身的只有那把鑲滿了寶石的劍,這段時間他和謝允也算是了解,他對於這個皇兄也一直都有些沒有說出口的敬佩。

現在看到謝允受難,他立馬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那把劍,然後直接沖破了那個小廝的阻攔。

然而在他趕到那邊的時候,原本極為急驟的箭矢破空之聲卻猶如滾石入鍋一般,在霎時間幾乎是銷聲匿跡一般。

謝策提著自己那把破劍,走得有點兒急,看著謝允身上的傷口,“到底是什麽人敢在這裏夜襲?”

他上下看了一下謝允的傷口,“所幸皇兄倒是沒有受了什麽傷,這些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還敢襲擊皇子,等回到隴鄴,我一定要秉明父皇徹查此事,必然要給皇兄討回一個公道的!”

謝策身穿鵝黃色錦袍,因為起身得急,所以衣衫都沒有理好,甚至連扣子都扣錯了幾個。

手上的那把破劍因為剛才揮舞了幾下,居然又掉下來了幾塊寶石。

臉上的神色,卻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他是真的在擔憂謝允的安危。

作者有話要說:

除夕快樂呀寶貝們!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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