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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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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賑災的這件事, 確實如同大多數人所料,定在了六月十七。

其實對於這麽一件事情,謝東流還覺得有幾分對不住謝妧, 畢竟她和景佑陵成親才不久, 自己就要讓景佑陵前去梧州這麽遠的地方,這才新婚燕爾, 就要分別。

但是這件事, 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隴鄴現在可以外派的確實只有朔方衛一支,其他的那些武將自然是不可能越過景佑陵接管朔方衛的,所以這件差事,也只能是落在景佑陵的身上。

謝東流這麽琢磨著,又不免多看了一眼那站在下面的少年幾眼,扳指在龍椅上略微叩了一下。

不愧是他早就惦記上的女婿,現在看來,哪有旁的人的夫婿能比得上自己的阿妧的?

謝妧這幾日在院子裏鼓搗起了牡丹, 她原本就看著景佑陵院子裏的花園寡淡, 正巧他也向來都是隨著自己, 索性就想像著之前一般, 將這裏的庭院都栽上牡丹。

正巧她這裏還有一些玉重樓的種子,現在這個季節種了,說不定明年就能開出花來了。

剪翠跟在謝妧的身邊為她遞物件, 耳雪就跟在謝妧的腳後, 就這麽她走一步,耳雪也跟著走一步。

耳雪原本耳尖和胸口的毛都是雪白的, 但是這些日子因為到處撒歡了玩,所以毛發不免沾了一點灰塵, 顯得有些灰撲撲的。

剪翠也曾經拎著耳雪洗過,只不過它鬧騰得歡,才剛沾了水,就梗著腦袋想著要從小桶之中上來,不過耳雪看著圓滾滾的,一旦沾了水就顯得沒那麽圓了,更像是一只大黑耗子。

謝妧才剛剛將種子給灑下去,然後還有一些小苗也種到了亭榭的旁邊。

卻沒想到剛剛還跟在謝妧腳邊的耳雪,伸出個爪子就把她剛剛種下去的小苗給扒拉開了,甚至還咬了一口。

謝妧剛剛拎著耳雪起來,就聽到有侍女過來稟告道:“夫人,宮中有人來了。”

這聲夫人叫得謝妧有些楞,然後就看到有個頭戴宦官帽,手中拿著一個拂塵的紅袍公公走過來,正是一直都跟在謝東流身邊的李全貴。

謝妧和這位李總管算得上是相熟,只是不明白今日李全貴前來景?是為何。

謝妧將耳雪放在地上,然後用剪翠遞過來的帕子將自己的手指細細擦拭幹凈,然後才問道:“公公今日所來為何?”

李全貴平日裏就對這位長公主極為尊敬,今日自然也是這樣,只看到他滿臉堆笑,躬身對謝妧道:“咱?參見公主殿下。咱?今日前來,自然是奉了聖上的命來的。”

他這麽說著,身後的小太監也應聲朝著前面一步走。

謝妧這才看到原本跟在李全貴身後的小太監,現在手上正在捧著一個餐盒,還有幾盒看上去像是妝奩的物件。

自己近日也沒有做什麽事情來,怎麽惹得父皇突然給她來送東西?

李全貴笑瞇瞇地將小太監手上的餐盒打開,這個餐盒是銀質的,但是卻稍微大上一些,還在散發著寒氣,謝妧甚至能看到上面冒出來的煙霧狀的白煙。

那餐盒裏面裝的並不是什麽吃食,而是用碎冰包裹著的,荔枝。

荔枝向來都是嶺南貢品,就算是快馬加鞭,一路上用冰塊冰著,等到了隴鄴,也都壞了不少,其中品相最好的,都會送到宮中。

現在李全貴送到謝妧面前的,恐怕還是最快的一批。

就算是後宮宮妃,恐怕也分不到多少,現在送到謝妧面前的,卻是滿滿一盒用碎冰冰著的荔枝。

李全貴笑著道:“昨日才收到嶺南貢上了那麽一批荔枝,這荔枝向來都稀罕,等到了宮中,卻也沒有剩下了多少好的,後宮那些宮妃,多了少了都是些閑話,陛下就琢磨著,既然是公主殿下喜歡,不如就都撿了些好的,讓咱?才送給殿下。”

他說到這裏,又頓了一下,然後掃了一下自己臂彎之中的拂塵,“除了這麽一件事以外,陛下還托了我給公主傳了一句話。大意就是景將軍此次前往梧州,是無奈之舉,等他從梧州回來,陛下自然會讓將軍休沐一段時間,讓殿下和將軍好好聚一聚。”

“聖上還說了,梧州此行對於將軍來說也算不上多麽危險,以將軍的能力,定然是能帶著兩位皇子殿下平安歸來,所以讓殿下這兩月也無需過多憂慮。”

謝妧讓剪翠接了那匣子,旁的東西倒是也沒有什麽稀奇的,只是想到謝東流居然還因為這麽一件事想來撫慰她,謝妧實在是覺得有些愧疚。

倘若是謝東流知道自己也要前去梧州的話,恐怕是會在隴鄴憂慮得寢食難安。

她這麽一想,倒是也再沒有心思侍弄玉重樓,等到李全貴走後,垂眼站在原地思忖了一會兒,然後才擡步走進了屋內。

那一盒荔枝就擱置在謝妧的手邊,甚至都還沒有碰到,就單單放在這裏,就顯得有幾分涼氣。現在雖然還沒有到大暑,但是日頭也越來越熱了,屋內原本就擱置上了冰塊,但是還是抵不住這讓人懨懨的天。

謝妧腦中將這幾日的光景都過了一遍,明日就要啟程前往梧州,自己最好還是要提醒一下景佑陵,以免到時候一絲準備都沒有,反而會惹來一番禍端。

明日要遠行,今夜必然需要好好休整一番,所以景佑陵都不會很晚歸來。

只是這番說辭,還是需要好好再斟酌幾番。

謝妧這麽想著,一手支著頭,在小暑的午後,突然覺上了幾分倦意來。

……

等謝妧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暮了。

夏日裏天光會長些,所以現在雖然已經是酉時末了,天色也帶著未消弭的霞光。

大概是這段時間憂慮過多,她一個人睡在房中,一直都睡得不是很好,所以今日才囫圇睡了這麽久。手一直都支著頭,所以驟然醒來,頗有些酸澀。

手邊的用來冰著荔枝的冰甚至都還有些化了,謝妧隨手剝了一顆荔枝,就倏地看到了緩步而來的人。

景佑陵今日穿的是一件緙絲錦袍,頭發用玉冠束起,漂亮的眉眼一覽無餘,這樣的一個長相出挑的翩翩公子,恐怕也當真沒有人將他和那個殺名在外的驃騎大將軍聯系起來。

他的目光順著謝妧的手向上看去,然後頓了一下。

謝妧從手邊的盒子之中拿了一顆荔枝給他,她向來也不是什麽吝惜之人,況且荔枝吃多了火氣會上湧,多食對身體不好,這麽一盒荔枝她自然也不會吃獨食。

不僅是景佑陵,剪翠和烏使她也沒忘,還有趙若蘊和景梨,每個人都想著送些過去。

只是也不知道景梨的體竭之癥能不能吃得了這個就是了。

她這樣想的多,景佑陵卻遲遲還沒有接,等到謝妧耐不住的時候,他又接了過來。他伸手的時候,瘦削的手指略微碰到了一點兒謝妧的。

緋紅色的荔枝在他手上的時候,卻突然無端顯得有幾分小了些來。

大概是因為這個人的手指實在是修長,所以才讓謝妧生出這樣的錯覺來。她只看到景佑陵的手指上下輕盈地動了幾下,瑩白的荔枝果肉就從緋紅色的果殼之中露了出來。

然後景佑陵就拿著果蒂,這麽遞給了謝妧。

謝妧沒接,景佑陵提著果蒂的手又晃了一下,問道:“殿下不要?”

謝妧沒想到他這麽接過荔枝,是想著為她剝的,“我不是讓你給我剝……”

“我知道。”他垂眼看著謝妧,“是我想為殿下剝。”

說起來,自己剝的荔枝和別人剝的也沒有什麽不同來,只是謝妧接過來的時候還是有著幾分恍然。

景佑陵用帕子將自己的手擦拭幹凈,然後問她道:“明日就要前往梧州了,此次出行一切從簡,所以殿下收拾的時候,帶上些必要的物品就好,首飾之類最好也挑些樸素些的。”

“路途之上不比隴鄴內,況且一旦前往就必然不能反悔,殿下還是需要好好思慮清楚。”

這些話其實謝妧早就已經知道了,景佑陵心中了然她也是在思慮之下才準備好前往梧州,倒是也沒有再贅述。

“還有,殿下若是一同前往梧州,自然也不能用自己原來的身份。”景佑陵頓了一下,“一來這件事不宜張揚,二來殿下身份特殊,又無武功在身,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需要捏造一個身份。”

謝妧自然也是知道不能用自己的身份的,但是現在這麽想起來,捏造什麽身份,確實有些棘手。她的眼眉生得秾艷,就算是作男相也不像,反而會更加引人註目,扮成小廝自然是行不通的。

若是侍女倒是也可以,但是她又實在是不想在梧州的時候端茶倒水。

“景大將軍生得風姿這樣出彩,遠行梧州,帶上一朵解語花,應當是不過分的吧?”

謝妧用手撐著下頷,“不需拋頭露面,也不需要端茶倒水,也應當是避人耳目的。”

謝妧說著,突然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一般,“若是當真是在外,無需喚我殿下。”

景佑陵擡眼看著她,謝妧頓了一下,聲音略微低了一點兒,“叫我阿妧吧。”

他的眼睫動了一下,謝妧想起那個似曾相識的和田玉佩,也想到他腕骨上的痣,也想到好像……她也曾經對過一個人說,喚她阿妧。

阿妧這個稱謂,自幼就只有謝東流會這麽喚她,前世等到謝東流死後,就再也沒有其他人這麽喚過她了。

景佑陵聲音似晚來時候飄來的雪,帶著一絲悲天憫人的清冽,喚她:“阿妧。”

他這麽叫謝妧的時候,謝妧遠去的記憶突然又紛至沓來,她分明記得,這絕對不是景佑陵第一次這麽喚過她。他們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定曾經見過,而且不是在宮中。

而且她和景佑陵見過的這段記憶,被她忘了。

和弘歷十三年的秋獵有關。

景佑陵今日洗漱完了以後,並未宿在書房,反而是拿了一盞燭臺,就著這個燭臺,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被衾,就這麽支著身子翻閱著手上的書籍,被燭火照得膚如暖玉。

謝妧擦著自己發梢的水漬的時候,沒想到他今日居然是宿在這裏的,她拿著帕子的手稍微頓了一下。

景佑陵擡眼看著謝妧,然後支起身子,接過謝妧手上的帕子,替她擦拭著濡濕的發。

他的手指還沒碰到謝妧,就聽到謝妧道:“不用。”

景佑陵手下的動作卻沒停,“不擦幹就寢,會著涼。”

謝妧原本是想著不用他來,還是自己擦拭更為自在些,卻沒想到景佑陵卻會錯了意。她倒是也沒有再堅持,畢竟從前的剪翠也時常這麽幫著她擦幹頭發,只是今日這個人換成了景佑陵,就難免有些不自在起來。

“景佑陵。”謝妧低聲,“我們以前一定在除了宮閨以外的地方見過,但是我後來忘了,我……想不起來了。”

景佑陵的手緩了一下,嗯了一聲。

謝妧自然是知道問他也問不出什麽來,這件事應當是謝東流勒令所有人都不告訴她的,所以幾乎每個知道這件事始末的人,都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不會對她洩露半分。

但是她總覺得,她忘掉的這件事,不僅是一段記憶,好像還曾經忘掉了一段感情。

謝妧看著現在景佑陵的樣子,心中原本湧上來的念頭又被打消,倘若她真的在弘歷十三年就曾經和景佑陵熟識,再加上弘歷十二年的同窗之誼,他怎麽都不會前世絕情如此。

入了夏,頭發幹得向來都很快,謝妧用的香料從剛開始的馥郁,變成了淡淡的縈繞在鼻尖的香味。

景佑陵看著自己眼前的潔白的頸側,看到謝妧垂著的,纖長的眼睫,手指在手帕上略微摩挲了一下。

“明日就要準備出行,路途遙遠,舟車勞頓,今日殿下還是早些歇息吧。”

他這麽說著,將手上的帕子晾在架子上,突然起身,大概是準備前往書房。

謝妧這幾日一向都睡得有些不好,想到他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睡得好像會更好些,突然開口問道:“你還宿在書房嗎?”

景佑陵側身看了看謝妧,大概是聽出來她話中的意思,突然輕笑了一聲。

“……殿下是想,我宿在哪裏?”

謝妧聽出來景佑陵話中的揶揄,摸了一下耳後,只覺得那裏滾燙一片。

她還未答,景佑陵就將謝妧身上有些滑落的被衾給拉起,“我已經知道了。”

……

大概是今夜景佑陵宿在身邊的緣故,謝妧今夜確實不如前些時候那般憂慮得輾轉反側。

說來好笑,她明明看到他心口也會驟痛,偏偏也是宿在他的身邊,睡得也更加安穩一些。

謝妧今夜一直都沒有在想到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是聞到那松香味,很快就入眠了。

梧州的事情現在已經是定局,現在怎麽能讓謝策不像前世那般才是最重要的,到時候再隨機應變就是了。

燭火略微晃動了一下,景佑陵闔上了書,謝妧在睡熟以後總是喜歡往他懷中鉆,大概是因為燭火晃眼,謝妧在睡夢之中略微皺了一下眉頭。

景佑陵擡手為她擋了一下照過來的燭火,然後將書擱在小幾上。

他頓在這裏,為謝妧攏了一下散落在各地的頭發。大概是因為想到了從前,景佑陵垂著眼睛,眼中看不出來是什麽情緒。

謝妧在睡夢之中,只聽到好似有人低聲喚了一句——

“阿妧。”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為的柚柚:冷酷boy

實際上的柚柚:醋精,溫柔掛,冷淡且情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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