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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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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妧心下一跳, “一樣什麽?”

她停下步子看景佑陵,突然有些聽不懂他剛剛在說什麽。

握在她手中的和田玉佩觸感溫潤,她下意識捏緊了一些, 然後謝妧就對上了他稍淡的瞳仁, 她聽到景佑陵看著自己道:“和我一樣……覺得殿下是個很好的姑娘。”

謝妧不知道為何心下稍緩,哦了一下, 將腳下的一個小石子踢得遠了些, “能被景大將軍這樣誇獎,那我還真的是榮幸之至。”

景佑陵倒是也沒有再說什麽,只略微擡了擡唇稍。謝妧卻不知道為何突然感覺,他剛剛好似在拿自己開心。

謝妧倏地朝他那邊邁步,銀紋繡百蝶的軟羅裙在光下散著漂亮的光,她問道:“景大將軍既然是這麽說了,不如也給我好好講講,到底覺得我好在什麽地方?”

他們現在停著的地方是一處水池邊,現在已經到了小暑時節, 睡蓮卷在水池的上面, 旁邊還有兩只鴛鴦在睡蓮的周圍打著圓圈, 而水池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流水處, 從假山之上傾瀉而下,帶來了一絲清涼。

現在已經有些暑氣了,謝妧向來都有些畏暑, 額間已經沁了一絲熱意, 她以手作扇扇了兩下,見景佑陵不說話, “嗯?怎麽不說話?”

她擺動了兩下袖子,接著問道:“這是說不出來了?景大將軍剛剛說的話, 不會是誆我的吧?”

景佑陵突然擡手,然後將落在謝妧臉上的日光遮擋了一些,漂亮的臉被陰翳擋住,剩下來沒被擋住的肌膚就白得耀眼。

她今日帶了一串和衣裙相襯的翠色的鏈子,就這麽墜在頸間,吊在了鎖骨的正中間的位置。

謝妧順著他瘦削的手指看去,她聽到景佑陵對自己說道:“殿下好在……”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接了下去,“美色過甚。”

謝妧自幼聽過多得數不過來的溢美之詞,那些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溢美多如過江之鯽,卻還沒有人說得如他一般讓人心間微顫。

伏夏時落在她臉上的陰翳,是景佑陵的手落在她的眼睫之上的。

謝妧突然想起來自己早間反梳三下的篦子,聽到現在蟬鳴在自己耳際紛擾不斷,池子裏的流水潺潺,然後她擡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難道是真的想和自己歲歲年年嗎?

可是篦子早已反梳三下,就已經註定了白頭不偕老,殊途不同歸。

所以這件事情,大概也真的是沒有了其他餘地了。

這幾日謝東流雖然許了景佑陵休沐,但是朔方衛一向都是隨著景佑陵在操練,所以他只在府中匆匆用過午膳後,景佑陵就出府去處理軍中事務了。

只是直到了亥時過半,月亮都懸在半空之中許久了,景佑陵也絲毫沒有回來的跡象。

謝妧今日應對了一天妯娌之間的來往,這些人之中也有些是可以相處的,有些要麽因為著謝妧的公主身份,要麽就是想要通過謝妧為自己夫君找些門路的。

她向來在宮中就要應對一群牛鬼神蛇,看破這群人,就更加簡單了些。

其中可以被拎出來說道說道的,大概只有景桓之的夫人周薷。

謝妧對景桓之的印象說不上是好,但是沒想到他的夫人周薷卻是出乎意料的溫柔,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儼然是個相當守禮,也不會逾矩半分的大家閨秀。

對於謝妧也是這般,說不上是諂媚,也不至於讓人感覺到失禮。

對人的態度拿捏的恰到好處,讓人如沐春風。

甚至大概還因為自己夫君在奉茶時候的失禮,特意替他向謝妧道了歉。

謝妧這麽多年在宮中,雖然行事妄為,但是打交道的時候最不缺的就是妃嬪公主以及貴女,所以她能感覺到這位周薷夫人,似乎是當真如她表面一樣溫柔。

只是……謝妧回想起來景桓之對自己的上下打量,景桓之這個人實在說不上是良配,周薷性子又看上去溫吞賢淑,只怕是平日裏要受到不少委屈。

謝妧嘆了口氣,隨手從小幾上拿起一塊糕點,撐著下巴,實在是有些倦了。

她擡步在景佑陵的書房裏看了看,擡手將他擱置在桌案上的書翻看了一下,就看到封皮上寫著《六韜》,旁邊空白的地方還密密麻麻披著註釋,能看得出來他平日裏是廢了不少心思去研讀的。

他批註的字體遒勁,相比於他本人更加鋒芒畢露一些,很是好看。

謝妧以前是看過他的字的,但是卻覺得他現在的字比起他年少之時要更加鋒銳一些。

書架上的書都是些晦澀難懂的兵書,謝妧原本想找些書籍打發打發時間,就算是游志也好,卻沒想到這層層疊疊摞在一起的書,居然都是些典籍和兵書之類,她找了一會兒就只能作罷。

謝妧找得煩了,只能隨手抽過一本史書,卻不想在這本史書之中掉出來一張紙。

這張紙看上去有些時候了,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了,謝妧原本無意探究景佑陵的私事,準備將這張紙放回原來的地方。

而在這目光掃過的瞬間,她卻突然頓了下來,然後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上的這張紙條。

只因為,這上面模糊不清的、潦草的像是狗爬的字跡,分明就是她自己的筆跡——

她幼時和謝策因為字跡的緣故,沒少被傅紜呵斥,但是姐弟兩個人還是一脈相承的字醜,旁人很難潦草到她這個地步,所以謝妧不可能認不出自己的字跡。

她將手上的紙條展開,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但謝妧還是看清楚了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八珍閣的杏酪酥,六角巷的糖葫蘆,不給我買的人是王八’。

末端還真的畫上了一只醜得蹩腳的王八。

這張紙條就這麽夾在這本史書之中,而謝妧卻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寫過這麽一張紙條。

況且也不知道為什麽,景佑陵居然也就這麽一直將這紙條保留至今。

想來應該是從前在上書房之中自己寫給景佑陵的,夾在了這本典籍之中,他應當是沒有再打開過,才一直留到了今天。

謝妧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紙條上的字,又看了看景佑陵批註上的字,趕緊將這張紙條收好重新放到那本史書之中夾好,然後將這本史書放回原處。

燭火已經有些忽明忽暗了,剪翠緩步進來剪燈,看到謝妧站在書架旁邊發楞,她一邊將多餘的燈芯剪掉,一邊問道:“殿下怎麽這個時辰了都還不歇息,是在等將軍嗎?”

“沒有在等他。”謝妧攏了攏自己的裙衫,“只是大概是昨日睡得早,睡的時辰也夠了,所以今日到了亥時都還沒有倦意。”

剪翠手在聽聞這句話以後一抖,手中的剪子都差點兒掉下來,她遲疑片刻道:“殿下……昨夜睡得早?”

哪有什麽大婚之夜睡得早的說法,加上了新婚這一層,這句原本沒什麽錯處的話,意味瞬間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起來。

謝妧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耳廓騰地一下有些發紅。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怎麽對上剪翠的視線,只低咳一聲,“其實,也說不上是早吧。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麽倦意,就想著來找幾本書來看看。沒有在等他的意思。”

“難怪今日殿下反梳了三下頭發。”

剪翠卻在這個時候仿佛想通了一切,恍然大悟般低聲道:“我聽之前的宮娥姐姐說,尋常小姐嫁人當晚,是要叫水的,但是殿下和將軍昨日卻一整晚都沒有叫水……”

“那個宮娥姐姐和我說,一般來說,姑爺要叫的水越多,就說明這個姑爺越得小姐的歡心。”

剪翠有些擔憂地看著謝妧,“所以是因為昨夜將軍沒有叫水,殿下才起了和將軍和離的心思嗎?”

剪翠略微皺起眉頭,“看將軍的長相,倒是也……不至於此啊。”

謝妧越聽耳廓就越紅,卻也不知道怎麽和剪翠說起這麽一件事,好像越解釋就越解釋不清楚了一般,一時之間倒是有些詭異的沈默。

她嘆了口氣,說得囫圇:“也不是你想的那樣,總之我之前反梳了三下篦子,和這件事情沒有什麽關系。”

謝妧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還有你之前說的這件事,你可不能隨隨便便往外說出去。”

她和景佑陵沒有逾越分毫的這件事情,不論是被傅紜還是其他人知道,都不是一件好事,想來也是諸多麻煩。雖然剪翠一向都口風很緊,但是這件事情還是要好好交代清楚。

不過說到這個,謝妧又突然想到,成婚之夜,雖然自己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但是景佑陵……好像也不應該是這樣。

謝妧曾經在一場筵席之中聽過幾個貴女在小聲地議論過這些閨房私話,那幾個貴女顯然也是成婚不久,所以談論起來的時候頗有些羞赧。

不過雖然言辭只點到即止,遮遮掩掩,但是卻能從中聽出來幾分少女的旖念和說不出的歡喜來。

新婚燕爾,謝妧就算是知之甚少,也大概是有些概念的。

她從未想過和景佑陵有過什麽實質的關系,但是……他對自己的態度,又怎麽都捉摸不透。

起先她以為景佑陵的不逾矩分毫,是因為他們兩個天生兩相厭,但是從現在看來,卻又不是這樣。

他半夜驚醒之時驟然斂去的殺意,側身擋住景桓之上下的打量,小暑之時幫她擋住的陰翳。

這樁樁件件,謝妧一直都覺得,向來恪守禮法的景佑陵,和自己這樣的人,應當是天生不配,可是他現在的舉動,卻又讓她看不明白。

剪翠從小廚房之中端了用冰塊過了一下的涼茶,擱置在了謝妧的小幾上。

耳雪早就已經蜷縮在外面的角落裏睡得正香,窗外的知了大概也是叫得累了,一一停了聲響。

已經,快至月上中稍了。

烏使今日沒隨著景佑陵一同前往軍營,在門外看到主屋之中燈還亮著,拉著經過的剪翠問道:“夫人現在還醒著?莫非是在等公子回來?”

“殿下現在是還在醒著。”剪翠遲疑了一下,才接著道:“應當……是在等將軍回來吧。”

烏使懊惱地一捶手,“忘了告訴夫人這麽一件事情了。”

他快步走到了主屋的前面,輕叩了兩下道:“夫人現在歇息了嗎?若是在等公子回來,那夫人還是自己早些歇息吧。”

“府中有宵禁,公子一般在軍中事務處理晚了就會去別院休息一晚上,今日都這麽晚了公子還沒回來,只怕是去了別院。”

謝妧原本用湯匙舀著碗中的碎冰,突然聽到了烏使在門外的聲音,耳雪原本蜷縮在角落之中,突然被聲音驚醒,朝著門外低聲喚了一下。

別院?謝妧心中思忖,隴鄴成婚子弟若是有了別院的,十之八-九都是養了外室。

這算是一個不成文的說法,但至少在隴鄴城內,相傳甚廣。但是按照她對景佑陵的印象,卻覺得他這樣一個人應當不是個會養外室的人。

謝妧倒也沒有朝著那個方面想,卻沒想到烏使剛剛說出那句話,就怕自己說的話有歧義一般,連忙解釋道:“公子是因為平日和府上的其他人關系不算熱絡,他懶得人際往來才置辦了別院,平日裏處理事務晚了就宿在那裏,夫人可千萬莫要誤會了公子。”

“公子置辦的別院就在鑒業路旁,平日裏伺候的連只母蚊蟲怕是都難見,可不是其他人置辦別院的用途,夫人若是不信,可自行前去查看。”

鑒業路處的宅子大多都是非富即貴之人,謝妧還未曾去過。她擡了擡眼瞼,明明剛剛喝了一點兒提神的涼茶,卻突然覺察到了幾分倦意來。

她嗯了一聲,倒是也沒有再說些什麽,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衣衫,準備將燭燈吹滅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屋脊之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驚掠而過。

謝妧驟然一驚,然後就聽到了烏使低聲的驚呼:“……公,公子?”

景佑陵右手拿著冽霜劍,身上的紺青色衣袍在黑夜之中就像是墨色一般。

他聽到烏使的聲音,略微頓了頓,左手的食指搭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但他在看到屋內未滅的燭火之時,卻又楞怔了片刻。

“夫人還未歇息。”烏使湊上前來,“公子這麽晚了沒有宿在別院,怎麽反倒是回來了?”

烏使說著,自己又突然看到了屋內未滅的燭火,景佑陵現在已經是有家室的人,若是還如同從前那般宿在別院,就算是在面前沒有人敢說,但是背地裏謝妧也難免會被人說三道四。

他撓了撓頭,低聲問道:“哦。公子今日還趕回來,是為了陪夫人?”

景佑陵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就推門走進了屋內。

屋內的燭火搖搖欲墜,已經燃了小半,熏香的味道是謝妧從宮中帶出來的,和他尋常用的交織在一起,很是好聞。

大概是因為謝妧畏暑,所以屋內角落裏也擱置了冰塊。但就算是這樣,大概謝妧還是覺得有些暑意,所以她衣衫在屋內穿的有些輕薄,在昏黃的燭火之下像是鍍上了一層鎏金。

她倚在床榻的旁邊,隨手拿著一本話本子,手上的鐲子晃蕩著發出兩聲清脆的聲響。

“我還以為今日景大將軍不回來了。”謝妧將手中的書頁翻過一頁,“若是不出所料,若是景大將軍今日不回來,明日隴鄴就該傳出你別院早就已經金屋藏嬌,娶長公主只是權宜之計的流言出來了。”

她擡眼看向景佑陵,“看來,景大將軍還沒有狠心至此。”

景佑陵站在原地,驀地笑了一聲,“……殿下多慮。”

他說著,手指伸到自己的腰間,將身上的外裳先行解了了下來,擱在自己的臂彎處,就準備前去洗漱了。

謝妧的手指摩挲著書頁,頓了片刻。

大概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景佑陵才披著一件外裳從裏間走了出來,他眉眼在蒸騰的霧氣之中顯得漂亮得有些不真切,有些濕濡的發尾落在肩頭,發間的銀鏈顫巍巍地落在他的頸側。

哪怕是沐浴完,他也將衣衫攏得極好,絲毫沒有松松垮垮的跡象,也沒有漏出半分兒肌膚。

湊得近了,謝妧才聞到他身上散過來的松香味,這味道在他沐浴以後更加濃了一些,就這麽縈繞在身側。

景佑陵垂眼看著謝妧,然後隨手拿起一件外衫,蓋在了她的身上。

“現下才過小暑,夜間還是有些涼氣,況且屋中還擱置了冰塊。”

景佑陵將外衫邊緣的系帶仔仔細細地系好,“殿下小心著涼。”

他俯身點了點謝妧手中的書,將燭臺擱置在床榻旁,“時候已經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景佑陵擡起一只手將自己濕濡的發尾擦拭了一下,發間的銀鏈發出了伶仃的聲響,“今夜我去書房中歇息。”

在景佑陵轉身的瞬間,謝妧卻突然勾住了他腰間的帶子。

她將手中原本拿著的書擱置在一旁,然後站起來走到景佑陵的面前。

“新婚之夜,是我醉酒,那就先暫且不談。”

謝妧倚在鏤花屏風之上,“只是景大將軍這般清心寡欲,倒是讓我好奇,你在外院是不是當真是金屋藏嬌了。”

她自幼天生反骨,看到景佑陵對她這麽避讓,謝妧反而生出了一種偏生要接近他的念頭。

景佑陵垂著眼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謝妧,大概是沒想到她突然站在自己面前說出來這樣的一番話。

他低聲問道:“……殿下可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阿妧:美色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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