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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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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策和傅紜發生沖突不算少見,但是能讓采喜過來找謝妧的情況,那必然是已經到了極為嚴重的程度。謝策在這件事情上向來不喜歡來找她,尋常采喜要是因為傅紜來找謝妧幫忙,謝策定然是要和采喜發脾氣的。

所以大多數時候,不到萬不得已,采喜不可能隨隨便便來找謝妧。

謝妧問道:“你先和我說說,阿策到底說了什麽惹得母後這樣生氣?”

母後雖然嚴厲,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人,能讓她這麽生氣的,必然是有原因的。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采喜皺著一張臉,“奴才守在鳳儀宮的外面,突然就聽到裏面似乎是在吵著什麽,原本這倒也是沒什麽,誰知道旁邊的宮女急急忙忙地拿了根手腕粗的戒尺過去,奴才眼瞧著不對,趕緊就來找殿下了。”

謝妧回想了一下,弘歷十四年的時候,謝策惹得傅紜大發雷霆的只有一件事。

那時候謝策在宮中悄悄養了耳雪,時常下學就來餵養。他極為喜歡耳雪,這件事做得隱蔽,他除了謝妧和采喜,再沒有告訴其他人。

可是有日謝策下了學以後,看到耳雪平常待的地方,就只有一塊有些臟的墊子,孤零零地擱置在竹篾做成的小框裏。

他當時也沒在意,永延殿悄悄養耳雪的這塊地方,是被他圈了起來的,平常的人很難找到這裏來,耳雪也至多就是在這塊地方打打圈,是跑不出去的。

但是等謝策找遍了永延殿,也沒找到耳雪,他才終於有些焦急,趕緊跑到謝妧跟前,讓她幫幫忙找找。

宮閨深處,一只平白無故跑出來的幼犬,若是還找不到,就必然是沒有什麽好下場了。謝妧還記得謝策那時一邊提著燈一邊跟在她身後,眼眶都是紅的。

他帶著哭腔道:“長姐……我好怕耳雪它被內仕捉了去下酒,我還怕……它會因為沖撞了哪位貴人會活活打死。”

“耳雪很乖的,我不在的時候就趴在墊子上睡覺,等我下了學來餵它,很少溜出去玩的。永延殿中只有它會一直等我回來,然後用頭蹭我,還會朝著我笑……長姐,我不想要它死。”

他們提著燈籠走了許久,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身穿絳紅色袍子的內仕,身材清臒,顴骨略高,眼睛是吊著,顯得頗有些不近人情。

正是高陘。

高陘掃了掃拂塵,笑著問謝妧和謝策道:“兩位殿下這麽大晚上的,這是在找什麽呢?”

謝策平日裏的內務都是歸高陘管,所以一直有些怵他。謝妧走前一步,“高公公事務繁忙,沒處理鳳儀宮的內務,這麽晚了,反而管起我和阿策的事情來了?”

“奴才自然是不敢的。”高陘笑瞇瞇地盯著謝策看,“只是這麽黑燈瞎火的,兩位殿下都是娘娘的心頭肉,若是稍有不慎磕著碰著的,娘娘該有多心疼。我們這些做奴才的,自然是要為主子們著想。所以這才鬥膽來問一下兩位殿下,若是丟了什麽稀罕物件,奴才也可以一同幫幫殿下。”

謝策在謝妧身後拉了拉她的衣擺,謝妧瞬間懂了他的意思,和高陘在這裏說這些廢話一點用也沒有,謝策此時最為擔心的,還是耳雪。

“高公公的好意,我心領了。”謝妧頓了頓,“只是公公應當是聽過好狗不擋道這句話的吧?”

高陘臉上依然帶笑,略微避開了一點兒身子,“那是自然。”

而在謝妧和謝策走過一段路後,身後高陘的聲音又冷不丁地響起,“今日在鳳儀殿,跑進來一只野狗。為了皇後娘娘的安危,那只野狗已經被女官親手摔死了,這事兒也說不上什麽大事,只是突然想起來了,便提了一下。還是希望兩位殿下若是有空,去關切一下娘娘。”

謝妧回頭,只看到高陘身後的小太監,他的手上居然拎著一條,軟趴趴的,渾身漆黑卻是能看出有濕濡的血跡的,幼犬的屍體。

這只幼犬的耷拉著的耳朵上,原本應該是幾簇雪白的毛,現在卻變成了血色,大概是因為時間過了挺久,已經快變成了褐色。

高陘輕輕掃了一下拂塵,拍了身邊小太監的腦袋,尖細著聲音道:“你這不長眼的,咱家只是說給兩位殿下聽聽,你怎麽把這穢物也給拿給兩位殿下看了?汙了兩位殿下的眼,趕緊給我拿下去!”

高陘吊著眉梢,笑著道:“按理來說,這宮閨之中原本是不該出現這樣的野狗的,也不知道哪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居然偷偷養了這麽個東西來。”

耳雪被圈在永延殿之中,根本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就算是真的跑出去,也必然不可能這麽碰巧跑到相隔那麽遠的鳳儀宮。此刻高陘看著他們,輕飄飄道:“怪奴才多嘴了,打擾到兩位殿下了。兩位殿下若是尋東西,可得抓緊了。”

高陘勝券在握……分明是,蓄謀已久。

他心中知曉謝妧和謝策此時在找什麽,小太監將耳雪拿在手上也是事先知會好的——

謝策原本站在謝妧的身後,看到耳雪的屍體的時候踉蹌了一步,他雖然生性好玩,但是出身於皇家,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當然還是能夠理清楚的。

高陘知道了耳雪的存在,告知了傅紜,傅紜向來厭惡謝策玩物喪志,將一切都歸咎於旁的事務上,所以耳雪才難逃殺身之禍。

這是在,殺雞儆猴,也是傅紜對待謝策最喜歡用的手段。

謝策雙目通紅,他身量生得不高,但是比起佝僂著身子的高陘還是稍高了些,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高陘的面前,拽起他的衣領往上提,恍然像是那個後來那個弒父的暴君。

“說。這是你這個閹人的主意,還是母後的主意?”

高陘臉漲得通紅,臉上的笑意卻絲毫未變,從咽喉中擠出:“殿下……這是在說什麽,奴才……聽不懂。”

這件事惹得母後和謝策的關系急轉直下,那時候謝妧接從鳳儀宮出來的謝策的時候,只看到他露出來的肌膚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顯然是被傅紜用戒尺狠狠抽打過的。

謝策就很少再笑了,那時他只隨意撂下了被謝妧掀開的袖子,垂著眼瞼對她道:“長姐不用多慮,小傷而已。”

……

可是現在的耳雪已經養在昭陽殿,她的記憶裏沒有這麽一件事會讓謝策和傅紜大動幹戈到這種地步。雖然她心中也知道,謝策和傅紜兩個人理念不同,想要的也不同,這齟齬由來已久,不是單單一個耳雪就能改變的。

謝妧剛想直接前往鳳儀宮,突然頓步,看到景佑陵還站在原地,而她的手上還拿著剛剛他遞過來的海棠枝。

她走進殿中將手上的海棠枝隨手插在一個花瓶之中,和景佑陵擦身而過的瞬間——

謝妧停了停,“若是沒事,景三公子請回吧。”

她說完,也再沒有管他,快步趕往了鳳儀宮。

謝妧得以窺見先機,其他種種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只希望能保下謝策。他最開始的時候只不過想做一個閑散王爺,不該走上那條弒父殺君的皇權之路。

不該,也不能。

鳳儀宮中現在無人敢多說一句話,宮婢們紛紛縮著脖子,連大氣都不敢出。

“母後向來只為自己考慮,什麽時候真正為兒臣和長姐考慮過?”謝策跪在地上,“長姐嫁給景佑陵本來就說不上情願,可是母後卻為了讓景家的兵權為兒臣所用,讓長姐嫁給了景佑陵。”

“那兒臣呢,兒臣原本就對皇位無意,別人去爭是別人的事情,兒臣本來就對那些事務一竅不通,你逼兒臣就算了,為什麽還要逼長姐?”

“爭?這位置本來就該是你的,什麽叫爭?你想把這個位置讓給謝允?做夢!”傅紜冷笑一聲,手中的戒尺打在了謝策的骶骨處,“還有你長姐的事情,我記得我早就和你說過,這樁婚事原本就是你長姐答應的,我和你父皇都問過你長姐的意思,你現在是在替誰出頭?”

謝策被打得悶哼一聲,“長姐答應?若不是不想讓父皇和母後為了這件事情爭吵不休,母後覺得長姐會答應?兒臣去問的時候,長姐分明不想嫁給景佑陵!”

“所以呢?”傅紜低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謝策,“你現在是想讓你長姐抗旨嗎?身為皇家公主,不出去和親就算是嫁得好了,你的那些姑姑有哪個能嫁到隴鄴,你長姐要嫁的人還是景佑陵,你告訴我,你這個逆子究竟要怎麽樣才滿意?”

謝策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兒臣知道父皇遲遲不立儲君,是因為在兒臣和三弟之中立嫡立賢猶豫,兒臣也知道,父皇真正屬意的是三弟。所以兒臣懇請母後,等這些事情了斷,讓長姐和景佑陵和離,兒臣自願離開隴鄴。”

“你做夢!謝策,你還不懂母後這是在為你好嗎?”傅紜聲音突然低下去,“讓她進宮已經是最後的底線,讓她的兒子坐上皇位,我告訴你,謝策,不可能。”

謝妧剛剛進入鳳儀宮之中,就是看到謝策跪在地上朝著傅紜磕頭的場景,傅紜站在謝策的面前,雖然滿臉怒容,卻也不難看出眼眶之中也隱隱帶著濕意。

被宮燈一照,猶如是哭了一樣。

傅紜生來好強,和謝東流爭爭吵吵了十幾年,終究也只是為了一個爭字。

謝策看到謝妧從殿外走來,掩飾一般將自己的袖子攏好,跪在地上悄悄朝著她笑了一下。

所有人對謝妧的好都是有附加條件的,只有謝策對她,是真的只希望她好。

“母後這樣打,是想要打死他嗎?”謝妧走到傅紜的身邊,“兒臣以為,阿策無錯。”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經常有人在下面評論的劇情走向問題,我只能說現在不太方便透露,大家可以看看伏筆猜一猜,有些困惑後面都會有解釋,啾咪啦~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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