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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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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山長

氣氛凝固近冰, 書院副山長終於不再看熱鬧,出來打了個圓場,“司大人, 家事不入書院,您應當是知曉的, 等回了家說開便好。不過司小姐既然能以一技之長受聘為師, 這頑劣恐怕是說不上的,您做父親的, 還要多多了解兒女才是。”

“先君父而後己身,本當如此,小女自私自利,是司某沒能教好, 在此給各位賠禮了。”司白甫轉了話頭, 四處拱了拱手,一品大員的歉意不是誰都能受的, 眾人紛紛側身避開, 聽了他的話,臉上生出些一言難盡的神色來。

她們向來聽聞司首輔古板,本以為能送自己女兒進書院念書的人不會很不通人情, 司首輔一手主導的許多政事也是利國利民並不看重男女之別, 誰知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虛。

江衡雲唇角勾出譏誚的弧度來,不再說話,負手上前與他並立,司白甫知禮地後退一步, 讓開位置。

廳中的教學已經接近尾聲,司梨走在每個人身旁, 與她們溝通著分到手中的奶茶滋味和口味改良等等問題,聲音柔和而耐心,並不因自己的家世而倨傲,也不因自己行商而慚愧。像一株烈烈盛放的野花,自有她的芬芳。

唯一被避開的是將奶茶放在桌角不參與課中交流的司棠,不管課上在講什麽,只要看到司梨,她就如鯁在喉,半點也聽不進去了。她恨恨地看著司梨,目光順著她走動的軌跡一路掃過,怎麽看怎麽覺得司梨臉上的笑容虛假,正壓抑著怒氣想著回家後怎麽讓因為司梨失蹤而大發雷霆的父親動手抓人回來,忽然一個錯眼,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人。

太子殿下?

司棠眼睛一亮,書院中多年不得一見的山長大人,居然就在窗外,似乎、好像還在看著她?隔著雕花窗棱,司棠幾乎要醉在太子殿下那雙眼中。她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激動的心情,捂住了怦怦跳的心口,嬌羞地對視回去。

可那雙眼睛,卻像看到臟東西一樣挪開了。原來,方才被註視只是她的錯覺而已。

司棠又羞又惱,順著太子的眼神,看到了——司梨?!

一口惡氣堵在喉嚨裏,下課的鐘聲適時響起,司棠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司梨身邊,有意擋住了窗外的視線,擠出最溫柔的笑容,委屈道,“阿姐怎麽不理我?你從莊子上離家出走後爹爹找你找了好久,你在城中,怎麽寧願做買賣也不回家呢?”

這甩鍋甩的,一句話點了司梨頑劣不孝自甘墮落,還將司府竭力想掩蓋的事實撕開了,也不知道她是想讓禦史參司首輔一本呢,還是參兩本呢?司梨被這沖天而起的茶味熏得想翻白眼,跟司棠比起來,她之前操作都是小兒科。

沒等司梨主動拉開距離,在旁邊收拾東西的小雀立刻拎著臟抹布過來了,往兩人中間一插,“你幹嘛?之前碰瓷碰得還不夠,又來了?”

看到臟抹布的那一刻,司棠頓時花容失色,倒退了兩步。之前去往來居門前明道歉暗鬧事吃的虧,她到現在還記得。

司梨輕咳一聲,忍住笑,“小雀,不得無禮。”她轉向司棠,“等你長大了,夫人也會給你這個機會。府中停了我的月錢,便是知曉我即將及笄,自然是要打理些產業練手的。如今也算是小有薄名,你不必羨慕。至於離家出走這種話斷斷不能說了,讓人一聽還當父母不慈呢。我來去均與家中告知,父親忙於國事,疏漏不知也是有的,也從未尋過我,你怎麽能信口胡說,給父親添麻煩?”

他們的親親女兒司棠既然要說破,那司梨也不怕拆穿,虛情假意地擠兌回去,堂中抽氣聲四起,看著司梨的眼神中都帶上了憐惜。一個大家小姐沒有月錢自己出來生活,家人不曾找尋看顧,可不就是不慈,還處處為父母遮掩,實在是過於委曲求全了些。

對司梨是憐惜,對司棠這個不知是挑事精還是什麽物種的家夥就是嫌棄了。要知道,自書院建立,大寧官員嫡長女就有個不用考試的入學名額,司梨作為嫡長沒有入學,司棠卻在書院做她的第一才女,背後要是沒點事,誰信啊?

司棠在各異的眼神中再次品嘗到了難堪的滋味,剛要措辭爭辯,就聽到一聲門響。

“書院不涉家事。”有人推開廳門,把吃瓜吃得正開心的學生們驚醒,眾人回頭,正看到門外為首站著的江衡雲。

“天吶,是太子殿下!”

“山長!”

學生們的激動幾乎將江衡雲淹沒,他定定看著司梨,司梨被美色暴擊楞了一下,才低頭行禮,“臣女拜見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愛己而後愛人,說得不錯。”江衡雲的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和,和之前在廳外與司劉二人說話的淡漠態度幾乎判若兩人,跟在後面的書院夫子們都看出了太子的青眼有加,眼神裏對司梨也多了一分溫和。

司白甫唇邊的“逆女”二字被太子的誇獎堵了回去,調整了表情,沈著臉道,“該回家了。”

司梨這才看見跟在太子背後被襯得像個年邁跟班似的司父,除了原主記憶裏,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他連被司梨用幾句話說得眼圈微紅陷入難堪的司棠都沒看一眼,與其說是原主以為的比起老大更喜歡續弦生的老二,不如說他對兩個孩子都並不在意。

“父親。”司梨遲疑道,“您怎會來此處?可是立業不佳,讓父親生氣了?還請父親大人息怒,舅舅許久未見我,便想留我多住些日子,此前也與您說過了,您惦念女兒,也可來舅舅家看我。”

簡家人和她串的說辭的確是一直住在簡家,不過顯然這位司大人並不接受這個結果,才在信沒得到回覆後,親自來堵人。

“勿談家事。”江衡雲止住話頭,“膳食科夫子何在?”

狄樂語排眾而出,笑容不再,反而一派肅穆,“拜見山長。”

“做得不錯。”江衡雲誇了一句,“如此女見地者,應再多些才是。傳孤令,允司瀛洲薦二人入學。”

書院夫子手中總共有三個入學名額,推薦之後還是要參加入學考的,他這一句便是將司梨放在了僅次於書院夫子的地位,是個相當大的獎勵了。

獎勵司梨,便是他的表態。司白甫臉上一僵,先前想好的應對都得推翻重來,今日要強行將司梨帶走,顯然是不可能了。

司梨再次施禮,“多謝山長擡愛,只是臣女無功於書院,受之有愧……”很奇妙的,司梨在太子身上始終能感到一絲熟悉,就好像她現在不用擡頭,就能猜到太子攏起了眉峰。

江衡雲蹙眉只有一瞬,很快恢覆了冷淡神色,“無事。”

書院的事情不少,江衡雲沒有多留,勉勵了幾句各科夫子,便帶著副山長一同離開。司白甫在他離開前輕飄飄落過來的眼神註視下,不得不帶著自己的人退出書院,下課後的學生們有人追著太子離開,有人還留著看熱鬧,還有人已經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司梨看了一眼沒被司父帶走,甚至從頭到尾都沒被司父看在眼裏,如今像個小可憐似的失魂落魄的司棠,決定還是不上去落井下石了。

只要司父不放棄,像這樣的機會想來還會有很多,足夠讓原主的臭妹妹意識到落差,長點記性再也不湊上來找事。

“你就是……司梨?”劉蕪靈病愈不久,站了片刻就感到十分疲倦,但還是撐著身體,走到了司梨面前,“我欠你一個道歉。”她下意識也看了一眼司棠,“先前不該對你口出惡言,後來還害你驚了馬。要打要罵,你盡管動手,都是我應該還你的。原該早些來尋你道歉,但突然生了病,便拖到了今天,我來書院退學,你來書院任教,不得不說是緣分。”

說到緣分,她苦笑起來,眷戀地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書院景色,神情難掩落寞。

站在旁邊看熱鬧的蕭綺嗤笑一聲,“那可是一條人命,你這就要揭過去?”

劉蕪靈臉上漲紅,想要辯解,卻還是低了頭,“是我的錯,讓我賠命也是該的,回家我便會在家廟裏為你日日祈福,希望司夫子能一生順遂。”

司梨嘆了口氣,“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一個月前,廣華山上水潭?我沒有別的問題,只是想問你要個清白,我當真辱沒了門楣,讓父母蒙羞嗎?當真是我推了司二下水嗎?”

這下,連冷眼旁觀的安瑤和林鶯兩人也坐不住了,臉臊得通紅,站到司梨幾步外,“對、對不起。是我們胡說八道,你很好。”

落水之事,終究是事關女子名節,即便司棠再怎麽顛倒是非給司梨潑臟水,這件事也沒有廣泛傳出去,只限制在了當日在場的小圈子裏。當她們從司棠編織的白蓮花形象中清醒後,自然也不會再向著她。

“那日,是司棠推你下水,你掙紮時帶倒了她,這才……”

她們沒好意思說下去,對過去自己的眼瞎心盲十分難堪,連連給司梨道歉,只差找個地縫鉆下去。還留在廳中的學生們聽到這裏,看向司棠的眼神已經不再是嘲笑,而是仿佛看到蛇蠍的厭惡。

司梨揮手打住了她們的懺悔道歉,並沒有在這場洗白鬧劇裏得到快樂,“往事不可追,我只是想要個清白罷了。既然你認了錯,主謀也並不是你,而你還念著過去情誼要為她遮掩,我也不再糾纏,賠禮我便收下,但讓你從此去家廟做懲罰,這未免太重了些。”

聽她說起主謀,劉蕪靈抖了一下,咬著唇,囁嚅道,“這、這是我應得的。”

“我只問你,你還想不想再念書?”司梨不會看錯之前劉蕪靈眼中的留戀。

“我……”淚水啪地落在地上,對上司梨溫和而堅定的眼神,劉蕪靈吸了吸鼻子,“我想。”

司梨笑了,“我原諒你,先前殿下給了我兩個名額,如果你不能撤銷退學,就拿我的推薦名額入學吧。”

“小司?!”蕭綺難以置信地喊了一聲,司梨擺擺手,“好啦,我們回家?”

狄樂語站在廳外,和司梨告別,瞇眼看著漸漸縮小的身影,嘆息道,“司瀛洲,有古君子之風啊。”

回去的馬車上,蕭綺氣得一句話都不想和司梨說,司梨輕聲問著小雀,“我送你去念書好不好?”

像司父那樣的人不會少,他們想讓女孩繼續困在家裏,受著君父夫子的管轄,想讓見到光的女孩重新往淺薄去,但書院眾人顯然不是這樣想的。司梨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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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吃瓜”小可愛的六瓶營養液,抱住親親~

今天還有一更,在下午六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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