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旖夢已經有兩天沒有進入玄音壁了。

煉了丹， 她心情好，又想看看白琉璃會怎麽宣傳這丹，便再次進入玄音壁。

這一次， 她都沒怎麽費勁兒就走到了上次可以到達的湖中央，這是神識又增強了？

蘇旖夢再次前行， 直至到了鏡湖邊緣才停下來，她若將神識耗盡， 興許都能直接上岸，不過蘇旖夢沒有嘗試， 也不急於這一日。

她在距離岸邊三丈遠的地方停下， 戳開了鏡湖湖面。

白琉璃的名字都不用她搜， 直接出現在了湖面上。

我見青山：“今天的琉璃仙，怎麽覺得與往日有所不同，她從山上下來時，我仿佛被攝走心神，根本移不開眼。”

多符：“我也見到了，我們一起修煉的師兄們全部都畫錯了符。琉璃仙是如此與眾不同，宛如天上紅日一般耀眼奪目。相比起來， 其他女修就顯得寡淡如水。”

雨荷：“說這話的敢不敢露真名？”

繪心：“琉璃仙子活力四射，見了她，我一天能多劈五十劍。”

底下也有人不滿：“她今天怎麽回事， 滿宗門亂轉， 故意跟人偶遇？生怕別人不提她，現在滿湖都是白琉璃，煩不煩！”

思琉璃：“琉璃現在接了個報酬豐厚的小秘境任務， 出來是招募靠譜隊友的， 沒你說得那麽不堪， 即便她不出現，她依舊是我心中的第一美人。”

這話一出，底下的訊息紛紛變成我想跟琉璃仙一起去秘境。

蘇旖夢甚至還看到了葉輕舟的名字，嚇得她直接一哆嗦。

葉輕舟也沒有用真名，然而作為氣運主角，他的字在蘇旖夢眼裏就大得填滿鏡湖，加之有書靈提醒，想認不出都難。

山外山：“小秘境？有點兒意思。”

蘇旖夢後悔不疊，“鉆錢眼去了，忘記跟白琉璃保持距離。”她認真地問：“白琉璃跟葉輕舟，到底有什麽牽扯？”

書靈簡單提了一下：“白琉璃心裏有個早逝的白月光，一開始對葉輕舟不冷不熱，到後期，才對葉輕舟慢慢敞開心扉。”屬於葉輕舟的相好裏面比較理智的一個。

蘇旖夢頓時緊張起來，“該不會是她打算合作的那個表兄吧？表兄早逝，會不會影響咱朱顏丹的售賣！”

書靈：……

說你蠢，猜原文劇情腦瓜子就賺得快，該不會是以前話本看得太多。

書靈：“影響不大，距離他死還有一段時間。”更具體的，它就無可奉告了。

蘇旖夢看了一會兒就放了心，有白琉璃在，她的朱顏丹不愁賣。

接下來的幾天，蘇旖夢都在專心煉丹，司空寒回來的時候她都睡覺了，而她起來，司空寒又已經出去打鐵，以至於這幾日，他們都未曾有一句話的交流。

轉眼又到十五。

蘇旖夢沒煉丹，把自己埋在被子角落裏。

身體開始忽冷忽熱，這是血脈力量又開始在體內沖撞了。她忍住沒吭聲，身子顫抖不停。

以前爹爹在，她每天都疼，疼得不那麽厲害的時候就哎喲哎喲的叫，爹總會弄好多漂亮東西來吸引她的註意力，變著花樣哄她。

爹飛升之後，疼痛從每天變成了每月只有一天。

之前每次都處於極度兇險的情況下，讓她沒時間感傷。

而這一次，她縮在被子裏，獨自忍受疼痛時，時間便變得格外的難捱了。

書靈的筆尖兒突然觸到她背上，蘇旖夢疼得一哆嗦，“嘶嘶，別，別碰。”

書靈：……

它原本是想寫寫畫畫替她分散一下註意力，然而她這會兒縮在被子裏，哪有精力看它寫寫畫畫。

它幫不上忙，有點兒不開心。

蘇旖夢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想：“今天怎麽尤其的疼？”就好像被刮鱗、抽筋、剝皮，寸寸血肉燃燒成灰。屋外隱約有雷鳴，還有哐哐打鐵之聲。

院子不是有結界嗎？

怎麽打鐵聲都能聽到呢。

就在她意識模糊之際，她聽到了司空寒的聲音：“絲絲！”

被子被掀開，她的身體被司空寒捧了起來。

書靈微弱的觸碰都讓她痛不欲生，司空寒手抓著她帶來的痛苦可想而知。

蘇旖夢喊：“嘶，痛。”

司空寒連忙吹了兩口氣。

蘇旖夢氣若游絲：“嘶嘶，放我到床上。”

司空寒身體有一瞬間僵硬，他喘著粗氣，眼睛變得有些紅。四周有煞氣湧現，手腕上的鐵環直接變得通紅，心裏好似有個聲音在咆哮：你竟要我放開？我偏不。

那是一種瘋狂的占有欲，是刻在他骨子裏的東西，正在侵蝕他的神志。

你痛不痛跟我有什麽關系？

當我想要將你握在手裏時，你就只能乖乖地呆在我手心裏，哪裏也不能去。

手指逐漸合攏，在即將圈住小黑蛇的那一瞬間，司空寒的手臂劇烈一抖。

他不想傷害姐姐。

司空寒艱難地邁開步子，只是擡腿，就已經汗流如漿。

仿佛身負無形巨山，讓他舉步維艱，渾身骨頭都被壓得哢哢地響。沈重地壓力讓他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手，以至於稍微用了的力，蘇旖夢疼得無法發出聲音，意識漸漸模糊。

艱難走到床邊，他走過的那幾步路，汗水都蜿蜒成了一條小溪。

將絲絲輕輕放到床上的那一剎那，屋外一道驚雷劈裂長空，好似直接落到了院子裏，轟隆一聲炸開。

睡在絲帶上的時驚春發出一聲尖叫，像極了炸毛的貓。

司空寒意識到，或許可以喊師父來幫忙。

師父是半妖，也知道她是妖。

正要轉身出門，忽地聽到床上的絲絲一聲悶哼，還有輕柔的呼痛。

不是妖語。

司空寒猛地轉回頭，看到床上躺著的不再是小黑蛇，而是，那個曾撫慰他傷痛、親吻他唇角，在寒夜淒雨之中，帶給他溫暖的……

黑裙姐姐。

她在喊痛。

司空寒突然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她這個樣子。

任何人都不可以。

骨子裏的獨占欲瘋湧，被壓制下了的滔天魔氣再次占了上風，司空寒轉身小跑回床邊，將新學的療傷法訣施展在她身上，見她並無好轉，想起平時她愛喝他的血，司空寒直接割破手腕，將傷口放在她唇邊。

直到此時，他才看清她的半張臉。

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長睫顫動，上面懸掛淚珠。

紅唇無意識地吮吸，鮮血染紅的唇瓣，看起來飽滿又妖異。

司空寒將散落在臉頰上的頭發替她別到耳後：“沒事的，……姐姐。”

這是他一個人的姐姐，怎能讓別人看見呢？

他輕撫她的臉頰，眼神裏閃耀著妖異的紅芒。

“你在做什麽？”大門哐的一聲被踹飛，聽到背後動靜，司空寒渾身緊繃，煞氣瞬間凝聚成形。

他沒回頭，扯過被子遮住蘇旖夢，低吼道：“出去！”

時驚春擡手捏碎他身後劍影，一個閃身出現在床上，整個人像只貓一樣輕盈地蹲到了床邊。

感受到司空寒居然頂住了她的威壓在掙紮，時驚春氣得一聲暴喝：“你看看你在做什麽，你傷到她了！”

她聲音尖銳，猶如冰冷的錐子將無窮煞氣戳破了一個口子。

司空寒陡然驚醒，他明明是要去請師父相助的，為何師父出現會如此抗拒！他瘋了嗎？

司空寒冷靜下來，心中直抖，手腳都有些虛軟無力，師父和古大師都說得對，他身上的煞氣在影響他的神志，如果控制不住，他很可能在意識恍惚的情況下，做出……

難以挽回的事。

“師父，弟子知錯，求你幫幫她！”

時驚春沒回頭，手指點在蘇旖夢眉心，“別吵，我正在看。”

司空寒登時閉嘴。

他撿起被踹掉的大門重新撞上並將門關緊後，這才緊張地守在了床邊。

時驚春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旁邊的司空寒的血液也跟著越來越涼，渾身逐漸冰冷。

司空寒：姐姐是不是傷得很重，她會不會死，她若死了……

心臟好似被活生生剜走，當初被人面蝠剝去臉皮的痛苦跟現在相比都微不足道。

他的意識好似被黑暗給吞沒，整個人陷入巨大的悲慟之中，眼前仿佛出現了無數的斷臂殘肢，有一柄被鮮血染透的劍，撕碎所見一切，即將摧毀整片天地……

就在他快要沈入黑暗之際，他聽到一個聲音說：“沒事啊，居然一點兒事都沒有。”

司空寒陡然睜眼。

時驚春：“本以為絲絲是妖族，哪曉得她竟是半妖，還是妖族血脈跟人族血脈涇渭分明的半妖，之前妖身時身上沒有半點兒人氣，如今成了人，居然感受不到星點兒妖氣。”

時驚春更開心了，“難怪我見到她就覺得順眼，她跟我一樣，都是半妖呀。”

“書上說半妖都會遭受血脈沖擊，就算是我，幾乎感受不到妖族血脈力量，時不時也會疼一下，她這種只是正常的生長疼痛，無需擔心。”

司空寒：“可她看著很難受。”

時驚春：“那就用別的東西轉移她的註意力。”想起司空寒幹的好事，時驚春就看他不順眼，故意諷刺道：“比如說點兒好聽的話，拿出她最喜歡的……”

“哦，琉璃靈珠。”

聽到琉璃靈珠，司空寒微微心悸。

那種情緒不受控制的感覺再次湧上來，他的視線緊緊盯著床上疼得滿頭大汗的人，這才定了定心神。

司空寒：“我知道了。”

“師父，你先出去吧。”

時驚春：“我不出去，我要陪著絲絲妹妹。”

她一邊說一邊躺下，結果手腕居然被司空寒給直接拽住。

司空寒：“姐姐有我照顧，師父，您請出去。”

那一瞬間，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眼裏藏著深淵。

時驚春渾身汗毛都根根豎起，竟是感受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驚懼。

昏昏沈沈的蘇旖夢都感覺到了煞氣，潛意識裏，她還是希望司空寒能夠繼承越寒江的意志多一些，她不希望司空寒變成原文裏那個模樣，這會兒下意識地喊了兩聲：“司空寒……”

軟綿綿的聲音好似在司空寒那雙黑沈沈的眼睛裏註入了點兒光，被那雙眼睛鎖住的時驚春總算緩過來，她順勢下床，說：“既然她要你，你就好好照顧她。”

出去後時驚春還有點兒後怕：“我這徒弟的煞氣好濃啊，難不成拿他煉劍的人找到了一個古戰場？還是說，那人找到了一把原本就存於世上的兇兵？”

不行，我得去催催古萬裏，讓他盡快找到解決的法子才行。

……

屋內，司空寒握住了蘇旖夢的手，“姐姐，我在這裏。”

她流了很多汗，汗水讓頭發擰成了縷，緊緊貼在臉頰上，還有一些都被她嘴唇含住。

司空寒用手指輕輕替她撥開，接著想了想，施展了個清風訣。

天快亮了。

最疼的時候已經過去，蘇旖夢緩緩睜開眼。

她發現，司空寒正坐在

床邊，她的手，還被他捏在手心。

她想抽回手——雖然收了那顆彩色石頭，但她還沒原諒他呢。

司空寒：“你醒了？”

想到師父說要轉移她註意力，司空寒將她昏迷時早已翻來覆去背誦了許多遍的話說了出來，“這幾日古大師幫我推算了骨齡，測出了我的準確年紀，他說的生辰七月十五，也就是今天。”

蘇旖夢：哇，這麽長的句子他居然可以吐字清晰地表達出來。

司空寒腦子越來越好了。

蘇旖夢：“嗯？然後呢？”

司空寒：“古大師說，在生辰之日，得許下願望，這是對自己的祝福。”

蘇旖夢果然被勾起了興致，覺得疼痛都減輕了，“那你的願望是什麽？”

將小師妹雲彩衣綁在身邊？囚禁她、既要得到她的心，又想得到她的身！

司空寒說：“我沒有願望。”

他頓了一下，說：“我前些日子看了一些妖族的書籍，書上說，蛇妖的願望便是化蛟，蛟妖的願望是化龍，這是你們來自血脈裏的傳承，是你們畢生所求。”

司空寒看著蘇旖夢的眼睛，“我的願望就是，你能實現你的願望。”他從儲物法寶裏取出了一頭閃閃發光的龍，“昨天我在古大師那裏挑了些邊角石頭，鍛造了一頭彩龍。”

“龍成之時，還有雷落，古大師都以為我鑄成了法寶，結果一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擺件兒。不過以後我會替你尋來龍筋、龍骨、龍血……”

蘇旖夢本有點兒感動，聽到這句，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龍筋、龍骨什麽的就免了哈。

他將彩龍放在蘇旖夢的枕頭邊，“姐姐，願你成龍。”

蘇旖夢說：“我喜歡這條龍。”

“不過我的願望不是成龍。”蘇旖夢並沒有看司空寒，她側頭看著那條栩栩如生的小龍，輕聲道：“我的願望是——每個月十五那天，都有人陪我。”

司空寒說：“好。”

聽得這個好字，蘇旖夢眼睛彎成上翹的月牙，笑得很甜。

這幾日說是不在意，心中始終有股郁氣難消。

如今，心上塵埃隨風而散，彩色光芒照耀，叫人輕松又雀躍。她想，司空寒也是受劇情影響，她怎能一直跟個小孩子置氣。

“你還敢不敢隨便拿我東西了？”不敢提那個能影響司空寒心□□字，但對於他拿走她東西這事兒還是的掰扯清楚。

雖是質問的語氣，她聲音卻軟綿綿的沒有什麽力道，眼睛裏還噙著淚珠子。

司空寒心尖兒宛如被針刺，後背汗流如漿。拿走東西，送給雲彩衣，一想到那個人，他的心神都會被那個人逐漸填滿。

書靈在旁邊寫狂草：“別提雲彩衣，不說名字都不行，他不想就沒事，只要腦子裏想起了雲彩衣，就會變成原文裏那個視雲彩衣為唯一的瘋子。”

“我怕他現在會打你！”居然敢指責他送東西給雲彩衣的行為。

這瘋子肯定會想——我不僅會拿你的東西給她，我連你的命都能給她！

蘇旖夢被司空寒陡然變得猩紅的眼睛嚇到了，她身子瑟縮幾下，想往後面躲，奈何渾身都疼，一動疼得倒吸幾口涼氣，險些嘔出血。

司空寒陡然站起來，人沒站穩，手扶住床柱。

手陡然用力，哢擦一聲，將床柱直接掰斷。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馱著床柱子，喉嚨裏發出了低聲嗚咽，以及一些含糊不清的低語。

許久之後，司空寒口中終於吐出了清晰的名字。

司空寒：“姐姐。”

轟隆一聲巨響，外面再次落雷。

蘇旖夢反應過來，這意味著，在這一刻，在司空寒的心裏，她勝過了雲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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