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旖夢掛在樹上，頭頂陽光正好，將綠葉照得晶瑩剔透。

陽光灑下的光斑落在樹下的少年身上，讓他五官更加明艷動人，撲閃的長睫，好似五彩繽紛的蝴蝶振翅欲飛。

好似受了蠱惑一般，蘇旖夢真的用尾巴卷著樹枝，頭往下垂，在他手心裏輕舔了一口。

她這個動作顯然讓司空寒很滿意，他笑了一下，也只笑了一下。

嘴角微微翹起，瞬息壓下，面無表情地看向一側。

緊接著，司空寒快速出手，緊緊拽住了那陡然從後方冒出來的飛劍。

這次不是劍氣了，是真正的綠殤。

聶朝雲懶得追擊，她站在原地，一步都不願挪動。見司空寒躲樹背後，她嗤笑一聲後直接施展了禦劍術，以靈氣牽引飛劍，指引綠殤繞到樹後攻擊司空寒，她沒想到，司空寒竟然敢徒手抓劍！

綠殤可是靈品飛劍，就算是金丹期修士來了，也不敢徒手硬接。

司空寒掌心的靈氣屏障瞬間潰散，綠殤劍在他掌心斬出一道劍痕，幾乎將他的手掌直接斬斷，他仍是沒皺眉頭，另外那只手將垂在空中的蘇旖夢往上一甩，等蘇旖夢再次掛到樹梢上後，司空寒喉嚨裏發出一聲類似野獸的嘶吼，掌心燃起一團火苗，纏在了飛劍上。

在看到火焰對飛劍起不了半點兒作用後，司空寒放棄攻擊，一味閃躲，只是他還未曾修煉過身法，加之修為差距太大，沒過多久，身上就遍布劍痕。

蒲放：“你這禦劍的準頭也太低了，沒有一劍刺中要害！”就這水平還想進劍冢，真的是異想天開。

聶朝雲不滿道：“我以前又沒出手傷過人。”她家有錢，修為都是靈石丹藥堆上來的，平時宗門裏的考核、歷練任務都是用靈石解決，從未與人真正交過手。

她垂目低語：“輕舟不喜歡整日打打殺殺的女子。”

蒲放翻了個白眼，直接轉過身去看院子角落裏曬的草藥了。

樹上的蘇旖夢則嚷了起來，“輕舟，她說的輕舟是男主葉輕舟吧？這女人喜歡葉輕舟？她是葉輕舟的紅顏知己之一嗎？”

書靈想了想，答：“也就比你多活了幾場戲。”都是炮灰，本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但想到聶朝雲的劇情跟司空寒有關，書靈還是打定主意含糊過去。

它擔心蘇旖夢把持不住，楞是要幹涉司空寒的命運。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底下的司空寒又中了幾劍，其中有好幾劍刺在臉上，讓他破了相，血肉翻卷，深可見骨、猙獰可怕。

沒多久，司空寒身上的袍子徹底碎成了布條，都無法遮蔽身體，他那平平的上半身就這麽暴露出來，讓聶朝雲再次楞了神。

她忍不住問：“你是男的？”

司空寒不說話，半跪在地上，急劇喘息。

聶朝雲又轉頭問在院子一角的蒲放：“他是男兒身？”

蒲放一臉戲謔地道：“你脫掉他褲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聶朝雲看了一眼桌上的香，擡手召回綠殤劍，“一炷香的時間已到，那塊中品靈石是你的了。”知道司空寒是個少年，她內心倒是詭異地平靜許多，甚至也不打算繼續找他麻煩了，利索地收了劍。

“好好養傷，過兩日我再來。”

聶朝雲離開後，蒲放直接拿走了她留下的中品靈石，並掏出丹藥瓶，給司空寒的傷口上抹上了慘綠的藥膏。

蘇旖夢在蒲放打開藥瓶那一瞬間就聞到了藥瓶裏熟悉的味道，是那個外敷的誘香草。

給司空寒敷這個藥，太惡毒了吧！

下一刻，就看到司空寒疼得縮成了一團，皮膚也快速泛紅，像一只煮熟的大蝦。

蒲放則拿了一塊留影石，將司空寒身上的變化記錄下來，等看到他身上的傷口結痂時，蒲放收起留影石，接著踢了一腳司空寒：“小子，可以滾了，三日後再過來。”

司空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目光無神，渾渾噩噩地往外走，然而剛走了兩步又猛地頓住，回頭看向樹上。

回眸瞬間，無神的眼裏有了一線光。

蘇旖夢快速地遛回司空寒身上，回到了她慣常呆的老位置。

司空寒這才邁著沈重的步伐往外走，他走出飯堂沒多久，身子越來越熱，像是一團行走的火焰，受本能驅使著前往附近的水潭。

咕咚一聲，司空寒一頭栽進潭水裏，身子像一坨沈重的鐵塊迅速往下沈。

蘇旖夢在水裏游得更快，她打算把司空寒托起，哪曉得剛游到司空寒的身子下就覺得身體陡然僵直，心底發顫。

那種全身上下無處不傳來的危機感，讓蘇旖夢驚魂不定，心下哀嚎：“這是怎麽了，難不成還涉及了書中劇情？”

書靈跳出來推她，飛快地寫：“知道還不讓開！”

蘇旖夢只能放棄托司空寒出水，她到底不忍心讓司空寒一個人沈下去，雖沒有幹涉，卻也跟著他一塊兒往下游，直至到了潭底。

水潭底下有不少雜物，還有許多折斷的兵器，其中殘劍最多。

蘇旖夢想起了這個水潭的名字——洗劍池。

洗劍池連通內外門，蘇旖夢難得轉了下腦子，“他該不會被水流卷到內門裏吧？”司空寒最終是會進入內門的，莫非這就是機會？

應該不會這麽簡單。

正想著，蘇旖夢就看到那些插入淤泥裏的斷劍齊顫，與此同時，司空寒發出了痛苦的低吟，他的眼睛驀地睜開，裏頭是一片猩紅。

這突兀睜開的血眸嚇得蘇旖夢在水裏一彈，直接蹦出好遠。蹦出去後又覺得自己太慫了些，慢吞吞地往回游，剛游了一段，就見一柄殘劍從淤泥裏鉆出來，徑直刺向了司空寒！

蘇旖夢心一緊，罵道：“他到底走的什麽衰運，連池子底下的斷劍都攻擊他！”

預想之中的血流成河並未出現，殘劍沒入司空寒的身體後消失不見，就好似，融化在了他的身軀當中。

蘇旖夢一頭霧水，把書靈纏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司空寒是什麽鬼東西，還能吃劍的？難不成……”

蘇旖夢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他是劍靈？”

河水渾濁。

殘劍不斷地刺入司空寒的身體，蘇旖夢耳邊好似響起了刀劍交擊時的聲音，她的識海裏，也多了漫天紛飛的斷肢殘臂、血流如瀑，遍地屍骸。

強大的劍意斬斷了山川河流，屠盡天地生靈，死亡無處不在，隨處可見。

她聽得有人低語：“我以我身鎮劍，直至歲月盡頭，亦或神魂俱滅。”

那低語好似在她耳畔響起，更似晶瑩的珠子滾落玉盤，又咕咚一聲墜進她心湖。

蘇旖夢喃喃道：“以身鎮劍？”她往書靈的方向斜了一眼，聲音清冷：“難不成，他曾是一位為了蒼生犧牲自己的正道大能？”

既已被她撞見真相，書靈便不再隱瞞了，嘆口氣寫：“恩。他體內封印著一把魔劍。人劍合一，劍修的至高境界，你也可以認為，他現在就是那柄魔劍。”

蘇旖夢驚呼出聲：“越寒江！”

他是萬年前的劍道至尊越寒江！

以一己之力封印了魔劍上邪，拯救了人族和妖族的天下至尊。

“爹曾說是越寒江救了它。”她爹以前是條只愛睡覺的懶龍，若不是當年橫空出世的魔劍上邪，滅掉了妖族不少的天才，都輪不到它當妖王。

為了祭奠越寒江，爹在藏雪宮的山頂上塑了一座越寒江的雕像，以前血脈力量發作的時候，她最喜歡纏在越寒江那握劍的手臂上。因為那雕像是用罕見的天然晶玉制成，會一直保持最舒適的溫度。她熱的時候，玉會變冷，而她冷的時候，玉會發熱。

司空寒竟是越寒江？這個消息讓蘇旖夢太過震驚，久久無法回神。

她爹很尊敬越寒江，雪山上的雕像卻看不清臉。

幼時疑惑不解主動詢問，方知爹爹是越寒江的腦殘粉兒。

爹說——劍尊出現時周身籠罩神光，至尊聖顏，我一平平無奇的小龍豈可直視？

如果爹知道她成了越寒江的靈寵，興許會說——你是走了什麽狗屎運，竟能讓越寒江騎你！

可一想到那樣的英雄最終會成為書中的反派，死在葉輕舟手中，蘇旖夢心裏頭就有點兒不得勁兒，情緒低落得很。

半晌後，她有些幹巴巴地問：“那他應該很強才對，為何我感覺不到他的神識存在？”

書靈寫：“他原本很強啊，封印魔劍後越來越弱，直至神魂潰散。等神識慢慢恢覆，你遲早能與他解契，如今，只需安分等待即可。”

見蘇旖夢看司空寒的眼神都不對了，書靈趕緊寫：“現在的司空寒不等於曾經的越寒江，越寒江的神魂潰散之後，現在逐漸蘇醒的是魔劍，並不是當年那個正道劍尊。”

神魂潰散，豈能活命？

現在蘇醒的，只不過是那個被他鎮壓的魔劍，魔劍一天天蘇醒，一天天變強，最終會走上曾經的道路，毀天滅地，屠盡生靈。

蘇旖夢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

得知司空寒是曾經的越寒江，體內封印魔劍，蘇旖夢覺得以前的一些疑惑便得到了解釋，比如他牙口好，能生啃靈石，還主動撞聶朝雲的劍，那時候的他，估計是在吸收劍氣，用對方的劍氣，當自己的磨劍石。

她游到一坨水草旁邊，看潭底的斷劍自個兒往司空寒身體裏鉆，等到這片區域的最後一柄斷劍沒入他身體時，蘇旖夢看到那斷劍處沖出了一股水流，推動司空寒往前。

她連忙跟上，隨著司空寒飄了足足半個時辰，也看著他將池底的其他斷劍一一吞噬，等到池底再尋不到一柄殘劍時，司空寒緩緩上浮，飄到了水面上。

蘇旖夢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哎呀，水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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