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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16、積恨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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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16、積恨已深

欽差任大人是個實實在在的行動派,立案之後即刻便著手調查白府的財產狀況,白家上下大小一幹人全部被禁足在各自的院子中,門口有從衙門調來的衙役看守,一來防白家人自相串供,二來防他們轉移賬簿或是移款出府。

一直在府外的白大老爺和白二少爺白三少爺也被任欽差派人從外頭帶了回來,一入府就分別禁足在了各自的院子裏,滿府下人亦皆不允許胡亂走動,好在各院都設有自己的小廚房,禁足期間一日三餐倒也能頓頓按時。

整個白府仿佛一夕間陷入了死寂,外頭大門緊關,裏頭罕聞聲響,各房各院各懷心思,有人惱怒有人惶恐,有人焦急有人沈郁。紫院堂屋,衛氏跪在地上哭腫了眼睛,聲音嘶啞臉白如鬼:“老爺……妾身知錯了……求老爺……求老爺一定要力挽狂瀾……否則……否則曇兒K兒將來……將來就無法在藿城立足了……”

白大老爺坐在上首,面色平靜地看著衛氏,待她哭哭啼啼地說罷,方才淡淡開口:“你且告訴我,你是如何與那黎清雨搭上線的、幾時搭上的、還同他有過哪些合作――一絲一毫都不許隱瞞,聽得了?”

衛氏身子一顫,低了頭吸著鼻子啞聲道:“是……是五年多前……妾陪嫁來的鋪子原本有固定的進貨商,許是經營不善,漸漸倒閉了,妾便換了個進貨商,機緣巧合之下才發現那進貨商的東家原來是黎清雨,這才慢慢熟識起來,妾……妾只向他借過這十萬兩銀子,並未與他有過別的合作……”

白大老爺勾起唇角,卻是一記冷冷的哂笑:“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肯說實話……也罷,我也不問你了。小曇和小K你不必操心,兩個孩子都是懂事又識大體的,即便這個家毀了,他們也有本事能活得很好,我會好生的照看他們,直到他們結婚生子,我也會盡全力給他們安排好出路,最大限度地能讓他們這輩子衣食無憂。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最後這一句話直如一記驚雷般炸得衛氏癱軟在地,惶恐萬分地睜大了眼睛,顫抖著道:“老……老爺……您莫非……莫非是想要妾身一死?”

“十幾年來,為了小曇和小K我已容忍你太多,”白大老爺淡冷地望著衛氏,“縱然黎清雨接近你、哄騙你與之合作乃他目的不純,然而你以一己之私不惜觸犯白府家規、欺上瞞下,最終將白府拖累至今日這般境地,已是觸犯了白家族規,按我族規所定:裏通外敵損害我白家利益者,視情節輕重予以責罰,輕者入家廟贖罪,重者……可奪其性命。你自己說說看,你之罪是輕是重?”

衛氏眼前發黑幾欲暈厥,跪著挪步上前一把抱住白大老爺的腿嘶聲痛哭:“老爺――老爺――妾身知錯了――求老爺饒妾身一命!妾身好歹養大了小曇小K,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老爺――求老爺看在小曇和小K的份兒上饒了妾身這一回罷……小曇……小曇還任著皇差……若妾身就這麽……讓小曇將來還有何顏面在人前立足呢?老爺……就請看在小曇的將來饒妾身這一回罷……”

“衛氏,十幾年來你只用這一個借口就將我逼入了一個不忠、不慈、不明、不決的境地,”白大老爺冷目中劃過一抹自嘲,“也怪我太心軟,心疼小雲自幼失恃,便也不願再讓另兩個兒子亦承受這無母之苦,我身為男子,不好過多插手內宅之事,你對小雲做過什麽,我沒有證據,不好下定論,小雲又是個古怪脾氣,從小受了傷受了算計只自己憋在心裏,從不與我明說。你之掩蓋、他之隱瞞,讓我成了有耳的聾子、有眼的瞎子,縱然我自己有所察覺,卻也是毫無憑據,又因小曇小K的緣故不想捕風捉影胡亂將你問責,我只有盡力做到對三個兒子一視同仁,希望以此來打消你之擔憂,妄圖能因此而感動你、提醒你莫要將小雲當做絆腳石、眼中釘,可惜……我低估了一個人貪心的程度,原來你要的不是給自己的兒子求個平等對待,你要的是獨寵、獨權、獨霸白府家業――衛氏,你太貪心了,人道‘有子萬事足’,你卻是有了兒子更不知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還為了兒子留你?你已害得他們沒了家業、毀了錦繡前程,如此無德無操無智無情的母親,只會令他們終生蒙羞!衛氏,這幾日你且好生在房裏思過罷,該交待的交待好,一旦此事事畢,白府即開宗祠按罪論處,屆時你是生是死,已不由你我說了算了。”

衛氏聽罷這番言語,再一次驚懼攻心暈在了地上,白大老爺起身,看也不再看她一眼,直接從旁邊過去回了紫院的外書房。

白府業大財重,任欽差調了十幾個經驗最為豐富的賬房近乎日夜不休地花了七八天的時間才終於將所有賬目理了個清楚,經過與實賬對比核算,證實了白府確實大量地做了假賬,硬是將收入縮水了十倍還多,任欽差看著記錄了結果的單子手都有些發抖――這若是依法罰銀可就多了去了,粗算一下,只怕白家開在全國所有的鋪子都得折進來――還不夠呢!若是支付不夠罰銀,這一家子可就都得進大牢了,別的不說,只說以那幾位主子的相貌和一身的細皮嫩肉,要是關進牢裏去……撐不過三天怕就不成了……

惋惜歸惋惜,任欽差更在意自己頭上的烏紗,所以還是得結案,該罰的罰,該抓的抓,河東白府……今日當亡。

欽差的權力之一就是可以就地審案,無須到府衙裏升堂,隨時隨地都可擺了場子開審,於是著人通知藿城知府到白府正堂旁聽,就直截了當地在白府裏處理起本案來。除去被告白府一家人外,黎清雨做為人證和原告亦到場,那十幾名賬房也在偏廳候著,任欽差便令人去將白府一眾主子從各院裏帶到正堂來,因那日初入白府時並未見著白大少爺,所以此刻雖仍缺白大少爺一人,任欽差也只以為被告到得齊了,便當即開審,先將物證賬本及錢莊所提供的票據一一出示,而後又有人證黎清雨兄妹、十幾名賬房和錢莊掌櫃的證詞陳述,人證物證確鑿,被告方白家由白大老爺做主承認了做假賬的罪名,白老太太和衛氏當場暈厥,白老太爺急怒攻心犯了病,整個人無法站立,只好讓人扶著坐到了椅子上,一眾女眷哭成一片,唯兩位老爺和兩位少爺依舊肅立,面色平靜如常。

此案最終判定結果為抄沒白府所有財產並要求白府歸還借欠黎清雨的那一百九十萬兩銀子,另還須按假賬與真賬之間的差額繳納罰款共計五百萬兩,倘若三日內無法支付夠罰款,則全家入獄三至十年不等――好容易被救醒的白老太太和衛氏聞言險些又厥過去,白老太太也顧不得自己這年齡和身份,嚎啕著跪求任欽差法外施恩網開一面,見那欽差鐵面一張不為所動,只好又來求自己大兒子白梅衣想辦法。

白大老爺將自己母親從地上攙起來,溫聲安慰:“母親,兒會想法子支付了罰金,保住一家人免了牢獄之災,母親勿急,且先顧好身體要緊……”

白老太太一巴掌打在白大老爺背上,邊哭邊怒:“誰要你支付了罰金就算完?!你――你身為白府長子、一家之主,還不趕緊想法子保住白府基業!從你祖爺爺到你父親,這幾輩人花了多少的心血才建立起這麽大一個家業啊!你怎能眼睜睜著看著它毀於一旦?!你叫你父親和我將來怎麽去見列祖列宗啊?!你――你給我想法子!你一定有法子!嗚嗚嗚……”

白老太太邊哭邊打,白大老爺不躲不閃只是默默受著,旁邊的白二老爺幾步過來將老太太攔下,攬了肩低聲道:“娘,您打大哥有什麽用?律法如此規定,難道大哥還能逆法行事不成?家業罰沒了就罰沒罷,憑大哥的能耐,用不了多少年就可東山再起,何必強求一時呢?再說……哼,大富大貴又有什麽好?被人眼紅嫉妒著,明謀暗算層出不窮,還不如小門小戶日子過得清靜呢!”

“胡說!胡說!”白老太太捶胸頓足,“這家業是白家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你怎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叛祖離宗的話來?!這家業一定要保住!一定要保住啊!”白老太太哭著顫魏魏地過去推癱坐在那裏的白老太爺,“你倒是說句話啊!你兒子要把這家業隨隨便便扔掉不管了!你生的這不孝子啊!”

白老太爺擡起疲憊又絕望的雙眼,無神地望向白大老爺:“梅衣……你想想法子……”

白大老爺凝起修眉,老父老母悲痛又絕望的蒼老面孔令他不忍再看,不管他們做過怎樣的錯事、曾讓他怎樣地傷心,他們畢竟是生他養他疼他護他的至親,他……他怎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爹娘就這麽毀了畢生的心血所凝和後半輩子的希望?

白大老爺捏了捏眉心,終究一聲輕嘆,掀了衣擺向著白老太爺夫婦跪下,低聲地道:“父親,母親,恕兒不孝,此次不能如二老所願了……如蓮衣所言,大富大貴未必是福,小門小戶未必會苦,事已至此,何不痛快放手,兒子保證能讓二老安度晚年,一家人團團圓圓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就已很好,二老以為呢?”

“住口!你這――你這孽障!你這不肖子孫!娘從小怎麽教你的?!”白老太太氣得渾身亂顫,“宗族為天,家業為地,沒有了這兩樣,你如何能在世間立足?!須知你上有父母下有兒,怎能不管不顧說出如此不負責的話來?!你――你真真是要氣死爹娘不成?!我――我打殺了你這不孝逆子!”

白老太太揮著老拳撲上來撕扯跪在地上的白大老爺,白二老爺連忙上來攔著,因此案已結,任欽差也不便多管白府家事,只管坐在上首喝茶旁觀,立在另一邊的黎清雨臉上便帶了哂笑地向著距他最近的白二少爺譏諷道:“堂堂豪門世家,竟也有如此鬧劇上演,真真是教吾等大開眼界啊!”

白二少爺並無惱意,只淡淡地擡眼看向他,聲音壓了極低,慢慢地道:“那一年讓人在飛虹澗對我下殺手的人,以及在鄰城白府別莊時那個身綁火藥混入內宅引爆的人,還有更早些在白府外莊放火燒我那院子的人,和這幾年林林總總無數次害我險些喪命的人――可都是你派去的?”

黎清雨笑起來,目光卻陰冷如蛇,聲音亦是極低,低到只有他和白二少爺兩個人才能聽清:“不怪你後知後覺,有你們那位心性單純卻又心思扭曲的二叔在前頭做替罪羊,難怪你直到現在才懷疑到我的頭上來……說來他也不算清白,我只不過是每每在他打算捉弄你們的安排上就勢借了東風,助推了十倍百倍的狠勁兒罷了,正中我下懷的是他那性子,就算不是他所為他也懶得解釋,誰教他本就是為了時時引起你那禍水父親的註意才總是無端生事的呢?你們白家枉沾了個‘白’姓,卻又哪裏清白了?你祖父當家時使了各種詭計處處為難我黎家,你父親當家時不過憑著一張臉又事事壓我黎家一頭,讓我黎家嘗盡了這世間不公,你大哥當家時更是百般打壓我黎家,還專程上門故意氣死我老父!你呢――你當家時又仗著個小賤婢幾次三番投機取巧地折辱我黎家!此仇此恨,今日雖如此償報也難消我黎家所受不平的萬中之一!白沐曇,別以為這樣就完了――你白府在藿城呼風喚雨當了近百年的地頭蛇,如今一朝從雲端落入塵埃,就等著享受那些一直被你們欺壓之人痛打落水狗的滋味兒罷!哈哈哈!可惜,可惜!可惜白沐雲死得早了些,沒有親眼看見這一刻,實在是便宜了他!”

乍一聽聞黎清雨這最後一句,白二少爺瞳孔不由驟然一縮,卻是沒有言語,只轉回頭去垂眸沈思,半晌方擡起眼來,淡淡的眼風掃向黎清雨,唇角微彎,慢條斯理地道:“他若不‘死’,如何能誘出你這只背後黑手來?而你直到他‘死’才敢冒出頭來叫囂,可見也不過是色厲內荏的跳梁小醜罷了。你與他,差的不僅僅是智計,論膽色,論魄力,甚至論狠辣,你都遠不及其萬一,你之失敗並非註定,而是一定。”

黎清雨陰毒笑起:“眼下的你也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利了,想看我的失敗?我還真怕你撐不到那個時候……不過倒也不好說準,憑你這副面皮,怕是有多得是的豪門寡婦等著包養,相信你今後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太差……”

話方至此,就見廳門外跑進個衙役來,向著上首的任欽差稟道:“大人,廳門外有一夥人想要進來,為首的那個自稱是白府的大少爺,請大人示下。”

乍聽“白府大少爺”幾字,其他人倒還沒什麽,只衛氏和黎清雨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未及反應,任欽差那裏已經發話叫人進來,反正審案已經結束,白府正式垮臺,讓他們一家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聚在一起相互安慰一下也算是比較人性化的安排了。

門口一陣腳步響,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過去,見白大少爺身著一襲烈火般透紅的敞袖寬裾長衫大步邁進來,那刺目的紅張揚又霸道地闖進每個人的瞳孔,蟄得人幾乎難以直視,一頭黑發披散著,只在腦後系一根絳子,劍眉星目,挺拔俊朗。在他身後,一個生著大大眼睛、白白皮膚、天生一張笑顏的俏麗丫頭穿了丁香色的衣裙,腳步輕盈神色泰然地亦步亦趨,再之後則是一眾綠院的丫頭小廝,個個精神抖擻昂首挺胸地簇擁著他們的主子而來,這夥人並不比堂上站的侍衛衙役多,可侍衛衙役們的氣勢卻硬是讓這夥人壓下去了半頭,整個堂內原本以任欽差馬首是瞻的氣氛驟然一變,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齊齊集中在了此刻已立至大堂正中央的那個紅衣男子的身上。

白大少爺不卑不亢地先向任欽差行過禮,而後便轉身望向了已癱坐在了椅子裏正拿著帕子抹淚的白老太太臉上,似笑非笑地開口:“祖母,白府家業就要毀了,你心不心疼?”

白老太太擡起朦朧淚眼,顫著聲道:“雲兒……祖母當然心疼……那是你先祖幾代人的心血啊……”

“聽說若我們付不起罰金,所有人都得進大牢,是不是?”白大少爺卻依舊笑問,“聽說一進去至少要三年,以祖父祖母這樣的身子骨這怕在裏頭熬不過三個月,又聽說男牢裏的犯人最喜歡我二叔和小曇小K這樣細皮嫩肉的新囚……嘖嘖,只怕他們連三十天都熬不過去,祖母,你心不心疼?”

白老太太哭起來:“雲兒,莫要再說了!快求你爹爹想辦法保住咱們一家老小……”

“我爹爹能有什麽辦法?”白大少爺笑著瞥了那廂仍跪在地上的白大老爺一眼,忽地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來,卻是個印章,向著白老太太一晃,“爹爹已經將白府府印給了我,現在,此刻,我,白府嫡長孫白沐雲,才是白府真正的當家人!”

一言既出,舉座皆驚,衛氏更是在地上癱成了一灘軟泥,白二少爺不動聲色地扯住欲上前理論的白三少爺,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則齊齊驚得目瞪口呆,白老太爺轉頭質問跪在那裏的白大老爺:“梅衣!這是怎麽回事?!雲兒瘋病未愈,你怎能――”

“祖父,”白大少爺打斷白老太爺的話,聲音漸冷,“眼下這堂上不僅僅只有白府自家人,還有外人和下人,您這是打算讓我爹當著這些人的面跪到幾時?”

“你――雲兒――”白老太爺被白大少爺尖銳的質問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白大少爺卻不理會,只管瞟向旁邊的白二老爺:“二叔,虧你平日伶俐機變,這會子怎麽成了木頭?扶起我爹來很難麽?”

白二老爺聞言,眼底由方才的驚異轉為了了悟,深深盯了白大少爺一眼,這才偏身去扶白大老爺,白大少爺重新望回白老太太臉上,似笑非笑地慢慢道:“祖母,我有法子避免我們全家人入大牢、死獄中,您信是不信?”

白老太太從地驚訝中漸漸回過神來,一對老眼反而睜得更大:“雲兒……你……你恢覆神智了?”

“您信是不信呢?”白大少爺只管笑著追問。

“信――我信!我信!雲兒!救救咱們白家!你有法子!你一定有法子!”白老太太撲上來抓住白大少爺的手腕――如果白大少爺當真是恢覆了,她是真的相信他有這個本事逆轉乾坤,她現在只有這根救命稻草了。

“是的,我有法子,”白大少爺低下頭望著白老太太笑,白老太太卻打了個大大的寒顫,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他口中尖利的獠牙,聽得他一字一字地慢慢道,“我有法子救你,救白府,讓你晚年仍舊不愁吃穿、將來風光下葬――只是,我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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