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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府上來說不是個問題,問題是短時間內這地方已經不能再做飯了,重建的這段日子得找個臨時的地方暫當大廚房用。

於是上頭下來人四處查看了一番,最終把臨時大廚房的地點選在了南三西院,本來這院子就負責給大廚房打下手,淘個米洗個菜什麽的也近便。

小鈕子和金瓜從窗縫往院子裏瞅,不住地搖頭咂嘴:“瞅瞅人家大廚房的人,那派頭就是不一樣!眼睛都朝天看的!你再看咱們麻子嬸兒,平日裏那麽威風的一個人,在大廚房的人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嘖嘖!”

羅扇偎在一摞被子上瞇著眼睛養神,誰都知道白老爺是個愛吃的人,對食物講究得很,因此慣得大廚房的人也個個兒趾高氣昂——因為他們最受重視唄,一道小菜做得好了動輒就能被賞上一錠元寶,且問全府上下哪個部門的下人能有這樣的待遇?

“看來咱們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嘍!”小鈕子小老太太似的連連搖著頭。

日子的確不太好過,自從大廚房的人搬到南三西院“辦公”之後,整個院子無時無刻都處於一種緊張狀態——因為走水那件事,上頭很是惱火,責罰了兩個管事的,還打了幾個人的板子,那個迷迷糊糊的廚娘更是生死不知,如今大廚房人人自危,誰也不敢松懈一分一毫,連帶著羅扇她們這些人也跟著窮緊張,每天被使喚得滿院子裏跑來跑去,連中午休息的時間都被無情剝奪了。

這還不算最糟糕的——最可氣的是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上面的主子不分時候的派人到南三西院來要東西吃,廚娘們一動,羅扇她們就也得跟著動,淘米洗菜一通混忙,好容易忙完了,才剛躺到床上,天就亮了。

不過我們羅同志是最會苦中尋樂的人,她可不像這些古代奴仆一樣天生就被灌輸了主子是天、要尊敬要畏懼的思想,一盤菜炒好了放在案頭,她瞅著四下沒人順手就拈塊兒肉吃——古人可不敢這麽幹,沒人看見也不敢。

於是南三西院裏最樂呵的人只怕就是羅扇了,天天都能偷著肉吃,天天還有夜宵,所以每天晚上一旦有人來叫吃食,她總是最積極地從床上爬起來去幫忙的那一個,待廚娘將飯送走,她就能把鍋裏剩下的偷吃上兩口,以填補晚飯吃不飽的遺憾。

久而久之呢,當夜裏再有主子叫人來傳飯,除了當晚負責輪班的廚娘之外,大家就都不怎麽起床幫忙了——因為有羅扇在啊,既然有人爬起來了,那其他人正好樂得不必困乎乎的去摻一手。

好在夜宵通常都做得簡單,基本上就是些點心和粥,也花不了太多的功夫,羅扇起來幫著淘淘米也就沒別的事兒了。

今晚也不例外地又有上頭的人來叫夜宵,羅扇聽見有人敲了敲自己房外窗棱,知道是叫她起來幫忙的,便忙忙地穿好衣服蹬上鞋,開門出去直奔夥房。今兒個輪班的是陳家嫂子,很老實的一個人,羅扇幫她淘過幾次米,兩個人也混得熟了。陳嫂子手腳麻利地把糯米下到鍋裏,上邊攪著鍋子,羅扇便在下面燒火,而後蓋上鍋蓋小火慢熬,陳嫂子就到一旁去準備點心。很快置辦妥當,取了個食盒,上面放點心下面放粥,陳嫂子拎著就往門外走。

想是走得太急,陳嫂子這兩只腳一個沒搗騰開就絆在了門檻上,整個人向前一撲,平著就拍在了地上,手上的食盒飛出去,粥也灑了碟兒也摔了,陳嫂子疼得半天起不了身。

羅扇連忙過去攙她,見疼得一腦門冷汗,便替她用袖子擦了:“還好麽?傷到哪裏了?”

陳嫂子卻根本顧不得答她,直急得眼淚都下來了:“這可怎麽好!東西都灑了!上頭今天催得緊,這——這可怎麽好!”

羅扇回頭瞅了瞅鍋裏剩下的粥,湊一湊連半碗都不到,只能重新做,便向陳嫂子道:“嫂子莫急,再重新做就是了,我來燒火,咱們抓緊點時間興許還來得及……”

“不成了……不成了……”陳嫂子急得直管掉淚,“我的右手方才在地上戳了一下子,如今動不得了……”

羅扇細細瞧了瞧陳嫂子的手,果然腫了兩倍粗,忙道:“嫂子你需趕快去找府裏郎中看看,千萬別是骨折了——我去找別人來替你……”

“不行!不行!”陳嫂子慌忙搖頭,“這個月……我已經摔過一次碗了,再被人知道第二次,我怕我……我怕我會被趕出去的……可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小扇兒,嫂子求你了,千萬別將此事說出去!”

羅扇一聽這事兒還挺麻煩,這府裏的人有多麽冷血她可是見識過的,所以為了陳嫂子好,此事確實不能讓別人知道。歪頭想了一想,道:“那嫂子你再堅持一下,你告訴我這粥怎麽煮,我來動手。”

“不成了……”陳嫂子眼淚掉得更厲害了,“方才那已是最後一點糯米,明兒要去庫房領的,今晚再也沒了……”

眼見著陳嫂子已是慌得六神無主,只管在那裏掉淚,羅扇索性放棄同她交流,幾步走到墻邊架子旁,踮著腳尖去看那些壇壇罐罐裏都還有什麽食材剩下。翻了幾個罐子,心裏已經有了數,便把鍋裏剩下的那點糯米粥倒進碗裏,刷了鍋,重新燒上水,然後從那些罐子裏分別取了紅棗、粳米、小米、赤豆和蓮心出來洗凈。

一時鍋中水燒開,把這些東西放進去,再從一只大葫蘆裏往鍋中倒入牛奶,旺火煮沸,再改成中火熬開。羅扇又從水果筐子裏拿了一個蘋果兩只香蕉,蘋果洗凈切塊,香蕉去皮切段兒,待鍋中粥煮沸之後把這兩樣也加進去攪和拌勻,再煮至滾沸,離火。

一道鮮奶水果粥就完成了。

好在點心還有剩,羅扇把食盒從地上撿起,仔細擦幹凈,重新盛上點心和粥,遞給陳嫂子:“嫂子,按規矩我是不能進內宅的,所以還是得您自個兒忍忍痛親自去跑這一趟,先把差交了再說罷。”

陳嫂子一直怔怔地看著羅扇如此這般,往粥裏放牛奶和水果,這種吃法她可是聞所未聞,不由狐疑地瞟了羅扇一眼,見羅扇笑嘻嘻地看著她道:“嫂子,怎麽著也是這樣了,你不去送可能捱罵,去送也可能捱罵,送總比不送強,趕快去罷,回來還得看你的傷呢。”

陳嫂子也是沒了別的辦法,只好愁眉苦臉地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將食盒拎了,哀聲嘆氣地跨出門去。羅扇把地上的碎碗掃了,混在泔水缸裏,明兒別人拿走倒掉了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事掩過去,那些掉在地上臟了的點心,羅扇一一撿起來吹幹凈,尋了塊油紙包好,悄悄回去房中藏到枕頭下面,而後又折回夥房,該收拾的收拾了,坐在那裏等陳嫂子回來,順便把那碗剩下的糯米粥幹了個精光。

9借食博賞

陳嫂子其實也進不了內宅去,她從南三西院出去後徑直來到內宅門外,那裏有婆子等著,只需把食盒交給婆子她就可以回來了,由於天太晚,這會子去找府裏郎中人家也未必肯給她看傷,只好強忍著,與羅扇各自回房睡下,待明早請了假再去看傷。

次日一早,還不到起床的點兒,羅扇就把小鈕子和金瓜推起來,從枕頭底下把昨晚的點心拿出來分給兩人,喜得兩人一口一個塞了滿嘴。

陳嫂子的胳膊已經腫得完全變了形,才剛跟管事的請了假,就見有穿緞子衣衫的人進來找她,小鈕子悄悄兒地瞅了人家半天,端地是對那亮閃閃的衣服羨慕得直流口水。

羅扇正淘著米,就見陳嫂子腫著胳膊來找她,拉她到避人的地方,眉間眼角全是喜色:“扇兒啊!嫂子還真服了你了!你猜昨晚是誰叫的夜宵?”

“是誰?”羅扇歪著頭笑。

“正是老爺啊!”陳嫂子很是興奮,“全府上下屬老爺的嘴最刁,能讓他吃得滿意的手藝還真是不多,昨晚那粥老爺很喜歡,還給了賞呢!”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來,“瞅瞅!足有一兩重呢!快拿著!”

——哇噻!一高興就能賞一兩銀!這白總出手真夠大方的!羅扇張開小嘴兒,吧嗒了兩下,把頭一搖:“嫂子,這銀子你拿著去看傷,你這一請假又要扣掉不少的工錢,這銀子正好頂了。”

“不成,昨兒的粥是你做的,我頂了你的功本就夠沒臉的了,這銀子你拿著!”陳嫂子往羅扇手裏塞。

“嫂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我還小呢,用不了這麽多的銀子,你就拿去應急罷,那不是還摔了個碗麽,你抽空買上一個把缺補上,剩餘的看病抓藥養傷,我若日後缺錢花了再找你就是了。”羅扇硬是把銀子重新塞進陳嫂子的懷裏。

“不成不成,就因為你還小,我就更不能以大欺小了……”陳嫂子還要再推,羅扇撓了撓頭,只作無奈地道:“要不這樣罷,嫂子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呢,不如就答應我件事,這銀子你還收著,就當賣我個人情了。”

“什麽事,你說罷!”陳嫂子忙道。

“我先問問嫂子:是不是老爺每次吃高興了就會打賞做飯的人呢?”羅扇眨著晶亮的眼睛問。

“是啊!老爺對吃的東西很上心兒,但凡覺得哪道菜做得好,一般都會打賞做菜人的。”陳嫂子笑起來,“聽說咱們老爺這個人哪,慣會享受的!吃喝玩樂,樣樣都會、樣樣都精!”

羅扇也笑了:等的就是這個答案啊!老頭子賞起人來相當大方,出手就是一兩銀,這可比她每天編竹藝賣錢要來得快多了啊!若照這個樣子下去,攢夠二十四兩贖身銀豈不是很快的事?!

羅扇舍了這一兩銀就是為了得到後面的二十四兩銀做鋪墊,於是壓低聲兒道:“我想請嫂子答應的事呢,就是日後晚上嫂子再輪值做宵夜,偶爾請讓我也試試,倘若我做的還能像這次一樣博得老爺的賞,咱們兩個就對半分,當然,嫂子你做的得了賞,都是你自己的。——我也沒有別的遠大抱負,只求再大些了也能混到大廚房當個廚娘,這就滿足了。然而我在這西院也沒個機會接觸竈上的事,所以還請嫂子幫幫這個忙,給我些練手的機會。”

陳嫂子有些猶豫,道:“我不是不想幫你,只是……這給上頭的人做飯可不是小事,萬一做得出了岔子,咱們兩個誰都擔待不起……”

羅扇笑起來:“我的好嫂子,這不是還有你呢麽!我做完了你先嘗,不好的話你再幫著補救,總不會有差的。”

陳嫂子想了一陣,終於點頭答應,將那銀子收好,出院兒找郎中看傷去了。

羅扇尋得了新的掙錢路子,興奮得晚上睡不著,躺在被窩裏翻來覆去想美事兒,正意淫到自個兒贖了身後在這古代開了家蛋糕店,一時間財源滾滾,大把的美男主動投懷送抱令她挑得不亦樂乎之時,就聽得有人急急地在外敲窗棱。羅扇連忙披衣起來,下地開門,見是廚娘張嬸,便問道:“上頭要夜宵麽?”

張嬸一把拽上她就往夥房走,急道:“老爺今晚還要吃陳興家的做的那道粥,誰料陳興家的昨晚傷了手,今兒個請了假回家休息,這卻讓我從哪兒去偷這麽道粥呢!你昨晚在這兒幫忙來著罷?可記得那粥是怎麽做的?”

陳興家的就是陳嫂子,昨晚羅扇幫忙做粥的事她當然不敢往外說,羅扇畢竟不是大廚房的人,又是個孩子,如此兒戲的事情被上頭知道了她和羅扇都沒好兒。

羅扇更不會主動承認,於是假裝撓著頭想了一陣,才把那粥的做法支支吾吾地說出來,只說是看陳嫂子這麽做的。

張嬸依法做來,嘗了嘗果然不錯,便忙忙地裝進食盒給內宅送去了。

過了兩天,陳嫂子回來覆工,手上的傷短期內還是無法覆原,這麽一來就是不想讓羅扇幫忙都是不成的了,只得她在旁邊指導,由羅扇動手完成。事實上經過幾次“合作”之後,陳嫂子發現羅扇居然會做很多種她從來都不知道的粥,於是索性放手讓她自己來做,只做好後先由她嘗過確認可以了,這才正式送到上頭去。

今兒晚上這一道粥是菊花八寶粥,羅扇先用黃菊花煎水煮沸,撈去菊花,再同糯米、小米、薏仁、桂圓、蓮子、芡實、白果、百合一起慢火熬成,另準備了一只小小白碟,上放冰糖,可依個人口味酌量加入。

這道粥熬出來不僅色澤好,味道也是清香撲鼻,尤其秋末冬初這樣的天氣幹燥得很,此粥正可清熱、解燥、除煩、生津,入口清爽,常吃可滋養五臟,補氣養陰。

第二天果然上頭又打了賞,只不過沒有一兩銀那麽多,也就三四百錢,羅扇便同陳嫂子均分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羅扇發現這個正史上沒有的架空朝代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都融合了中國古代史上歷朝歷代最為先進發達和出彩的部分,譬如民風開放有如大唐盛世,譬如女子的發型服飾也是融匯了各朝各代的款式(不包括清朝),再譬如一些食物原料的提煉和加工方法,更甚至原本非中國產的舶來食品在這個朝代也已經出現了,如番茄、辣椒、洋蔥等等。

羅扇頓時覺得自己很幸運,沒有穿到商周那樣的連做飯佐料都缺少的朝代,否則她就算穿成了富家小姐只怕也得被那單調缺味兒的飯給耗死。

所以當羅扇在某個壇子裏發現了一罐奶油之後興奮得毛都乍了——其實早在公元前三千多年古印度人就已經掌握了奶油的制作方法,兩千多年前傳入了正史上的中國,只不過因為奶油的提煉方法費時費力而且不易保存,所以並不普及。

羅扇問陳嫂子這奶油平時都用來做什麽,陳嫂子說這是老爺的一位常年在外邦跑生意的朋友送的,具體怎麽用誰也不知道,只好在那裏白放著。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羅扇捶胸頓足,嚇得陳嫂子以為她犯了羊角瘋,差點就跑去叫人了。羅扇把這罐奶油拎出來,洗了兩個大土豆切成片上屜蒸,蒸好後取出,放入碗中碾成土豆泥,加入碎胡蘿蔔丁,再放兩勺奶油進去,少許鹽、糖,攪拌均勻。

另取寬紫菜切成一指寬長條狀若幹,將土豆泥放上去小心卷起,最後蘸上打勻的雞蛋汁下鍋炸,至金黃色撈出,原本該撒上些面包屑的,但是這個時代當然沒有,只好省略,完成。

羅扇一氣兒做了三十個,陳嫂子半信半疑地嘗了一個,脫口道聲“好吃”,用小碟子盛了十個送去了內宅,剩下的自然就便宜了羅扇,她真是好久沒吃到自個兒做的土豆泥奶油卷了呢!吃不完的用油紙包了拿回去,第二天早上仍和金瓜小鈕子分了,兩個人饞得直嚷嚷沒吃夠,巴不得上頭今晚還叫這道夜宵。

然而等不到夜裏上頭就來叫了,點明要廚房做這道菜送到內宅各院兒裏去,一下子忙壞了陳嫂子,幸好羅扇昨晚邊做邊把做法詳細告訴了她,陳嫂子當了這麽多年的廚娘自然一看就會,倒把其他的廚娘看得私下裏不住嘀咕:這陳興家的幾時學會了做這樣的點心呢?

後來聽說內宅各院裏嘗了都說好吃,就有人打下賞來,又是一兩的銀錠子,陳嫂子和羅扇兩個喜氣洋洋地分了。

羅扇每晚都會在廚房裏幫忙,但也只有陳嫂子輪值的時候她才有機會動手做吃食,若是別人當班呢,她就在旁打下手,順便學學古人的做菜方法。久而久之她就發現了一個規律:如果是別人當值,來叫夜宵吃的往往是別的院的主子,而每到陳嫂子當值呢,來叫夜宵的基本上都是白老爺的院子,再到後來連別的院子也愛趕在陳嫂子當值的這天來叫夜宵,以至於羅扇和陳嫂每次都忙得不可開交。

漸漸地羅扇發現自己失算了,開始幾次上頭還有打賞,到後來也不知是覺得賞煩了還是什麽,居然一次賞也沒再給過,饒是羅扇想破了頭做出各種新鮮玩藝兒孝敬上去也是沒用,這可讓她真的不明白了。

正當她準備冒些險弄個蛋糕出來以博賞銀的時候,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傳來——新的大廚房已經建好,這幫子廚娘要搬出南三西院了。如此一來羅扇就再也沒有機會借做夜宵掙錢了,這令她著實郁卒了一陣子。

大廚房的人一搬走,南三西院的生活又恢覆了往日的簡單平靜,眼見已是入了冬,羅扇便決定等來年開了春兒再想掙錢的法子。

這日中午,羅扇正在太陽地兒裏幫小鈕子篦頭發,就見麻子嬸從外面風風火火地進來,沖著兩人一招手:“去,把大夥兒都叫起來,我這兒有個消息要通知!”

一時眾人迷迷糊糊地集中到院子裏,聽得麻子嬸清了清金屬嗓音,提聲道:“才剛上頭下來了通知:因天氣漸寒,大廚房又設在內宅之外,往來送餐極易變冷,很是不便,是以即日起在內宅設立幾處小廚房,但須增添人手,且看外宅各處有願意調職者,到各管事處報名,三日後前往大廚房統一考核,合格者即可納入小廚房當職。”

這條消息對羅扇來說不啻冬日裏最燦爛的一道陽光啊!只要有機會給主子做菜,那就有可能得到打賞,賞啊賞啊的她的贖身費就有了!

於是羅同志第一個在麻子嬸處報了名,原以為這種差事也就只有對做飯感興趣的人才會去試,卻不成想三天後的“入門考試”中,羅扇發現報名的下人居然上了百——連金瓜和小鈕子都背著她報了名!

轉而一想羅扇就明白了——這是內宅小廚房的考試啊!別管喜不喜歡這項工作,只要進了內宅工資水平必然會翻番,身份也會相應的提高,且得到主子打賞的機會也就更加的多了,難怪人人都想擠破頭地鉆進內宅去。

羅扇望著大廚房外院子裏黑壓壓一片“考生”,撓了撓頭:這感覺倒有點兒像那一世的選秀現場,究竟最終誰才能入圍,那就要看你真正的本事和機遇了。

10新的轉折

由於報名人數眾多,負責選人的管事不得不把報名者分成十幾組輪番到廚房裏進行考核,輪到羅扇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同組的有四五十歲的嬤嬤也有二三十歲的娘子,羅扇是最小的一個,幾乎沒什麽人註意她。

考核的內容是規定時間內獨自做出一樣點心、一樣羹湯、一樣菜,食材給的都是相同的東西,就看誰能做出味道最好的成品來——其實也不指望著這些平日幹粗活的人能做出什麽好吃的東西來,小廚房有專門的廚娘負責做飯,選拔這些人也不過是為了能給這些廚娘們幫上手,所以廚藝總要會一些的。

當同組的其他幾人都開始進入狀態動手洗菜的時候,羅扇卻顛兒顛兒地出去了,一會兒搬了幾塊平整的石頭進來,惹得考官和圍觀的眾人都眼睜睜地看著她,見她把石頭往竈臺前一擺,而後踩上去,這才理理頭發籲了口氣——丫滴老娘才十歲啊,夠不著這麽高的竈臺有木有?!

眾人轟然一笑:這小丫頭有意思,才這麽點兒的年紀就想混內宅?也不知該說她是後生可畏呢還是無知者無畏呢?

羅扇當然知道這次選拔要的不是會做飯的人,而是手腳利落的人,所以她也不急著做,只管在那裏淘米洗菜,土豆切絲肉剁沫,一套先行程序做下來既快又精細,看得幾個“評委”不住點頭:這小丫頭不錯,手腳麻利,細節處也很穩妥。

羅扇並沒有賣弄自己從那一世帶來的新鮮菜色,她只做了最簡單的東西:炸春卷、雞蛋湯,和一道肉沫土豆絲。

所以她是第一個做完的,恭恭敬敬地向“評委”們行了禮,而後就立到了一旁去。一時有人過來把她做的東西用托盤盛了端到評委面前,幾個人各嘗了一口,面上也沒什麽表情。之後其他的應考者也都陸續做完,評委們挨個兒嘗了,相互遞了幾個眼色,便讓這一組人先回去,最終結果要到所有應考者都考核完畢才能公布。

當三天後的結果一出來,金瓜和小鈕子的笑聲險些把屋頂翻了個過兒——連同羅扇在內,三個人居然全都被選中了!這大概完全得益於三人兩年來天天淘米打下手的成果,而且羅扇也聽人背後分析過——內宅不比別的地方,住的全是主子,尤其是女眷多,女眷一多就註定有些事情很是敏感,譬如正值青春年華的女仆很難被錄用,因為怕有異心啊,借近便勾引男主子什麽的,所以能進內宅小廚房裏供職的多半都是三十歲往上的人和十三歲以下的人,只怕這也是羅扇她們三人能最終入選的又一個原因。

不管怎樣,羅扇迎來了自己穿越人生的一個新轉折,她終於可以離開這狹窄的一方小院,去仰望更廣的天空、去經歷更多變的生活了——說實話,她在躍躍欲試的同時還真是有點兒緊張呢。

擇了個吉日,所有被選中進入內宅小廚房的下人拎著自己的包袱在中院集合,而後由管事的統一帶進內宅去。當看到一排小騾子拉的車列在眼前時,羅扇和金瓜小鈕子都有些傻眼:怎麽,進內宅還得坐車去啊?老天……這個白府究竟有多大?她們原來的世界究竟有多小?

小鈕子有點兒怕了,緊緊攥著羅扇的手,一入侯門深似海,白府雖不是侯門卻也是豪門,如今她們這葉小舟就要往海的最深處去了,到底那裏有多麽險惡的風浪暗流在等著她們呢?到底她們能在這樣的風浪中撐到什麽時候?誰也無法預料,誰也不敢多想,閉上眼,一個猛子紮進去,從此後就是別樣的一番天地了。

羅扇她們三個共乘一輛小車,同車的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娘子,金瓜小鈕子終究是小孩心性,沒緊張了一會兒就完全被車外的景致吸引去了註意力,連同羅扇在內的三個小腦瓜兒擠在車窗前往外看,不敢高聲,只敢嘰嘰咕咕地小聲兒議論。

騾車一路前行,穿過一道門又穿過一道門,每兩扇門之間就是一處院子,紅漆碧瓦,花崗石鋪地,整齊又大氣。羅扇默默數著,這小車足足穿了有八個院子才轉向北繼續走,進入一道垂花門,經過一大片青石鋪的場院,再進入一扇綠漆門,走一個穿堂,見一道宣石大墻由東至西橫亙於前,正中朱漆門一扇,兩邊各開一扇小門,一大片琉璃瓦鋪的連綿屋頂如驚濤駭浪般一直洶湧到了天際。

這就是內宅了。

騾車隊由小門進去,見地上鋪的是蝴蝶綠的花崗石,與綠琉璃瓦的屋頂交融在一起更顯得整個府院深邃而幽遠。小門內先是一間院子,院裏種著掉光了葉子的老梧桐,正面是五間廳,兩側是東、西兩排廂房,廳上掛著匾額上書“福瀾廳”三個字。

院子的東北角有個小角門,一眾人在院子裏下了車後就從這個小角門穿過去,而後又是一間院子,再穿過去,左拐,右拐,前穿,側穿,羅扇覺得自己小腿肚子走得轉筋的同時腦袋也有點轉筋,這白府實在是——大啊!深啊!

終於在大家都走得有點氣喘的時候,前面帶路的管事婆子停下了腳步,回身讓眾人原地暫候,而後進了這間院子北邊的一間屋子,半晌從裏面走出四五個穿緞子衣服的人,金瓜便在下面將小鈕子的袖子一扯,兩人艷羨地對了個眼神。

為首的那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皮膚保養的倒是不錯,面色有些冷,看上去是個嚴厲的角兒,羅扇、金瓜和小鈕子都認得她,她就是那時追究米飯裏的指甲一事把翠桃處置了的人,原來是個內宅的管事。

見她拿眼掃視了一圈在場眾人,冷著聲道:“你們這些人既是被選中了安排進內宅小廚房的,有些規矩不必我說你們也都清楚,這內宅不比外宅,言行舉止務必謹慎小心,須遵守的細則回頭你們各自的管事自會說與你們聽,我這裏只有一句要囑咐你們:老實幹活,莫耍小聰明,一旦犯了錯被我知道,可別怪我翻臉無情!聽到了麽?”

“聽到了!”眾人齊聲應著。

這管事便向旁邊一伸手,後面立著的那個連忙遞給她幾頁紙,她在手裏翻了翻,道:“內宅一共分設五個小廚房,老太爺老太太的紅院一個,老爺太太的紫院一個,姨娘們合用一個,少爺們合用一個,還有一個在客院,專管下榻在本府的親朋好友的夥食。現在我來點名,點到的出列。”

接著便開始念名字,一連念了六個,這六人出列,由一個穿緞子衣服的人領著往紅院去了,然後便是往紫院去的、往姨娘處去的、往少爺處去的、往客院去的,每一個小廚房裏分六個人,羅扇、金瓜和小鈕子三個人得償所願地分在了一起,被人領著出了這間院子往東邊的客院去了。

東邊的客院叫做金院,是套三進式的四合院,從位於東南角的正門進去是第一進院子,迎面一道影壁,上鐫“金風送福”四個字。東邊小跨院裏,幾個十一、二歲的小廝正在那兒擦一頂小轎。穿過垂花門後便是正院,北面三間上房,西側兩間耳室,東側一耳室一穿堂。東西兩面各三間廂房一間耳室,由抄手游廊串連起來。從正房東耳室旁邊的穿堂穿過去便是後院了,坐北朝南一大排後罩房,一直往西走,過一個月亮門,在正房與後罩房之間的西北角處有一所極小的跨院兒,那就是小廚房的所在了。

那人把羅扇等人領到小廚房門口就走了,裏面便走出兩個三十來歲的娘子來,一個黃黃瘦瘦,看上去溫吞和善,另一個眉眼靈活,倒是個幹練的角色。幹練的這一個便向新來的幾人笑道:“來了來了!幾位妹妹……和小妹妹們莫要拘謹,從今兒起大夥兒就要同吃同睡同作同息了,來來,先認識認識!我夫家姓黃,你們叫我黃嫂就成!我年紀癡長你們幾歲,因而上頭讓我暫時管理咱們這間小廚房裏的雜事兒,以後大家有什麽問題了直管來找我就是,也請大家對嫂子我多多關照海涵著些!”

眾人連忙笑著應了,黃嫂又拉過那個瘦瘦的娘子,笑道:“看我!一見你們就高興,倒先把自己介紹了,忘記了咱們這小廚房的主廚娘子,真是該死!這一位呢夫家姓楊,大家叫她楊嫂就成,這是咱們的主廚,以後也得大家多多配合她才是!”

楊嫂有些不大好意思,笑著向眾人行了禮,眾人連忙還禮,黃嫂便讓新來的幾人也自我介紹介紹,瘦高個兒的夫家姓劉,年長於她的便管她叫劉娘子,羅扇她們仍以“嫂”呼之;又黑又壯的那一個夫家姓盧,又矮又胖的那一個夫家姓胡,之後就是羅扇、金瓜和小鈕子。

黃嫂看著羅扇這三個小丫頭笑個不住:“這三個小閨女能被挑進來想必也是有本事的,這下子咱們這金院就不會被咱們幾個老婆娘弄得死氣沈沈了!”

羅扇帶領著金瓜和小鈕子一起傻笑。

參觀完了日後的工作室小廚房後,黃嫂便帶著幾人從月亮門裏出來,這第三進院子坐北朝南的這排後罩房是金院所有女仆的起居所,分為上下兩層,上面那層被負責伺候起居、幹雜活兒的丫頭們占了,黃嫂她們這些廚娘就只好住在下面這層,畢竟人家丫鬟的等級是高於廚娘的。

分給廚娘們的房間一共有三間,羅扇挑了最靠西的那一間,帶著金瓜和小鈕子將行李安置了進去,剩下的兩間分別是黃嫂和楊嫂的,以及新來的另三人的。

新房間仍然是大通鋪,不過這房間可比南三西院的大多了,羅扇三人又還是小孩子,所以睡在這大通鋪上寬敞得很,金瓜當場就在鋪上打了七八個滾兒。小鈕子一頭摔在枕上,四仰八叉地攤在那兒,望著房頂道:“真好,這裏比咱們原來那地兒強多了!——嗳,我覺得黃嫂人很好,咱們以後當不會再像在麻子嬸手底下幹活兒時那樣常捱耳光了罷?!”

羅扇正打開靠墻那架新衣櫃往裏瞅,聞言笑道:“在麻子嬸那兒你犯了錯頂多是捱上一巴掌,在這兒你要是犯了錯只怕就不止是捱一巴掌那麽簡單了。”

小鈕子嚇得坐起身,吐著舌頭道:“小扇兒你就嚇我罷!”

金瓜從床上跳下地,立到屋子當間兒背著手,很是正經地道:“從今日起你我三個就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什麽俱什麽,都小心著點才是!”

羅扇笑著點頭:“嗯,一什麽俱什麽,小心駛得萬年船。不過小鈕子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咱們三個已算是相當幸運的了,被分到這專門招待客人的客院來。你想,老爺他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天天都請客人下榻在府上罷?而咱們這小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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