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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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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富為了考舉人奮鬥了半輩子, 誰也想不到最後他會死在天花上。

這段時間在防疫點住著,為了能讓他早日痊愈,老宅那邊真的是銀子如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 眼看著已經一天比一天好了, 卻不想人一下沒了。

噩耗傳回老宅,沈延富的媳婦小錢氏直接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沈老頭和老太太倒還能繃得住, 強忍著悲痛將來報信的人送走, 一轉頭就雙雙吐血倒了下去。

沈延貴沈延安兄弟,一個因為送沈延富去防疫點不幸染上了天花,如今還在隔離, 一個倒是至今還活蹦亂跳, 可還在防疫點那邊守著沈延富的屍身沒回來,沈家老宅這邊的長輩就剩下了一個李氏還站著, 可李氏這人歷來不堪重任, 沈延富一死, 她反倒哭的比誰都傷心, 生怕還在防疫點的沈延貴也跟著沒了。

一時間整個老宅都陷入了兵荒馬亂當中。

還是沈族長聽到消息, 趕了過去主持大局,一邊請了陳大夫給三個倒下去的人看病, 一邊又出面請了沈氏族裏的人幫忙一起治喪, 還要叫人去縣裏買棺材。

老宅裏面, 只有沈老頭倆夫妻備好了壽材, 如今他倆都倒了下去, 還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坎,老兩口的壽材沈族長也不敢做主先拿出來給沈延富用。

人死如燈滅, 大房跟三房的矛盾也不算大,方氏自然是第一個就從閨女嘴裏知道了沈延富沒了的消息,原本還想著過去幫幫忙,可沈驚春幾句話就給她勸住了。

只說自從他們三房凈身出戶出來,家裏的日子是越過越好,蒸蒸日上,老宅原來看著倒是不錯,可現在已經遠遠比不上自家了,老太太原來就不待見她們一家,現在沈延富一死,方氏再過去幫忙,說不定給老太太瞧見了,還當她是去耀武揚威的,本來她就吐了血,要是再給方氏一氣,氣出個好歹來一命嗚呼了,那這口大鍋可就要扣在方氏頭上,弄都弄不掉了。

何苦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方氏一想倒還真是這樣,因此就歇了去幫忙的心思,只隨了一份奠儀了事。

等沈族長這邊安排好老宅的一切,棺材也買回來了之後,就叫了沈志華幾兄弟去防疫點接沈延富的遺體回來,卻不想到了防疫點,就被告知沈延富的屍身已經在第一時間被火化了,如今屍體是沒了,只剩了一罐骨灰。

沈志華直接傻眼了。

逝者為尊,古代都是土葬,講究入土為安,還沒聽說過哪家死了人,直接一把火將屍體燒光的,想鬧卻又不敢鬧,因為這是防疫點的規矩,沈延富並不是第一個被燒掉的。

防疫點這邊最開始死的那人,倒是好好的叫家屬給接回去了,可一場喪禮辦完,家裏大大小小的七八個孩子就倒了大半,全送來防疫點了。

沈志華抱著親爹的骨灰罐哭的眼淚都流幹了,最後還是只能將骨灰罐放入棺材之中擡回家。

到了家中,已經清醒的小錢氏準備給沈延富換上壽衣,讓他走的體面,扒著棺材一瞧,看清裏面沒有屍體只有一罐骨灰,尖叫一聲又昏了過去。

一場喪禮還沒辦完,老宅就如同被抽去了精氣神一般,倒了一半。

“這真的是種什麽因得什麽果。”方氏看著送葬上山的隊伍從自家門口經過逐漸遠去,不由感嘆了一句:“但凡當年你大伯他們願意聽你爹一句話,如今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谷雨倆姐弟先後種了牛痘好了之後,陳淮和豆芽就種了痘,方氏一咬牙給沈明榆倆兄妹也種了痘,用的正是從陳淮他們身上取下來的痘苗,發作起來,癥狀居然又輕了不少,只有種痘的那條胳膊上長了七八個痘瘡,谷雨他們還用了十天左右才好,可沈明榆他們卻是七八天就好了。

沈驚春對老宅一家人根本就沒感情,聽到沈延富死了也不過是驚訝了一下,現在聽方氏不住的嘆氣,也生不出什麽同理心來,想的反倒是沈延安的事。

原本,之前送那名人販子去防疫點看到沈延安,她還有些吃驚,想著怎麽是他在照顧沈延富,而不是小錢氏或者沈志華和沈梅,後來一想,可能是因為要送沈延富過去,順便就照看兩天,之後肯定還是會換大房的人過去的,可不曾想,沈延安這一待,直接待到了沈延富死都沒回來。

那這就有意思了。

一家子親兄弟,沈延貴不過就是幫著將沈延富送過去,就染上了天花,可沈延安都在那邊一直待到現在,卻什麽事都沒有。

這到底是他自身免疫力很強,還是因為小時候染上過牛痘?

沈驚秋喝了口茶,將自己的猜測一股腦的說給陳淮聽了,末了還感慨:“如今看來,我這個四叔倒是傻人有傻福。”

人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沈驚秋這個長孫在沈老太太心裏那是比草都不如,沈延安是家裏最小的兒子,在沈老太心裏,地位也並沒有多高,要不然以沈老太的個性,只比沈延安大兩歲的沈驚秋兒子都這麽大了,她怎麽可能還不給沈延安相看姑娘。

“傻人有傻福,你這句話說的還真是貼切。”陳淮說著頓了一下,又道:“如今沈延富這個頂梁柱沒了,要是沈延貴能好起來,恐怕老宅那邊還有的鬧,這個二叔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別說沈延貴了,二房一家五口,哪一個又是省油的燈呢?

以前沈延富雖然只是農忙的時候回來幫忙,但好歹他還是個秀才,名下有二十畝地能免稅,再加上有秀才這個名頭在,外人也高看沈家一眼,二房才沒有鬧起來。

李氏平時雖然咋咋呼呼慣會偷奸耍滑,但有沈老太太壓在上面,她幹活也算是把好手,甩了小錢氏不知道幾條街。

如今沈延富沒了,小錢氏又不太中用,沈梅這個小丫頭往日裏仗著自己是秀才的閨女,沒少拿喬,沈老太太看在沈延富的面子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房一家四口,也只有沒啥讀書天分的沈志華早早認清了自己,幹起活來還算勤勤懇懇。

依照二房那幾人的性子,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鬧著分家。

沈驚春搖搖頭:“這跟我們家有什麽關系,再怎麽鬧,也鬧不到被凈身出戶的頭上來,倒是我四叔,如果小時候真的染上過牛痘,他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如今既然決定把牛痘可以防天花的事報上去,那麽應該好好想想具體的細節可行性了。”

至於沈家老宅那群人,是死是活又跟她有什麽關系呢?或許有一天沈家真的撐不下去了,沈老太太能夠低下她那高貴的頭顱,到沈延平墳前認個錯,她還會看在親爹的面子上,給老太太一口飯吃。

“高縣令的人品倒還算不壞。”陳淮道。

如今家裏幾個人都是種過牛痘的了,雖然谷雨倆姐弟還在防疫點那邊測試種了牛痘到底能不能防天花,可沈家人已經差不多能確定了,陳淮也就開始往縣裏走動。

往年聞道書院都是臘月二十開始放假,假期整整一個月,到正月二十正式開學,所以陸昀一般都是過了小年,就從慶陽府回祁縣,但今年因為天花的原因,書院開學的日子往後推了,陳淮要找陸昀,就只能往他在縣城的宅子去,倒是因此聽了些其他的消息。

縣令沒有判死刑的權利,像這次正月十四鬧的沸沸揚揚的拍花子事件,被拐的既有孩子還有未婚少女,按照本朝刑統,無論是首犯還是從犯,都逃不過一個死字,最輕斬監候,嚴重的就是淩遲。

若被拐的人裏面沒有縣令的掌上明珠,他可能也就老老實實將這一眾惡徒轉交到府城衙門了,可偏偏這群人販子動的是他的愛女,這群人販子被抓獲之後,高縣令就以防止天花擴散的名義,將他們全部都關到了一起,如今十七名人販子已經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熬過來的也不過兩三人,餘下幾人還在繼續受著天花的折磨。

而這些人就算能夠熬過天花,等待他們的也將是移交慶陽府,然後被判死刑,只是因本朝刑統規定,凡天下大辟罪案件,都要送往刑部覆審,期間允許罪犯本人和其家屬鳴冤。

只不過這場略人案鬧的如此沸沸揚揚,這些罪犯的家人躲著都來不及了,自然沒人會出來鳴冤,到時候只等刑部覆審完文件批下,這幾名人販子就會被斬首。

高靜姝倒是因為身份不同,當時被擄到廣教寺之後,享受到了單人間的待遇,這才逃過了一劫,而壯壯雖不幸染上了天花,但卻又幸運的痊愈了。

“如今他雖說快要回京述職,可到底還在任上,這次又抓了一批人販子,回京之後多半就要留京任職了。”

沈驚春心中又湧上了那種怪異的感覺來,她定定的看著陳淮半天,見他坦坦蕩蕩的與自己對視,沒有絲毫閃躲,這才輕聲問道:“你難道想結他這個善緣?”

沈家現在無權無勢,牛痘的事情報上去,到時候朝廷的獎賞下來,估計也就是禦賜的匾額和一些金銀之類的獎勵,但將這件事呈報上去的官員就不一樣了,若是由高縣令呈報,只怕回京後,能官職不會低到哪裏去。

陳淮直接點頭承認:“周桐如今官拜刑部左侍郎。”

說著又冷笑一聲:“他與我娘和離之後,再娶的是鎮北侯的嫡次女,沒兩年鎮北侯府沒落,他倒是有本事,又與魯國公家的庶女有了首尾,借著周家二房無後,要兼祧兩房的名頭,又將人娶回來做了二房夫人。”

沈驚春一開始聽到周桐兩字,還在想這名字有點熟悉,又聽到陳淮後面說到和離兩個字,這才反應過來這周桐不就是她那沒見過面的渣男公公麽。

真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是個這麽有能耐的人,有老婆的情況下,能搭上鎮北侯的嫡女不算,居然在再娶之後,還有本事搭上魯國公的庶女,最關鍵的是像他這種海王,浪了這麽久,居然還沒翻車。

她忍不住看向陳淮那張清雋的臉。

能生出這麽好看的兒子,當爹的不說是個絕世大帥哥,但肯定長相也很出眾的。

陳淮本來說的一本正經,可被沈驚春這麽直白的眼神盯著看,他也有些受不住,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我臉上有花?”

沈驚春若無其事的微微一笑,總不好跟他說,你爹是個絕世大渣男,你這個做兒子的體內流著他的血,以後發達了會不會有樣學樣變成一個大渣男吧。

因此只道:“我是在想,以你這張臉,春闈只怕就算中了狀元,也要被點成探花郎的,到時候打馬游街風光無限,憑這張臉還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這話裏的不自覺的酸味都要飄出二裏地了。

陳淮反應十分迅速,立刻抓著她的手表忠心:“那長相也不是我能選擇的呀,再說了,我生是你的贅婿,死那也是你的死贅婿,只要迷倒你一個就夠了,其他人又與我有什麽相幹呢。”

陳淮這個人少有這麽不正經的時候。

以前在現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這麽跟她表過忠心,說的比陳淮這幾句不知道要動聽多少倍,但那時候沈驚春只覺得那些跟她表白的人,油的都能炒一盤菜了,看著都膩。

可現在聽陳淮這麽一說,她只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神清氣爽:“快別這麽肉麻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怎麽知道的這麽多?”

這並不是沈驚春第一次懷疑陳淮,但卻是第一次這麽坦誠的問出來,這說明在她心中,兩人的關系又近了一步。

陳淮的雙眼很亮,看著她的眼神溫柔的簡直都要滴出水來:“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這眼神誰能抵得住?沈驚春被他看的臉都紅了,眼見他越靠越近,忙推了他一把:“你有話說話,別想動手動腳的。”

二人隔著一張書桌坐著,陳淮被推的往後一仰,也不惱,索性順勢靠在了椅背上,笑瞇瞇的道:“你從京城來的,想必也聽說過柱國公陳牧的事吧。”

沈驚春仔細想了想,才點了點頭。

柱國公府早就在十五年前被抄家了,理由是謀反。

陳淮道:“陳家祖先因為有從龍之功,所以開國就封了柱國公,乃是當時四大國公之首,爵位世襲罔替,傳至陳牧那一代,又加授了正一品光祿大夫,因國朝並沒有尚公主就不能做官一說,所以陳牧尚的是昭陽長公主。”

昭陽長公主這個名號沈驚春沒聽過,但平陽長公主她卻是知道的。

“昭陽長公主與先太子都是先皇後所生,而今上與平陽長公主則是當時的德妃所生,後面先太子被廢,今上上位,陳牧手握實權自然就被猜忌,今上便將陳牧與昭陽長公主的嫡女指婚給了如今的內閣次輔張承恩。”

“陳小姐雖有意中人,卻不能違抗皇命,只得下嫁給當時還是戶部侍郎的張承恩做繼室,婚後生下二子,不久就郁郁而終,陳牧便請旨從張家抱了個孩子改姓陳,”

沈驚春聽的神色覆雜,忍不住道:“你讓我來猜一下,不會正好那麽巧,陳家救了一個帶著孩子的婦人,然後讓這個婦人做陳小公子的奶娘,後來陳家被抄,陳牧讓奶娘帶著陳小公子逃了出去,而這位小公子又正好行四,字季淵吧?”

陳淮先是一臉的驚訝,聽到後面又有些哭笑不得:“前面猜的沒錯,我娘和離之後,身上沒錢連祁縣都回不來,機緣巧合之下被昭陽長公主所救,看我跟那小公子年紀相仿,便留下我們母子,一個做了小公子身邊的管事娘子,一個做了小公子的書童。”

“後來陳家被抄,我娘受昭陽長公主所托,帶著我和小公子逃了出來,身上雖帶了些銀錢,可根本不敢拿出來用,東躲西藏的出了京城沒多久,我們倆就都染上了風寒,我娘為了照顧我疏忽了小公子,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身子都涼了。”

沈驚春表示有點疑惑。

劇情實在不應該這麽發展啊?

電視裏可都不是這演的,小說裏也不是這麽寫的。

這難道不應該是一個世家公子流落小山村,蟄伏多年殺回京城,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最後推翻□□,要不自己上位當皇帝,要不扶持一個皇子當皇帝,最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功成名就事了拂衣去,帶著妻兒游遍大好河山的故事嗎?

沈驚春想的天花亂墜,陳淮還在語氣平穩的敘述。

“我娘發現小公子死了,就將他就地掩埋了,拿著錢財到了慶陽府也不敢回祁縣,就買了一座小院子帶著我生活了幾年,後來見無人找來,這才回了祁縣,但回到祁縣沒兩年,就真的有陳牧以前的忠仆找了過來,我娘不敢說小公子死了,只能謊稱她的親生兒子死了。”

“說起來倒也巧,我與那小公子的後腰處都有一顆紅色的痣,只是位置不太相同,但已經過了好幾年,再加上那幾個忠仆沒有親眼看過那顆痣,也就信了我娘的話,將我當成了陳家小公子,而我娘也因為陳家人找來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熬了沒幾年就去了,臨去前還囑咐我如果以後有機會,要幫陳家翻案。”

那顆紅痣沈驚春有幸見過,說是在後腰,其實是在臀部骶椎骨上方和腰椎連接處的邊上,也就是現代人們常說的腰窩的位置,在細腰翹臀的襯托下,那顆紅痣真是要多性感就有多性感。

沈驚春手指動了動,想摸摸那顆紅痣的想法蠢蠢欲動,怕自己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事情,連忙將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翻案恐怕是有點難,要是別人也將你當成那陳小公子,也是樁麻煩事。”

陳淮看著她緊緊握住的手,輕笑一聲探身過去揉了揉她的頭發:“放心吧,周桐可以容忍我跟母姓,但絕對不會容忍我認別人做父親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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