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陽死了。

屍體停放在建章宮，文武百官正低頭站在兩側，甚至有些已經抹起了眼淚。

千秋看到這一幕，好像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劉江身著黑色龍袍，站在正前方，背對著眾臣，身子在不住的抖動。

整個建章宮，好像只有千秋一個活人，她舉步艱難的來到停放屍體的擔架面前，上面直挺挺躺著的人，穿的正式皇室協領服。而劉陽走的時候，穿的也同樣是這絕無僅有的一聲。

千秋喉嚨發緊，她向上看去，劉陽的整張臉因為在水裏泡了太長的時間，已經變得腫脹，可以說是面目全非。但眉眼之間，依舊可以看出那道傲視一切的額眉。

千秋屏住呼吸，顫抖的遞上手去，懷揣著一絲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去試探劉陽的鼻息。直到千秋確認，面前這具冰冷的屍體，沒了呼吸，沒了心跳，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因為現實和理智告訴自己，他死了……已經死了……

千秋一邊撕心裂肺的大哭，一邊不管眾人的目光去質問一個屍體：“王爺！王爺你怎麽可以死……你不是答應我的麽？你給我睜開眼睛看看我，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王爺，王爺，你醒醒好不好，算我求你……王爺……”

千秋傷心過度，站在最前方的劉冕皺了皺眉，對著侍衛使了個顏色，示意他們拉開千秋。

千秋拼死的掙紮，說什麽也不肯離開。劉江終於哽咽的說道：“讓秋大人和皇弟好好道個別吧。皇弟活著的時候，只把秋大人視為知己，現在他走了，就讓秋大人好好的送他一程吧。我們走。”

那幾個侍衛不敢不聽皇上的指令，松開還在拼命掙紮的千秋，隨著皇上一起離開。

此刻，偌大的建章宮內，只剩下千秋和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千秋哭的沒了聲，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勸劉陽起來。

“劉陽，你給我起來……你不是說好的，讓我等你麽。你怎麽又說話不算話，啊？我告訴你啊，你要是敢死，我就不會兌現承諾，我不會一直把你放在心裏……”

“你起來，你不要這麽躺著，我害怕……你不是說過會保護我的麽？你怎麽可以不守信用呢？我答應你，只要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就什麽都答應你，只要你活著，我走。我回我該回去的地方，你不想做皇帝，那咱們就不做，我只要你活著……”

千秋泣不成聲的搖晃著劉陽的屍體，眼淚落在他的臉上，卻沒有激起他任何的反應。

而在千秋不住搖晃劉陽的時候，她還是不敢相信，躺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劉陽。直到千秋從劉陽的懷中摸出一封已經被江水浸泡的不像樣子的信，千秋才顫抖著死開信封……

上面的字跡已經被水泡的面目全非，好像只要被風一吹，這封信就會被吹散一樣。千秋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雙肩不住的顫抖。因為她認得劉陽的字跡，上面唯獨留下的，還能看清的兩個字，就是：想你……

千秋又是哭，又是笑，她笑著罵劉陽：“你個傻子，你個腦殘！想我為什麽還要死，為什麽不早點回來見我？為什麽還不等我收到你的信……我恨你！我恨你！”

千秋哭的整個人倒在地上，跪在擔架面前，可無論她說什麽，罵什麽，劉陽卻再也回不來了……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直到他靠近千秋的身邊，才一點點的扶起千秋。千秋已經沒了力氣，雖然還在一直哭，卻沒有了剛剛撕心裂肺的聲音。

劉江捏著千秋的肩膀說道：“朕知道你和皇弟……情同手足，但皇弟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希望你能振作起來。”

千秋突然冷冰冰的看著劉江說道：“皇上，我不相信這是意外。絕對不信……這件事我一定會調查清楚。就算我死，我也不能讓王爺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千秋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在她唯一清醒的理智中，她知道，劉陽雖然面上吊兒郎當，但他卻是絕對的小心謹慎，心思縝密。甚至比劉江更勝一籌。他不會無緣無故就這麽離世，這其中，千秋死都不會相信這是巧合。

而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件事，是有人蓄謀的。從劉陽離開洛陽那天晚上說的一番話，千秋便知道這次巡視河道沒有那麽簡單，只不過在劉陽眼裏，沒必要和自己說那麽多罷了。

可自己不是傻子，她一直深信，劉陽既然答應自己會回來，還讓自己等她，那就是有一定的把握，他絕對不會以身犯險。雖然千秋一時間不能咬定是誰做的，但她知道，劉陽的死，唯一能不受威脅的，就是眼前這個人。

千秋說的這番話，為的就是看看劉江究竟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可她沒想到，劉江卻說：“好，這件事朕也會調查到底。朕也不相信，皇弟會這麽大意。”

千秋有些詫異劉江的說法，但她知道，劉江的身份特殊，唯一的偽裝，自己絕對不能相信。

千秋難以平穩自己的情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要當她一想到劉陽已經死了，自己必須接受這個事實的時候，就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的倒在了劉江的懷中，昏了過去。

等到千秋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的府上了。錢管家，下人們，還有秋婧，都圍在自己的床榻之前，就連徐太醫和翠兒也破例出宮前來探望一度陷入悲傷的千秋。

千秋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他死了……”

隨後，眼淚又順著眼角不斷的流淌，很快就打濕了枕下的一片。

錢管家嘆了口氣說道：“少爺，人死不能覆生，少爺還要節哀順變才是。”

千秋苦笑，這句話在從前，不知來來回回聽了多少遍。就像在現代的時候，每一次從手術室裏出來的醫生，都會滿臉惋惜的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這個感覺是一模一樣的，當它從未落實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總是那麽不痛不癢，甚至冷漠無感。直到千秋現在身臨其境，卻覺得既是諷刺，又是難以平覆的悲傷。

千秋痛苦的閉上了眼。秋婧見到這一幕，也收起了平時的刁蠻，也是滿面愁容的說道：“表哥……昨天晚上，我不知道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對不起……”

秋婧的話，讓千秋楞住了，自己這麽痛不欲生，是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真的很重要？如果不是，那麽這樣的悲傷，為何是自己從未感受到的。整個心就好像活生生的被摘下去了一般，還在不斷的滴血。要自己怎麽樣的堅強，才能接受劉陽已死的事實？

徐太醫端著一碗凝神靜氣的湯藥走了過來，對錢管家說道：“管家，我有幾句話要和我徒弟說，不知道能否行個方便？”

錢管家實在放心不下千秋，一直為難的看著千秋。千秋擦了眼角的眼淚，對錢管家說道：“你先出去吧。”

錢管家這才嘆了口氣，帶著翠兒還有下人們一起出去外面等著。

屋內剩下徐太醫，他同樣是愁眉不展的坐在千秋的身邊，將藥碗遞給她說道：“勸你的話，為師就不說了。為師知道，一時間讓你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是根本不可能的。為師也知道你和王爺關系要好，所以……想哭就哭吧。不過可不能一直不振作。難道你相信王爺的死會如此簡單麽？”

千秋一楞神，坐起身來小聲說道：“師父也認為王爺的死沒這麽簡單？”

徐太醫將藥碗放在千秋的手上，沒有確認，也沒有否認的說道：“這件事，還得你自己去查。不過，若是你一直這樣處於悲傷的狀態，自然就會被情緒蒙蔽了許多真相。你要一點點去看，如果你覺得接受不了王爺的離去，那就必定要給王爺一個說法，不然你也不會安心對不對？”

雖然徐太醫的話模棱兩可，但千秋不是沒有理智，畢竟她的職業，不允許她摻雜太多的個人感情。當下要緊的，還是要調查清楚劉陽的死因，還有，這麽大的事，會讓歷史上發生多大的變化，甚至說將來自己的時代，究竟會不會存在都是一個問題，千秋不能這樣……

千秋接過藥碗，紅著眼眶說道：“謝謝師父……我也覺得王爺不會這麽大意，我也不會讓王爺死的如此不清不白。給我點時間，我會調查清楚這件事。”

徐太醫松了口氣，點了點頭說道：“希望你能想開，化悲傷為動力。如果你一直這樣的話，便會給真心想要害王爺的人有機可乘，要是等到計劃都完成了，只怕已經為時已晚。為師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千秋微微閉上了眼，在腦海中搜羅這一系列的線索。她問徐太醫：“師父……宮中對於王爺的殉國，是怎麽說的？”

徐太醫皺眉說道：“宮中給出的說法，是王爺落水身亡，其實早在前三天的時候，王爺就已經落水。只是當地縣衙一直瞞著不敢上報，直到打撈了三日，撈出王爺的屍體，這才確認王爺已經殉國，不敢不報。”

千秋越聽越心驚，接著詢問：“那皇上怎麽說？”

徐太醫搖搖頭：“為師身在太醫苑，哪裏知道這些。只不過聽別人說，皇上好像也對此事有所懷疑，也是一度處於消極狀態。”

千秋深吸一口氣，將整張臉埋在雙膝之間。片刻之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連忙擡頭說道：“師父……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徐太醫一楞，道：“已經這個樣子了，為師若是有能幫上你的地方，一定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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