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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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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的年限有點久, 清晰度和現在的設備沒法比,但還是能分辨得出這個歇斯底裏的女人與方才結婚錄音裏的是同一個。

在場不少人同荊梵認識已久, 也參加過當年那場盛世婚禮,自然認得岳向晴的臉。而二十四年前荊家女主人精神失常跳樓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都在傳她死不瞑目,連出殯的儀式都是草草收場。

時過境遷,在久遠記憶快要被遺忘的時刻, 亡故的女人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在荊梵私生子的婚禮上出現,哪怕知道這是人為的,也足夠叫人汗毛直立了。

不斷閃爍的屏幕,淒厲瘋狂的尖叫,還有她因為被拖行匍匐在地上,長指甲劃過木質地板的恐怖聲音。

這簡直比恐怖片還要驚悚一百倍。

祝玉已經站不住了,滿臉都是冷汗, 她原本站在臺下聽丈夫致詞, 眼下驚恐萬分,捂著耳朵不斷往後退,嚇得高跟鞋都崴了。

荊弦安也不敢看那屏幕,只是見到母親跌坐到地上後, 顧不得一旁花容失色的慕雅妍,想要一個箭步沖過去,熟料衣袖被其拉得死死, 他腳下一滑, 重心沒穩住, 跟著新娘子滾作一團。

現場一片漆黑混亂,唯有屏幕上胡亂的光影陰森可怖。

播放的時間比想象中更長,似乎是心理醫生的觀察記錄,全程都采取跟拍模式,至於畫面,越來越陰暗,女人從一開始涕淚縱橫喊著我沒瘋,到後來一遍遍拿小刀割腕。

交錯斑駁的傷痕,在骨瘦如柴的手腕間遍布,殷紅液體淌出來,近得仿佛能聞到那血腥味。

賓客們驚呼著,有膽子小的奪門而去,剩下的也都是目露驚懼,呆呆杵在原地,忘了反應。

現場除了強拉著梁挽躲去露臺談情說愛的陸大少外,就屬角落站著的一對男女最安靜。

許柔因為早就從他口中聽聞過其母親的瘋狂行徑,所以並未泰國害怕,可她沒想過他所謂的大禮會是岳向晴的生前錄影。

那些晦暗壓抑如夢魘般的記憶,每逢雷雨天都要出來灼穿他的靈魂,如今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值得麽?

她皺著眉,抓緊他的手:“你沒事吧?”

“我為什麽會有事?”他很輕地重覆了一遍,失了血色的唇淺淺漾開弧度:“有事的是他們才對,我怕隔得太久了,有些人都忘了自己做過什麽虧心事了。”

這當頭一棒的效果異常顯著,至少祝玉母子已經魂不守舍了。

至於荊梵,也好不到哪裏去,這麽多年,他未曾祭拜過一次亡妻,偶然午夜夢回時,也曾冷汗涔涔醒過來,夢裏都是她第一次發現他偷腥的場景,那雙飽含痛楚的眼睛,到現在都難忘懷。

愧疚和逃避,促成了揮之不去的煩躁感,令他想起這個岳向晴這三個字都感到生理性厭惡,連帶著對面容酷似亡妻的大兒子都異常排斥。當初在其八歲時早早送出國,也就是懷了眼不見為凈的心理,沒想到幼年時經常被關在衣櫃哭泣的小男孩,轉眼就能同自己分庭抗禮了。

這出戲碼,隨便想想,就知道是誰安排的。

荊梵拄著拐杖的手不停顫抖,□□慣了的霸主,一旦受到挑釁,憤怒比常人來得更洶湧些。

“荊念!”他震怒著咆哮,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情緒波動太大,他開過刀的部位又開始疼痛,無法遏制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緩下後,又去找祝玉的身影。

無奈剛才為了播放剪彩影片,現場光線都被調暗了,而負責音控和燈光的工作人員不知去哪了,任憑其聲嘶力竭叫喊都沒有回應。

他動過手術,也做過化療,身子早就大不如前,氣急攻心之下拐杖都撐不住,眼看著要倒下。

有人從身後虛扶了一把。

他艱難地扭過頭去,看到一張俊秀又面無表情的臉,頓時激動起來:“混賬東西!你搞的鬼?”

“別那麽驚訝。”荊念淡淡扯了下唇,明明在笑,眉眼卻似覆著冰霜,冷笑道:“我只是來賀喜而已。”

“你……”

“別激動,遺囑還沒立呢。”他很慢地眨了下眼,恨意一閃而逝。

冥冥中,荊梵仿佛看見了亡妻。

記憶不自覺被帶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一日午後,他有資料落下了,從公司匆匆趕回家。發覺她精神好了一點,坐在花園裏正親手采集玫瑰花露,細瘦的胳膊上都是掙紮帶來的抓痕,他看了兩眼就覺得煩。

她破天荒沒有同他爭吵,直到傭人拿藥過去,才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美麗哀怨的眼睛裏瞬間盈滿了淚:“我沒有病,為什麽你要逼我吃藥,荊梵,你沒有良心,我恨你,我恨你……”

這雙眼,和面前年輕男人的黑色瞳眸重疊在了一起。

荊梵氣血翻湧,終於支撐不住,往地上倒去,意識混沌的間斷,他看到親生兒子漠然往後退開了一步。

荊弦安連滾帶爬,接住了昏迷的老人。

“哥,你為什麽……”

“閉嘴,祝閔。”荊念陰沈著臉,睥睨對方的神色好像在看一只螻蟻,彎了彎唇角,他笑了一聲:“好好珍惜你當董事長的這段時間吧。”

荊弦安眉心一跳:“你什麽意思?”

荊念插著兜,居高臨下俯視他:“字面上的意思。”

兩人交談間,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這屏幕上的剪輯視頻沒完沒了地循環播放,比鎮魂曲還可怕。慕雅妍的父母大感丟面子,氣沖沖帶著女兒走了,這婚宴沒了新娘,徹底淪為了鬧劇。

“你是不是瘋了?”荊弦安一把扯掉了新郎胸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你到底想做什麽……”

荊念漫不經心地動了動手指:“想給你們一個驚喜罷了。”語罷,他隨手拿了支紅酒,往地上一丟,玻璃酒瓶應聲而碎,有些許渣子濺射起來。

白皙瘦弱的男人嚇得一哆嗦,差點沒抱穩懷裏的老人。

同一時刻,有人在暗處配合荊念,燈光瞬間亮了,屏幕上的畫面也停滯在某一幀不再播放。

剩下寥寥幾位客人,識趣地走了。

荊念插著兜,信步閑庭的樣子像極了在鄉間小路打發時光,繞著荊弦安轉了一圈,他困擾地嘆了口氣:“真不知道現在要怎麽收場了。”

話雖這麽說,可他的眼神裏都是陰寒算計,看得荊弦安坐立難安。

“你是對家產的分割心有不甘對吧?”蒼白瘦弱的年輕男人強打起精神鎮定道:“爸已經說了,公司的股份轉給我,其他不動產統統留給你。”

“另外,你還是可以回公司任首席執行官,我們兄弟可以一起經營集團。”

鼓足勇氣說完這番話,荊弦安本來還有一句念在手足之情要講,結果在對方異常強大的氣場鎮壓下,囁嚅著唇,吞了下去。

“說的挺好。”荊念又開了一瓶紅酒,把木塞蓋子往桌邊一丟,勾了把椅子過來,氣定神閑地坐在上頭。

荊弦安不知道其葫蘆裏要賣什麽藥,每次面對這個捉摸不定的繼兄,他心裏總發怵得厲害。

下一刻,他感到微涼的濕意從發頂傳來,而後是滴滴答答的紅色液體,淌過眉間,落到睫毛上,迷了視線。

“你做什麽!”

荊念慢條斯理地擡高手腕,往他頭上倒酒,輕笑道:“我真覺得你該清醒一下,先拿這瓶紅酒給你洗洗腦子吧。”

荊弦安連忙轉過身子要躲,忘了懷裏還有荊梵,結果後者軟趴趴滑了出去,他再想去扶已經來不及,只得眼睜睜看著老人的額頭砸在了碎玻璃渣上。

真是一團糟。

更糟的是祝玉受了刺激,整個人縮在主桌下,抱著膝蓋,猶如驚弓之鳥,喃喃自語:“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荊念拿剩下的酒往杯子裏倒了一半,笑意加深:“你說她這幅鬼樣子,是不是虧心事做多了?”

“我、我沒做虧心事!”祝玉揮著手,眼睛沒了焦距,突然大喊起來:“我就換了幾瓶藥而已,就幾瓶,吃不死人的,你別來找我,你別來!”

荊弦安嚇得一哆嗦,趕緊手足並爬過去捂上了母親的嘴。

桌沿的陰影下,他們縮在那裏,瑟瑟發抖,看著男人一步步走來,表情陰鷙,明明是秀雅精致的五官,此刻看起來卻如地獄索命的羅剎一般。

“哥,她胡說的。”荊弦安緊緊抱著祝玉,害怕得語調都變了:“她受了刺激,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是嗎?”荊念輕輕笑了一聲,他彎下腰,指尖撫上女人纖細的脖頸,一點點圈攏:“可是你們真該死。”

他眼底猩紅,覆仇的烈焰燒掉了所有理智。

仇恨如漫天洪浪,席卷全身。

幼年時亂七八糟的回憶交織在一起。

一會兒是母親哄著他吃水果的溫柔笑顏,一會兒是她犯病了後對他拳打腳踢的可怖模樣。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她縱身一跳的那一刻。

他聽到了血液裏奔騰的聲音,沒有別的想法,是一心一意要結果了這個骯臟惡心的東西。

荊弦安目眥欲裂,看著祝玉滿臉通紅,因為缺氧翻起了白眼。他搬了椅子,朝男人背後砸,可對方依舊沒松手。他只得絕望地跪在地上,哭嚎道:“你放過她吧,求求你了,我就只有一個親人了。”

“是嗎?”荊念很慢地轉過頭,眼裏遍布著戾氣:“可是我一個都沒有了。”

荊弦安聽出了他口氣裏的亡命之意,駭然極了,他同這位交集算不得多,只是聽說他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可往日見面,他除了態度倨傲之外,倒也沒有太多的病態表現。

現在看起來,確實同他那個精神病母親一樣,是個腦子有病的蠢東西!

早該跟著那個瘋婆子一起跳樓才對!

荊弦安下了狠心,從六層慶典蛋糕旁,取了銀質小刀過來,深吸了口氣,就要往他背後紮。

正要落下時,被人偷襲很踹了一腳,隨後手就被高跟鞋踩在了腳底。

他痛得直抽涼氣,擡頭看到一個身穿銀色禮服的姑娘。

“你他媽又是誰啊?”

“是你姑奶奶。”她挪開腿,取過隔壁桌上的紅酒杯,惡狠狠砸到他頭上。

荊弦安一陣天旋地轉,沒聲了。

解決掉人渣,她迅速走到男人背後,捂住了他的眼睛:“你別看這些骯臟的人。”

“你說錯了一句話,你現在還有親人,是我。”

“你殺了她,我剩下的日子就要孤老終生了。”

“所以,聽話,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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