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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一碗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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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煦恩驚呆了。

他跟季巍認識那麽多年,還是頭回見季巍這樣,像只耍賴皮的大狗熊!

這個擁抱與其說暧昧,不如說是愛惜,就像是一個孩子抱著心愛的大玩偶,喜歡的不成,要把臉貼上去蹭蹭。

季巍的鼻尖和嘴唇就擦過他的臉頰和脖頸,倒沒親他,湯煦恩覺得好像不太對,可是又覺得並不帶那種讓人不舒服的冒犯。

可能、也許、大概季巍是真的喝醉了。

湯煦恩想。

有的人是這樣,醉得慢,也醉得沈。

看上去悄無聲息,不動聲色,等到發現的時候,人都已經醉透了。

湯煦恩原本還動了兩下,他越動,跟季巍的觸碰越多,搞得他自己很不好意思,不動反而好些,季巍還真的只是抱著他。

這家夥醉勁兒極大,掙不開,越掙摟得越緊,湯煦恩索性放棄掙紮。

他不動,季巍也不動。

也沒了睡意。

視線漸漸適應了黑暗裏的光線以後,就著朦朧的月光,湯煦恩能看見季巍的臉。

季巍緊抿著眼睛,眉頭也深深擰住,仿佛因為他想要逃開而感到不高興,等他乖乖待在懷裏不動,季巍的眉梢便也溫柔地舒展開來。

近距離看季巍的臉,湯煦恩越看越覺得英俊,每個五官都很好看,微帶點駝峰的挺直鼻梁,疏朗低垂的睫簾,不厚也不薄的嘴唇,季巍不說話的時候嘴角是下撇的弧度,看上去會像是不好惹。

可湯煦恩仔細想想,只要他與季巍在一起的時候,季巍總是含笑著的,這些年來,從沒讓他覺得陰沈可怕過。

明明沒有再動了。

湯煦恩的心跳卻怦怦怦怦地停不下來,他難得地有點氣惱,盯著季巍,低聲嘟囔:“你倒好,把我弄醒,非要抱著我,自己又呼呼大睡去了。”

說完,季巍像是被吵醒過來,眼皮下面眼珠子轉動,動作起來。

湯煦恩一個緊張:“醒了?”

季巍仍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在半夢半醒之中,一只手抱著湯煦恩,另一只手無意識地貼上他的臉頰,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起來。

湯煦恩琢磨了一會兒這算是什麽,忽然想到了——

湯煦恩以前家裏也有養過一只狗狗,半夜會偷偷跳到他的床上跟他一起睡覺,他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並不生氣,還會下意識地把狗狗抱懷裏,摸摸狗狗的腦袋,讓他別吵了,一起睡。

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湯煦恩越被摸臉頰,越是臉頰燙,腦子也越發清醒,瞌睡蟲全被摸沒了。

他總算是想起自己好像忘掉的事情是什麽了。

——他要趁季巍睡覺問問題啊。

感覺這兩年他記性不大好,每次一被打岔,他就會不小心把原本要做的事情給忘記了。

湯煦恩用氣聲,輕輕地問:“季巍,季巍,我們說說話好不好?”

季巍遲緩地“唔”了一聲,懵怔怔,醉醺醺。

要問些什麽好?

在這一開頭,湯煦恩就卡殼了。

問季巍是不是知道自己哪天是裝睡?

問季巍為什麽要對自己做那些個下流無恥的事情?

毫無頭緒地,一個問題突然蹦進了湯煦恩的腦子裏,又從他的嘴裏被說出來:“……季巍,你在國外那幾年是不是跟別的男人談戀愛了?”

屋裏安靜得像是一粒塵埃落地都能聽見。

湯煦恩等待著季巍的回答。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季巍,也搞不懂季巍到底是醒著的還是睡著的,是真醉還是假醉。

萬一是假醉呢?

所以好多話他也不敢直接問出口,不敢越過名為友情的雷池。

季巍眼睛睜開一條縫,像是被睡意沾著,掙不開,嘴唇動了動,啞聲說:“沒有。”

“我在國外都沒談過戀愛。”

湯煦恩靜默片刻,困擾地想,唉,那你怎麽好生生地就對男人的身體感興趣了呢?

又想,沒談過戀愛,不代表沒跟男人那啥過。

外國很開放的嘛。

他的好朋友季巍喜歡男人,與他的親弟弟湯元喜歡男人,這兩件事對他來說都很顛覆認知,捫心自問,相對而言,他其實更難以接受季巍的性取向為男。

湯煦恩慣愛為人操心,他想,季巍占他便宜他可以當沒發生,別人可未必。

他能夠開明地接受弟弟是gay,季阿姨能接受兒子是gay嗎?

還有,季巍的同事呢?親戚呢?會用什麽眼光看他啊?

在湯煦恩心裏,季巍是天之驕子,理應獲得幸福的一切,他比誰都希望季巍可以一生平安順遂、功成名就。

季巍同湯元不一樣,湯元整天宅那小實驗室裏不怎麽人際交往,季巍可是人脈廣泛,頗多應酬。

一想到季巍可能被人用看異類的眼光看待,湯煦恩就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湯煦恩嘆了口氣。

季巍像是條件反射一樣地湊過來,差點就吻上來了,在咫尺之間的距離停住,問:“怎麽了?”

湯煦恩只得把手伸上來,按住他的肩膀,臉爆紅,不明所以:“啊?什、什麽怎麽了?”

季巍的熱息染著酒氣,說:“你在嘆氣,為什麽發愁,同我說,我幫你解決。”

湯煦恩:“沒事。”

他不免懷疑季巍沒怎麽醉,上次他裝睡時被逗弄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感覺又出現了。

“你總愛說沒事。”季巍哼了一聲,挪了下,把湯煦恩的腦袋抱著貼近自己結實的胸膛,像是恨不得把人藏進自己的懷裏,說,“小煦,你記不記得高一那年的暑假。”

湯煦恩不記得了,搖搖頭,他聽見季巍的心跳,強健有力地跳動著。

季巍說:“那年,你爸爸生病做手術,你一邊要跑醫院,一邊要照顧兩個弟弟,你還想出門擺攤賺點錢,我問你要不要幫忙,你也跟我說不要。”

湯煦恩漸漸記起來了。

……哦,是有這件事來著。

那年流感蔓延,他因為太勞累,抵抗力下降,也不知是在哪被傳染上,一下子病倒了。

他舍不得幾百塊的醫藥費,自己買藥吃,覺得能靠年輕扛過去。結果反反覆覆燒了三天,躺在床上起不來,甚至昏迷過去。

他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季巍在他的床邊,叫醒他。小錚小元兩個小毛頭都圍著季巍,小錚仰著頭哇哇大哭,小元也在抹眼淚,問:“季巍哥哥,我大哥會不會死掉啊?”

“不許瞎說!”季巍板著臉,摸摸小元的腦袋,鄭重承諾說,“有我在,你們大哥不會死的。”

那天還下著雨。

季巍先把他背著,再套上雨衣,把他藏在裏面。

小錚還舉著一把大雨傘追出來,說:“季巍哥哥,我給你撐傘。”

小元捧著他的寶貝小豬零錢罐也追出來,也舉高高,說:“季巍哥哥,我帶錢了,你拿去給我大哥看病。”

季巍把他們都趕回去:“你們倆乖乖待在家別亂跑就是幫忙了,要是你們也病了,你們大哥要心疼死了。快回去,快回去。”

從他家門口到季巍帶他出去打到出租車只有一小段路,季巍還是小跑著的,至多五六分鐘。

他趴在季巍的背上,靠在季巍的肩膀,聽見那天的雨好大,雨珠砸在雨衣上,劈裏啪啦,風也很大,呼啦呼啦。

可是風和雨全都被遮擋住了,季巍的背像是一座溫暖牢固的山。

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整個人連褲腿都沒有濕,而季巍被淋了滿頭滿臉的雨。

做完檢查,他的病情已發展到肺炎,醫生說再耽擱下去說不定真的會一命嗚呼。

等他清醒了些,季巍把他罵了一頓,黑著臉說:“就你能!不把生病當一回事,省那麽幾個錢結果省出大病來,真是不怕死,你要是死了怎麽辦?”

湯煦恩不敢吱聲,老實挨罵。

季巍咬牙切齒地說:“湯煦恩,你死了,我怎麽辦?”

然而,生氣歸生氣。

他家就兩個小學生弟弟,所以季巍把他從醫院帶回家後,一直到他病好,都住在他家照顧他,直到他完全恢覆健康。

現在想想,湯煦恩仍然覺得十分感動。

想到這,湯煦恩意識回籠,低聲同季巍說:“我記得的。”

“你救了我一命。謝謝你。”

季巍也很懷念,說:“不用跟我說謝謝,小煦。”

“我為你做什麽,都是心甘情願,不求報答。”

說著,季巍的一只手在他的後背,隔著皮膚,像是畫筆似的描摹他的肩胛骨邊緣,再到脊椎的骨節,一節一節,手指點著,在數數。

季巍嘀咕:“你好瘦啊,小煦,最近是不是又累瘦了?”

湯煦恩被他弄得癢癢,背部的肌肉不由地緊張起來,而且季巍數著數著,手指已經到了他的腰窩,再往下可不太好了。

湯煦恩說:

“你別亂摸,季巍,你又開始了……”

“你摸我幹什麽啊?”

湯煦恩去抓季巍的手,抓住了,季巍卻又反捏住他的手指,十指交纏,雙足相抵。

兔子極了也咬人,湯煦恩越發地羞惱了,腦子一熱,脫口而出地問:“季巍,你對我到底是個什麽想法啊?”

“你、你到底是真醉,還是沒醉?”

季巍停住。

湯煦恩也靜下來。

在淡淡酒氣的熱息交織中,他們倆都亂糟糟的,對視著彼此。

季巍像是醒著,又像是沒醒,垂睫凝視他。

只是,在此剎那,仿佛呼吸都不見了。

萬物寂靜,世界皆空,唯剩他們兩人。

然後,季巍眨了下眼睛,長緩地出了口氣。

季巍捏著他的手指引到嘴邊,親了一下他有薄繭的指尖,說:“我知道你最不喜歡欠人情,所以我是偷偷給你弟弟留的電話號碼,小元是個聰明孩子,他聽兩遍就記下來了。”

“你穿校服的樣子真可愛,小煦,同當年一模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看就覺得憐惜。”

“小煦,你是湯家的老大,兩個弟弟的大哥,你說你是家裏的頂梁柱,你要堅強忍耐,你總是在照顧別人、心疼別人。那誰來照顧你、心疼你?”

“唉,你總是這樣,光在為別人著想,不為自己想。”

“在我這,你是小煦,我的小煦。”

“我很自私,我不管別人,我只想照顧你、心疼你。”

湯煦恩說不出話來,鼻尖微微發酸。

他吸吸鼻子。

季巍低頭親一下他的鼻尖。

湯煦恩沒動。

季巍便又湊下來,試探著,想親吻他的嘴唇。

見他一直沒有躲開,才安心地吻上去。

季巍親了一下,還要說:“小煦,你的嘴唇好軟,好好親。”

湯煦恩臉滾燙,手滾燙,心尖滾燙,感覺自己在被咕嚕咕嚕地灌迷魂湯。

今天他可是完全清醒著的,也沒裝睡,小小一個輕吻,就足夠讓他面紅耳赤了。

他覺得自己甚至比喝醉酒那次還迷糊,神魂顛倒,不知所措。

所以,當季巍壓上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然就稀裏糊塗地默許了。

就這樣,再一次,他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禮節性地上床了。

到這時。

湯煦恩發現,季巍應當是真的醉了,因為實在稱不上游刃有餘,跟上次的表現大相徑庭。

胡亂親熱完一通,季巍就睡死過去。

湯煦恩還醒著。

他心情亂糟糟的,沒爽完,也沒搞明白。

不光沒搞明白,還更糊塗了。

更睡不著了。

他爬起來,悄悄把自己擦幹凈,又去把季巍和床鋪收拾幹凈,就像那天,季巍把一切弄幹凈一樣。

紙巾都全部扔進馬桶裏沖掉了,不留證據。

天一亮,湯煦恩聽見樓下有動靜了,他躡手躡腳地下了樓。

早起準備去跟小區的姐妹們跳廣場舞的季女士問:“小湯這麽早起來啊?哎呀,要等我跳舞才吃早飯,你再睡會兒?”

湯煦恩自覺剛無恥地褻瀆了人家的獨生子,特別沒臉見季阿姨,頭都不好意思擡,沒底氣地說:“我不睡了,阿姨,我店裏要忙,得趕緊回去。”

“阿姨,等季巍醒了,你幫我跟他說一聲我先走了。”

“再見,阿姨。”

說完,湯煦恩頭也不回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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