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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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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對此表示不滿, 要求再重新徹查一遍,就差沒直接咬準陸雲嬈才是真正的兇手。

江行舟都快直接被氣笑了,思忖著最近自己是不是表現的過於溫和, 現在誰都能對著自己提條件。他當即將奏折往旁邊一扔, 讓人將龐成玉找來。

“現在大理寺卿也在這, 你倒是可以讓他重新查,朕允了。”

陳風清當即一喜, 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他頂上的人又說:“案件最好是公開審理, 將每個人之前做過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沒一句話都公之於眾。”

陳風清當即腿軟, 往地上一跪,膝蓋接觸金磚發出沈悶的響聲。他卻來不及痛苦,臉上全是驚恐,磕頭道:“皇上,萬萬不可啊!”

倘若陳擬錦先前的言論傳出去,別說是她死了之後還要背負罵名, 就是陳家的名聲也完了。商人的地位本就遜色士族, 大多數商人做生意的同時也不忘經營一個好名聲,圖求生意場上的便利。

若是公開審理, 陳家不知道受到多少非議。

他現在是陳家掌舵的人,可並不是說陳家除了他就沒人了。若是惹出這種禍事,他現今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他雖然疼愛女兒不假,但人都已經死了, 他不可能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去替一個亡故的人出頭。

江行舟睨著他, 似笑非笑, “怎麽, 這樣不是最為公正!你要的公正,朕給你,你還有什麽不滿的!”

陳風清匍匐在地,已經後悔不疊,只得開口求饒。

“滾出去!”

陳風清聽著聲音不敢再開口,立馬退下,不過心裏開始犯愁,皇上真不會要公開審理這個案件吧。

他開始和出來送他的徐公公套近乎,皺著一張菊花臉,“公公,草民實在沒想過皇上會這麽生氣。”他說著往徐公公懷裏塞了幾張銀票,彎下腰陪著笑,“您看看,我後面怎麽做?”

徐公公掃了一眼,將銀票收進袖中,咳嗽了兩聲假笑著:“聖上的心思我們又怎麽會明白。”

陳風清臉上的笑僵硬住了,又聽見人說,“不過聖上一直對陸家不錯,陸姑娘現在在宮裏你不好拜訪,陸大人府上你還不能去?左右先前陳夫人不是冤枉了陸姑娘,您去賠個禮,誰都不能說您是不是。”

他一時沒說話,主要是嫌棄丟人。

徐公公也不準備多說,將他送了出去。

隔天,陳風清就親自去陸家登門道歉,承認先前情緒激動在言語中誤會了陸姑娘。陸林則倒是見了他,兩個人去了書房不知說了什麽,陳風清出來的臉色不大好看。

但案件最後還是結束了。

江行舟正好趁著這個機會騰出手來收拾廢太子。

廢太子被囚禁這麽長時間,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麽,所以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他也沒有多少意外,反而生出了一種解脫。

不過他還是提出了一個要求,說是臨死前要再見楊氏一面。

江行舟想了想之後,派人去問問楊氏願不願意見廢太子,楊氏跟著宮女後面一起進了宮。

鄭國公府倒了,鄭家人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楊氏的生活一夜之間變成了最底端。她進宮時就穿了尋常百姓的棉布衣裳,頭發用一根木簪挽起,其餘在也沒有一點兒裝飾。

就算這樣也難以掩飾她的美麗,一舉一動中還透著一股風情。

江行舟也沒有和她說話,朝著她點了點頭,便讓她進去了。

廢太子一見到她,雙目赤紅,恨不得直接將面前的人撕開在一點點吞咬下去,再也不見當初的濃情蜜意。

“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兇,差點嚇到我了呢。”楊氏在他吃人的目光中,緩緩坐到他對面的位置。

“為什麽,為什麽要出賣我,我究竟哪裏對不起你。”

楊氏覺得他這句話說得挺有意思的,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你不會覺得這麽多年,你一直對我很好吧?”

廢太子沒有說話,因為他確實這麽覺得。他可以說對不起好多人,但是對楊氏可以說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甚至造反這麽機密的事,連廢太子妃和陸雲妧都不知道,他也告訴她不少。

最後若不是她將他的逃生路線說出去,他又怎麽會像現在這個樣子成為一個階下囚。

廢太子眼中冒出兇光,“我為了你,不惜和鄭家鬧翻,結果你就是這麽對我。“

“那不是你怕靜堂庵的事情會敗露,所以才會殺鄭清玄滅口。說來說去都是為了你自己,又何必找出這麽冠冕堂皇的借口,聽著我都覺得惡心。”楊氏臉上的笑意消退幹凈,就那般冷冷地盯著他,就像是在看路上一條讓人極為惡心的蟲子,“我呆在你身邊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惡心。”

“你放心好了,孩子我會幫你養大的。到時候我也會成親,讓他認被人做父親。你應當不會介意吧?定然是不會,畢竟你都已經讓他叫了這麽多年別人父親。”她眼神冰冷,臉上帶著嘲諷,“等他懂事之後,我也會同他說新帝又多麽多麽仁慈,讓他好好讀書,好好做一個人。”

“賤人,你敢!”廢太子目眥欲裂,最後竟然活生生嘔出一口血來。不斷鮮血從他的喉嚨間上湧,他不停咳嗽著,臉色一下子灰敗下去,“你……你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多少人玩爛了,還想著……還想著清清白白……清清白白做人。”

“當然。”楊氏仔細看他的樣子,等欣賞夠他的狼狽,知道他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之後,才心滿意足準備離開,“你放心,我會的活得很好,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好。”

她出門時,剛好看見擺放在門口的鏡子。

鏡子中的女子,眼含秋水,膚若凝脂,曾經也是名極一時的美人。可是這種美貌,對於一個身份卑微的女子來說,無異於一種災難。

所以她被拿了好處的家人嫁給鄭清玄,又被想要巴結三皇子的已經成了她丈夫的鄭清玄送給了三皇子,後來又被有著醜惡隱疾的三皇子送到更多人的床上。

她已經記不清楚,在那段可以稱得上是地獄的日子裏,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又是如何強壓下自己的恨意在男人們面前奉承迎合。

她走出,看著外面格外湛藍的天空,只知道曾經將她拉入泥沼中的人都已經死了。

而她仍舊活著,且會比過往的每一天,都活得更好。

這就已經夠了。

陸雲嬈在收到楊氏由江行舟轉送過來的禮物時,還有點驚訝,“她怎麽會留東西給我?”

“說是為了謝你,我想因為是你先發現了靜堂庵的事並且拆穿,所以才會有後面發生的一切。”江行舟順便將剛剛聽來的消息說出來。

她啞然,先前她還不明白為什麽楊氏要幫他們,現在倒是明白了。怕是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還盼著廢太子和鄭清玄死。只是七公主費勁心思想要替哥哥報仇,可最後連到底是誰背叛哥哥的都不知道。

“她現在準備去哪?”

“聽她說想要離開京城,以後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這個地方。”

這也算是對她最好的結局了吧。

陸雲嬈這麽想,順手將楊氏送來的包裹打開,愕然發現裏面是一整套小孩的衣裳。

鄭家被抄家,鄭家的東西楊氏都沒有帶走,這麽一套衣裳還是楊氏自己買了料子,親自裁剪縫制而成。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刺繡,十分精細,想是花費了不少功夫。

不論價值,就是這份情誼,楊氏有心了。

江行舟沒怎麽接觸過這麽小的孩子,見小鞋子做得精細,就拿過來放在手上比劃了一下尺寸。發現鞋子還沒有他的掌心大時,他有些詫異,“這麽小的鞋子,孩子真的能穿進去?”

“能的,剛出生的小孩子才一點大。”

他倒是沒有繼續問下去,小心將小衣裳疊好放在一起,“那就放起來,剛好這個顏色不挑男女,總能用得上。”

陸雲嬈臉色有點差,嘴唇翕動,幾次想要說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陳擬錦的案子既然結束了,她也要出宮回家。不過在此之前,江行舟開始和她商量婚事怎麽安排。他當初選了奪位這條路,迫不得已才同她和離。如今他已經走到了朝中局勢還算明朗,他便想著兩個人不再分開。

這自然是要明媒正娶的,也要提前拜訪父母,也就是陸林則夫婦。

這原本應該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事到臨頭,陸雲嬈也鼓足勇氣,“再等等吧,我還沒有想好。”

“沒想好什麽,你說說看?”江行舟正在給她剝野核桃。

圓圓小小的一顆野核桃,皮薄卻硬,力氣小了剝不開,力氣重一點就是一手的碎渣,導致剝核桃也成了一件精細的活兒。他也不覺得麻煩,仔細將完整的核桃挑出來,抖落一層褐色的皮,就放在她手邊的碟子裏。

“我……”她指尖按著拇指的關節處,摁在那塊凸起的骨頭上反覆按壓,然後猛地擡頭看向面前的男人,“我如果說,我生育苦難,你還會娶我嗎?還會在日後不納任何妃子嗎?”

身體上的隱疾對於她來說,無疑是難以啟齒的。這段時間她守著這個秘密,在別人無意的言論中,被逼入沼澤地中,親眼看著自己沈淪。可真的說出來之後,她發現也不是那麽難以面對。

她收回手,坐正了身體,平靜地將關朗之當時的話覆述一遍,才說:“他勸過我,讓我生了一個孩子之後再考慮用藥。我當時想,我和你和離之後,我應當不會再婚嫁。孩子於我而言,沒有什麽緣分,所以我就用了。我後來也想過要告訴你,可我不知道怎麽開口,總以為拖著拖著,我就可以不用面對這些事情。

但是若是我們要再成親的話,我應該要告訴你。江行舟,我不想騙你。”

屋子裏想起清脆的碎裂聲,再仔細看時,男人的手中多了一顆碎得稀巴爛的核桃。他沈默著沒有說話,眼神就放在自己的手上,半天沒什麽表情。

陸雲嬈心上鈍鈍地疼著,但她知道現在要是沒說清楚,日後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隔閡。她難得這麽冷靜一次,垂眸道:“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不怎麽大度。若是我們真的能在一起的話,我不會容忍你還有其他人。就是這樣,你還願意娶我嗎?”

她在問出這句話時,承認自己是有些期待的。他們之間經歷了那麽多事情,她不敢說有十分的感情,七分也總該是有的。

唯獨怕的就是那三分的不確定。

但是男人始終坐在那裏,他微微低著頭,看不清神情,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疲憊和困頓。仿佛在他寬闊肩背上壓著的,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在這種沈默當中,她所有的希望和忐忑最後都逐漸轉化成失望和難過。這種負面的情緒不斷發酵,將她整個人都撐得鼓鼓囊囊,到了極限。

幹澀的眼裏突然變得濕潤,這種濕潤會帶來疼痛和癢意。她閉上眼,等適應之後,才用手撐著桌子往外面走,“我們先冷靜一段時間,好好想想的吧。”

走了沒兩步,她的手腕便突然被人抓住。

江行舟偏過頭看向他,原本淩厲的雙眸裏充滿了紅血絲,有種難以言喻的悲痛。他嘴唇上下翕動了兩下,想要說些什麽卻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陸雲嬈看著也難受,卻知道自己不得不狠下心,“我們需要冷……”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緩緩開口,嗓子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嘶啞難聽,“如果當初我沒有瞞著你,沒有選擇同你和離,而是將一切都告訴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說的極為艱難,慢慢點頭說完了後面的話,“你不會用那個解藥?”

就好像是有根針突然戳了一下,她原有的情緒嘩啦啦洩出來,心口有有一塊地方生疼。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她的臉上已經是冰涼一片,“或許會,或許又不會。畢竟我們都沒有辦法回到過去,自然沒有第二次選擇的可能。”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整個人是受了重重一拳,攥著她手的力道也變重,重到讓她覺得疼痛。

但她沒有開口說話,就安靜地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她重重地摔進他的懷中。桌面上的野核桃也被她的衣角掃到,盤子摔到地上,圓滾滾的野核桃散落了一地。

他埋頭在她的肩膀上,呼吸都帶著幾分急促,問:“那時候……那時候會不會很恨我?”

“沒有。”陸雲嬈回答,眼淚卻沒有忍住。她那時候像是一句的行屍走肉,絕望到每天夜裏都在思考怎麽死去才能讓家人可以接受。她各種情緒都有,唯獨沒有恨過他,只覺得所有都是她自作自受。

他頸邊和肩膀都是一片濡濕,心直接被拉了一道口子,被風吹得殘破不堪。

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什麽叫做後悔。

屋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刮起了大風,烏雲翻滾之下,一滴水珠砸落在地面上迅速消失不見。這像是一個訊號,往後千萬水珠如同約定好一般往下奔赴,將琉璃瓦和窗柩打得劈啪響。

又是一個暴雨夜,

“是我對不起你。”江行舟抱著她,聲音沈悶,在雜亂的雨聲中有幾分破碎之感,“我後悔之前沒有一切告訴你。”

“日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陸雲嬈沈默了一會,放任地躲著在男人的懷中,最後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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