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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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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竈臺上大鍋烀肉, 書香蹲在竈膛前添柴,萱草一手提著一只雞, 一手提著一把菜刀, 在院子裏殺雞。

金橘坐在矮凳上收拾盆裏的活魚,魏昭拿著菜刀, 照著金橘的樣子, 把魚開膛破肚, 金橘怕她拿刀碰了手指,忙說;“夫人歇著,奴婢收拾就行了。”

桂嬤嬤拿了一把蔥, “夫人剝蔥。”

給她找了個最輕省的活計。

竈上雞鴨肉都煮爛熟了, 廚房裏飄出肉香。

魏昭叫提水的常安,“你去雇勞力, 擔上吃食給守城的兵將送去。”

別院大門打開,一條長隊魚貫而出, 十幾個男勞力挑著擔子,魏昭騎在馬上,從街道上經過,徐家別院離北城門最近, 隱約能聽見喊殺聲, 顯然,戰況激烈, 城裏一片混亂, 這一隊人馬招搖過市, 徐府幾個下人高喊;“讓道,閃開點,燕侯夫人給守城的士兵送好吃的。”

沿街百姓,方才還方寸大亂,驚慌失措,聽見喊聲,都驚訝地聚在街道兩旁觀看,只見一匹黑得透亮的高頭大馬上,端坐一個穿著煙羅紫綃紗裙的女子,鬢邊插著一支鎏金穿花戲珠步搖,烏發蟬鬢,眉彎春山,目泓秋水,端的是清艷奪目,風姿裊娜。

眾人被燕侯夫人的美貌震懾住,沒人質疑她燕侯夫人的身份,如此姑射神人,非燕侯這般英明神武男子何人能配得,

重兵圍困城池,方才驚慌的人們,還騷亂的街道,頓時安靜了。

人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燕侯夫人還在城裏,城池就不能失守,燕侯很快就回師來解救寒城之圍。

魏昭等一行人大張旗鼓地招搖過市,犒賞守城的兵將,沒用多久,寒城裏大街小巷傳遍了,人人都知道燕侯夫人還在城裏,並沒有逃走,且見過燕侯夫人的人極讚燕侯夫人美貌,燕侯夫人騎著像黑炭似的高頭大馬,神態自若,遼軍攻城,喊殺聲陣陣,燕侯夫人眉宇間雲淡風輕,全無一絲驚慌。

魏昭一行人從寒城主要的街道經過,繞了一大圈,最後來到北門城墻下。

遼軍重點進攻北門,步將軍在北門坐鎮指揮,魏昭到時,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停止了,軍醫正為受傷的將士包紮傷口,趁著遼軍攻城的間歇,燕軍抓緊吃飯。

步書同站在城墻上,神情凝重地望著遠處遼軍的營地,魏昭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遼軍營地延綿數裏。

步書同目視前方,說:“寒城是遼軍和鮮卑通往中原的第一關,如果寒城失守,就打開了北地鮮卑通往中原的門戶,寒城一直都駐有重兵,此次燕侯進兵,抽調走了寒城大半的軍隊,遼陽太守這關鍵時刻反戈倒向張俊和鮮卑,形勢嚴峻,哪怕拼盡最後一兵一卒,也不能棄城。”

“兩軍對戰,一城一池的爭奪,足以影響戰局,如果寒城失守,影響前方燕軍的士氣,寒城在,可以分散遼軍兵力,牽制遼軍,萱陽城有五萬兵馬駐守,城池堅固,易守難攻,只有保住北安州,前方將士後顧無憂,方可勇往直前,一心對敵。”魏昭道。

“夫人睿智,夫人能看出來寒城目前的處境,城裏各官宦富豪鄉紳家裏護院家丁部分已經趕來守城,也不過兩萬多兵將,多說能守十日,城裏人心惶惶,現在征兵困難。”

“步將軍,夫人和子初安排妥了嗎?”

步將軍心裏明鏡似的城池難守住,步夫人和子初應該已經送走了。

“她們還在城裏。”

魏昭頗為意外,“為何不安排夫人和子初離開寒城?”

“那麽夫人又為何冒死也要回到寒城?”

若問魏昭為何回來,理由只有一個,為了那個人,她在寒城拋頭露面,是要告訴城中的百姓燕侯夫人沒有走,寒城就不會失守,她到前方城墻給浴血奮戰的將士送飯,就要告訴將士,燕侯夫人跟他們一道守城,增強將士信心,燕侯不會至寒城與不顧,很快回師解救寒城之圍。

她的舉動還告訴遼軍,燕侯夫人在寒城,吸引遼軍重兵攻打寒城,保住萱陽城,拖住遼軍,給徐曜爭取時間,遼軍定然認為燕侯夫人在城裏,只要抓住燕侯夫人,便可脅迫燕侯,

其實,魏昭又何嘗不明白,燕軍在前方與朝廷大軍鏖戰,此一役,何其重要,決定朝廷生死存亡,徐曜奪取中原至關重要的一步,徐曜回師救援,無異於前功盡棄,失去奪取中原最佳時機。

徐曜能為她功虧一簣?遼軍抓住了她,真的能脅迫燕侯嗎?

其實,這些都是給所有人造成的一種錯覺。

她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軍民一心,苦守寒城,能多拖延一日,為徐曜減輕壓力,贏得時間。

心都交了,命還不能給嗎?

她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些,盡管微末,卻是全部。

城墻上風吹過,步將軍的聲音傳來,“我夫人不走,說一家子生死在一起。”

步將軍的聲音裏帶著幾許柔情。

魏昭覺得眼眶**辣的,半晌道;“子初應該送走的。”

步將軍沒說話,他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魏昭突然凝眸註視遼軍大營,身邊的步將軍道;“遼軍又要攻城了,這是今日遼軍最後一次攻城了,夫人下城吧!”

魏昭望著漸漸消去的晚霞,天很快黑了,今日寒城終於可以保住了。

日落日出,盡管陰雲籠罩,寒城人頭頂的太陽照樣升起,寒城最集中的商業街,魏昭帶著常安、萱草,老丁,沿著寬闊的官道巡視。

城池圍了五日,遼軍沒攻下來,局勢漸漸安定下來,城裏百姓開始照常生活,城裏大部分店鋪已經開張,兩軍打仗,衣食住行少不了的。

魏昭看多家米鋪門口掛起牌子,米已售完,老丁說;“今年北糧南運,造成北部糧食短缺,這樣的狀況已經有一段日子了,街上不少米店已經空了,剩下有少數存糧的米鋪,借機哄擡米價,米價奇高,一般家買不起,只有靠家裏存糧過活,現在遼軍圍城,這些商家更是變本加厲,從中獲利。”

“投機奸商,這種時候還大發戰爭橫財。”常安氣憤地說。

魏昭沿途看見兩家米店開門,門口牌子寫著店裏有米,卻門可羅雀,很是奇怪,魏昭走進去一問,米價竟然是往年米價的十倍,常安忍不住道;“你這不是賣糧,搶錢一樣。”

米鋪掌櫃的一副願者上鉤的態度,得意洋洋地說:“你看現在這條街上有幾家有囤糧,現在不買,等過幾日,拿銀子都買不到糧食吃。”

常安忍不住跟他理論,“城上將士拼死流血犧牲,你們在這裏重利盤剝,你們還有人心嗎?”

掌櫃的斜著眼睛,一副愛理不睬,“你們買不買,不買別耽誤我在生意,過兩日,這個價錢都不賣了。”

魏昭朝常安使了個眼色,制止他的沖動,常安忍住氣,走出鋪子,“這些人就該殺。”

老丁說;“犯不上跟這種人生氣。”

幾個人繼續往淺走,沿途有不少官府張貼招兵的告示,有不少青壯年響應者,漢人的觀念裏,不許胡人進駐中原,占領漢人的領土,漢人不願受胡人奴役。

魏昭對老丁說;“丁伯,我們現在收購糧食。”

老丁提醒說;“夫人,現在糧食緊缺,可就米鋪囤積的糧食,價格太高,需要一大筆銀子。”

“銀子不是問題。”

魏昭瞬間有了個主意,對常安說;“你把關山叫回來,我有事分派他做。”

關山帶領侯府五百侍衛幫助守城,聽夫人叫他,趕緊趕回府。

老丁和關山恭恭敬敬地站在夫人面前,魏昭對關山說:“你帶人跟丁伯到城裏米店,收購糧食,記住,稱量實數,按照平常市價,打下欠條,米店掌櫃的找我算錢,還有把每一家米店的糧食的售價記下來,每一家都要記清楚了,到時起紛爭,有理有據。”

老丁問:“夫人,現在米店糧食價高,如按照平常市價,怕米鋪掌櫃的不答應。”

魏昭道:“這種黑心奸商,不答應也別客氣,殺雞儆猴,不賣米,或者有米隱藏的店鋪,家裏青壯年充軍守城,不想充軍當炮灰,拿出米來換人。”

關山還有顧慮,支支吾吾地,“夫人這樣做,傳揚出去,外人說夫人……仗勢欺人。”

魏昭不甚在意,“那我就仗一回勢,”

城池守不住,到那時鮮卑人攻下城池,鮮卑人下令屠城,城裏的人性命沒了,還顧慮什麽閑言碎語。

現在是想打退遼軍進攻,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只好城裏自己解決兵力的問題,糧食是人生存下去的命脈,收購糧食,供應守城的兵將。

關山是武將,沒老丁那麽多顧慮,“夫人,末將遵命,這就去辦。”

二人領命走了,書香說;“夫人用這樣強硬的手段,不怕他們造反嗎?”

“城裏缺糧已經很久了,我聽說有的人家已經斷了頓了,百姓是買不起高價米的,現在軍隊打仗需要大量糧食供應,如果不用這種手段逼著他們交出糧食,過不了多久,軍糧供應不上,遼軍不用攻城,圍困城池,寒城斷糧,就支持不下去了,現在收購來的糧食優先保證軍隊供應,我還有接下來的打算。”

關山叫了在北城門的五十名侍衛,隨同老丁,在城裏米鋪逐一收買,已經掛了牌子米已售完的鋪子也敲開門,挨個米店收糧,米店掌櫃的看見這些帶刀侍衛,敢怒不敢言。

第一日下來,關山收買的糧食堆滿了府裏糧倉,關山和老丁回稟夫人,魏昭問:“挺順利吧?”

老丁說;“夫人,咱們頭午去的哪家米店祝掌櫃的,聽說咱們用平價購糧,當場撒潑,死活不讓我們拉走糧食,大罵我們是強盜,引著街坊鄰居圍觀,倒沒人替他說話,私下裏說他平常做生意太黑心。”

關山說;“我們按夫人的吩咐,把他抓起來了,關在府裏了,等他家裏人拿糧食贖人,告訴他家裏人三日之內如果不拿糧食贖人,送到城上充軍打仗守城。”

“其它家沒有鬧嗎?”魏昭問。

關山道;“其它家都看他行事,聽說這個祝掌櫃的是個潑皮,把他拿住了,也就震懾了其它家,看他被抓了,就都不敢言語了。”

魏昭暗想,現在還沒到餓死人的時候,如果在困守半個月,只怕城裏就有餓死的了,糧食就是救命,搶糧食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便道:“今日成果不錯,明日接著收。”又對關山說;“你帶人把糧食送到軍營,打仗糧草重要,將士吃不飽還怎麽打仗。”

“是,夫人。”

關山帶人把今日購買的糧食拉去軍營。

魏昭翻看老丁記的賬,一家家一戶戶征用多少糧食,欠了多少銀子,記得清清楚楚。

看完,魏昭心裏添了幾分沈重,城裏嚴重缺糧,只能先緊著軍隊,遼軍如果不攻城,只是圍城,城裏一個月多後將面臨糧食嚴重匱乏,就有斷糧的危險,城池不攻自破。

北安州糧食供應和平時期尚能自給自足,但現在是打仗,徐曜大軍備充足的糧草,北安州就出現缺糧的現象。

金橘走進來,“夫人,府門口一群人拿著欠條,找夫人要錢。”

老丁說;“動作挺快,剛打欠條,就上門要賬來了。”

魏昭吩咐書香捧著錢匣子,坐在前廳裏,常安和萱草維持秩序,排好隊,一個個進屋領錢,這些米店掌櫃本來囤積糧食,想發一筆橫財,現在泡湯了,對燕侯夫人多有微詞。

萱草聽見,不由生氣,站在前廳門口臺階上,大聲說;“我們夫人按正常米價征收,虧待你們了嗎?你們自己還不知足,我家夫人賠了多少銀子,我家夫人拿自己的錢購買你們的糧食,給將士們當軍糧,難道銀子比命重要,就怕你們賺了銀子,沒有命花。”

這些米鋪的掌櫃的被說得啞口無言。

魏昭從廳裏走了出來,站在臺階上,下面的人頓時鴉雀無聲了。

魏昭不計較他們言語不恭,心平氣和,“各位對我有不滿,我能理解,現在遼軍圍城,軍隊糧餉缺乏,我只能盡力而為,拿出手頭的銀子,從大家手裏買糧食給軍隊,大家也知道,現在重兵壓境,守城的將士死傷嚴重,如果斷糧,城池不攻自破,到那時大家手裏空有銀子救不了自己的命,我在這裏答應,等以後如果城池保住了,我給大家一些補償,大家的店鋪,名字我都寫在賬本上了。”

尚有點良知的人有幾分慚愧,堂堂七尺男兒,不如一個女子的襟懷。

就有人說;“夫人說得是,城池失守,我們命都沒了,要銀子有何用,我們怎麽好意思要夫人的錢。”

“糧食我從大家手裏買,該給的銀子我還是要給,大家依次進來領錢。”

說完,魏昭轉身回到廳裏。

半個多時辰後,方把這些人打發走,魏昭口幹舌燥,她剛端起茶盅,聽見府門外吵吵嚷嚷,順著珠簾縫隙朝外看,對常安說;“你出去看看,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常安一會進來,“夫人,就是被關山抓起來的那個祝掌櫃的家眷在大門外鬧。”

魏昭整理了一下桌上的賬目,“我們出去看看。”

徐家別院的大門打開,魏昭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萱草和常安,一個婦人領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正哭天抹淚對看周圍的人訴說。

徐家一個看門的家下人過來,“夫人,你看這個婦人在門口撒潑,奴才好心勸她走,她就是不走,說不把她男人交出來,她在門口尋短見。”

那個婦人一聽說夫人,朝魏昭撲過來,哭天搶地,“大家看看,侯府仗勢欺人,我男人沒犯法,被她們無緣無故地抓了,關起來了,剩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麽活呀?”

萱草攔住她,不讓她接近魏昭。

魏昭靜靜地看著她,那個婦人哭鬧了半天,看魏昭沒什麽反應,心裏納悶,停止哭鬧。

魏昭這才說話,語氣平和,不疾不徐,“祝家米鋪的掌櫃的是你男人?”

潘氏叉著腰,面無懼色,“是我男人,被你們抓了,我是來要人的。”

魏昭對老丁說;“丁伯,你念一下祝家米店的糧價。”

老丁拿出賬本,一筆一筆記得清楚,尤其這家祝家米店,他大聲地把祝家米店所有糧食的價格念了一遍。

周圍的人聽了,一片嘩然,直咂舌,“這家米店糧價比正常高出十倍,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潘氏聽周圍人都不向著她說話,朝魏昭道:“我家米買多少錢,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也逼著誰買,米價高怎麽了,米價高犯了那條律條,憑什麽抓我男人?”

魏昭冷眼看她,“非常時期,哄擡米價,牟取暴利,像你們這種不法奸商,就該送去堵城門。”

“限你三日,糧食送來,否則我說到做到。”

魏昭轉身走了進去,家人關上大門。

老丁跟在後面,“夫人,奴才怎麽就不明白,這都什麽時候了,這些人還計較個人利益。”

魏昭勾唇道:“這是個要錢還是要命的問題。”

第二天一早,潘氏就雇人把糧食送來了,魏昭一視同仁,按照給別人的價格算銀子給潘氏,放了祝掌櫃的。

連著三日,關山和老丁到處買糧食。

魏昭拿著賬本算了算,這些糧食夠維持軍隊一個月的口糧,下令停止收購,不能把城裏的糧食全買空了,守城將士吃幹的,百姓也要喝點稀粥,米價沒有限制,米店自由定價。

傍晚,魏昭站在院子裏,仔細分辨,北城門方向喊殺聲沒了,燕軍打退了遼軍的進攻,城池又守住一日。

魏昭仰頭,一直望著鉛灰色的天空,萱草道;“夫人看了半天了,仔細脖子酸了。”

眼睛都看酸了,她說了句,“老天保佑。”

萱草不明所以。

天黑後,兩軍歇戰,白日裏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停下來,四周變得出奇的安靜。

太過於安靜了,反而叫人不安,魏昭睡到半夜,突然,無數吶喊聲傳來,魏昭一下坐起來,側耳細聽,吶喊聲是從南邊傳來的,由於別院距離南門較遠,聽得不太真切,但魏昭耳聰,且夜晚太靜了,一點聲音都能穿出很遠,這成千上萬人齊聲吶喊,一定出事了。

魏昭赤足跳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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