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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遺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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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居外。

弢祝老仙與東寰對飲。

一壺清酒,兩只淺盞,外加一碟鮮藕半碗嫩菱,清雅是清雅極了,簡素卻也簡素極了。

雖是仙家好物,可吃來吃去,舌尖愈發覺得寡淡,弢祝老仙不由懷念起當年朱西溪做的那些個美味吃食。

想當年,他們哪一回飲酒不是要擺上四五樣精致可口的下酒菜?或脆爽,或甘腴,或鮮嫩,或酥香,每一道吃食都是那麽令人垂涎欲滴。

而現下呢?弢祝瞅瞅碗碟中白生生的藕段和白生生的菱角,頓時沒了喝酒的心情。唉,此刻,若是能有一盤適口的小菜,即便是最最簡單的糖醋蘿蔔絲,那該多好?

弢祝停杯半晌,東寰瞅著他走神的樣兒,有些奇怪:“你的酒量大不如以往了嘛——”

弢祝心裏暗暗翻個白眼,卻不好說自己是在懷念朱西溪——做的美味吃食,只得撒謊道:“我在想,這些年來,你去過那許多地方,可是悟到了什麽?”

神仙修行,是必要於道有悟方可精進。天地之大,無奇不有,只有看得多,識得多,思得多,將風花雪月與白皮面餅視作無二,將生死功名與草履麻衣等同一般,不執不住,方可獲得大自在,自此天上地下無可約束。

說起來,不過是一句話——“看透了,也就悟道了”,然而,卻何其難也!莫說旁人,即便是修為高深的東寰上神,卻不敢說自己已得大自在。因為,他還做不到“不執不住”,他的心還不得自由。

因著早年間東寰對天地大結界動了手腳而遭到反噬,修為大跌。後來雖經閉關休養,卻於損失的修為作用不大。而在浴火重生之時,朱西溪於高崖之上一躍而下,以梧桐聖木之身助力東寰完成涅槃,使得他能夠借聖木的火精之力修補受損的修為。只是,他現今的修為依然還不及以往最好的時候,故而弢祝蘩傾等好友時不時地要關心他一下。

聽弢祝問起,東寰搖搖頭,“我心裏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清是什麽,只怕離悟道尚遠。”

弢祝一聽,緊張了,“奇怪的感覺?何等奇怪?”

東寰猶豫了一下,思量著是不是該說。

自打十萬多年前,他自重生後的沈睡中蘇醒後,心裏便有了這種奇怪的感覺。起先,他以為是浴火重生的過程中哪裏出了岔子,可這麽些年過去了,也不見有何不妥。可是,又該如何解釋這種感覺呢?

心口仿佛缺了一塊,好像那裏有個無形的洞,空落落,冷颼颼,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他走遍天地各處,足跡踏及四海八荒,就是想找到那個缺了一塊的東西。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在牽引著他,去南荒大洲深處,去天河源頭,去歸墟盡頭,去黃泉兩岸。在這些地方,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卻又仿佛遺忘了什麽。短暫停留之後,又匆匆趕往下一個地方。

一夜,他駐足於天門山。

天門山,顧名思義,山如天門,開闔有洞。

夜幕下的天門山靜謐黝黑,唯有一輪明月靜懸於巔。月光如練,映得款款流雲如紗似霧,緩緩穿過天門之洞,給周遭披上一層朦朧的氣息。

一枚星子如螢,顫悠悠地劃過天際,越過天門洞,隨即落入無邊的黑暗中。忽然,山風驟起,在天門洞口來來回回地奔竄,烈烈如吼。

那一刻,不知怎地,悲傷的情緒突然湧上東寰心頭。他不知自己為何而悲傷,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那個大大的天門洞,任冰冷無情的風來回穿梭,卻只能在孤獨與冷寂中默默等候,也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將缺少的那一塊尋到。

一瞬間,他的心有種鈍鈍的疼。

東寰曉得,這種感覺並不是好事,一定會成為他修行路上的極大障礙。然而,他卻不願舍了這感覺。

似乎,這感覺中裹藏著什麽,就像一團隱去了線頭的線團,而線頭的那一端一定是與自己有關聯的秘密。

為了這個秘密,東寰寧願付出修為的代價。

他遲疑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麽。

不是他相信弢祝,而是他擔心這種無由來的事說出來,除了讓好友替自己擔心,並無一分益處。

於是,他只含糊了幾句,便轉移了話題。

原本,東寰是打算再過兩日就出門去,豈料織炎遣人急匆匆地送信來,說要給他送酒來。

來人是蘇闞手下的一名侍衛,原身是雨燕,飛速極快,是織炎特特挑出來尋東寰的——無它,東寰的行蹤委實神龍見首不見尾,若飛得不夠快,只怕錯過這時間再想尋到東寰就不知又是哪個年頭了?

雨燕累得半條命都快沒了,心裏卻歡喜極了——雖則是金鵬神族少族長的麾下,可能夠親眼見著同為羽族卻高深神秘到極點的元鳳,他深覺得定是燒足了八百輩子的高香!

哎呦餵,也不枉他拼死拼活不顧兄弟情才搶到這送信的差事!

織炎在信中道,近期得了些好酒,想著給世叔送來嘗嘗。阿潼亦甚為思念上神,所以請上神在琉璃溪暫留些時日,他們一家三口也好向上神問安。

弢祝哈哈笑道:“定是阿潼的主意!那小丫頭,對你的皮相可是眼饞得緊呢!”

——阿潼嚷嚷著要換東寰作他的外公一時,已不是秘密啦!

東寰一臉無奈,“小丫頭沒見識胡說八道,你也為老不尊麽?”

“嘿嘿!金鵬神族能有什麽好酒,非得巴巴兒地要送來?還能有玉狐一族的酒好?所以,這送酒一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弢祝嘖嘖道,“你說說,當年織炎也是個說一不二的潑辣丫頭,現今卻被阿潼牽著鼻子走。不過呢,想當初,她如阿潼這般大時,也是一個德行,見著。。。。。。”

突然,弢祝止住了話音——“西溪”二字險些出口,還因收得太快,差點兒咬了舌頭。

“見著什麽?”東寰瞧著弢祝臉色有變,好奇問道。

“見著。。。。。。嗯。。。。。。見著。。。。。。還能見著誰?見著蘩傾唄!”弢祝腦筋轉得極快,“見著蘩傾就要抱大腿!”

“那是她爹!織炎不纏著她爹,那才叫奇怪呢!?”東寰不以為意,覺得這老鱉委實大驚小怪。

作者有話要說:

**註:

天門山:文中的“天門山”,借用了湖南張家界的天門山。十幾年前,筆者去鳳凰,從張家界乘機。時值深夜,筆者在候機廳裏,對面就是天門山,一輪明月高懸。筆者在天門洞這邊,望著天門洞那邊的明月,神思恍惚,浮想聯翩。至今思來,依然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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