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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猝不及防的涅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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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間的靈瓶,不過半只拇指大,晶瑩剔透,仿若一整塊透明水晶雕琢而來,卻又蘊含了七彩光華,尤其在對著日頭和月光看著,一簇簇細微的光毫時明時暗,奇幻絢麗,令人目不暫舍。

自打從冥界回來後,東寰出去了一趟,便將這只靈瓶系在她頸間。細細的索結,精致玲瓏,竟是東寰親手挽的結,

彼時,西溪被無端的肩痛折磨得夠嗆,徹夜難眠。自打系上靈瓶後,肩痛之癥就日漸緩和,不過一年,便不再發作了。西溪要取下靈瓶,卻被東寰攔住,非得要她日夜不離身。拗不過東寰,西溪只得帶著靈瓶,不過,脖頸下面總掛在這麽個小東西,難受是有一丟丟啦,可最令西溪別扭的是,感覺自己好像一只系鈴鐺的小狗。

也不知是什麽緣故,早些時候,系著靈瓶也沒覺得有什麽異樣。不曉得打什麽時候起,她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一夢驚醒,她恍恍惚惚地四處張望,見周遭都是熟悉的景象,這方長長吐出一口氣,而額頭上卻已冷汗涔涔。夢中景象在醒來的那一瞬悉數忘記,可殘留的情緒卻沒那麽快散盡,依然刺激著她的心兒“砰砰”亂跳。

這闔該是個不好的夢罷?驚恐、畏懼、絕望、痛楚,仿佛連綿不斷的浪頭,一個接一個地向自已撲來。

夢中的自己闔該是想要竭力躲避的罷?然而,卻被這些痛苦的情緒壓得幾要窒息。

她在夢中有反抗有掙紮罷?不然,貼身小衣怎會濕透?

可是,無論她在夢中見到了什麽,卻在驟然睜眼的那一瞬,都消散得一絲不剩。想來,她應該既沒有說夢話也不曾手腳亂動。身旁的東寰還在沈睡中,鼻息舒緩。銀白的月光自窗外照進來,愈發顯得他眉目如畫。

朱西溪輕輕動了動,往夫君的方向挪近了一點點。突然,東寰轉過身來,雙眸依然緊闔,卻擡臂將西溪攬在懷中。

暖暖的鼻息輕輕地噴在西溪的額頭上,輕柔極了,仿佛東寰的吻,帶著誘惑的熱度。

朱西溪從未向東寰提及她做過的那些奇怪的夢。

起先,是不知從何說起。於夢中情形,她一概不記得,怎麽說?可隨著這樣的夢越來越多,漸漸地,她能夠在醒來後略微記得一絲絲夢中情景。

世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然,神仙一門卻嗤之以鼻——夢之玄妙,豈可一言以概之?

神仙有“夢術”之道法,可借夢托言。不過,這是有損修為的道法,若非必要,沒哪個神仙會吃飽了撐的給無關人等托夢玩兒。

此外,夢亦為心魂之影。前世種種,雖隨著一碗孟婆湯而忘記殆盡,可總有些靈性未泯之人,會在夢中喚出幾許前世殘影。

又或者,塵事繁重,心緒不寧,白日裏隱忍不發,卻在夢中驚鴻一現。

總之,夢境種種,各有所別,非幾句話就能說明白。

那麽,朱西溪於夢中所見,到底是什麽緣由?

相較於以往小山一般高的神木火堆,眼前景象,委實令東寰打心底裏透涼。

枝椏不夠粗壯,火靈不夠濃郁,數量還遠遠不足——東寰面上黯淡,心道,難不成這一回真的是在劫難逃了麽?

神仙講究“定數”,所謂“一飲一啄,皆為定數”,就是說種種所為,既是因,又是果,從沒有無緣無故的言行舉止。

而眼前種種,可不正是驗證了這一句麽?

然而,於東寰,縱然當日曉得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他也絕不會有所改變。而今,他所能做的,就是為西溪籌劃一個周全安穩的將來——即便他無法重生,西溪也能平安。而至於“喜樂”——東寰忽然重重一嘆息,但願西溪見世事如流水,過往既去,何必懷念呢?

東寰的好友不多,算得上至交的,攏共只有兩個半——青丘狐君蘩傾,弢祝老仙,還有冥君算是半個罷。

冥君實力最強,家底最厚,卻因著不能時常上天,對西溪的照應可謂鞭長莫及。蘩傾倒是個可靠人,又因著織炎的關系,若將西溪托付與他,必可放心。然,蘩傾家大業大,且青丘地位微妙,一直為天帝所覬覦和忌憚,若西溪是個尋常人也就罷了,偏生將來會頂著“東寰遺孀”的頭銜受青丘庇護,只怕有欠妥帖。

至於弢祝老仙,只要一想起他屁股後面那一大家子不爭氣的族人兒孫,東寰就直搖頭。這老鰲,口口聲聲嚷嚷著要與族人斷絕往來,可族中一有事,他還不是屁顛屁顛地跑回去,哪怕是沾一身的騷!念及此,東寰徑直將弢祝老仙扔去了一邊。

東寰素來是個利索人,行事果斷,從不磨磨唧唧婆婆媽媽。昔日,他也曾因此而免不了自得幾分。如今,他才曉得,所謂的“果斷”,不過是不曾真正涉及心之關切罷了。

而今,他只恨不得將時光緊緊扯住,讓自己有足夠辰光為西溪安置好每一分每一毫。不然,他如何能安心地點燃神木,安然接受神火對翎羽皮肉的灼燒?

無論東寰多麽不舍,多麽努力,時光始終在不緊不慢地前行。出發的日期越來越近,東寰愈發不能見著西溪離開自己視線片刻。

蘩傾帶著狐後來到琉璃溪,拍著胸脯保證定會好生照顧西溪,又怒氣沖沖地給了東寰一拳,嚷一聲“誰的娘子誰自己管”。狐後則陪著西溪,向她細細解釋浴火涅槃不過是一場有驚無險的重生,又開玩笑道:“上神重生後定然容姿更勝以往,你可要著意看牢些才是。”

或許,是西溪年少不經事,並未意識到此次浴火的兇險之處。又或許,眾人的開解委實有效,西溪竟都聽了進去,面兒上也不見有愁容顯露。

狐後瞧著西溪安靜微笑的樣子,心下直嘆氣,又有些替東寰覺得不值。西溪似乎並沒有覺察出狐後眼中的情緒,只輕輕捏著頸間靈瓶,指尖在靈瓶上隨意地劃來劃去,像是走神,又像是在想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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