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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神仙眷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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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謂黃泉之路最難行,卻不知黃泉路上繁花似錦,美不勝收。

朱西溪癡癡地望著遠方天際的紅霞,鮮麗如血,卻不覺半分陰森詭異,反而呈現出極為透亮的明媚之色。

紅霞之下,是一條蜿蜒漫長的大道,前不知去向何方,後不知來自何處。大道兩側,是鋪天蓋地的彼岸花,妍紅鮮媚,仿佛充滿生機的巨大紅毯,鋪滿了視野所及之處。

天上的紅霞,地上的紅花,到底是誰映紅了誰?

“早聞彼岸花乃幽靈之花,我以為定然是陰寒可怖的,卻不料竟是這番景象!”

無論在凡間還是天界,彼岸花皆可謂大名鼎鼎。作為只盛開於冥界的花,彼岸花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

“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葉相錯,世世永不見——花開彼岸,花開彼岸,奈何橋前如奈何——花開彼岸,花開彼岸,奈何橋前如奈何——”

時斷時續的歌聲自遠方傳來,帶著幾分嘆息,又仿佛飽含解脫之意,一時之間,朱西溪竟難以分辨出這唱歌的人是悲傷還是歡喜。

見西溪出神地傾聽那縹緲於黃泉之上的歌聲,眉宇間似有感慨,東寰便低聲道:“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世人只以為此花是盛開在冥界三途河畔、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卻不知這‘接引’乃大功德。”

“佛門中,以曼珠沙華為天降吉兆四華之一,是上天賜予冥界的吉祥之花。佛典有載,見此花者,惡自去除。”

“曼殊沙華的花香,能夠安慰亡魂,平息戾氣,引導亡魂平安走向奈何橋,接引它們渡過忘川,抵達彼岸。而只有成功抵達彼岸的亡魂,才能依仗各自的善惡業報進入六道輪回,開啟新一輪的生命。”

大道上踽踽而行的人影三三兩兩,自顧自地低頭行路,神情冷漠,仿佛並不在意腳下的路要去往哪裏,只是茫然地隨波逐流。

路邊盛放似錦的曼珠沙華似乎絲毫不入他們的眼,他們的眼裏,只有空洞和死寂。

這些徒有人形的靈魂,無論是身材高大肥碩,還是嬌小瘦削,一概彎腰駝背,就好像背負著巨大的包袱,壓得他們難以擡頭挺胸。

然而,朱西溪卻看不見那些無形的包袱。

東寰輕聲解釋道:“黃泉路的盡頭就是奈何橋,只有喝過了橋頭那裏的孟婆湯,盡忘世事,他們才能卸下包袱。”

“難道在世間的所有記憶,無論歡喜還是悲傷,都是壓得他們挺不起腰的包袱?”

“歡喜與悲傷從來都是相伴而生,不經歷悲傷的痛苦,自然也無法體會歡喜的珍貴。他們的每一點過往,每一絲回憶,都將成為拖累他們走向下一個輪回的累贅。”

“可是。。。。。。舍棄了那些美好的回憶,不是太可惜了麽?”朱西溪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略顯黯然。

“這一世的美好,於下一世而言,卻未必相同。每一世都有不同的經歷,不同的責任,只有舍棄過往,才能承接未來。”

“那麽。。。。。神仙呢?”朱西溪突然緊緊抓住東寰的手指,一抹哀色染上眉頭,“神仙壽數長久,便是下凡歷劫,也不會消除過往記憶。在漫長的生命中,美好的與悲傷的記憶會越累積越多,豈不是會成為越來越重的包袱?”

“莫要擔心,”東寰擡手輕輕撫平西溪眉間的愁意,“神仙要修心,不管是修得心如鋼鐵冷漠絕情也好,還是修得空洞無著喪情滅欲也罷,都是為了明心見性。只有看清了本心,無論過往經歷如何繁雜,都不會成為修行路上的阻礙。”

“你走的是怎樣的修行之路?”朱西溪面色一僵,片刻後,方喃喃道:“我會成為你修行路上的阻礙麽?”

“又說什麽傻話呢?”東寰不由笑道,“修行路上,有情有欲並不可怕,怕的是求而不得。”他忽然摟緊了朱西溪,嘆息道:“在你出現之前,億萬年來,我並不曉得自己的心落在何處,只是飄飄蕩蕩而已。只在你這裏,我才發覺原來,心落到了穩穩當當的地方。若無你相伴,只怕我會輾轉反側,生出心魔,那樣的結局,才是最可怕的。”

東寰素來不大會說情話,可不知怎地,這貌似嚴肅正經的話,卻能比那些甜甜蜜蜜的情話,更令朱西溪面紅耳赤。

冥王素來不與天帝對付,可奇怪的是,對東寰的態度卻格外不一樣。

先前東寰娶親時,冥王便遣人送了好厚一份賀禮。如今,到了人家家門口,自然闔該前往拜會一番。

朱西溪久聞冥君的大名,總以為這位冥界之主必然生得青面獠牙,說不得比牛頭馬面還要陰森恐怖三分。豈料,待冥君親自出來相迎時,朱西溪見著的卻是一位儒雅的中年人。

盡管頭戴冕旒王冠,可相較天界那些或威風凜凜或盛氣淩人的帝君,冥君則顯得格外溫和,眉宇之間盡顯敦厚之氣。

寒暄之後,冥君細細打量了朱西溪幾眼,微微笑道:“所謂千裏姻緣一線牽,上神的姻緣豈止是跨越了千裏萬裏?只怕造化冊上都要多寫一筆。”

“造化不造化,又怎樣?我素來狂放不羈,生平只求個隨心愜意。”東寰也學著冥君打量朱西溪的模樣打量著他,“你高坐廟堂,我放浪江湖,造化又算什麽?”

朱西溪沒聽懂這兩位話裏的機鋒,卻敏銳地感覺到冥君話語裏隱藏著的不滿和東寰言辭間對自己的維護。

她眼珠輕輕一轉,不動聲色地繼續垂頭,一派乖巧柔順的小媳婦模樣。

白玉堂前,水精簾下,茶香裊裊,絲弦錚錚。

朱西溪手捧清茶,輕啜一口,只覺得清冽甘鮮,滿頰芬芳。

茶盅只有胡桃大,兩三口之後就見了底。朱西溪連用了兩盅,待想要斟第三盅茶水時,卻被東寰按住了,“此茶乃冥界獨有,喚作‘煞人茶’,有清魂忘情之效。只是,你修為不足,不可多飲,否則會——”

突然,東寰止住了話頭。

“否則會怎樣?”朱西溪好奇地問道。

“否則,朱仙子就有可能忘記了東寰,誤將情郎作路人啊!哈哈哈哈!”冥君哈哈大笑,促狹之意顯而易見。

東寰不意冥君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說破,面上一僵。朱西溪卻眼波一轉,接話道:“帝君說笑了!情郎就是情郎,路人就是路人,若能將情郎誤作路人,那只是用心不夠,用情不深罷了。”她微微低下了頭,仿佛羞怯地淺淺一笑,“夫君待我,我待夫君,一樣地情深義重。或許,帝君的‘煞人茶’還得再煮濃些才好。”

朱西溪客客氣氣地笑著,客客氣氣地說著,只是,這言辭卻不大客氣,直白淺顯得仿佛一把閃亮的小刀,戳得冥君險要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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