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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鳳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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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魔生性詭詐,貪婪殘忍。他既想取回魔刀,又想趁機殺了那個發呆的天人,便屏息斂氣,慢慢從後方靠近,只待在最合適的時機一撲而蹴。

然,哪承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且,那黃雀還是蟬的同夥!

當然,那呆蟬也是個要命的厲害角色,只是,還不待蛇魔有所動作,他便被那“黃雀”一記腳風遙遙踢中,重重撞向崖壁,當即撞了個血肉模糊。

待弢祝飛身躍近後,見著朱西溪被釘在崖壁上,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隨即大怒。

他一巴掌猛猛拍在神情迷離的東寰肩膀,這方見他夢醒般抖了一下。弢祝正欲開口,眼角餘光卻瞥見那蛇魔居然還在動!他視線一轉,便見那蛇魔在草叢裏慢慢蠕動,越縮越小,若非身上那一道道抹不去的血跡還在,說不得一個錯眼就被他躲匿了呢!

待弢祝收拾了蛇魔後,再擡頭時,便見東寰正緊張地將朱西溪從崖壁上解下來。

利刃入骨之痛,可謂痛徹心扉。

只是,便是這樣的劇痛,卻依然無法喚醒朱西溪。她緊閉雙眼,喉中無意識地發出含混的聲音,低沈,破碎。

然,即便如此,卻也足以令東寰生出僥幸的驚喜。

他左臂緊緊摟住朱西溪的腰背,右手則慢慢地將魔刀自崖壁中抽出。

魔刀入崖已有三寸,東寰抽出它並不難。難得是,要在抽出魔刀的同時,不能再對懷中女子造成進一步傷害。

刀刃鋒利無比,劈山如削泥。即便朱西溪的骨肉經過了千年吐納修煉,被仙果靈醴滋養,又被□□遮護,依然難逃骨斷筋裂。

東寰深吸一口氣,定定神,穩住了手腕,緩緩抽移掌中魔刀。一分,兩分,一寸,兩寸,他以極細微遲緩的速度慢慢挪移。

東寰運起靈力,結成厚厚一層白霧,籠罩在朱西溪的肩部傷口處。只是,魔刀上黑氣繚繞,浸染得那傷口如墨汁般,任靈霧如何拼命靠近,卻始終無法接觸到傷口處的血肉。

翻卷的血肉漸漸灰暗,進而發黑,原本滴滴答答的鮮血開始變得濃稠,直至不再流淌,而是化作一粒粒細碎的黑色晶體,散發出詭譎冷森的微光。

弢祝驚愕不已——此刀魔毒如此悍烈,實屬罕見!

一滴晶亮的水珠,順著東寰的額頭,輕輕流到玉白的鼻梁上。

天人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然,這一刻,弢祝卻分明覺得,這一滴水珠並非天降落雨,而是東寰的汗珠。

時間似乎停滯不動,他依然在極其緩慢地抽移魔刀,神情專註無比,如同一尊千年不動的石雕。

身後,弢祝撐起一方小小的結界,將東寰與朱西溪牢牢護在其中。

再之後,是緊趕慢趕追隨而來的蘩傾,懷中緊緊摟著織炎。織炎的小臉上,兩行淚痕宛在,只是,小手卻緊緊捂著嘴巴,生怕發出一絲動靜,驚擾了正在運神拔刀的東寰。

眼前的一幕,令小小的織炎驚懼萬分,面色煞白。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逃過了一劫,而將自己護在身後的西溪姐姐——再見時,卻是此般景象!

縈繞不絕的黑氣,自魔刀之上緩緩彌漫到東寰的手掌。白色的靈霧,黑色的魔氣,彼此纏繞糾結,仿佛兩條爭鬥的小龍,在做無聲的廝殺。

弢祝又運起三分修為,將手中結界繼續加固——雖說,他對東寰的能耐始終充滿信心,然,這柄魔刀太過妖異強悍,萬一在拔出的那一刻魔氣散開,對於琉璃溪,甚至勝清境,都將會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分明是寂靜無聲,東寰卻仿佛聽到了懷中女子淺淺的一聲□□——魔刀終於拔出了山壁,朱西溪如泥委地,東寰手臂一縮,隨即將她緊緊摟住懷中。

而她身後些崖壁,卻仿佛被劈砍成細碎的豆腐塊,頃刻間化為齏粉。一陣煙霧之後,那裏,變成了一片空白。

弢祝趕緊接過魔刀,手中結界化作冰罩,將魔刀冰封了個嚴嚴實實,不使魔氣有一絲洩露。

弢祝的動作有些手忙腳亂,東寰卻看也不看一眼。他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一點——懷裏的西溪,雖然還有一絲弱不可查的氣息,灰敗的顏色卻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到了她的面龐。

懷中的身體依然柔軟,卻單薄地仿佛一葉飄零的花瓣,不知何時就會被風倏忽吹散。

東寰將自己反封在蓮居中,已經整整一夜了。

這千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一段感情還不曾開始,就偃旗息鼓,只要他想遺忘,想放棄,他就一定能做到。

偶爾,他望著西溪纖細的背影,也會惘然,一絲不易覺察的傷感會在他迷茫的一瞬襲上心頭。

然而,他是冷清又冷情的東寰上神,是天地間唯一的元鳳,如何能臣服於這虛無縹緲的感情呢?

或許,他的視線會不由自主地移向正在練劍的西溪,可他總是以為,自己不過是被這個小丫頭的堅韌不懈所打動。

又偶爾,西溪明媚的笑靨會在某個不經意間擊中了他的心,令他生出一瞬的悸動,然而,他卻努力壓制下那份悸動,卻不知自己眼中翻湧著隱隱情意。

這千年來,任他如何努力給自己的心設下重重結界,卻屢屢在西溪清淺明亮的眼波中破防。他想,是自己的修為不夠罷?倘若將自己與西溪徹底隔絕開,是否就不會如此狼狽?

只是,此念一生,隨即就被另一個念頭死死壓住——徹底隔絕?要誰離開琉璃溪?西溪?不!自己?不!

琉璃溪是他一手打造的福地洞府,這裏非但是他安神之所,更是諸多精靈仙生的寄身之處。他離開琉璃溪,還有誰能庇護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努力為自己找借口,只是不想承認——他無法忍受看不到西溪的日子。

有時候,他也會氣餒,覺得自己不該牽絆於這無謂的兒女情長。只是,當他每每對西溪做出強硬冷漠的姿態時,望著西溪無辜又驚惶的樣子,心底總會生出一絲絲心疼。

於是,這千年來,他就好像一尾糾結的魚,不知是應該靠近那要命的情網,還是該將它撕得粉碎。

他克制著自己的心,壓抑著自己的情,以為這般經過時光的刷搓,總有一日會那輕薄纏綿的情絲消磨殆盡。

可惜,他錯了!

他不敢回想驟見西溪被釘在崖壁上的那一幕。

他只要一想,那個畫面就如同毀天滅地的海嘯般,沖擊著自己的心,令它戰栗不已,痛徹難忍。

自己只是想一想,心就會痛得要四分五裂,西溪呢?當魔刀加身時,她會多痛?

懷中的女子依然在沈沈昏迷中,全身冰冷,唯有心口還餘一絲熱氣——東寰竭盡全力地護住她的心脈,不令魔氣侵染。

可是,西溪的臉色已經發黑了,眉宇間仿佛有一塊墨跡,漸濃,漸大。

一個聲音說:“她已魔氣入體,就算救活了,也會變成魔怪。”

而另一個聲音說:“總有辦法可以驅除魔氣,西溪一定要活著!”

第一個聲音又說:“她的仙軀已為魔氣所汙,魂魄也不再純凈。魔氣如此霸道,便是三清天尊也難為。”

可隨即被反駁:“天無絕人之路!”

東寰的腦海中,兩個聲音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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