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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操碎了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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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東寰打什麽時候起,對朱西溪生出異樣情愫的,大抵,他自個兒也說不上來。

百八十年,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了。

或許,是教授劍術時一個不經意的回眸;又或許,是夜雨聽荷時一碟人間風味的涼糕;亦或是。。。。。。

就如同春日綿長的雨絲,秋夜悠悠的落葉,時光荏苒,四季流轉,情絲如滴水,在不知不覺間穿透了人心,改變了歲月。

東寰不知道朱西溪是怎樣以為,他甚至不能肯定,是否朱西溪覺察到了自己的異樣。

朱西溪並非名正言順的門下弟子,自然用不著對東寰上神昏定晨省,見天兒地侍奉在東寰身邊。且,東寰又是個冷清性子,凡事自己動手,素來不假於人,身邊更是不存一個仆婢,令人敬而遠之。如此一來,朱西溪更不會沒事兒就往上湊——當然,她也不是那忒會來事兒的人,性子委實不夠溫順柔和——多數情況下,只在做出了好吃食後,方去一趟蓮池,奉與東寰品嘗。

東寰並非講究口腹之欲之人,甚至於起初,頗有些眼高於頂,不大看得上這些“粗糙”的吃食。

可隨著“半仙小食堂”聲名漸起,甚至遠在青丘的蘩傾上神都曉得了,還巴巴地遣了長子來,給不愛吃奶的幼女桃丫討了一份鮮乳糕。

據說,素來一吃奶就吐的桃丫,對鮮乳糕卻喜愛得緊,兩只小手緊抱著往嘴裏塞,吃得滿臉都是糕渣還不肯停歇。

漸漸地,東寰偶爾也會細品一兩塊送來的點心。

椰汁凍、葡萄糕、鮮藕冰釀、桂花蜜拌奶渣、花生香豆冰碗、荔枝漿、梨絲白玉糕、奶裹糖蓮子。。。。。。大抵,東寰前半輩子吃過的點心,加起來都沒這百八十年吃得多。

朱西溪並不嗜甜,故而她做的點心滋味都比較清淡,愈發凸顯食材本味。

當香豆的軟糯在齒間綿綿化開,當荔枝的清甜縈繞於雙頰中,當梨絲的脆爽迸發出愉悅的“咯吱咯吱”聲,一抹柔軟的笑意,悄悄浮上東寰眼眸。

弢祝眼睛最是犀利,甚至比東寰自個兒覺察都還早幾分的時候,便發現了他的異樣。

起初,他詫異得很,深深懷疑自己是老眼昏花了,不然,如何能看到一貫嚴肅正經的東寰,居然視線會雖則朱西溪的行走而轉移?甚至,有半刻鐘之久!

天吶!他幾要驚呼一聲“天雷來”,好讓自己被雷劈醒這嚇死個人的夢!

弢祝上了心,很快,越來越多的痕跡落入他眼中,令他不由多思。

對於這個相交多年的老友,弢祝卻並不敢說十分了解東寰。

高傲卻不傲慢,冷清卻不無情,看似閑散卻深藏不露,身份尊崇卻不仗勢淩人,他似乎總在有意無意地與周遭拉開距離,用冷漠的殼子罩著自己,便是鳳血一脈的朱雀等人,在東寰面前都格外謹慎恭敬。

然而,在他冷漠的外表下,是否也真有一顆冷漠寡淡的心呢?

弢祝不敢肯定。

同樣,他對東寰的異樣也並不看好。

不說這兩人身份懸殊天壤之別,也不說他們彼此經歷迥異能否心有靈犀,單就東寰而言,雖則年歲一大把,卻是個真正的萬年老光棍,渾身散發的寒氣能將三十三天的女仙們都給凍成冰棍兒!

這等老光棍,能有啥見識?

他曉得女子那千回百轉的玲瓏心思麽?他曉得女子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麽?他曉得該如何哄女子歡喜麽?只怕這老光棍屁也不懂!

那還動啥春心?

而至於朱西溪,弢祝倒是看得清楚明白——

這就是不夠精明的普通凡人,有點小心眼兒,卻沒啥壞心思;有點小本事,卻沒啥大能耐;有幾分堅強幾分毅力,也會看人眼色彎得下些許腰,只是硬得不能氣吞山河,軟得也不足八面玲瓏,雖可保身,卻不足成大才。

這樣的女子,哪裏配得上東寰?

未免老友晚節不保,弢祝深覺得有責任喚醒他。

然,倘若直咧咧地拍著老友的肩膀告訴他“你做錯春夢,該醒醒啦”,不消多想,保準兒輕則挨頓臭罵,重得便會翻臉,說不定還免不了要動手。

自覺動起手來定然打不過東寰,弢祝便尋了個借口,徑直離了琉璃溪,親往青丘搬救兵去了。

蘩傾正抱著桃丫,樂呵呵地細細給寶貝閨女擦拭遍布小臉的鮮乳糕渣。

狐後幾次想要接手,都被蘩傾拒絕了。

她氣道:“成天價抱著桃丫玩個不停,你忘了自己是狐君啦?豈不讓人笑話?”

蘩傾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青丘萬事皆安,大事不生,小事兒——不是還有桑軼麽?老子辛苦了大半輩子,逗逗閨女有何不妥啊?”

狐後見蘩傾無動於衷,只得換了法兒地勸夫君:“可你也不必時時抱著桃丫呀!你看看,吃飯要你抱,睡覺要你抱,如此下去,豈不慣得桃丫無法無天啦?!”

“胡說八道!”蘩傾斷然反駁,“抱抱閨女就能慣得閨女無法無天啦?這是什麽糊塗話?誰?誰說的?我家桃丫,最是乖巧懂事,才不會變成那樣咧!”

狐後見夫君怎麽都不聽勸,一副冥頑不靈的德性,氣得直跺腳,叉腰怒道:“那寶桐元君就是前車之鑒!東君何等人物,文武全才,天帝重臣。他疼愛寶桐,那也是天界有名的!如今,卻被寶桐拖累得不輕!我可提醒你哦,須知,‘慣子如殺子’,你別執迷不悟!”

蘩傾擡頭愕然望向老妻,簡直不能相信這等狠話居然是從閨女親娘嘴裏出來的!

夫妻倆正在就桃丫的教育問題爭論不休時,便聽得侍衛來報,弢祝老仙到訪。

蘩傾曉得,弢祝等閑不出琉璃溪。而一出琉璃溪,必然是有要緊的事情。

故而,縱然再舍不得,他還是得不情不願地將閨女交還其母手中,臨走前,還不忘捏捏閨女柔嫩地小手,裝作兇惡地樣子輕輕啃下去,逗得桃丫“咯咯”直樂,露出四五顆細碎的小米牙。

甫一見面,弢祝就讓蘩傾將周遭所有人都遣得遠遠的。就這,他還不放心,擡手一揮,劃出一方結界,將自個兒與蘩傾罩住。

蘩傾見他這般架勢,嚇一大跳,正待相詢怎麽回事,便聽弢祝湊到耳邊,壓低了聲音,將他對東寰這段時間的觀察結果細細描述了一遭。

這一說,足有兩刻鐘,聽得蘩傾耳朵發癢,心頭生恨!

好不容易忍耐著聽完了弢祝的絮叨,蘩傾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氣哼哼道:“我當是什麽了不得的要緊大事兒呢!原來是為這個!”

弢祝瞪大了兩只豆兒眼,驚愕道:“這事兒還不夠大麽?不夠要緊?”

蘩傾繼續翻白眼,“東寰冷冷清清地過了大半輩子,如今,他這顆老鐵樹終於想要開花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些年來,東寰的日子過得怎麽樣,你不是不曉得!你看看我,妻妾兒女,個個齊全,多好!再看看他,孤家寡人般,好不可憐。”說著,他恍然大悟般拍了拍弢祝的肩膀,同情地嘆息道:“我忘了,你也是個老鐵樹!不過呢,你好歹還開過花,怎麽就見不得東寰也開一回花兒呢!”

弢祝一聽這話,氣得險沒嘔出口血來!

——我那是見不得東寰“開花”麽?我分明是怕他遭殃啊!

你個不識好人心的臭狐貍!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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