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朱雀脅迫，朱西溪心裏又是憤怒又忐忑。

雖則朱雀將胸脯拍得“梆梆”響，信誓旦旦地說一切包他身上，便是東寰上神曉得了，看在他的面子上，必也不會說什麽。

論說，朱雀在琉璃溪的地界上也算是能橫著走的大人物，可不知怎地，他越是表現出十足包票的樣子，朱西溪就越發覺著心虛。

可到底，人家壓她一頭，她也不敢質疑什麽。

朱雀嘴巴極刁，朱西溪要應付好他，可比應付淩白團團等人吃力多了。

不過，好在他還做不出兩袖清風蹭吃蹭喝的齷齪事，每每來這裏打牙祭，都會帶著大包小包。

這一回，亦不例外。

朱西溪接過朱雀自寬袍大袖中掏出的竹籃，一拎，嗬，好沈！

竹籃底部墊著一整張碧瑩瑩的荷葉，其上放著兩三節鮮藕，四五根竹筍，一把白白嫩嫩的菇子，兩只飽滿的蓮蓬，一把水靈靈的白蘆根，以及一只拳頭大的瓷瓶。

“這是什麽？”朱西溪將瓷瓶拿出去，方拔出瓶塞，便有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氣縈繞鼻端。

“好東西——”朱雀得意洋洋地炫耀道，“猜猜是什麽？”他也不等朱西溪開口，立馬又道：“是蟠桃花蜜！想不到罷？沒見過罷？”

“可是西王母那蟠桃園裏的蟠桃所產花蜜？”朱西溪最討厭此人的嘚瑟相兒，就算有把柄被他捏著，可也總是忍不住要懟兩句。

朱雀才炫耀了兩句，冷不防被朱西溪這麽一問，便有些卡殼。頓了一頓，他方悻悻然道：“西王母的蟠桃園所產的花蜜，那是尋常人能得到的麽？我就算給你弄來，只怕你也沒那福分消受。”

“有沒有福分是我的事兒，你弄不來是你的事兒！”朱西溪懟了過去。

“哼！小瞧這花蜜是不？我告訴你，這即便不是那蟠桃園所出，可也差不離！”他以食指隔著虛空對著瓷瓶一點，便見一縷如金絲般的花蜜飄出瓶口，晃晃蕩蕩地飄至他的指尖。

朱雀輕輕吮著食指上的花蜜，發出誇張的嘆息：“唉！真是美味絕倫啊！嘖嘖！”說著，他將腦袋湊到朱西溪面前，神秘兮兮道：“此花蜜，乃是南極仙翁上清宮殿前的那三株桃樹所出。當年，仙翁赴蟠桃盛宴後，將吃剩的桃核帶回去種下，便生出了三株桃樹。你說，這花蜜還能比蟠桃園的花蜜差多少？”

與琉璃溪諸人交往久了，朱西溪也會從旁人口中知曉一些天界的軼事。只見她瞪大了雙眼，訝異道：“聽聞西王母將她那蟠桃看得甚緊。蟠桃盛宴舉辦了多少次，也沒見誰能將桃核帶出去呀？怎地南極仙翁就與眾不同？”

朱雀擺出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罷”的表情，低聲道：“仙翁雖是個禿頭，可胡子卻長得緊。他吃完桃兒，順嘴就將那桃核往下一吐，正好藏在胡子裏。西王母雖看得嚴實，可也沒法著人搜揀仙翁的胡子，是罷？就這麽著，桃核給仙翁帶了出來。”

“可是，便是帶出瑤池，可種下後，難不成還得藏著掖著，不給西王母知道？”她忽然上下瞅了朱雀幾眼，“哎呦餵，你都曉得那三株桃樹了，還會有誰不曉得呢？”

“瞧你這話說的！”朱雀頗為不滿地甩了甩衣袖，“告訴你，那三株桃樹頭一回開花，西王母就曉得了。然，還不待她有什麽動作，仙翁就主動邀請天帝和西王母到他的上清宮做客，又當著眾人嘆息自己年老體衰，齒搖舌鈍，也就是還能吃兩口蟠桃罷了。天帝憫其情，便勸西王母放過此事。西王母縱心有不忿，可眾目睽睽之下，她身為女仙之首，怎好逼迫難‘年老體衰’的南極仙翁呢？於是，只得借著天帝說項的臺階應下不再追究，算是不了了之了。”

朱雀三言兩語揀著能說的說了，一句“憫其情”，卻藏著說不盡的揶揄。

朱西溪驚愕地嘴巴都合不攏了——居然還有這等內幕？

她定了定神，瞅了朱雀一眼，“這種事，萬萬沒有宣之於眾的道理。你是如何曉得呢？別是你瞎編的罷？”

朱雀豎起雙眉，瞪眼道：“胡說八道！我曉得此事，自然是有人告訴我。”見朱西溪依然擺出不相信的樣子，只得又道：“上清宮的白鶴仙童告訴我的。他素來仰慕鴻鵠得緊，一見鴻鵠恨不能喊人家‘幹爹’，自然見著我也極親熱。”他指著那瓷瓶，“這花蜜就是他孝敬我的。那桃樹出了蟠桃園，雖不至於六千年一開花，可在上清宮的地界上，也要兩千多年才開花。攏共才得這麽三瓶，喏，我就給你拿來一瓶，是不是很夠意思啊？”

朱西溪聽著這天界八卦，心裏委實又興奮又緊張。她萬萬沒想到，這麽一瓶花蜜居然還牽扯道天界秘聞。

朱雀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嘻嘻笑道：“無妨！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說，旁人哪個曉得？”

他沖著朱西溪一呶嘴，又道：“只消你乖乖做可口吃食給我，這些有趣兒的事，我都可以一樣一樣告訴你。”

朱雀性子活潑跳脫，上至三十三天，下至冥界黃泉，就沒有他不認識的人，沒有他不曉得的事。朱西溪深深懷疑：這位動不動就騷包臭美愛擺譜的家夥，其實是個八卦精罷？

這一餐，朱雀委實吃得是口齒縈香，心滿意足。

清炒筍絲，鮮菇燒白豆，蜜汁紅棗蓮子，榆錢蒸粟米，青瓜釀金花菜，主食是淋上蟠桃花蜜的軟滑藕粉糕，搭配酸甜清爽的山楂白蘆根水，吃得朱雀一張大臉險要埋進碗裏。

朱西溪的胃口可沒他那麽大，各樣略動了幾筷子，便停了箸。

好不容易待得朱雀摸出手巾擦嘴了，朱西溪便道：“前幾日聽金婆婆說，弢祝老仙要回來了，是麽？”

朱雀一怔，“嗯？真的？我竟不曉得？”

“咦？真真難得，居然還有芒琢上神不曉得的事情啊！”朱西溪時刻不忘要冷嘲熱諷他一番，“莫非是弢祝老仙不待見你，故而不願給你曉得此事？！”

“哼，小丫頭知道什麽就胡說八道？”朱雀擡起下巴，倒是想要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怎奈前一刻吃得太忘情，一時之間還拉不下臉來，只得哼哼道：“弢祝老仙不曉得多喜歡我呢！告訴你也無妨——弢祝老仙回琉璃溪，莫說是我，只怕除了小金娘，其他人知道的沒幾個。”

“為甚？”朱西溪好奇心大起，“聽聞弢祝老仙格外和善，做甚回琉璃溪卻要做出不好見人的樣子？”

“當然不好見人啦！”朱雀仿佛頗為同情地長長一嘆，“弢祝老仙是個好人，可他身後那一大家子，哎呦餵，可真是夠嗆！”說著，他神情怪怪地瞅了朱西溪一眼，瞅得她莫名其妙，好一會後，方道：“說來，害得你滯留琉璃溪不得返回人界，一方面是我的過錯，可究其根源，還是弢祝老仙的那一大家子爛事給拖累的。”

啊？這這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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