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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獨在異鄉為異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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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期,很快就過去大半。

熬過了起初最痛苦的一段,現今的朱西溪自覺大有進步,已非昨日吳下阿蒙。

她喜歡在清晨的陽光中捧著書冊,大聲朗讀,這讓她有一種再回到中學晨讀英文的感覺。這三篇上古修煉之法,讀起來詰屈聱牙,比起英文,只會更難!

這進步,在東寰看來,也是不差。在東寰的講解下,朱西溪略略摸到了觀想之術的邊沿,慢慢掌握了吐納之道,對靈氣的吸收和運轉亦漸有體會。

時至今日,朱西溪與東寰不約而同地都松了口氣。

於朱西溪而言,起碼不必擔心活活憋死在神仙界了,生命安全有了基礎的保障。

而於東寰,則是老師的苦逼日子可算倒頭了,這凡人小命既保住了,那他就可以撒手啦!

哎呦餵,謝天謝地喲!

考核之期如約而至。

事關朱西溪的性命,東寰不能有片刻疏忽。況且,這於他而言,也是關涉因果的大事。原本,帶了個非親非故的凡人進天界,就已經夠煩人了的。若這凡人“咯噔”死在了這裏,那這因果牽涉,可就夠他喝一壺。

說起因果來,東寰覺著朱西溪的反應很不能理解。

難道她不懂“因果”是什麽?可這一年裏,彼此交談之間提及因果,朱西溪並非惘然無知的樣子啊?怎麽就能這麽心大呢?

東寰是資深神仙,深知因果的厲害。但凡牽涉了因果,若沒有個妥帖的解決方法,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得挨天道一下子。

天道無蹤,渺渺難尋,可天道是這個世界存在的基石和根本,更是這個世界運轉的法則和力量。沒有人曉得天道有多深有多廣,便是盤古大神都得借著天道運轉時流露出的一點點氣息而加以猜度揣測,只能淺淺窺得一二。

縱然天帝身為天界之主,也無法規定天道法則。都說天庭法度森嚴,不可藐視,可誰能想象得到,天道之森嚴,遠勝天庭法度的億萬倍。無論是三十三天的天主,還是冥界的冥王,凡人也好,妖鬼也罷,無一不在天道之下求存。

凡人力量微弱,難以感受天道的力量然,有修為者,卻對天道的神秘力量有著或深或淺的體會。

曾有凡人著書,雲“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又雲“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已是觸及到了幾分天道,甚為難得,可謂凡中之聖。而於凡夫村婦,便是大字不識一個,也曉得“善惡之報”的道理。

至於妖鬼之類,修煉途中時不時地遭雷劈,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果”呢?

所以,在東寰看來,他無意之間搭救了朱西溪,便是與她結了因果。若是對其不理不睬,任其在天界生死無著,將來,這件事的果定會成為他修行途中的一大障礙。

然而,東寰看重因果,朱西溪卻並不當回事。

因果因果——打她小學三年級對著字典將《西游記》讀過一遍後,就識得了這個詞。老輩兒人嘴邊動不動就掛著“因果報應”,電視劇裏那些出家人一句一個“因果報應”,於朱西溪看來,所謂“因果”,不就是那句最最簡單明了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麽?

盡管東寰上神曾幾次提及“因果”,可朱西溪覺得自己又不是壞人,老神仙救了自己是做好人好事,依著“因果”之說,闔該是“善有善報”的,卻並不關自個兒什麽事。

所以,朱西溪誤以為東寰是在旁敲側擊地提醒她,如今算是一只腳踏進修行的門檻邊了,就得有當好人的覺悟,萬萬不可行壞事,不然就“惡有惡報”。

念及此,朱西溪偷偷一撇嘴——我像個壞人麽?

盡管這一神一人各懷心思,而於考核之事,倒是忒認真。

九日之後,朱西溪輕輕呼出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白色的氣流在眼前漸漸淡去,朱西溪明白,這是體內的最後一口濁氣。

無端地,她心裏湧出莫名的哀傷,雖然淺且薄。這口濁氣的吐出,似乎意味著她隔斷了與人界的聯系。然而,人事渺渺,又豈能這麽輕易地割舍?

朱西溪站起身,走到東寰面前,深深施禮後,輕聲道:“上神,我有一問,可否向上神請教?”

東寰點點頭,覺著孺子可教,終於學會用“上神”二字了。可一聽又要提問,頭皮就有些發麻。

遲疑了一瞬,東寰還是允了朱西溪的請求。

“上神,若有人修行得法,是否可以得大神通?”

“這個。。。。。。怎麽說呢?”東寰斟酌著言辭,“修行,是為了證道。而神通,只是修行途中所獲得的成就,並非目的。”

“也就是說,神通是修行過程中的副產品?”

“副產品?”東寰頓了一頓,覺得這個詞怪異得可以,意思倒也貼切。“正道修行者,圖的自然不是神通。可也有些人,走得是旁門左道的路子,為獲神通不擇手段,就本末倒置了。”

“上神,若有人為得大神通,是否必須依正道修行?”

東寰微微一皺眉,覺得朱西溪話裏有話。於是,他正色道:“這要看是怎樣的神通。排山倒海,行雲布雨,電閃雷鳴,這等神通,只要有修為的人,都可以做到。你所說的‘大神通’,是何等神通?”

“若是要時光倒流呢?”朱西溪雙眸死死盯著東寰。

東寰一怔,“何以求索時光倒流?”

朱西溪用力抿著雙唇,眸中神情覆雜,良久,方低聲道:“若能時光倒流,或許,我就可以回家了。”

她的家,不僅僅是那間小小二居室,更是她所屬於的時代。

東寰望著朱西溪,似乎從她倔強的面孔下看到了一絲竭力掩飾的悲傷,心下有悟,嘆氣道:“時光倒流,何其難也。縱然有大神通,卻也難及。”

朱西溪急了,忙問:“神仙不是無所不能的麽?能夠改天換地,還不能令時光倒流麽?”

東寰搖頭解釋道:“改天換地,變的不過是‘勢’,而時光倒流,卻是逆天而行,不為天道所允,古往今來,聞所未聞。”

朱西溪怔怔地望著東寰,喃喃道:“時光倒流,就那麽難麽?”

“蜉蝣之羽,朝生而暮死。而有大椿者,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一生與一春秋,孰長孰短?凡人生死,區區不過百年;一朝一代,難逾千年;神者仙者,可與天地共壽。然,天地亦有崩裂塌陷之時,與天地共壽並不意味著長生不死。時光倒流,流的是誰的時光?是凡人的百千年?還是蜉蝣的朝暮間?抑或大椿樹的萬年春秋?便是倒流一瞬的時光,關涉的卻是不計其數的生靈,天道森嚴,萬物皆一,誰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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