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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大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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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嬤嬤做了大肉面?”◎

曲小溪顫抖的嘴唇僵住,瞪大了眼睛。

她自然知道,楚欽在胡說八道。

於是她認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順著他胡說八道。

過去十五年察言觀色帶來的經驗告訴她,還是順著他好。他一個惡名遠播的親王,得罪了沒什麽好下場。況且若不順著他說,繼續剛才的話題,她也沒什麽好果子吃。

曲小溪啞了啞,便道:“我……沒什麽要說的。”

“那你先睡。”楚欽含著一抹淡笑,起身,“我去看看方嬤嬤。”

語畢他就幹脆地離開,曲小溪仍自楞在那裏,楞了半天,猛吸口氣。

繼而怒瞪甜杏:“他在這裏,你也不告訴我!!!”

甜杏瞠目:“姑娘哪兒給奴婢說話的機會了……”

曲小溪理虧地扶住額頭,揉了揉太陽穴,定住心吩咐:“你交待下去……讓上下都當心點,若他找咱們院子裏的人的麻煩,不論是誰,都趕緊來跟我回話。這是我說錯了話惹的麻煩,不要別人替我頂罪。”

“知道了。”甜杏福了福,坐回床邊,仔細打量曲小溪的臉色,“姑娘還是氣色不好,大夫說是氣血虛,開了藥膳,姑娘要不要先吃些?”

“行,傳膳吧,我吃點。”曲小溪隨口應了聲,心思依舊沈浸在得罪楚欽帶來的暴躁中,皺著眉道,“你先跟我說說都出了什麽事,殿下到了之後都幹什麽了?”

甜杏回首遞了個眼色,示意不遠處侍立的小宦官去給曲小溪傳膳,繼而轉回頭,思索著道:“殿下沒幹什麽。昨日趙文康回府稟了話,先是方嬤嬤趕了來,後半夜到的。殿下到的時候已是天明,直接來了姑娘屋裏守著,先問了問事情始末,方才見大夫又來診治,就問了姑娘的病情,別的沒什麽了。”

曲小溪緊張追問:“沒找佃戶的麻煩?尤其是我問過話的那家……沒事吧?”

“都沒事。”甜杏搖搖頭,“許是還沒顧上。”說罷她小心地看了眼曲小溪的臉色,又說,“說來……殿下會這樣趕來,奴婢倒有些意外,姑娘不覺得驚喜麽?”

“呵。”曲小溪幹笑,“驚是有的,當然驚!”

剛才都快把她嚇死了。

但喜沒有。

甜杏抿唇:“奴婢探了阿宕的口風,阿宕說……殿下出來時只說是不放心方嬤嬤,到了莊上卻是先來您這裏的,這才剛往方嬤嬤那邊去。”

曲小溪一滯,屏息靜想片刻,斟酌道:“那應該就是為了方嬤嬤吧。先皇後早逝,他是方嬤嬤帶大的,自然感情深厚。只是我這個王妃暈了過去,方嬤嬤急著趕來也是為著我的事,他繞過我不管也不像樣……”

她一邊斟酌一邊緩緩說著,帶著幾分自言自語的味道,說服了自己。

甜杏順著她的話想想,覺得這麽說也不無道理,反倒有些替她失落。

曲小溪心不在焉地躺回床上,懵了一會兒,翻了個身,腦海裏又回蕩起了那佃農說的話。

她沒什麽心思多想楚欽,還是莊上的事更值得她費神。

別苑北側的小院子裏,楚欽剛到的時候外頭的宦官就進屋回了話,卻很快折出來告訴他說方嬤嬤連夜趕路累著了,正在補覺。

他只好去廂房等,直至過了晌午,才聽聞方嬤嬤起了身,身邊侍候的下人來替她告罪說:“有勞殿下多等,嬤嬤說她盡快梳洗,一會兒就可請殿下進去了。”

“不急。”楚傾頷首,眉目清朗平和。

殊不知,正起身的方嬤嬤正在房裏皺著眉頭罵:“連夜追來,我當他是開了竅,誰知還是糊塗!王妃既已醒了,他還來我這裏耽誤工夫做什麽,還不去守著王妃?!”

身邊的小丫頭錦雀不敢接話,見她洗了臉,默不作聲地奉上帕子。

方嬤嬤草草抹了把臉,帶著火氣坐到妝臺前,錦雀又拿起木梳,幫她梳頭。

方嬤嬤猛拍桌子:“他是不是裝傻裝得久了,索性真傻起來?王妃多好的脾氣,他還能不知如何同王妃相處不成?”

錦雀死死低著頭,一下下幫方嬤嬤梳頭。

梳頭梳妝更衣,前前後後忙碌下來少說也花了兩刻,方嬤嬤終於罵夠了,落座到茶榻上,接過茶盞抿了口:“去請他進來吧。”

語畢,眉頭終於舒展了三分。

不多時,尋王步入房中,垂眸一揖:“嬤嬤。”

方嬤嬤擺擺手,睇了眼茶榻另一側,神情還算和善:“殿下坐。”

楚欽坐定,方嬤嬤壓著不滿打量他:“聽聞王妃剛醒,殿下就來了奴婢這裏,一直等到現在,是有什麽急事?”

楚欽淡聲:“是。”

方嬤嬤不料他還真有急事,楞了下:“何事?”

楚欽笑笑:“這莊子我從來沒來過,此番又來得急,顧不上事先做什麽準備,但王妃病著,我又不能即刻回去……”他說著,睇了方嬤嬤一眼,“還勞嬤嬤想個合適的住處給我。”

語畢,二人相視一望,方嬤嬤呼吸凝滯。

只一個眼神,母子之間自有一股心領神會之感貫通,直令方嬤嬤又驚又喜。

她還道他在犯傻,原來是她自己傻,他一直是個狐貍。

她看著他笑了兩聲,搖搖頭:“正因殿下素日不來,這莊子修得沒多講究,奴婢來時四下裏看了,修得像樣些的院落也就兩處,一是王妃那裏,二便是奴婢這裏。殿下要住……奴婢可將這一套騰出來。”

楚欽溫和推辭:“那怎麽好意思。您是長輩,理應住得好些。”

方嬤嬤垂眸:“若殿下這樣想,就只能……與王妃同住去了。不過也罷,奴婢去王妃那屋看過了,床是正經的床,睡兩個人都寬裕。你們又是夫妻,這麽住也沒什麽不妥。只是王妃病著,殿下要與她同住,不免要費些心神照料她。”

楚欽和善道:“應當的。”

方嬤嬤微笑:“那就好。”

一旁的錦雀斜斜擡眸,望向阿宕,阿宕回視一眼,撇嘴不言。

母子兩個唱雙簧呢,一層層鋪臺階鋪得真好。

都是狐貍。

前頭的臥房裏,曲小溪仍還虛著,大夫開的藥膳她又不大吃得慣,草草吃了幾口就讓人撤了,抱著被子睡過去,一覺睡到傍晚。

再醒來時,她覺得身上清爽了不少,便讓甜杏給她取了白石山莊的名冊過來,打算再好好想想莊上的事。

但名冊剛接到手裏,就被方嬤嬤抽走了。

方嬤嬤皺著眉勸她:“這些事是頑疾,雖然棘手,卻也不急這一天兩天了。王妃且好好養一養身子,養好了再忙也不遲。”

曲小溪扁了扁嘴:“我閑著也是閑著,幹躺著又沒意思。”

“王妃若覺得無趣,讓甜杏陪王妃出去走走也好。再不然……”方嬤嬤語中一頓,“王妃中午吃得也不多,奴婢煮碗面給王妃嘗嘗?”

曲小溪一下子坐直,兩眼放光:“好!”

方嬤嬤撲哧一笑,便出了屋,喊了兩個婢子幫她打下手去了。

曲小溪坐在床上吞吞口水、搓搓手:方嬤嬤做的面,她饞了很久了。

先前閑來無事與方嬤嬤聊天,方嬤嬤感慨曲小溪手藝好,自嘲自己什麽都不會做,只會做一做蘇式的面。

曲小溪對蘇式的面略有耳聞,先前去蘇州旅游還專門去吃過幾頓,頓頓都是味蕾的天堂,讓她念念不忘。

因此她一聽方嬤嬤提起就很想吃,方嬤嬤卻推說自己現下懶了,她若想吃不如讓府裏的膳房做來嘗嘗,她嘗過卻覺得膳房做的不大地道。

今日可好,方嬤嬤主動提出下廚。

曲小溪感受到了身為病號的特權。

很是等了半晌,方嬤嬤終於端著面進了屋。一大碗面被她放在托盤裏親自端著,身後還有兩個婢子也端著托盤,盤中皆放著數個小碟小碗。

上午吃藥膳吃得不舒心的曲小溪聞到香味眼睛就放了光,趕忙招呼甜杏將榻桌端來。

待得面擺到眼前,她定睛就驚呼:“是大肉面?!”

方嬤嬤不免意外:“王妃真是懂行。”

“這個好吃。”曲小溪銜笑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挑起面來。

大肉面用料樸實,卻讓人吃著上頭。她至今都記得她當年去蘇州旅游的時候三天吃了四回大肉面,然後悲慘地因為碳水攝入過多長了五斤肉。

這東西顧名思義,用的是“大肉”,也就是豬肉。專門選用半肥半瘦的部分,切成約莫五六毫米厚、手掌大小的一大片,每碗放上一片。

面的做法又分為紅湯與白湯兩種,紅湯差不多是偏甜一點的紅燒口味,肉早已被湯汁燉得透爛,瘦的部分一咬即酥,肥的部分也彈軟不膩口,搭著勁道的細面與各色澆頭,一口下去能好吃到讓人原地升天。

而白湯,就是方嬤嬤做的這種。白湯大肉面色澤淺淡,乍看過去不如紅湯勾人食欲,實則做法更妙更鮮。

少了紅燒湯汁的遮擋,豬肉原本的鮮美一覽無餘。倘使覺得白湯不夠爽口,加一點米醋就恰到好處,鹹、鮮、酥、軟混合解膩的酸味與淡淡的米醋清香一起躍上味蕾,曲小溪每次吃都能把湯喝個幹凈。

曲小溪深吸一口濃郁的香氣,挑起一口面搭著肉剛送進口中嚼了兩下,就覺得自己病全好了。

被治愈的曲小溪原地還魂,轉而又虎視眈眈地看向桌上那一堆小碟小碗。

每一個小碟小碗裏,盛著的都是澆頭。

蘇州人吃面講究得讓人詫異,從樸素的黃瓜蘿蔔小油菜到鹵制的雞鴨魚肉、再到現炒的鱔絲蝦仁豬肝腰花,全都能拿來當澆頭。

在蘇州的面館裏,常能看到食客面前放著一大碗面,再擺上七八樣的澆頭。

曲小溪便夾了自己素來喜歡的響油鱔絲與爆炒豬肝來吃,覺得太葷了,又吃了些黃瓜來爽口,一碗面不知不覺就被她就著各式菜肴吃凈了。

喝光最後一口鮮湯,曲小溪冷不丁地一聲:“嗝——”

她一把捂住嘴,雙頰脹得通紅。

古代大戶人家的女孩子發出這種聲音是極不雅的。

方嬤嬤仿若未聞,自如抿笑:“王妃吃好了?出去走走?”

“……好。”她趕忙點頭,緩解心中的尷尬。

方嬤嬤便示意下人來撤了膳桌,又親自扶她下床去更衣。

剛走到屏風後,曲小溪就聽屏風那邊傳來了地獄般的聲音:“嗯?嬤嬤做了大肉面?”

楚欽悠哉地踱進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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