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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上輩子與前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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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珠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夢裏的她曾經執拗的任性的想要去擁有那個不切實際的他,她的上一個人生曾經滿心歡喜的想要去嫁給他。

那還是她的上一個人生,那還是她上一次的穿越, 那還是她叫做金月顏的時候。是在大梁承德二十一年初春, 鶯飛草長暖陽和煦。金陵城中, 紙花如雪滿天飛,嬌女秋千打四圍。

如此一派春榮, 方顯太平盛世熙攘繁盛。

今日的長安街更是堪比上元節夜裏游燈還要熱鬧。

本就是出游的好日子,又逢新科三甲進士游街赴瓊林,昌黎國的小郡主進金陵和親, 兩件大事撞在一起。

還偏偏撞在這同一條長安街上,上至宦門貴胄下至平民百姓從永定門就堵到午門前, 想瞧的想看的不過是兩個人。

新科探花郎榮國公府的小公爺裴玉山,昌黎國傳言絕色的異域小郡主。

“鏘鏘!”遠處鑼鼓清道。

“來了!來了!瞧瞧瞧!”圍觀人一聽響鑼連忙高聲喊道。

眾人轉頭望去,幾十架馬車從永定門方向駛來, 隨車的鐵甲黑騎更是嚴陣以待。這等浩浩蕩蕩的車隊自前朝的安寧公主嫁去昌黎後已是許多年沒再見過了。

“瞧瞧這嫁妝, 昌黎國雖是一向富庶但這也……”站在首前的郎君驚嘆著連話都說不出。

與此同時, 另一方向的新科三甲游街也迎面而來。

這廂也是旗鼓開路前呼後擁的,最先的護衛豎著兩面牌匾, 一書“肅靜”,一書“回避”。

為首之人唇上留著兩撇小胡須, 手捧欽點聖旨, 正是新科狀元寒門貴子傅道忱。

他瞧著最前問道:“昌黎國的小郡主配的是齊王家的世子?才子配佳人也算是良配。”

右側的榜眼唐恩宜輕哼一聲不屑道:“算什麽良配?那蕭文選正在家中鬧著要退親呢!說是有了什麽心上人寧死也不從這小郡主當什麽郡馬爺。齊王妃讓我母親幫著說項,他卻極不耐煩為了退親竟汙蔑人家小郡主刻薄寡恩不擇手段了。”

傅道忱微微皺眉:“事關郡主人品這話怎可隨隨便便就說出口,即便是退親也不可這般損毀姑娘家的名聲,實非君子所為。”

最左的裴玉山聽了這話突然笑出了聲,“刻薄寡恩雖不至於, 不擇手段倒是極為貼切。”

少年郎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圓領袍,腳跨金鞍紅鬃馬。

他生得白皙說話時脖頸處微微有些發紅,一雙鶴眼極是高貴澄澈,英挺的眉骨伏犀貫頂,棱角分明的下頜骨勾勒出的是一張溫潤清秀的公子之相。

“兆元,你這話說得像是見過小郡主一般。”唐恩宜笑道。

裴玉山脖頸處更紅些,“見過,三年前她隨昌黎王進宮定親事的時候我見過她一面,我當現在都記著她罵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

“還有這等事,罵你小公爺書呆子?你怕不是編個幌子說笑呢?”唐恩宜不信的搖著頭。

裴玉山微微淺笑也不辯駁,眼瞧著前方心卻在問當年的小郡主也不知道是否還記得自己。

正是兩廂交匯之時那昌黎國的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眾人見此變故著實是好奇,只眼望著最首的馬車上下來一位著黃衣滿身珠翠臉掩面紗的女子。

長安街一時更是騷動不已,紛紛猜測這神秘女子是否是那昌黎國的小郡主?不知姿容如何絕世?也不知這般走下來是為何?

黃衣女子體態輕盈,走起路來目不斜視,清風吹拂衣裙幾如九天神女一般惹人註目。

直待走到裴玉山面前她才停了下了,行禮道:“侍女蘇渡見過郡馬爺,郡馬萬福!”

“只是個侍女?”

“郡馬萬福?裴小公爺怎麽成了郡馬?”

離得稍近些的圍觀者一時議論紛紛滿心疑問,便是馬上的裴玉山也是疑惑不解,只問道:“姑娘是認錯人了?在下裴玉山,不是齊王世子。”

黃衣女子又問:“裴氏玉山,表字兆元。那便沒錯,郡馬爺請!”

說罷她便轉身像回走去,裴玉山滯楞在原地還不待反應,最右側的唐恩宜不知何時繞了過來對著馬背便是一巴掌,只笑道:“兆元,這下知道你不曾誆我們了,那郡主許是就中意你這個書呆子呢!”

裴玉山勒著馬繩始料未及,一時白皙的皮膚從脖頸處便開始泛紅,指著唐恩宜剛想罵上幾句,只聽耳邊一片嘩然。

他再轉頭,便只看見馬車上站著的紅衣女子,一身昌黎紅嫁衣上以金線繡著鳳凰合歡花。

在朗朗春日中,因金線而分外閃耀的輕薄紅衫,與從兩鬢編織整齊的微卷長發得和風吹拂而飄揚不止。

她的頸間佩戴著金色瓔珞項圈,額前配著松石綠的昌黎額飾,手腕處更戴著專為大梁皇室所打造的細金臂釧。

這是與大梁截然不同的異域之美,是馳騁於草原的自然之美,是專屬於昌黎國女子最獨一無二的嫁衣。

少女一把扯下臉上的面紗,粲然一笑道:“裴玉山,你還記得我嗎?”

昌黎成年女子向來在外男前不露面容,誰也沒想到今日瞧個熱鬧能一睹郡主神顏,眾人仰著頭就似仰望著畫中的九天神女。

金陵城中再美的女子怕是也不比不過這異域小郡主的容顏,深邃而又靈動的雙眼,白皙如碧玉一般的肌膚,嫩紅的朱唇微啟,聲音如黃鸝一樣清脆好聽。

裴玉山望著她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前朝張先的那首,《醉垂鞭》。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難道前朝的張先,也是像我這般遇見了她嗎?

當年春夜瓊花宴上初次見到她,也是穿著繡有雙蝶的羅裙,只是那時候還是個未長大的少女罷了。

如今嬌美的臉上雖只敷著淡淡的白|粉,卻是整季春日中最美的那朵嬌花。你如今的到來,莫不是昨晚從巫山深處飄然而至?只因你來的時候,衣服上還帶著浮動的白雲。

她微微湊近些又道:“按照昌黎的習俗女子成年後需戴面紗,直至遇見夫婿後方才能再顯容顏。你是第一個看了我容顏的人,你就要做我的郡馬。”

裴玉山道:“齊王世子……”

裴玉山的話還未說完,她又再次打斷道:“我父王早先便送了婚書來說與蕭文選的婚事作罷了,我選了你,你不知道嗎?總之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金月顏話說得堅決不已,實在不是什麽玩笑話,一時裴玉山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小郡主似乎並不驚訝反將面紗遞到了他面前,又問道:“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是我的郡馬了!”

她微微抖了抖那條面紗,裴玉山鼓足勇氣方才接了過來,一顆似被她燦爛笑容蠱惑了一般,想也不想只道:“遵命,郡主殿下。”

三年前,瓊花宴。

宮中的蘭英湖畔種了一片揚州移植來的瓊花,每到三四月時便開得滿池畔繁盛不已。青郁郁的一片綠葉間有朵朵白蕊點綴,也只此時方才覺得這宮苑滿眼都是生機。

每年這時節宮中總是要挑個日子開一場瓊花宴,猶是今年這瓊花宴遇上了昌黎王君攜王後與郡主來金陵商談婚事,因而宮中更是熱鬧非凡。

裴玉山今日換了身牙白的寬袖圓領袍,內襯著藏青裏衣微微立於領口,腰間束著藏青宮絳。只因他讀書不喜動,身體也不算強健,新做的衣服穿在身上也顯得有些大了。

席間開宴怕是已經酒過三巡了,獨他一人去了文華殿請教了賀學士學業,因而耽擱到現在。

想到這裴玉山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哪知剛走沒幾步突然聽得側殿處傳來一聲碎石響。

裴玉山駐足,微微問道:“是誰?”

迎著月光他走近些,才發覺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娘子,穿了身繡雙蝶的白羅裙。

小娘子正踩在陛下心愛的松月石上想□□,只是那石上有青苔滑溜的很。只見她一只腳上了墻,另一只腳卻踩滑了石頭,沒了倚仗顫顫巍巍懸在空中。

見他走近,那女子便轉頭道:“你快來幫我一把!”

春夜中涼風習習,偶吹得她羅裙飄揚,他又正在下方只能微微側身避而不看,道:“你若出殿走出去便是,何必□□?”

她卻不耐煩道:“我人都在上頭了,你幫是不幫?”

裴玉山猶豫的又走近些,見四下無人拎著長衫衣擺踏上了松月石,又甩開衣袖將那牙白寬袖覆蓋了手掌方才道:“得罪了。”

誰知還未等他挨上那只鞋,那小娘子便直接踩著他的肩膀翻了出去,等裴玉山再反應過來時人早沒了影子。

而她留下的只有牙白衣衫上的半掌鞋印,他伸手拍了許久卻也只拍了些青苔下去。

裴玉山低聲嘆道:“也不知是哪家娘子,這般愛玩。”

裴玉山口中雖說是娘子,可見她這般沒規矩連安年殿的宮墻都敢翻,便可知身份並不會高到哪裏去。

無知無畏,膽子倒是大!若今日不是被自己撞見,換了哪怕是個小侍衛,都逃不了一頓打。

只可惜如今這一身衣裳是沒法穿進殿內面見陛下了,裴玉山如今走也不是進也不是,思來想去幹脆便等在這裏,省的這小娘子再蠢到□□回來沒個墊腳石摔上一跤。

而真等到金月顏被他說中,蠢到又□□回來的時候。只聽著哭泣之聲未落,人已經從墻頭跳了下來。

金月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哽咽的問道:“你怎麽還沒走?”

裴玉山見她哭的梨花帶雨,眼睛紅得活像只兔子,連鬢角的細發也被眼淚黏住而貼在了臉上。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還因為抽泣而打起了嗝,有些好笑卻又有些可愛。

他望著小娘子這般狼狽的樣子,也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覺得大仇得報,不自覺便就彎著嘴角笑了出來。

金月顏看著面前這穿著寬袍卻瘦弱單薄的少年。

他站在月色之下怯生生的笑著道:“我怕你翻回來的時候沒人接著,摔著了!”

“笑什麽笑?”她有些憤懣的呵斥,不由分說便拽起他的寬袖擦起眼淚與鼻涕,一邊還不忘問:“你是誰啊?”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玉山,裴氏玉山。”

她皺著眉頭有些不敢相信的問,“裴玉山?你……”

“啊啊啊啊……”

一句整話還未說完,身後帶回來的小丫頭陸晚婷便從那松月石上滑了下來。

小丫頭躲避不及直接便撲在了金月顏的背上,一把將她推進了裴玉山的懷裏。

更讓金月顏沒想到是,這將來呼風喚雨的一代權臣如今楞是沒半點力氣,連撐都沒撐住只抱著她齊齊摔倒在了石板地上。

裴玉山被石子咯的生疼,可這平生頭一次抱著個溫軟淡香的女子哪裏還顧得上疼?

她一雙柔荑撐在自己胸前,溫熱的朱唇正貼在自己的喉結處,鼻尖的呼吸更是撲打在敏感的脖頸間,近的似能聽見心跳聲一般。

嚇的他別說是動,連咽口水都不敢。

“表姐,實在是這石頭太滑了,我……”

稚嫩的聲音將裴玉山的理智拉了回來,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她身後還跟著個小丫頭。

還有第三人在場,一切都被看了個清清楚楚。

裴玉山一想到這,心慌的更是厲害。今日這事情往小了說只是個意外,往大了說便是壞了女子名節要讓她活不成的。

金月顏再擡眼時,只見面前的裴玉山臉紅得像是喝了一壇子酒般。

他結結巴巴的說道:“男女授受不親,我,我我我,我……我與娘子,肌膚,肌膚……嗯……額……肌膚……”

裴玉山急促的喘著氣,有些焦急的掙紮著。

他鼓足勇氣方才擡頭,看著她彎彎的月牙眼道:“女子名節最大,娘子若是擔心別人知曉壞了名聲。只要你願意……我願娶娘子為妻,不論娘子是哪家的閨秀,不願娘子是何身份,我願三媒六聘娶為正妻。”

金月顏聽了這話一時楞在原地,望著他俊秀的臉龐根本不知道該做些什麽,說些什麽。

一代權臣裴玉山要……求娶自己?

陸晚婷仰著頭將這無聲的對望,冷漠打斷:“小公爺,我家表姐今日已經許了親了。”

裴玉山微微轉頭,站在原地徹底失了神。

不知為何他聽了這句‘許了親’,感受到的不是寬慰而是失望。

這世上並不是只要自己願意的,想要的東西就都能得到的。最起碼面前的這位小娘子……不是!

他的眼神裏是濕漉漉的讓人只覺得憐愛的,像穿過春天的秋水一般純澈,像趟過風雪的烈焰一般執著。

納蘭珠是在夢見自己第三千次死在了一場婚禮之上方才醒過來的,那一世的她所有的勇敢與大膽也沒能成全自己與裴玉山的婚事,而當街的攔車不光敗壞她的名聲還連累了裴玉山的功名。

只是不同的是,她的名聲需要拿命來填。而裴玉山的功名,只過了幾年的喊來書外他便就東山再起了。她死後回到現代的時候,聽著系統皮卡丘的描述,甚至還是有些慶幸的,慶幸那樣優秀那樣出眾的裴玉山沒有泯然於眾人。

“娘娘,李師傅已然下課了,您若是想見他咱們得起身了!”銀翹撩起簾子淡然說著話,可真見了納蘭珠才發現她竟然滿頭是汗。

“娘娘您這是怎麽了?怎麽滿頭都是汗,該不是昨兒夜裏著了風寒?”銀翹趕忙將一旁泡在熱水裏的手巾擠幹,剛要敷在納蘭珠的額頭上她卻突然起了身,一把接過了手巾。

納蘭珠微微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然濕透了的裏衣,一頭紮進了熱乎乎的手巾裏,努力將夢裏將上輩子那個不真實的世界從如今的世界裏抹去。

“娘娘,娘娘您……”銀翹仍舊十分關心的想要喊她,良久納蘭珠只是道:“無事,我只是又做了那個夢。”

銀翹是陪伴她良久的貼心人,只是納蘭珠這樣一提她便知道所謂的那個夢就是讓自家娘娘哭了千千萬萬次的夢,她並不知道那夢裏到底是什麽內容,她也止不住的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夢能讓人在睡夢中哭得像個孩童。

納蘭珠擦幹面容,不再說這件事情只是將手巾遞還給了銀翹,便冷淡而又平靜的起了身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屋子裏被銀絲炭火烤的暖和和的,納蘭珠今日出奇的握著上好的牛角梳為自己梳妝。

銀翹似乎不願打擾這樣的時刻,只是轉頭去取自家娘娘今日要穿得衣裳。納蘭珠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忽然勾了勾唇角,輕到只有順著紙窗溜進來的風兒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今天又要見你了!隔了這麽久也不知道你好不好!”

——

“裴玉山!”金月顏騎在馬上,好奇的望著他。

裴玉山也不知金月顏是突然從哪裏冒了出來,他實在是等了她太久了,等到連自己的好兄弟都快沒了耐心催他想要回去了,而此時的裴玉山手裏握著塊石頭一副狼狽本想砸那圍墻之後的好兄弟,如今卻被自己的心上人看了個正著。

他一臉尷尬的轉了身,立時三刻便將石頭藏在身後。笑的是一臉從容道:“你來了!”

金月顏眼見著他分明藏了什麽,便好奇的探著身子,問:“你藏什麽呢?”

他不答,只待金月顏下了馬,眼看著瞞不住方才道:“咳咳……我剛剛在此發現了一塊上好的玉石。”

金月顏望著他手上的大石塊上面浮著一層黃土,臟兮兮的。

她不解問道:“這不就是塊破石頭嗎?”

“哈哈哈哈哈……”

說話間,突然墻上傳來一陣笑聲。

裴玉山咬著牙,看也不看直接將石頭扔了上去緊接著便是一陣慘叫,至此他才心滿意足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金月顏更是不解問:“你不說是玉石嗎?”

裴玉山一本正經的搖著頭,“不!你說得對,這就是一塊破石頭,專門治這些愛聽墻角的缺德人。”

嘲笑裴玉山的,那個愛聽墻角的人很明顯是摔了個正著。少年人情切,更別說是再遇摯愛這樣的事情,可裴玉山總得是偷偷摸摸的,連自己最好的兄弟也這樣嘲笑自己,實在是讓他苦惱。

金月顏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裴玉山卻已然往長橋上走去,直走到橋間拎起那木盒方才笑看著她道:

“今日你說想吃鴨血粉絲湯,我回來時便買了一碗,你只當做宵夜也是好的。”

金月顏緩緩掀開木盒,裏頭的鴨血粉絲湯還分明冒著熱氣。

“就為了一碗湯,你一直等到現在嗎?”

少年郎粲然一笑,“我總是等著你的,不著急。”

女子的手,潔白,修長,溫熱,柔軟似無骨一般。

裴玉山癡癡的見她拉著自己在長橋上小步走著,那頭微微卷曲的頭發一時遮蔽了最後一抹夕陽。

“你待我真好……”

“我想父王了……”

“昌黎的春日……”

她像只黃鸝鳥般不停的說著話,可裴玉山卻聽不見半個字,待到他回話時終究千言萬語不過一個字。

“啊?”

金月顏回過頭見他臉頰微紅,站在夕陽之下更是顯得有些傻楞。

突然一陣晚風,將裴玉山襆頭上的飄帶吹落在胸前,他低頭瞧見了便更是不安。

若換了旁人只當做無事,可他卻不行,萬生萬物自有其所,怎能亂了規矩?

可只奈何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握著她不想松開。

金月顏見他一臉局促不安,眼巴巴的望著落在胸前的飄帶,轉身便道:“我幫你。”

說罷她便拿起飄帶,踮著腳尖想要將飄帶放置於他腦後。

只這一瞬間,裴玉山滿筆腔都是金月顏身上的淡淡香味。

他羞紅了脖子,不自在的問著:“要,要我蹲下嗎?”

她不答,只感受到金月顏一雙手從肩膀處穿過,直至攬住脖頸懷抱住了自己。

她將側臉埋在裴玉山的胸前,悶悶的說:“我想抱抱你。”

原來娘子的身姿這樣軟,原來她這樣瘦。

裴玉山微微低頭將下巴抵在金月顏的鬢角上,一開口溫熱的呼吸便緩緩吹拂著她的耳側,一低頭吸氣滿鼻滿腔都是她的味道,是淡淡的皂角味兒略然又添了那麽點艷俗脂粉氣味兒再加了些幾分槐花的香味兒便就匯聚成了那股子獨屬於金月顏的味道。

是煙火氣,是凡俗的人氣,是女子簪花氣,是愛人的香氣。

“不高興了嗎?”他輕聲問。

她不答一雙手似乎摟的更緊些。

“是因為我未同你去游東湖嗎?”他又問。

頸側傳來聲聲低笑,“你明明知道不是!”

裴玉山見她笑了出來,也展顏道:“你等我,總有一天我能求得聖上讓你嫁我,總有一天咱們能正大光明的共游東湖。”

他話說的輕柔,似乎裴玉山總是這樣,沒有鋪天蓋地的誓言,沒有讓人傾心的情話。

說起話來總是這般漫不經心,講道理的時候總是這樣無足輕重,安慰人的時候總是這樣慢條斯理。

可你偏偏卻又被他打動,選擇去相信他。

裴玉山微微側頭,柔軟的雙唇吻著她的鬢角,“你等等我,等我變得強大些,那時候只要你想做什麽便去做什麽,我總是站在這裏等著你的。”

“真的嗎?”她松手擡頭望著他。

“當然!”

只見少年郎彎起嘴角,活像只貓咪一般乖巧惹人愛戀。

然而如今換了時空,換了朝代,換了身份也換了你我……那一世的少年人與如今站在面前暮氣過重的中年人已然判若兩人了,但那雙眼睛裏仍然擁有著穿過春天的秋水一般純澈的眼神,趟過風雪的烈焰一般執著的眼神。

李晉卿恭敬的行了禮,坦然的站在青石板路上,任憑來往宮女與太監好奇的眼神將他二人盯出個洞來,他卻還是絲毫不為所動的坦然。

“娘娘是特意在這裏等下臣的?”李晉卿微微笑了笑,迎面的冷風吹得他臉上生疼,他擡手抹了一把卻又被自己唇上的胡須紮了手。

納蘭珠也勾了唇角,面上沈靜的像是夏夜裏藏在荷葉下的蓮花,無論她如何的美麗綻放也不叫人看出半點端倪出來,誰也不知道那朵蓮花曾經如何薄愛過一段年少。

“李大人還是這樣聰慧,咱們有多少年沒見過了?”她虛假的客套著,寒暄著。

李晉卿卻當了真一般,暗自低頭算了算道:“得有十餘年了?娘娘是貴人,不比年少時那樣好見面了,只是這十年沒見娘娘您……還是一如當年,讓下臣不敢擡頭。”

納蘭珠輕笑一聲,“你那時不敢看我是少年人情怯,你如今不敢看我是守著君臣之禮罷了,何苦混淆了說法讓人暗自猜測?”

“下臣不敢!”李晉卿說罷又行了一禮,剛剛納蘭珠口中所說的君臣之禮又再次被他表現得淋漓盡致了。

明明是一樣的面容,可納蘭珠面對的卻是這樣疏離的他,一時之間她甚至覺得這樣實實在在存在的他還不如夢裏的那個幻影讓她覺得親近和熟悉。溫熱的心一瞬間便就涼了一大半,連同語氣也變得冷漠起來。

“來見你是為了胤祺的事情!”

李晉卿頷首道:“娘娘大可放心,下臣自當好生輔佐五阿哥,不會讓五阿哥受到一點傷害的。臣可以性命來作保,請娘娘勿憂!”

納蘭珠冷笑一聲道:“李大人真是個忠臣,對待每一位皇子都這樣鞠躬盡瘁要何其勞苦?”

納蘭珠話音剛落,李晉卿突然便就反駁道:“娘娘明明知道,臣只為五阿哥如此,臣保他一世無憂,娘娘您……是否也能一世無憂?”

紫禁城的第一滴雪花飄落在了湖畔之上,在那許久不見蹤影的死水上微微的激起那麽一絲波瀾。她知道今日是要下雪的,就像他知道那雪一定會落滿整座紫禁城一樣。

一切都是恰如其分的,什麽時候該落雪,什麽日子該落雨,什麽天兒穿什麽衣裳,什麽時候能遇上你。

這一切心裏都是有數的,只不過這輩子的她沒能像上輩子那般勇敢了,沒能再一次當街攔住你說一聲:“我只想嫁給你啊!”

納蘭珠看著他莞爾一笑,李晉卿溫柔的看著她卻總覺得她的笑容裏全然都是悲與痛。不開心嗎?活得不開心嗎?

他好想問一問,卻終究是不能的。

“那就勞煩李大人一件事情,若是胤祺來聖上面前求娶劉清徽的妹妹,您多幫襯兩句。”納蘭珠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著。

李晉卿的臉上並沒有半點驚訝,就好像早便就預見了這般事情一樣。其實想一想原本也就不是什麽出奇的事情,如今的這樣的情況之下能救劉清徽最好的選擇莫過於此。

而這世上除了劉清徽的親人,大概就是胤祺最想救他了!

李晉卿看著她淡然答道:“好!”

“有勞了!李大人慢走!”納蘭珠行了禮,側過身便向南書房走去,李晉卿就側身低著頭,可即便是連頭也不敢擡的距離他仍然能聞見那似曾相熟的味道。

是淡淡的皂角味兒,略然又添了那麽點艷俗脂粉氣味兒,又再加了些幾分槐花的香味兒便就匯聚成了那股子獨屬於郭絡羅氏·納蘭珠的味道。

是煙火氣,是凡俗的人氣,是女子的簪花氣,是他暗戀的心上人的香氣。

李晉卿貪婪的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從肺葉中呼出,他短暫的想要占有的暗戀都只在這一呼一吸之中肆無忌憚的表達出來,而過後……他們還是君臣。

李晉卿微微回頭,遠遠看了她一眼,便也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他是喜歡納蘭珠的,當他還是個窮酸學子時候便對她一見鐘情了,如今這樣多年過去了那份相思還被他完好無損的藏在心底。

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是苦的,可他不知道他所遙不可及不敢去愛的那個人比她還要苦,因為她自上輩子起就那樣愛著你啊!

我們說好了下輩子要在一起的,為了你我再一次穿越了時空,可我們上輩子說好的下輩子為什麽還不是這輩子呢?

——

胤祺午後的騎射課告了假,倒不是他主動告假不願意去上課,而是這幾日精神實在是不濟,昏昏沈沈的竟從馬上摔了下來。雖然師傅們向來是嚴苛對待他們的,但到底還是皇子傷了個好歹誰也付不起責任。

索性,便就讓胤祺回宮休息去了。

說來也是奇怪,自從見了額娘之後無論他怎麽與皮卡丘說話,皮卡丘也不理睬他,更奇怪的是這幾日他昏昏沈沈的每日裏不管做什麽都犯困要打盹,即便是只閉了一盞茶的眼,他也還是會做夢的。

做的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夢裏有望不到頂的高樓,有可以翺翔在天空重的龐然大物,有一飛沖天照亮黑夜劃破星空的擎天之柱,也有四四方方讓人愛不釋手的鐵塊。

那個世界真是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更奇怪的是自己似乎也在那個世界裏,與如今的他不同的是他留著短發穿著也很是奇怪。

梁山看著躺在轎輦上已然發出鼾聲的胤祺,犯愁的嘀咕了一句:“這阿哥爺是怎麽回事兒?怎麽又睡著了?這一天天的就跟睡不醒一樣,這可如何是好啊!”

說著還拍了拍胤祺的胳膊,想要喊他一般:“阿哥!阿哥!五阿哥!”

然而睡得正香的胤祺卻全然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抽開了自己的手臂靠向了另一個方向繼續擁抱他的新世界去了。

這個世界的他叫做“元野!”

“元野!元野!”

被叫名字的少年頭還埋在化學書裏做春秋大夢,中海一高的春天對於元野來說就像是席夢思專賣店,無論是哪個位置無論是坐是躺他也都能睡。

當然,夏天秋天和冬天,可能是宜家專賣店。

“本壘,本壘打!我……啊!”少年突然從睡夢中叫出了聲,五班所有人都笑出了聲,元野還沒將頭擡起來就聽見老宋的祥林嫂式的埋怨。

“你怎麽天天就睡覺啊?能不能睡醒了元野?天天晚上做賊去了啊?”

少年揉了揉一團雜亂的短發,睡眼惺忪的望了望身後的鐘表道

“宋老師……這不還沒上課嗎?我剛夢到本壘……”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面前戴著無鏡框的宋儒就打斷道

“你還本壘,還本壘啊!除了睡覺你就是棒球,能不能對你的成績上點心了啊?千年倒數第一你也是沒誰了。”

元野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只是拉起運動服拉鏈一本正經的點著頭道

“我努力,努力!”

剛剛大學畢業的宋儒本來就沒比他們大幾歲,長得又是斯文年輕有時候看著他們好像還覺得自己是其中之一。

宋儒搖了搖頭,將化學書撐在元野的桌上叉著腰道

“咱們班呢!明天要來個轉學生,是從上海轉來的,這孩子呢!才十五歲!”

宋儒話音剛落,班上便是一陣騷動。十五歲上高二,足足比他們這些同齡人小了兩三歲,元野打了個哈氣漫不經心的擰開了礦泉水瓶。

“對啊!才十五歲,聽說智商很高過目不忘。但是呢!這位新同學患有自閉癥,自閉癥大家都知道不喜歡和別人交流,行為喜好上也不像你們這麽活潑好動,特別是不像元野這種除了睡覺沒有一刻停得下來的。”

說罷宋儒便拽著元野一頭雞毛,元野喝著水嗷嗷直叫惹得班上同學就是一陣哄笑。

元野放下礦泉水瓶,濃密的眉毛才算皺開,他煞有介事的摸了摸自己的短發,宋儒低下頭瞪了他一眼,元野挑了挑眉毛十分會意的停下了多餘的動作安安靜靜的保持不動。

“但是,他和你們一樣都是普通的孩子,是正常的孩子。但凡讓我知道有一個人欺負他,你們知道什麽後果。”

宋儒說完又低下頭看著元野,元野猛地擡頭問道

“宋老師,我可從來不欺負同學的,你看著我幹嘛?”

宋儒笑了笑,道:“這位新同學就是你以後的同桌了,老師希望你好好幫助新同學,也要多多向新同學學習。”

元野聽了這話粲然一笑只道

“宋老師放心,有我這個中海一高的第一打手在,絕對不會有人欺負他的。”

宋儒看著面前這個一直很愛笑的元野,拎起化學書就戳著元野單薄的小胸膛道

“第一打手,第一打手哦!打棒球就算了,你要是敢打人你試試看!”

元野被戳的直咳嗽,卻仍舊好脾氣的和同學們一起笑著,好不容易等宋儒轉身離開後頭的胖子張弛連忙伸頭急切的說道

“老元,老元。夏溪今天又來了啊!你能不能……”

“不能!夏溪那是我發小,你可別禍害人家小姑娘了。”

元野說完話微微轉頭看向窗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聚了一群女生在外面,站在最前面的是梳著利落馬尾的少女,見他轉頭望過來立刻便笑著招了手。

“老元,你重色輕友啊!”

“去你大爺的!”

元野推開扒在自己身上的張弛方才提著礦泉水瓶出了門,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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