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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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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師尊。

自那日之後, 第三間竹屋再次封禁。

拂知出來後,將自己關在房間整整五日,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顧眠涼進來的時候, 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少年縮在床上,蒼白瘦削的下巴枕著膝蓋, 出神的在想些什麽,穿的也單薄,可以看清後背凸起的美人骨。

顧眠涼視線在少年手邊的面具上頓了一下,走過來, 溫柔的摸了摸少年的腦袋, “吃飯了。”

他十分自然的給少年穿好衣服,拿起木梳給他束發, 一點點將亂糟糟的頭發理順,“昨日睡的不老實吧。”

拂知自始至終沒有吭聲,聽著顧眠涼一個人溫聲淺語。

在他發間穿梭的那只手, 很溫暖, 也很熟練。

像是之前也慣常這樣照顧人。

少年看著鏡子裏自己右臉的疤痕,冷不丁說了一句:“你之前也這樣給他梳過頭嗎?”

顧眠涼神色不變,梳發的手落下來, 俯身, 將下巴枕在少年肩上,望向鏡中。

他溫聲道:“說什麽呢,我何時與旁人束過發, 自始至終, 就只有你一個人。”

少年笑了下, 問道:“是嗎。”

顧眠涼:“是。”

於是少年回頭, 輕聲道, “顧眠涼,你看,我是誰啊?”

他右臉上的疤痕消除不了,此時直直的袒露出來,有些駭人。

顧眠涼眉間無奈又寵溺,吻了少年的鼻尖:“你是雲浮。”

“嗯,”少年眼中掠過一抹淚光,“你記好了,我是雲浮,一定不要忘。”

他拿過面具,遞給顧眠涼,“幫我戴上。”

顧眠涼眼神一閃:“不是說不戴了嗎?”

“今天要出去,還是戴上吧,免得嚇壞小孩子。”少年淡淡道。

顧眠涼摩挲了一下面具上的赤鳥,沒再說什麽,順從的給他系上了。

十裏繁。

由黑蛇一族蔓延過來的疫病,在妖族橫行。十裏繁已經很久沒有熱鬧起來了。

街上家家戶戶緊閉門窗,翻到的攤位上還有喜慶的福娃娃,但小販不見人影,灰蒙蒙的霧氣繚繞在空中,讓人看的不真切。

到處都彌漫著死寂和空蕩的味道。

拂知皺眉咳了咳,“疫病已經這麽嚴重了麽?”

他明明記得上次封煬告訴他,妖皇宮裏的醫官已經將疫病控制住了。但眼下這個狀況,分明不是他說的那樣。

顧眠涼環視四周:“這裏還是有人的,只是都在房間裏。”

拂知走到一旁敲了裁衣店的門:“在嗎婆婆?我想買一件衣服。”

過了會,裏頭傳來沈重的腳步聲,伴著憋悶的咳嗽,大大咧咧的嗓音擠著門縫沖了出來:“餵!老婆子說你是不是找事啊?!什麽時候了還買衣服?滾滾滾!”

拂知急忙道:“婆婆我是想打聽一下情況……”

門倏地開了一下,一只蒼老褶皺的手探出來,扔出幾匹布,又飛快的縮回去,砰的關上門。

老太婆罵罵咧咧的絮叨:“拿了就趕緊走趕緊走!臭小子真是愛美不要命了,對門的那家不要去,他染病了,布給你,回去自己做衣服。”

“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能過去……”老太婆似乎是走遠了,剩下念叨的話聽不清。

顧眠涼將地上的布匹撿起來,“去別處問問也好。”

拂知眼中浮起憂慮:“妖皇宮此時定然是一片混亂,先去狼族看看。”

兩人往街口走去,迎面撞上了狼族以及一眾醫官,為首的正是封煬。

大約有幾百號人,正挨家挨戶的敲門,似乎在派發什麽東西。封煬老遠就看見了拂知,興高采烈的蹦過來,撓頭道:“雲浮,你怎麽在這裏……”

拂知指著他身後的醫官,“這是在幹嘛?”

封煬解釋道:“疫病的原因找到了,但並不好治療,還是多虧了你給我的那罐血,醫官們找到了壓制的法子。”

他說著說著,眼神不自覺就瞥向了拂知身後站著的白發男人,“我閑著也是閑著,就向妖皇陛下主動請纓,將赤羽之血煉制的丹藥,分發下去。”

顧眠涼道:“……是我之前給你的那罐血?”

封煬奇怪的看他一眼,“身為雲浮的配偶,你不知道嗎?”

拂知沒回答顧眠涼,只是道:“若是不夠,我還可以……”

“夠了夠了!”封煬忙擺手,“醫官說血很純,現在才用了一小點。”說著,他掐著手指比了個很小的距離。

拂知被逗笑了,“好了你。”

他舒了口氣,“找到壓制的辦法就好,一定會解決的。”

封煬看他笑,自己也傻呵呵的笑了起來,他從自己懷裏掏出一瓶丹藥,“這是我在狼族的庫房找的,雪顏丹,能緩和疤痕,雲浮,你拿著。”

說著,不由分說就塞進了拂知手中。

拂知一楞,隨即推辭道:“不用,這個我就算是用了也不會好……”

“給了就是給了,”封煬摸摸鼻子,“應該真的挺有效果的,我偷出來的時候,我娘攆了我三條街呢,快收著吧。”

“對了,還有服用方法,”他一拍腦門,又摸出幾張明顯是撕下來的紙,“庫房裏東西太多了,我就將雪顏丹的用法單獨撕下來了,我看不明白這東西……”

頂著拂知的視線,一股腦的把事情交代完,封煬耳朵都紅了。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樣做存在破壞別人感情的嫌疑,於是匆匆和顧眠涼說了聲抱歉,就招呼了其餘的人,急忙往前方去,頗有落荒而逃的架勢。

拂知垂眸看向自己手裏被塞的紙,第一張赫然寫著幾個狗爬似的大字:雲浮,你身邊的第二個位置留給我吧!

後面第二張開始,才是規規矩矩的雪顏丹用法。

拂知:“……”

這頭小狼真是賊心不死。

顧眠涼將那紙頁上寫的東西看在眼裏,“他喜歡你。”

拂知將這些東西收好,“你吃醋嗎?”

顧眠涼笑著說,“不會。”

這句話不知道碰踩在了哪裏,少年眼神冷了些,看著他譏嘲道:“義父,你演的不是很好啊。”

“你若喜歡一個人,不會無動於衷的,”他扯著顧眠涼的衣襟,壓低嗓音,“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說完,他頓了下,在顧眠涼莫名晦暗的眼神中,倒是笑了,松開手,拍拍他的肩膀:“不過本來就是演戲,義父啊,記住,下次不要露餡了。”

他說完,轉身往回走,可走了沒幾步,就冷不丁被顧眠涼從後面攔腰抱起,瞬間騰空!

少年一驚:“你!”

顧眠涼垂眼看他:“我不吃醋,但很生氣,所以不要再看別人了好嗎?”

深沈的黑眸像是藏著憂傷,溺人的溫柔似化不開的濃墨。

白發美人低頭輕吻他的額頭,一邊不容置喙的將少年桎梏在他懷裏,一邊低聲懇求:“答應我。”

“……”

少年閉上了眼,沒再說話,將頭埋進了顧眠涼溫暖的懷抱裏,貪戀那一抹溫度。

義父真的很愛那個人。

他想著,自己真是一個壞透了的小偷。

時間悄悄走過一個月。

少年沒有沈浸在這種無微不至的柔情中,反而越來越燥郁。

他陷入了嚴重的自我厭棄。

一遍遍試探顧眠涼愛一個人的底線,卻一次次的被包容。

少年愈加清晰的感覺到,顧眠涼究竟有多愛那個人。

可是越清楚,他就越絕望。

他無數次強調自己是雲浮,無數次讓顧眠涼說愛他。似乎這樣就能欺騙自己。

虛假的花,開出無望的果。

都是做戲罷了。

顧眠涼將今日的藥熬好,就放下出去準備果脯。

拂知呆楞楞的看著桌子上的那碗藥。

上面冒著的熱氣漸漸的變弱,藥快涼了。

過了會,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紅光一閃,手裏就出現了一朵妖異的花。

火蛇妖花。

赤羽族的羽毛可以藏東西的,他一直藏在心口的羽毛下面。

還好藏了起來,否則當時被抓走,連這朵花也保不下來。

妖花上的靈光一閃一閃的,拂知看了會,手中緩緩的浮起熾熱的靈力,將這妖花融進了桌上的那碗藥裏。

顧眠涼推開門的時候,拂知剛好收手。

顧眠涼恍若沒看見,將果盤端過來,溫聲道:“怎麽還不喝?”

拂知眼睛彎彎,撐著下巴擡頭看他,面具的暗影落在他另一邊白皙的臉上,無端晦暗,他紅唇一勾,“裏面有毒啊。”

顧眠涼擰眉:“藥方我檢查過,沒有毒性。”

少年伸出纖細的手指,戳了戳藥碗:“我下的毒,就在剛剛。”

顧眠涼眼中閃過一抹無奈,像是習慣了他的刁難,“我再去熬一碗。”

“不要,”少年端起碗,鳳眸瀲灩,“不能浪費。”

說話間,他唇瓣貼上了碗口,已經沾了些藥汁。

顧眠涼瞳孔一縮,下意識伸手去奪。

拂知身形一轉靈巧躲開,他站起來,在燭光下像個攝人心魂的妖精,“怎麽,不想我喝?”

“……”

顧眠涼沒有說話,雙眼微瞇。

“義父,我還是想知道,你能為他做到哪一步。”

少年緩步走進。

他和顧眠涼身高差了將近半個頭,此時托著藥碗,貼在了他身上。少年眸子一錯不錯的盯著他,甚至可以察覺到他的心跳。

少年微涼的指尖劃過顧眠涼的喉結,在脆弱的喉管反覆撩撥,他嘆道:“義父,你不願意我喝這碗藥,就自己喝下去吧,好嗎?”

像是在撒嬌。

“我喝了,死的是我,他也沒有覆生的機會。你喝了,我活著,我發誓會救他……”少年聲音又輕又快,“義父啊,你選擇哪一個呢?”

顧眠涼深深的看著他。

見他沒有反應,拂知笑了,將他推在椅子上,自己跨坐在他身上,柔韌的腰身緊緊的貼在顧眠涼小腹,然後將藥碗貼上了白發美人的唇。

藥碗緩緩傾斜。

顧眠涼漆黑的瞳眸映著少年的影子,然後喉結一滾,咽下了第一口藥。

“……”

藥碗中的藥越來越少,拂知臉上的笑越來越大,眼角卻紅了。

端著藥碗的手漸漸顫抖,來不及吞咽的藥汁滑過顧眠涼的下頜,在青色的領口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夠了!”

嘩啦!

藥碗被少年驀的摔在地上。

他眼眶通紅,撫著顧眠涼依舊平靜的臉,然後按著他的後腦,深深的吻了下去,吻的又急又兇,混著眼淚和低泣。

他將顧眠涼口中的苦澀藥汁瘋狂吻走,最後動作又輕柔了起來,去讓人察覺到看不到一絲光的深沈絕望。

顧眠涼身體有瞬間緊繃,卻被少年狠狠的壓了下去。

良久,才分開。

兩人的喘息都有些急促。

顧眠涼的唇被吮的發紅。

少年踉蹌著從他身上下來,背對著他。幽微的光落在那一身紅衣上,顯得暗淡。

他平覆了片刻,才啞著嗓子道:“……藥裏沒毒,我騙你的。”

少年仰了仰頭,將喉間的哽咽吞下去,疲憊的推開門,往外走去。

顧眠涼嗓音低啞:“……去哪兒?”

少年搖搖頭,只是罷了罷手,“出去走走,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食言的,”他頓了下,補充道,“不要跟著我。”

他語罷化成一直不起眼的小紅雀,撲棱棱飛走,融入了夜幕星辰裏,一會就瞧不見了。

顧眠涼留在原地,半晌才走出去看了看夜空。

過了會,他擰眉按了按自己的脈搏。

……前幾日經脈裏莫名的灼燒感,似乎在慢慢消失。

他心裏湧起幾分別樣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哪裏有疏漏。可細細回想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麽遺忘的地方。

顧眠涼抿抿唇,回了屋內,沈默的將地上碎了的碗收走。

拂知飛了很久,羽毛劃過高山川流上自由的風。

【阿軟:主人,顧眠涼在你身上下了追魂絲,你跑不了的。】

【拂知:不跑,出來找找舊情人。】

小紅雀飛著飛著,心裏的堵悶散了許多,回過神時,才發現他不知不覺飛了很遠,到了南邊的一座山腳下。

一段蜿蜒的石階路曲折的通往山頂。

這山峰倒是奇怪的很,滿山都種滿了桃花樹,明明現在即將踏入冬季,這桃花卻仍舊灼灼綻放。

飄零的桃花瓣落在石階上,清晨淡淡的霧氣將這裏襯地宛如仙境,繾綣似畫卷。

很美。

但是這裏安靜的很,似乎沒有什麽人。

少年隱隱覺得熟悉,但又清楚的知道,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風景。

他莫名被吸引了,猶豫了片刻,還是撥開桃霧,緩步踏上了石階,一步步走向山頂的方向。

山頂有一座兩層的竹屋,外面繞著一個小游廊,曲曲折折的,很是精致好看。

這裏安靜的不像是有人在,但那游廊上又幹凈的很,除了落下的桃瓣之外,就什麽也沒有了,像是經常有人擦拭。

正對著竹屋前,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墓。

少年眼中閃過一抹好奇,走過去,伸手撫在墓碑上,這墓碑是木質的,上面沒有刻字,反而刻了兩個人影。

一個高一些,另一個偏清瘦。

他們挨在一起,沒入桃林深處。

真像一對神仙眷侶。

他看著看著,不自覺就出了神,片刻後,才將視線移向了墓碑旁邊,那裏放著一個蒲團,還有一壺酒,兩個酒杯。

酒杯裏仍然剩著半杯酒液,微微晃動。

少年意識到,這裏應該有人在,而且剛走不久。

恰在這時,身後驀的傳來一聲酒壇摔碎的聲音。

少年轉身,在紛揚落下的桃瓣中,擡眸望去

一襲黑衣的青年,怔怔的看著他,恍若隔世看一個夢中人。

青年眼圈一點點紅了,似懼似喜,唯恐又是空夢一場,輕聲喊他:“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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