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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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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六鬼蜮。

泥沼裏漂浮著白骨,森森的鬼氣將這方黑夜沖出血色。

殷嶺西半跪在地上,渾身是血,他身側是十幾具已經涼透了的新入門弟子。

陰郁的笑聲在上方響起,濃郁的鬼氣凝成了一把座椅,一名面相妖嬈狠厲的男人柔弱無骨的躺在上面,眼尾蔓延著一抹象征著鬼域之主的傳承印記。

溪佑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少皇閣下,您也有今天啊……”

“來我鬼蜮做客也不提前說一聲,讓我抓到一個現行,你看看,現在多不好。”

殷嶺西還是那副少年樣子,他平覆著翻湧的血氣。

他們從天衍宗出來之後,就分成了六個小隊一起完成任務,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氣息竟然會被溪佑這個死對頭發現,更沒想到的是,溪佑竟不知什麽時候,修為已經逼近了合體期,根本不是傳聞中的分神初期。

幾乎是剛剛開始任務,他就被溪佑困在了這個法陣裏面,和他一個小隊的天衍宗弟子全都死絕了。

而他能用自己的身體偽裝成少年的模樣,在天衍宗一眾修為高深的峰主眼皮子底下拜入蒼梧峰,全憑借的是魔族皇室珍藏的換形丹。

這種丹藥可以讓他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但是唯一的致命之處,就是一天之內,不能同時使用靈氣和魔氣,否則換形丹就會完全失效,今後再用,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他在之前剛入鬼蜮的時候,就已經動用了靈氣,若是強行轉換魔氣,換形丹失效,怕是‘蒼梧峰大弟子’這個身份就要永遠消失了。

明明有實力可以反抗,卻偏偏用不得。

殷嶺西做少皇這麽多年,還未曾如此憋屈過。

“少皇現在這個樣子,倒是讓我想起來了之前……什麽時候呢,啊,對了,三百年前,您跟狗一樣趴在地上,縮在我鬼蜮和厲鬼爭吃食的模樣,”溪佑哼笑一聲。

一瞬間,殷嶺西臉上的表情盡數斂去,眼底幽深的可怕。

“尊稱你一句少皇,還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天生尊貴的血脈了,你那低等人族娼妓出身的娘,不就是被魔尊發現她生下你之後,活生生掐死的嗎?”

“嘖嘖,你上位之後,殺了這麽多人,是想堵誰的嘴呢……可惜,”溪佑掌心浮起一團鬼氣,化成尖銳的寒刃,“該知道的人,仍舊是一個不少。”

溪佑像是知道不少隱秘的東西,一字一句全往人心裏紮,非得將那些爛在心裏永遠也不會愈合的腐肉翻出來,再攪一攪。

說是這麽說,但是溪佑心裏仍沒有半分放松,反而愈加警惕,這個瘋子好像顧忌著什麽,不能使用魔氣,可就是這樣的情況之下,仍能在他手底下扛過這麽長時間。

他瞇了瞇眼,手腕一轉,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飲人血肉的寒刃直直沖著殷嶺西的心臟襲去!

殷嶺西低不可聞的笑了一聲。

身上隱隱約約氤氳出些黑氣,漆黑的瞳孔恍如深淵裏殘忍暴虐的兇獸。

他右手微微擡起,偏頭,勾唇一笑:“你——真的是,找死。”

恰在殷嶺西打算動用魔氣的前一秒,籠罩在這裏的法陣猛烈的晃動了一下!

溪佑不知感應到什麽,警惕擡頭,如臨大敵。

喀!喀——

法陣上方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很快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縫隙裏透出銀色的劍光。

一道冰冷至極的聲音喝道:“溪佑,你找死!”

轟!

法陣徹底碎開,半空中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銀白的袖袍迎風狂舞,墨發飛揚,寒冰般霸道的劍氣割裂月光,斷塵劍直直沖著鬼椅上的鬼王而去。

殷嶺西一楞,身上的黑氣頓時散去,同時小幅度的調整了一下角度,任由溪佑的寒刃穿過自己的肩膀。

“唔……”

他狠狠的摔在一旁,滿頭冷汗,仰頭看著拂知。

“師尊……”

拂知到他身邊,沈著臉先給他吃了回春丹,止了血,才再次看向臉色有些難看的溪佑。

斷塵劍回到他手裏,冷意更盛一分,他將殷嶺西擋在身後,“鬼域之主,殘殺我天衍宗弟子,將百年前的停戰協定置於何處?!”

溪佑瞇眼,忌憚的看了眼斷塵劍,片刻後笑了笑:“劍尊何出此言?我只是路過在此,天衍宗小輩遇見了幾只不懂事的厲鬼,才出此事故,我是來救人的……不然,您這乖徒兒,恐怕也難逃一劫。”

他嘴裏的乖徒兒三字,讀的重了些,耐人尋味。

溪佑視線一轉看向殷嶺西,威脅的意思不言而喻:“你說是不是啊?這位,乖徒弟?”

死去的天衍宗弟子身上還有他的鬼氣,他這幅說辭,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拂知手腕一轉,斷塵劍劍鋒就漫上了一層寒霜。

“百年前,我將你十六鬼蜮攔於蘭玉江之外,並未趕盡殺絕,你偏不珍惜。”

脊骨處被壓制的至凈骨劍氣,絲絲縷縷的滲透進斷塵劍當中,寒意刺骨的銀色靈氣又添幾分銳氣。

至凈骨鎮天下一切邪祟之氣,其中當然包括鬼氣。

彌漫的殺意讓氣氛一點點緊繃,正待拂知出手之際,他的衣擺忽的被人拉了一下。

殷嶺西捂著肩膀處被鬼刃刺穿的傷口,面色慘白發抖,低喃了一句。

“師尊……我好冷……”

拂知一楞,斷塵劍上的寒氣散了幾分。

溪佑抓住這個機會,化成一團鬼氣眨眼之間就離開了這裏,漆黑的夜空回蕩著他陰郁的笑聲——

“拂知劍尊威名果然名不虛傳,我鬼蜮迎此貴客,蓬蓽生輝,既然如此,劍尊就在這裏多留一段時間吧……”

他蒼白的手在上空擲出一個碧綠的珠子,緊接著就隱匿在黑夜裏,綠珠陡然綻放出森然的光,詭異的波動很快就蔓延出來一層透明的膜,飛速的將這片空間封鎖。

這是鬼蜮之寶鎖囚玉,可困合體期以下修士兩個時辰,會反彈攻擊,若是一擊破不了,反而會受不小的內傷。

拂知微微擰眉。

溪佑是怕他追到鬼蜮的老巢一鍋端了,才用了這鎖囚玉將他暫時困在這裏,給自己留出一些逃走的時間。

“師尊……”殷嶺西的聲音很虛弱。

拂知吐出一口氣,只能暫時收劍,去探殷嶺西的傷勢。

這傷比他想的要重一些。

尤其是肩膀處被鬼刃刺穿的地方,鬼氣正往經脈裏鉆。

鬼王的鬼氣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東西。殷嶺西如今用不了魔氣去驅逐,怕是難受的很。

拂知抿唇,將他攙起。

現在暫時走不了,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置下來。

***

火堆裏傳出輕微的劈裏啪啦聲。

隱秘的石洞被火光照的亮堂。

拂知閉著眼,靠坐在一旁的石壁上,唇色比平日寡淡些,他掌心抵在殷嶺西的後背,緩和靈氣幫他梳理體內紊亂的氣息。

歡情蠱作妖,看著殷嶺西身上的傷口,拂知只覺得自己心裏漲疼的難受,他很符合人設的加大的靈氣傳輸的速度。

阿軟:“主人,您剛才動用了至凈骨,反噬快壓不住了。”

月圓之夜他修為本就大幅下跌,為了不讓溪佑看出來他外強中幹,拂知強自動用至凈骨,如今過了一個時辰,反噬越來越強了。

“嗯,”拂知道,“還能壓多久?”

阿軟:“最多再有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之後,距離鎖囚玉自行消散,也還有一段時間。

殷嶺西咳出口瘀血,方才覺得松快了幾分。

他這次倒是真的栽了個跟頭,若是拂知沒有及時趕到,他即便是轉換了魔氣,已經受了重傷的身體,若是想要脫身,恐怕也不是十分容易。

但……今天是月圓啊。

按照往常,他這師尊不應該在寒潭裏麽。

拂知察覺到他的動靜,收回手,淡淡道:“好些了嗎?”

殷嶺西回神,順勢無力的向後一倒,不偏不倚的仰在拂知的心口。

少年熾熱的體溫穿過他薄薄的衣料,拂知一僵,手指慢慢收緊,銀白的袍邊被他抓出了褶皺。

“起來。”

“師尊讓我靠一靠好不好,”少年聲音疲憊沙啞,換了個姿勢,幼獸一般蹭了蹭他,“就一會兒……”

“那鬼王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沒人要的人,父親親手殺死出身卑微的母親……我也臟的很,爛泥裏找吃食……”

鼻尖有淡淡的冷香,殷嶺西一時間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博拂知的同情,還是真的想說一說那些黑暗的經歷。

過了片刻,他後背落了一只手,拂知輕輕的拍了拍他,放緩了聲音——

“沒事的,都過去了,為師在。”

殷嶺西怔了怔,隨即眼神一點點暗下去。

他慢慢擡起手,反抱住拂知的腰,緩緩收緊。

他母親也說過這句話——

後來,死了。

他從來都不相信承諾。

尤其,這個承諾裏還有歡情蠱的分量。

只有真正到手的東西才是自己的,比如人,比如至凈骨,不管用什麽手段。

“師尊會一直都在麽?”

“是……嗯!”

拂知被他驟然加大的力道勒的悶哼一聲。

他微微擡眉,這家夥又發什麽狗瘋?

“你……”

“師尊,”殷嶺西忽道。

“您心跳的好快。”

他擔憂的碰了碰拂知的手背,湊得極近,溫熱的吐息縈繞在拂知耳畔。

“師尊很熱麽,要不要將外衣脫下來?”

由於母蠱的親近,子蠱釋放出歡愉的毒素,讓他身體極其渴求殷嶺西的靠近

劍尊招架不住,很快敗下陣來。

拂知呼吸一亂,冷淡的臉上隱約透出幾分薄紅。

他緩了口氣,忍著指尖的麻意,澀聲道:“……為師不熱,你先從為師身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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