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香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心疼的望著這個對我忠心耿耿的可愛丫頭，伸手輕輕的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溫柔的笑了笑溫聲說道：“憐香丫頭，本宮已經成為了一個廢後，你跟著我已經沒有什麽前途可言，恐怕就連性命都難保，你可後悔？”

憐香丫頭忽然緊緊的抱住我放聲痛哭，一邊哭一邊說道：“娘娘，憐香從來都不會後悔！憐香這條性命是屬於娘娘的，要是娘娘不在了，憐香自然也不在了！”

惜玉丫頭緊跟著盈盈下跪，含著淚哽咽著啜泣道：“娘娘……是您給了奴婢溫暖……只有您把奴婢當個人來看……奴婢深感娘娘的恩德……若是娘娘去了……奴婢願以賤命一條……為娘娘殉葬……望娘娘勿棄！”

“傻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你們還有大把好日子過，何苦跟著本宮遭殃？”我輕撫著懷裏憐香的腦袋，淒然淚下，啜泣著說道。

“娘娘，我們不會走的！您就是趕我們走，我們也不會走！”憐香忽然擡起頭淚眼婆娑的望著我，一臉堅決的說道。

我聞言望了望惜玉，惜玉的眼神裏蘊含著堅定的信仰，從她的眼中我可以看出，她信仰的正是我！

我一臉憐愛的望著憐香丫頭，揉了揉她的黑眼圈，一臉疼惜的說道：“苦了你們了，你們都去睡吧！”

“娘娘，您也早些歇息吧！”惜玉盈盈站起，關切的說道。

我擦了擦眼睛裏的淚水，含笑點了點頭，一臉關愛的望著兩個丫頭。

我很欣慰！

我究竟不是一無所有的；至少我還有她們——兩個忠心耿耿的丫頭！

我王菱何德何能，竟能讓她們一意追隨？

……

憐香惜玉離開了，寢室裏只剩我一個人，我把燭火吹熄上床就寢，很快便已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我睡得很香很甜，沒有夢魘來糾纏我，我已不記得有多久未曾睡過如此好覺了！

我沒有再感觸些什麽，也不再害怕失去些什麽。

第二天起來，我用過早膳就開始敲經念佛。

“咚咚咚……”木魚的聲音以一個固定不變的節奏在枯燥無味的敲著。（文回第五章

浮生若夢幻）

……

“娘娘，你已經坐了一整日了，不如歇息一會吧！”憐香憐惜的對我柔聲說道。

我把手中的木錘一扔，說道：“憐香，替本宮梳頭吧。”憐香站在旁邊乖巧的應了一聲，就和惜玉一起把跪坐了一整天腿腳酸軟的我攙扶起來。

我趺坐在梳妝臺前，通過銅鏡的倒映打量著自己。鏡中的人兒膚如凝脂，眉不畫自黛，眼如秋波之水，端莊而美麗。事實上，雖然**佳麗三千，但我從未見過有一個凡人及得上鏡中的這個女子的容貌半分。

只不過，美得傾國傾城又如何？他終究是不愛我了呀！

又是一個寂寞的深夜。

我靜靜地站在窗前，擡首仰望星空，前塵往事又一幕一幕的湧上心頭。

我沒有恨君王，也沒有埋怨君王。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拋棄在冷宮裏，度日如年的孤寂終老！

我從懷裏掏出了一塊薄紗，緩緩攤開。

這是一件圓領的薄如蟬翼的透明紗衣。在鳳燭的映照之下映散出萬千色彩，一時之間竟似方圓一丈之內都被這件紗衣的繽紛之彩所籠罩，可惜這般美景卻只有我獨自一人欣賞！

我眼神迷離的望著這件霓裳紗衣。

織造這件紗衣所使用的絲線是非常罕見的北海迷離島上的千年冰蟬絲，這種絲線不僅柔韌而且能使反射的光線倍增；織造這件紗衣我共用了十年時間，以三萬八千九百九十九針方才完工，然後再用東海英靈鳥的血浸染這才完工。

東海英靈鳥的血有萬千色彩，乃是天降神鳥，被此鳥的血浸過的霓裳紗衣色彩繽紛，眩人眼目！

霓裳紗衣薄而透明，重約半兩，袖長一丈，集天地間之靈氣於一身。

如此美麗的一件紗衣，本是為了織來為君王作舞的，只可惜我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我幽幽的嘆息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收起霓裳紗衣，心裏默默祈禱：但願來生，這件紗衣能再伴隨著我一起回到君王的身邊！

這件漚心瀝血的傑作，我終不忍讓它隨我一同寂寂無聞的埋於地下！

願天佑我大唐國祚興盛，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願君王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望著天空，我許下了最後一個願望，就自去床上安枕了！

第二天清晨，我伸了伸懶腰，自己爬了起床，開始了又一個寂寞無聊的日子。

憐香惜玉這兩個丫頭今日沒有來侍候我起床，想來是昨晚玩得累了吧！我只好自己動手盥洗，穿上一件粉紅的半臂襦裙，戴好碧玉簪，穿上一雙碧藍繡花鞋。

我身上的行頭都是惜玉丫頭一針一線繡的，惜玉丫頭生得一雙巧手，一針一線細細密密一絲不茍，有著針線大家的風範，這是我最佩服她的地方。

我穿好衣服從寢室出到正殿，正殿裏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息。

憐香惜玉這兩個丫頭正伏在桌子上睡大覺，桌上還擺著一壺酒和三只酒杯。

這裏的日子的確是太過寂寞了，她們有時候也會喝酒打發時間，只不過像今天這樣連正事都不做跑去蒙頭大睡，實在是太不像話！

我好笑的望著這倆丫頭，走到惜玉的身邊推了推惜玉說道：“懶鬼，起來了！”

惜玉沒有回應我，仍然睡著，想來是喝得酩酊大醉了吧，我又推了推惜玉。

我的手掌接觸到惜玉的身子，入手一片冰涼。我大驚失色，探手到她的鼻間，竟然已經沒有了呼吸。我再伸手到憐香丫頭的鼻間一探，憐香丫頭的鼻間同樣沒有了呼吸。

兩個丫頭竟然已經氣絕身亡了！

我滿眼悲傷的望向憐香丫頭的屍體，憐香丫頭的手臂下露出粉紫紗絹的一角，我輕輕的拿開憐香的手，將粉紫紗絹抽了出來，只見粉紫紗絹上寫著幾行絹秀的小字：

“皇後娘娘！盡管您已被廢為庶人，但在憐香惜玉的眼中，大唐當之無愧的皇後仍然只有您一個！

奴婢一直以能當您的婢女為榮，可是很遺憾，奴婢已經不能再侍候您了！

這是高公公今天早上送來的鴆酒，憐香惜玉各自喝了一杯，剩下的是您的！

請原諒憐香惜玉的自私，憐香惜玉不忍心看著皇後娘娘您在我等面前死去，唯有先行一步，希望能在九泉之下等到您！

若有來生，憐香惜玉一定會再侍候娘娘的，娘娘保重！

憐香絕筆”

看完憐香丫頭的絕書，我淚流成河。

憐香惜玉，你們好狠的心啊，竟讓我在死前一個人孤孤單單！

望著憐香惜玉的屍體，那些與她們相處的往事一幕一幕湧上我的心頭……

“大膽毛賊，竟敢意圖行刺娘娘，有我憐香在，休想得逞！”

“娘娘莫怕，有憐香惜玉相隨左右，不會讓娘娘孤單的！”

“天氣冷了，娘娘要多穿點衣服才好！”

“為娘娘梳頭是最賞心悅目的事情了，天天能夠看到娘娘，奴婢少活幾年也願意！”

“憐香今生只為娘娘，若是娘娘不要憐香，憐香唯有死而已。”

“娘娘莫要害怕，無論如何，憐香都會倍伴著娘娘，生死與共。”

“皇上如此寵愛娘娘，又怎會忍心賜死娘娘。若真有那一日，奴婢亦是無怨無悔，就跟著到陰曹地府去侍候娘娘！”

“娘娘，奴婢熬這粥已經兩個時辰了，您吃一口試試，不合味道奴婢再去重做！”

“娘娘，這是惜玉親手為您作的衣裳，足足縫了半年了，您試試看合身不？”

“娘娘，這是憐香縫的鞋，針工不是很好，您試一下吧，可別笑話我！”

……

我滿眼憐惜的望著憐香惜玉，輕輕俯下身，在她們安祥的臉上各自親了一口然後輕聲祝福道：“若有來生，你倆自投胎去做官家小姐罷！侍候本宮太辛苦，也太委屈你們了！”說罷，拿起一只酒杯斟滿酒，深吸了一口氣，仰首一口氣把酒全喝了下去。

“不要！真兒別喝！”

一個熟悉而又久違的高大身影沖了進來，這個人正是君王！

可惜已經太遲了，我已將這一杯酒喝了下去，然後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君王跑到我跟著一把抱住我的纖腰，悲聲說道：“朕並沒有要賜死你！都是惠妃那賤人假傳的聖旨，真兒，你不要怪朕！”

臨死之前能有心愛的人兒來送我，我的心裏滿滿的都是幸福，幾疑自己置身夢中，螓首伏在他懷裏流著淚呢喃道：“為什麽這麽久都不來看我？”

君王不語。

我知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腹內傳來隱隱的絞痛，我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輕輕推開君王，流著淚笑道：“君王，臣妾再為你一舞如何？”

說罷，我從懷裏掏出霓裳紗衣穿上，一時間大殿內色彩萬千，美得猶如人間仙境！

可惜伏在桌上的憐香惜玉已不能觀賞到我穿此紗衣作舞的美景！

君王站在一邊流著淚靜靜欣賞著我的舞姿。

沒有伴樂，也沒有伴舞的宮女。

只有君王在殿中站著，流著淚靜靜欣賞。

《霓裳羽衣舞》的樂聲緩緩的在我的腦中響起，我輕踩蓮足，腳跟始終不沾地面，進行著一個又一個旋轉，拋袖，飛步等動作，一時如弱柳扶風，一時則如平步青雲，一時又如狂風驟雨，一時則如春暖花開。

這支曲子動作之難，姿態之優雅堪稱震古爍今。這舞步只有我一人練過，也並沒有在書簡中留下修習要訣，它將伴隨著我的舞姿成為千古絕響！

跳到高調處，我順著舞步的勢頭淩空飛起半丈之高，淩空三個旋轉，萬彩繽紛的衣袖圍繞我身，直如九天仙女下凡塵般，使得君王如癡如醉。我這才緩緩的用我獨特的聲音婉轉纏綿的開口唱道：“一襲輕衣為君舞，朝陽東照彩雲間。妾欲乘風踏雲去，猶惜君心似我心。”

唱罷，我則開始了這段舞步的最後一個動作——一連十個旋轉！

只可惜，旋轉到第八個旋轉，我再也無力支撐，緩緩的倒了下去！

別了，君王！來生再相會！

****************************************************************************

PS：最後附上《甜言蜜語》歌詞一首：

柔情象那酒般濃，

星與月到此刻不知蹤，

原來同學我午夜尋夢，

相枕於此際暮色百萬重！

緣何別了竟相逢，

可笑聚散此生都不懂，

原來離別過更是情重，

心底方知道夢裏為誰痛！

萬千歲月如一夢，

仿佛水裏飄過影蹤，

路遙萬裏風雨內倘能與共，縱一生一世問誰有倦容！

甜言蜜語酒般濃，

心裏又怕此刻一醒空，

祈求紅日會繼續尋夢，

不曉將今晚倦了月兒送！

第二卷 正文—舞弄紅塵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