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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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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黎青夢準時來到南苔車隊,還有點忐忑康盂樹會不會來,卻發現車子已經開出來了,正在門口等她。

黎青夢趕緊拉著行李箱小跑過去。

駕駛座的門跟著打開,康盂樹從車上下來,劈手拉過她的行李箱,皺著眉說:“你要去多久?還拉行李箱?”

黎青夢把箱子拿回來,小心翼翼地親手把它放上原本是拉貨的後車廂。

“不去多久,裏面是要談的‘貨’。”

康盂樹玩笑道:“你這貨不會惹我一身臊吧?”

黎青夢微笑著回:“你不用惹也夠臊了。”

康盂樹反應奇怪地摸了摸鼻子,沒再嗆聲,徑直上了駕駛座。

她緊跟著也攀上副駕駛,一坐上去就感覺到非常舒服。

這才忽然意識到,副駕駛座上有一套裝備齊全的腰靠坐墊頭枕。

奇怪的是,康盂樹坐的駕駛座卻沒有。

“你跑長途不需要這些嗎?”

她指了指身下的這些。

康盂樹漫不經心地:“我用不著,嫌棄這些東西軟才挪到副駕上的。”

她本想抽出墊子給他的手一頓,心想那就算了,正合她意。她可坐不慣這麽硬邦邦的車子。

車子發動,黎青夢的視線從車前晃蕩下來的吊墜開始,掃了一眼車內。

她一眼就看到放置在角落的亞克力盒,裏面裝了一半已經刮開的彩票。

“這些都是你買的嗎?”

他隨意點頭。

……還真是財迷,也難怪他會一次次答應她用錢作為鉤子的交易。

她好奇地摸出一張:“有中過獎嗎?”

“中過一次。”他瞥了一眼說:“很巧,就是你手上的那張。”

黎青夢驚異道:“……你騙我的吧?”

他一副我騙你幹什麽的無聊表情,報出了這張彩票上面的號碼,09131820270708,果真一字不差。

黎青夢臉上的神色更為震驚。

“我買了好幾年,就中了這麽一次,記得很牢。”

“……中了多少?”

應該是個不菲的數字吧,能記到現在。

他卡了一下:“……50塊。”

黎青夢很想勸他,你沒這個命,放棄買彩票吧。

她把這張彩票扔回去,又看向其他,沒有什麽特別值得註意的地方了。角落裏堆著一箱路上填嘴的零食,還有容量巨大的水壺。除此之外,引人註目的就是放在中控臺上的兩本書。

她好奇地拿起來看了下名字,大為不解。

《松鼠之家》

《我將如何呼喚你》

這兩本生僻到連她都沒聽過的書,他居然買來拿在路上看?

明明長著一張學渣臉,根本對書不會感興趣的樣子。

“你真的有在看嗎?不會是拿來當泡面蓋的吧?”

她小聲吐槽。

康盂樹哼了聲:“看它也不影響拿它當泡面蓋。”

“所以你還是有拿它當泡面蓋啊……”

黎青夢將書原樣放回去,視線又接著移到了旁邊的……牙刷和杯子上。

確切的說,那不算是一個漱口杯。

這家夥居然把喝過的可樂罐子留下來,把牙刷直接插到拉環的位置,就算是牙刷杯了。

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

“……你這樣,不會拉嘴嗎?”

他單手開著車,空閑的一只手下意識地撇了下嘴唇。

“你還別說,真的被劃過一次口子。”

“幹嘛不換?”

他不以為意:“路上過夜不就是這樣。多劃幾次就習慣了。”

黎青夢感到不可理喻地搖頭。

“我要是你,我至少先把這個車廂好好收拾一遍再上路。”

“你現在已經坐上最舒服的軟墊了。”他拖長語調,“——豌豆公主。”

很一本正經地叫她,四個字念得抑揚頓挫,語氣卻滿是揶揄。

她就像微服私訪來視察的公主,一上車就東摸摸西摸摸,看到超出認知的事物就流露出一副晴天霹靂的表情,非常好玩。

黎青夢側了個身,把臉面向車窗,懶得搭理這人。

但深夜的黑漆車窗裏,映出的還是康盂樹輪廓分明的側臉。

他神情專註地看著車前方,手上的方向盤是他的子民,這片烏糟糟的領域是他的王國。他坐在他的王位上,有一點點困倦,但更多的是自在。

黎青夢靜靜看著車窗半晌,意識到自己居然就這麽傻看著他的影子,急忙閉上眼睛。

無人的國道,只有他們這輛車從遠處駛來。遠光燈照亮兩旁的農田,小蠅蟲在瑩白的光線下飛舞,車內一片寂靜。

康盂樹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安靜。

可黎青夢不習慣,她覺得太安靜了。除了行駛的聲響,就是咫尺之外的,她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呼吸。

這讓她根本睡不著,脊背一直緊緊繃著。包括一想到計劃微乎其微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加焦慮。

略感到難挨的沈默裏,黎青夢繃不住地開口:“你平常就這麽開車的嗎?”

“什麽?”

“我的意思是,你不會放點歌什麽的?不然開車會很無聊。”

像她之前開跑車的時候,車裏必定會配上嗨歌,開起來才覺得帶勁。

“我不放。一般都聽電臺。”

“那你可以繼續聽。”

“你確定?”

康盂樹手指點著方向盤,莫名笑起來。

黎青夢總覺得他笑得不懷好意。

他搖頭說:“還是算了吧。我喜歡聽謀殺案。”

黎青夢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整個人都坐直了。

他的餘光瞄到她的動作,眼睛不由得彎起來,語氣繼續誇大。

“尤其是上個世紀那些連環殺人案,我都聽得七七八八了。你要是感興趣,我都可以講給你。”

黎青夢幹笑道:“我不感興趣。”

康盂樹嘴角勾起。

“你聽了或許會覺得有趣呢?”他壓低聲音,慢條斯理,“你知道嗎,其中有一個連環殺人案件很長時間都沒破,因為死者的類型找不到統一的地方,直到後來,一個警察突然發現,他們都會經過一個地方。”

“而那個地方,就是他們的死亡起始站。因為兇手是開黑車的,他就在那個地方把他們拉上……”

隨著他的敘述,黎青夢的臉色越來越黑,呼吸也逐漸加快。

並且,在發覺他似乎在用餘光觀察她,那種詭異的打量立刻和他敘述的案件聯想到一起,她的左手搭上右臂,整個人呈防禦的姿勢。

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他終於止不住笑意,笑得半邊肩膀都在抖。

一個沒有任何故事陪伴的夜晚,卻是康盂樹覺得比任何一個故事陪伴都有趣的夜晚。

他收起笑:“好了,不逗你了。”

“……無聊!”

黎青夢惡狠狠翻了他一個白眼。

康盂樹輕飄飄問:“現在還緊張嗎?”

“……啊?”

“我又不是真的連環殺人犯,所以你剛才睡不著緊張什麽?”

黎青夢驚訝,自己剛才背對著他的情緒居然被他敏銳地捕捉到。

“……我只是坐不習慣。”

康盂樹聽到她的回答,沒吭聲,表情有一絲微妙的冷淡。

她再度背過他,兩人又恢覆到之前的姿勢。

只是,黎青夢所感知到的氣氛裏,變得有些許不同。她不再覺得這是一片窒息的死寂,而是很舒服的安靜。

於是,康盂樹聽見了非常小聲的一句謝謝從黎青夢嘴裏說出來。

他差點以為自己幻聽,皺著眉問:“……你剛剛是不是說了謝謝?”

黎青夢囫圇道:“這不是你要的定金嗎?好聽的話。”

康盂樹臉上的冷淡還未褪去,意外和臭屁的神情又靜悄悄浮上來,糅合在一起變得很不自然。

他直接轉移話題說:“你就這麽睡?”

黎青夢轉頭看他,仿佛在說那不然怎麽睡?

他無可救藥地搖搖頭,拉開車的抽屜,從裏面扔出來一個眼罩。

她定定地和眼罩上的悲傷大眼蛙對視兩秒,嫌棄搖了搖頭。

康盂樹無所謂地把眼罩又塞回去,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那你可別後悔。

那一刻,黎青夢還不太清楚他說的後悔是什麽意思。

直到第二天昏昏沈沈,人還沒清醒,但眼皮被強光撞擊的瞬間,她終於明白了不戴眼罩睡覺的後果是什麽感受。

眼皮很沈,但又有什麽東西在反覆跳躍,逼得她不得不睜開眼。

天際線,金色的眩目陽光讓世界都失真。大地像一塊被烘烤發熱正在溶化的黃油。

被世界的第一束陽光零距離叫醒,完全沒睡夠,於是她下意識地露出厭煩的表情。

康盂樹還在悶頭開車,見她猝不及防醒來後皺成一團的臉,第一句話就是嘲笑。

“我說了你會後悔的。”

“那你猜錯了。”

她下意識就想反駁他,想了想,卻又發現自己很難去形容現在的感受。

這是她第一次坐一整夜的貨車座駕,雖然全身酸痛,滋味並不好受,但她並不討厭。

或許是被困在那個潮濕陰暗的筒子樓的日子有些久了,她期待這種在路上的感覺。期待睜開眼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周圍都是陌生的新鮮。以及,被熾熱的陽光包裹著的溫暖,很舒服。

黎青夢瞇起眼,降下半邊車窗,讓春天早晨的冷風灌進來,深吸了口氣,還能聞到草叢和泥土的味道。

視線一晃,她突然發現自己面前的檔板是放下來的。

若不是陽光變換了角度,估計她還能再睡一會兒……

這個放下檔板給自己遮光的人,除了他,沒別人了吧?

……明明剛才還開口嘲笑自己來著。

黎青夢的指尖被陽光直射到,泛上一股溫熱。

她偏過頭去打量康盂樹,他回她一眼:“怎麽了?”

他的眼睛裏有紅血絲。

註意到這點,黎青夢局促地收回視線:“沒什麽……我們離素城還有多久?九點前能到嗎?”

“一腳油門的事。”康盂樹忽然摸了下口袋,“介意我抽根煙嗎,正好窗戶開著。”

“還行。”

還行的意思,就是最好別抽。

可明顯兩人的理解截然不同,康盂樹默認為這是可以,迫不及待從夾克口袋裏掏出一根煙放到嘴裏,又在口袋裏摸索,眉頭逐漸皺起。

“你找一下抽屜裏有沒有打火機。”

他對著黎青夢揚了下下巴。

她不爽他命令式的語氣,但想到檔板和紅血絲,忍了忍,默不作聲地拉開抽屜,撥了一下裏頭亂哄哄的雜物。

“沒有。”

“……”

康盂樹伸長脖子,探頭過來,視線在抽屜搜尋確認,果然沒看見打火機的影子。

他的眼神逐漸暴躁,在看到角落裏的某樣東西時,終於得到緩解。

“那把那個火柴盒拿出來吧。”

……這樣也要抽?癮是有多大。

黎青夢將那個火柴盒抽出來,直接扔給他。

康盂樹無語道:“……你看我是可以自己點火的樣子嗎?”

黎青夢驚異地瞪大眼:“……你不會想讓我給你點吧?”

“不然呢?”

她想也不想回絕:“你想得倒美。”

康盂樹語重心長:“黎老師,你知道我平常開夜車要抽多少根煙嗎?”

“……我怎麽知道。”

“這一整夜,我沒有故事聽,沒有煙抽,能清醒地開到現在我都佩服我自己。”他把煙撇下來夾在指尖,“還不是因為考慮到車上坐著位公主。只是這位公主絲毫不領情,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讓人心寒。”

公主這個稱呼被他念得特別嘲諷,黎青夢青筋一跳,惱怒地將火柴盒從他那兒拿回來,堵住他的控訴。

“我幫你點,行了吧!”

他幽幽地住嘴了,重新把煙放進嘴裏。

黎青夢深呼吸壓住自己冒上來的火氣,抽出一根火柴,略笨拙地盒子側邊劃了兩下。

金黃色的初陽裏,她手上也冒出了一束不輸它熾熱的黃色光芒。

還沒來得及將火柴遞出去,康盂樹卻似乎連這半秒的等待都嫌多餘,將頭側過來,叼著嘴邊的煙來夠她手上的火焰。

於是,她一側頭,呼吸就逼近了他壓下來的鋒利眉骨。

她的手毫無防備地一顫。

眉骨下,那雙原本垂下去的雙眼微微上挑,抓住她。

他咬著煙含糊地笑:“你抖什麽,燒不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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