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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從望河到建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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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篷小舟飛一般行駛在望河上,兩岸風景並不入船上人的眼。

江琬還在興致勃勃地與徐翁談著話,通過對答,她也是真的學到了挺多。

這時候,日頭已逐漸下陷,晚霞徐徐塗染了半邊天際。望河之上,行船也漸漸多了。

兩岸景物變化影響不到江琬與徐翁,可是望河之上,卻又有不少行船將他們看做了風景。

“看那小舟!”

過往的大船上,數聲驚呼。

“怎地速度如此快?”

“好大的膽子,這般小船也敢上忘川河。”

“噓……慎言!”也有老成的會出言阻止。

徐翁是渾不在意這些目光的,他隨意掃過左右四周,倒也提一句:“喲,建州城碼頭就要到了。琬娘呀,你要在哪裏下船?可需我即刻便降速?”

經過一路談話,他已經開始直接稱呼江琬為琬娘,江琬則喊他“徐爺爺”。

江琬其實也自有一種輕看世俗的邪性,但她又是最會在表面上和光同塵的。在不必要,不費事的時候,她也懶得去跟世俗對著幹。

這也是給自己省麻煩。

此時她便回答徐翁:“勞煩徐爺爺在前方偏僻些的地方將我們放下吧。”

徐翁挑眉。

江琬眨眨眼:“我與劉媽媽都衣裝淩亂,若是在正碼頭下船,回頭旁人看了以為我們是被您給擄了,再報官可就不好啦!”

徐翁頓時哈哈笑:“鬼丫頭!”

別說,這鬼丫頭要離船上岸了,他還有點舍不得呢。

郎君又是習慣於沈默之人,從不多話,可徐翁卻是個愛熱鬧的。往往三五天秦夙也不跟他說一句話,可把徐翁給憋壞了。

“相逢一場,”徐翁最後對江琬說,“琬娘啊,徐爺爺送你一句忠言。你本質樸天然,京城卻是花花世界,人心鬼蜮。你索性少些訴求,無欲則剛,如此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這大概是世上最濃厚的濾鏡了。

這老頭兒,一邊說著江琬是個“鬼丫頭”,一邊又說她“質樸天然”,怕她被人所傷。

江琬從穿來這個世界,歷時雖短,卻處境艱險,短短半日被她過得驚心動魄,好似經歷了許久。

如今卻有徐翁如此殷殷叮囑,一下子就隱約擊中了江琬心中最柔軟處。

其實別說是穿越來異世,就是在上輩子,她刻苦努力,忙忙碌碌,又何曾得到幾個真心相待的親友?

沒有。

父母離異,在她學生時代,她是拖油瓶。而等她參加工作,她又成了搖錢樹。

她匆匆忙忙地被社會的力量拽著行走,有心抵抗又始終拖延,最後終於案牘勞形,得了一個過勞死!

這是悲哀嗎?

不,這是荒唐。

為什麽不能停下腳步來看一看?

人世的風景,不是一定要等到什麽都有了,才可以回顧的。

穿越異世,不是磨難,倒更像是奇遇。

如今有人說她質樸天然,告訴她要無欲則剛。

江琬笑彎了眼,她也聽出來了徐翁的潛臺詞,便道:“徐爺爺放心,我雖是父親親女,與那府中人而言,卻也是外來者。自不多做奢求,徒增煩惱。”

徐翁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卻又更憐惜了。

江琬:“……”

要怎麽跟徐翁解釋,自己原是異世魂,本來就不可能對便宜爹娘有什麽期待。是真的無欲則剛,無有奢求,自然也就不存在被傷害呢?

——我真不是您設想中的,過於懂事的小可憐呀!

得了,沒法解釋。

穿越的秘密跟簽到一樣,是誰都不能說的。

甭管徐翁眼下有多好,往後她是不是也可能遇到更好更親近的人。總之秘密之所以能成為秘密,那就是要爛在人肚子裏,對天對地都不能講,何況乎旁人?

“徐爺爺。”江琬說,“如今我落魄江湖,身無長物,無法報答徐爺爺與秦郎君。待日後若有所得,再來向你們回報吧。只不知,到時卻要到何處去尋您二位?”

這倒不是虛言,她是真想報答這兩位。

不過現在她身上唯獨有價值的靈泉水,卻又偏偏拿不出手。

這個報答,還真的只能留待日後了。

江琬又有些赧然。

徐翁大笑起來:“小丫頭,好生修煉吧!靠天靠地,靠爹靠娘,都靠不住。這世上,只有你的本事是你自己的,誰也拿不走。去罷,有緣再見!”

說話間船已靠岸,卻是停駐在一片修葺好的河堤旁。

堤邊一片石板路,不遠處有房屋小巷,要再稍遠些才能看到人影走動,果然是一處僻靜地。

江琬不再流連,便扶著早已腿軟的劉媽媽往船下走。

只在上岸時回身又對徐翁和秦夙行一禮。

徐翁擺擺手,便要揮槳遠離。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動靜的烏篷船艙處卻忽地飛出一物。

略泛白色的影子,半個巴掌大,在空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度,對著江琬懷裏便投射而下。

江琬連忙伸手接住,觸手只覺柔軟。

秦夙清冷的聲音吐出兩個字:“開船!”

哎,你們……

江琬話都沒來得及再出口。

徐翁長笑一聲,小舟一轉一滑,已是飄然遠去。

蒼勁的詩句悠悠在大河傳蕩:“閑雲不系東西影,野鶴寧知去住心……”

是什麽人,歷經繁華,神功絕世,卻寧願游蕩長河,不知去往?

江琬立在堤岸處,回想半日來種種,再看天邊夕陽餘暉,前生過往,反倒更似大夢一場。

是耶,非耶?

莊周夢蝶,亦或蝶夢莊周也?

劉媽媽靠在江琬身邊,虛虛緩過一口氣,又是慶幸,又是後怕地感慨了一句:“哎喲,可算是上岸了。”

江琬回過神,目光四顧。

只見河堤邊石板路長長,過了一條寬道,四方小巷縱橫。

白墻青磚,古韻悠悠。

前方數百米處,有堤邊石梯通向河道。

夕陽下,又有三五成群的婦人娘子,頭上挽髻,窄袖交領,或挎木盆,或提木桶,說說談談,在河邊洗衣挑水。

一副跨越千古的畫卷,沾染了晚霞的顏色,便在江琬面前依依展開。

聽劉媽媽又說:“小娘子,到了建州城,我們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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