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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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打探
申時初，甘媽媽就安排了馬車，把杜熙月送了回去。
馬車上，月巧挨著杜熙月坐下。
等車行駛了一半的路，月巧才徐徐開口：“姑娘，今天上午漣漪去二太太那兒了。”
杜熙月楞了一下，問道：“她去幹嗎？你怎麽知道的？”
月巧道：“我今早跟花菱說話，聽她說今早漣漪陪三爺去學堂了。可臨近隅中時，西院有個小丫頭見漣漪從二太太屋裏出來。至於具體幹了什麽，就不清楚了。”
杜熙月這才想起來——原先二太太是請了教書先生只教三爺一人的，老太太覺得三爺一個人念書怪無趣的，又考慮到念哥遲早也要上學，就叫各院拿出些錢來，一起辦了個學堂，一來可以照顧到府裏各房的孩子們讀書，二來也節省了家用。
一開始，二太太不願意，便想叫各房把這錢平攤了。自然馬上有人提出意見，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即便住一個府裏，各房補貼大不相同，又有幾人能跟二太太、大太太比。本來這事就要黃了，不知是誰多嘴，傳到老太太那，老太太也沒生氣，就說有錢的多拿沒錢的少拿，也就順順利利把學堂開了。
二太太見老太太主意已定，又不願意自己吃虧，就加了一條規定。各房各戶必須每月交二錢銀子的學雜費才能送自家孩子進學堂，否則門都沒有，就連各位小爺身邊的丫鬟都不準在私塾外候著。若真像月巧說得漣漪去了二太太那，八成是送完隆哥兒就趁著空檔偷偷去了西院。
杜熙月回過神，又想起今早漣漪那番神情，猜二太太已經把人選定下來了，便問道：“這事你跟母親說了沒？”
月巧點點頭：“說了。夫人聽了很生氣，說二太太當初搶走了隆爺，現在連隆爺的婚事都不想告訴她，真是愈發不把王家當回事了。”
“真沒想到母親對二太太還這般怨恨。”杜熙月頓了下，忍不住問道，“就這些？”
月巧笑了起來：“當然不是，夫人囑咐我好好服侍姑娘才是。”
這是表忠心的話……杜熙月不是沒聽出裏面的含義。她看著月巧那雙清澈的眼睛，倒不像是說謊。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兩人回了榆萌苑。
這頭月巧還在幫杜熙月沏茶，那頭就有人傳信到柳姨娘那兒了。
柳姨娘聽著一驚，問了句：“此事當真？你可看清楚了？”
來報信的丫頭點點頭，又把杜熙月在三爺那兒發生的以及月巧來了榆萌苑的事前前後後說了個清楚。
柳姨娘黛眉微蹙，緊抿嘴一聲沒吭，拿了十個銅錢給打發了小丫頭後，急急忙忙進了裏屋。
四姑娘正專心致志的描花，就被柳姨娘一把抽出了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描花。”柳姨娘看了下門外，低聲道，“我跟你說的事果真要應驗了”
“又是什麽事，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四姑娘不耐煩地擦了擦手上的墨漬，擡了擡眼，道。
柳姨娘見四姑娘不高興，趕緊端了杯茶過來，討好道：“我還不是一門心思為你。剛才我聽說二姑娘帶了個華巷的丫頭回來，而且今早去了趟三爺那兒，似乎兩人又鬧得不太愉快。”
“就這事？”四姑娘拿著白描的花樣圖，輕輕吹了會，帶著不屑的神情看了柳姨娘一眼，道，“杜熙月和隆哥兒關系向來不好，又不是什麽新鮮事。還有華巷來的丫頭，你操哪門子心？要惱也是二太太那邊事。”
“我的小姑奶奶，你倒想得安穩。”柳姨娘聽著四姑娘那番話，不但不惱，反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正色道，“現在就把那邊丫頭安插進來，這說明什麽？我一早就跟你說過，弄不好王姨娘會回來的，二太太是清閑不著了，可你呢？別說我沒提醒你，王姨娘是個有本事、家景又硬實的人，自是不會讓自己女兒吃了虧。現在她沒回來，你和二姑娘還算平起平坐，將來好、不好都是二太太一句話；若她回來，你還有什麽優勢和二姑娘爭……”
只是話未說完，四姑娘就把手邊的茶杯掀翻在桌上，茶水潑灑出來，濺到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忙站起來身來，責怪道：“你這孩子也不知道脾氣像誰？竟這般暴躁”
“你也就是個沒本事的只敢說我罷了。”四姑娘冷哼道，“你若有王姨娘的一半，我至於天天對著二太太低眉順眼？”
“瞧你這說的。”柳姨娘的語氣一下子軟下來，“自從我生下你後，老爺和老太太這麽些年哪裏還問過我？王姨娘走了後，二太太見我沒用了，便把我關到這小閣樓裏來。一年我能見上太太們一兩次面便是得福了。”說著，她眼裏噙出淚水。
“你就是個沒腦子的。”四姑娘不為所動，冷冷道，“你看看簡府、嚴府，哪家不是妻妾成群，我爹爹總共娶了兩房姨娘，你又是被二太太弄進府的，怎麽就沒見你成為二太太的心腹，最後還變成廢棋，被人踢個老遠，你倒有臉跟我抱怨。”
王姨娘被四姑娘嗆過後，臉紅一陣青一陣，心裏雖不願，嘴上還好言道：“我就你這麽一個骨肉，難道不希望你好，不希望能幫上你一些？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以為我願意在府裏天天受人冷眼，看人臉色？還不都是讓二太太念我些好，別太為難你。”
四姑娘白了柳姨娘一眼：“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還能保誰？”說著，她起身準備回去：“你那點小心思，二太太根本就不放在眼裏，要不當初你怎麽中了她的陷阱？別把老太太、太太冷落你都怪罪在我頭上，你要生了個兒子，恐怕二太太早就收到自己房裏，你連面都見不到了。哪裏像我這般，跟著你活受罪。”
“你……”柳姨娘氣得嘴一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四姑娘見狀，就說了幾句軟話：“行了行了，你現在為我到處打聽，我已感激不盡。有朝一日我能嫁個好夫家，你不也跟著揚眉吐氣了。”
這話倒是說到柳姨娘的心坎裏，她吐了口氣，面色微微好轉，道：“只要你好，我倒放心了。”
“既然你跟我說杜熙月那邊來了個丫頭，我倒要回去看看，是不是華巷的人都長了三頭六臂，讓你這番緊張。”四姑娘說著，走到門口。
柳姨娘嘆了口氣，又跟茜雪交代了幾句，這才依依不舍送四姑娘回去。
“姑娘，我見柳姨娘是真心對姑娘好的人。”在路上，茜雪跟在四姑娘後面提了一句。
四姑娘向後斜了一眼：“你懂什麽，她是以後還指著我養她，不然這番費心的幫襯我？”
“她就是什麽都不做，這輩子呆在府裏，老爺太太也不會餓死她呀。”茜雪暗嘆口氣，輕搖下頭。
“行了”四姑娘煩躁揮揮手，“我自己的事，我還不清楚抽空多來看看她就是了。”就此打住這個話題。
茜雪沒再多言，盼夏跟在後面，把事情聽得清清楚楚。
這幾日，宸爺找了她好幾次，她都借故推辭了。宸爺以為她欲擒故縱，便愈發得來勁，盼夏一面小心翼翼地應付宸爺，一面生怕杜熙月把她捅到二太太那去，尋思了兩日後，她決定找個機會跟杜熙月表表心意，話不一定要明說，但起碼得讓她覺得自己是同一條戰線的人。
回到榆萌苑，她就主動跟四姑娘請示，要接近月巧。
“就你？行不行？”四姑娘狐疑道。
盼夏擺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道：“我見那姐姐面善，倒不像個惡人。姑娘若信我，我去打探一番，以免姑娘錯冤好人，結了不該結的怨。”
茜雪聽了這話，心裏一陣欣慰，覺得這丫頭不像纓歌那般挑撥，便在一旁附和道：“四姑娘，我看盼夏是個心實的，你倒不如讓她去試試。”
四姑娘本來就沒對盼夏做什麽指望，既然有人主動願意當炮灰，她也沒什麽不情願的。
“那你小心些，別被她們看出什麽端倪。”四姑娘思忖了一會，說道。
盼夏眼睛亮了一下，屈膝福禮，道了句：“謝四姑娘信任。”便去了西廂房。
……
“二姑娘，這些話我是實實在在聽見的，自不敢有半句謊言。”盼夏急切地看著杜熙月，偷偷觀察她臉上神色。
杜熙月半晌沒說話，她看了會窗外，不急不慢道：“倒是難為你了。你今兒說得話，我都記下了，你趕緊回去吧，免得四姑娘見到你在我屋裏又要著急了。”
盼夏一怔，她原本以為二姑娘會狠狠罵上兩句，沒想到卻這樣淡然，不免有些失望。她起身福了福，又把明面上的來意說明。
杜熙月聽後一笑：“我還真愁沒人帶月巧去熟悉府內的環境呢，竟然你主動提出幫忙，那真是謝謝你了。”
盼夏陪笑道：“姑娘說這作甚，我來幫姑娘也是應該的。”
應該？是心裏不安吧……杜熙月心裏冷笑，面上卻紋絲不動，只笑道：“那你趕緊早去早回，免得四姑娘那邊找你找不著。”
“是”盼夏應了聲，帶著月巧出了榆萌苑。
一盞茶的功夫，月巧便回來了，盼夏也回了南廂房。
“這丫頭倒不是像面上那般老實相。”月巧進房後，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杜熙月“呵呵”一笑，回道：“你怎麽知道的？”
第九十六 請過去只是喝茶？
第九十六 請過去只是喝茶？
月巧低聲道：“我和她出了廚房院門，借故有東西落下，又回了趟廚房。在門外，我就聽見裏面兩個管事媽媽說話。她們對盼夏帶我去很是奇怪，還說四姑娘和二姑娘關系本就不好，怎麽會允許私下的丫頭們走得這般近？我心裏猜要麽是四姑娘要她打探我們，要麽就是她自己對主子不滿想著另找庇護。不過，不管是前還是後，二姑娘都應該防著她一些才是。”
杜熙月看著一臉正色的月巧，“噗”地笑出聲來：“難怪甘媽媽喜歡你。”接著，她把碰見盼夏和宸爺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難怪我說她這番殷勤，原來是怕姑娘露了她的把柄。”月巧恍然大悟道。
杜熙月淡淡一笑：“四姑娘有什麽作為，我倒不奇怪。只是沒想到，一向不吭聲的柳姨娘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母女連心。”月巧頓了頓，道，“我看姑娘也得早做打算才是。雖然甘媽媽跟夫人提起要回府的事，夫人也是應了的，可落實到行動上就沒有動靜了。”
難道王姨娘還有什麽顧忌？還是她覺得現在沒到時機呢？
杜熙月尋思著，又問：“那甘媽**態度呢？”
月巧道：“甘媽媽倒是急得不得了，三番五次跟王姨娘提起這事。這次要不是甘媽媽堅持來隆爺那兒，夫人壓根連這方面的心思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杜熙月原以為這一切是王姨娘的主意，可現在看來變成剃頭擔子一頭熱。
難道王姨娘不在乎隆哥兒被二太太當做玩偶一般隨意操縱嗎？
還是王姨娘另有打算？
杜熙月不由陷入沈思。
月巧見她眉頭緊鎖，也未打攪，出去沏茶。
她在堂屋正煮著水，就聽見外面有人叩門。
“誰？”月巧起身問道。
就聽見外面答道：“我，花菱，請問二姑娘在嗎？”
杜熙月在耳房也聽見外面的動靜，回過神，對著堂屋說了句：“月巧，請人進屋說話吧。”
月巧應了聲，便開門將花菱領進來。
“二姑娘，我是來跟您辭別的。”花菱福了福，站在那兒一臉黯淡的表情。
杜熙月怔了一下：“隆哥兒的事這麽快就定下來了？”
花菱咬了咬嘴唇，既沒點頭也沒搖頭，頹然道：“我聽西院的說，周媽媽把新房都布置好了，這兩日二太太又時常把漣漪叫過去，我想二太太應該早就把人選定好了，當初二太太跟我和漣漪說過，三爺娶了誰，另一個就要走。”說著，她悶悶地嘆了口氣。
“那你有何打算？”杜熙月轉了個話題。
花菱輕搖下頭：“走一步看一步吧。”說著，她起身告辭。
畢竟她現在還是隆哥兒屋裏的丫頭，出來時間長了搞不好又落個口實。漣漪也知道了二太太人選定給自己，這段時間更不把花菱放在眼裏，甚至視她為眼中釘，時時刻刻跟在隆哥兒身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花菱奪了去。
月巧送完花菱回來，見杜熙月正望著窗外發呆，便出去端了茶進來：“二姑娘，你的茶。”
杜熙月被拉回思緒，接過茶，品了一口，正想說點什麽，就聽見月巧說：“我看那花菱今兒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杜熙月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問道，“那你說該如何？”
月巧道：“那就要看姑娘想法的。”
“我的想法？”杜熙月笑了起來，帶著試探的語氣說道，“這事我可管不了。”
月巧笑得有些深：“我倒覺得姑娘不如借這個機會激一激夫人。”
杜熙月淺淺笑了笑，說了句：“正合我意。”隨即讓月巧磨墨，提筆寫了信給華巷。
只是她怎麽都沒想到，她的信到了華巷後，不到一個時辰，老太太那邊就收到甘媽**書信。
“這是才送來的？”老太太拿著金邊單片的老花鏡把信粗略的看完後，就大致明白怎麽回事了。
玲瓏站在老太太身邊，說了聲“是”，又遞了茶水上來，一直偷偷觀察老太太的表情。
只見老太太眉間皺了一下，道：“你把二太太給我叫來，有些話我要問一問她。”
玲瓏見老太太臉色不好，趕緊遣了小丫頭去了西院。
好端端的，怎麽這會找她過去？二太太心裏一緊，帶著周福荃家的就上了老太太那兒。
一進屋，玲瓏就把二太太攔在外面：“老太太正歇著呢，瞇著了。”
“那我們就在外面等等。”二太太陪笑道，又帶著周福荃家的在堂屋裏坐下。
玲瓏叫人上了茶，跟二太太寒暄了兩句，就進了稍息間。
“老太太，二太太來了。”玲瓏伏在老太太耳邊，輕聲稟明道。
老太太淡淡地“嗯”了聲，只說先讓她在外面坐會，一會再叫。
玲瓏知道老太太心裏不悅，也沒再多說。
二太太在外面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還沒等到老太太叫她，顯得有些不安起來。
周福荃家的也在一旁小聲道：“太太，你說老太太不會已經知道三爺的事了吧？”
二太太眼神頓時淩厲起來，掃過周福荃家的一眼後，周福荃家的識趣地閉了嘴。
正當口，玲瓏從裏間出來：“老太太今天身子不爽利，還請二太太先回吧。”
這是唱得哪一出？二太太和周福荃家的對視了一下，說了幾句體積話，便回了西院。
“老太太這是什麽意思？叫太太去了，一句話不說又要我們折回來。”在路上，周福荃家的揣測道，又瞅了瞅二太太拉得老長的臉，嫌自己話多。
也不知二太太在想些什麽，倒沒惱，只說了句：“這府裏能猜透她心思的，除了她身邊那幾個天天圍著轉的，誰知道……”
“依我說，太太盡快把三爺的事辦了才好，免得夜長夢多。”周福荃家的一面看著二太太臉色，一面低聲道。
二太太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睨了一眼，道：“先找人去老太太身邊打聽打聽，最近發生了什麽事，別被人在身後點了炮都不知道。”
“二太太放心。”周福荃家的應了聲。
話音剛落，就見小紅在院門口候著呢。
“二太太，老爺回來了。”小紅見二太太過來，趕忙迎了上去。
“怎麽今兒回來得這麽早？”二太太嘀咕了聲，就跨進門去。
九十七章 風起雲湧
九十七章 風起雲湧
二太太進屋，就見給二老爺上茶的小丫頭退了出來。
“二太太好。”小丫頭福禮，拿著托盤退到了一邊。
大概是聽見二太太回來了，二老爺在裏面咳了一聲，像是在提醒二太太什麽，二太太腳步頓了下，轉身跟周福荃家的吩咐道：“你叫廚房給老爺燉碗冰糖蓮子燉奶粥來。”
“是。”周福荃家的應下，帶著小紅退了出去。
二太太又遣走了外屋的小丫頭，獨自一人進了裏屋。
“怎麽今兒回得這麽早？”二太太笑道。
二老爺的臉色似乎不怎麽好看，喝了口茶，不耐煩道：“老太太吩咐的，說杜敏今晚回來。”
“杜敏要回來？”二太太臉色一沈，“多少年沒見她回府，怎麽這會就想著回來了？”
“我要知道就不會回來這麽早了。”二老爺面帶慍色道，“張閣老那邊還約了今日去他家的新園子逛逛，這倒好，獨獨缺我，這日後要是再有求到閣老的事，我看就別開口了。”
二太太平日雖從不問老爺任上的事，但這些官場上的人際利害關系還是知曉一些的。
“既然如此，怎麽不回稟了老太太。到時我幫你托辭幾句便可。”二太太說著，撥了個橘子，又將橘絡撕得幹凈，放在白瓷荷葉形圍邊的高腳果盤裏，端到二老爺跟前。
二老爺拿起一瓣橘子，還沒放到嘴裏，眉頭就皺了起來：“我一向不愛管這些冗繁的事情，事事交給你，沒想到最後老太太還是找到我頭上。”
那意思是責怪二太太沒把家持好。
二太太聽出話裏的意思，覺得有些委屈，又不好發作，軟言軟語道：“老爺這是說得什麽話。蓉哥兒的事不是我去求來的？東院沒花半分心思，府裏上上下下都指著我一人，老太太那邊我自是不敢怠慢，隆哥兒、念哥兒還未成人，要有個什麽，我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說著，她拿起絲帕抹了下眼角。
二老爺見不得女人哭，一哭心就軟了，面色便緩了下來：“平日裏你在府裏多操心，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凡事還是妥當為重。”頓了頓，他又道：“我方才從老太太那回來，老太太跟我說王姨娘有回來的意思，我看你也別費心思了，就把之前她住的那個靜心居找人打掃幹凈了，讓她回來住便是。”
這什麽意思？和著自己在外面等了那麽久，老太太沒把她叫進去，是跟自己兒子商量去了……二太太心裏冷笑，面上卻附和道：“既然老爺定了，便按老爺的意思辦，我明兒就找人去把靜心居打掃幹凈。”
二老爺點了點頭，又似想起什麽，問了句：“隆哥兒還沒到及笄，納房是不是早了些？”
“那依老爺的意思？”二太太不動聲色的回道，只等著二老爺給個什麽主意。
二老爺吃了瓣橘子，半晌道：“這些家內事應該你多多操心才是。再說，蓉哥兒的事王府剛幫了忙，你好歹也要和王姨娘知會一聲。隆哥兒這些年雖是你照顧，可老太太也沒同意把他過繼到你屋裏，總之這次別再給我鬧出什麽事端來。”
“請老爺放心，這麽些年都過去了，我對隆哥兒的心意您還不了解嗎？事情我會辦妥當，要不我把那丫頭叫來給您瞧瞧？”二太太面上雖順著二老爺說，可心裏早就凝結出疙瘩，明明私下一切都準備妥當怎麽臨要公開時就起了變數？
二太太面上應付著二老爺，心裏大致想了個明白。
隨即又聽見二老爺說：“人選你看好就行。”說著，他起身準備去書房。
二太太知道二老爺對府裏的事沒什麽心思，也沒多留，臨行時又問了句：“今晚老太太那邊什麽時候開始？我這邊也好準備準備。”
二老爺微怔，他以為老太太跟二太太說起這事，現在二太太問起他才知道，晚上的宴席老太太並沒有打算讓二太太參加。
二太太哪裏是糊塗人，見二老爺猶豫了片刻，就明白今晚的小聚老太太壓根就沒請她，便給自己下了個臺階：“難得杜敏回來一趟，大哥又不在家，你就代表一家之主跟老太太她們樂一樂，只是少喝些酒罷了。”頓了下，她體貼道：“今晚我讓周福荃家的接你過來，免得晚了喝了酒沒個人攙扶。”
二老爺想都沒想爽快地應了下來。
二太太心情轉好，把二老爺送出院門，轉身就把周福荃家的和小紅叫進屋子。
“隆哥兒的事先緩一緩，明兒先派人去把靜心居打掃了。”二太太一面揉著眉心，一面吩咐道。
周福荃家的一驚：“打掃靜心居？太太，莫非王姨娘真都要回來了？”
二太太點點頭，又轉向小紅：“榆萌苑那邊如何？”
小紅道：“四姑娘這段時間經常去柳姨娘那兒坐坐。二姑娘屋裏來了個丫頭，聽說是華巷來的。至於大姑娘……”
話未說完，二太太就擺了擺手，示意停止。
“以後你註意二姑娘和四姑娘就行了，東廂房的姑娘那是東院的事，我們少去插手。”
“是。”小紅屈膝福禮，應道。
二太太沒再多問，道了句：“你下去吧，把方才那碗奶粥送到老爺書房去。這兒留著周媽媽伺候我就行了。”
小紅領命，退了出去。
待小紅一走，周福荃家的就湊上來：“太太，二姑娘那邊帶了個華巷的丫頭，這如何是好？”
“什麽好不好的。”二太太喝了口茶，長了口氣，“王姨娘要回來了，是老太太準了的，現在若要在這樣的小事上挑刺，不等於明擺著告訴老太太我們擠兌王姨娘嗎？老爺可是最煩西院吵吵鬧鬧的，暫且允了就是，這兩日挑個精明點丫頭再撥給二姑娘屋裏也不遲。”
周福荃家的應了聲，又道：“四姑娘和柳姨娘那邊，要不要我派人去打探打探，免得那行子貨又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二太太挑了下眉，不以為意地道：“她個失了寵、臭了名聲的婦人有何懼怕？任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多大個浪來。”
周福荃家的思忖了會，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太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這些年柳姨娘雖沒動靜，但老爺偶爾還去那過夜，這枕邊風不得不防啊。”
二太太聽著，沈吟了會，擺了擺手，道：“王姨娘要是回來了，老爺去她那邊的機會就更少了。她還能蹦跶幾天？”
周福荃家的點點頭，附和道：“二太太精明，只能說那行子貨沒明白太太一片苦心，太太這番培育她，竟然不識太太半分好處。”
二太太冷“哼”一聲：“畜生若咬人，重則溺斃，輕則敲掉滿口的牙，削了她的爪。我見她是個老實的，便可憐她，留她條命在府裏享受榮華富貴，她若再有一絲歪念，我可不會輕饒了她。”
周福荃家的見二太太眼裏閃過一絲陰冷，縮了縮脖子，陪笑道：“太太何必跟這樣的人動氣，只當是找來一條狗，若要不行再換一只罷了。”
二太太表情淡淡的：“是狗，還知道為主人吠一聲，搖尾乞憐。是人，可就沒那麽容易滿足咯……”
周福荃家的見二太太臉色陰郁，便換了個話題：“我方才聽見老爺說今晚要過來睡，太太看看要不要換個香，把墊的蓋的重新換一套？”
聽到這個話題，二太太臉色微霽：“也好，你去準備吧。”頓了下，又道：“晚些把小紅給我叫來。”
周福荃家的應了聲，退了出去，回頭打發人去找小紅，小丫頭說小紅這會人在榆萌苑，然後見周福荃家的皺了皺眉，忙又補充道：“小紅姐姐已經把二老爺的粥送去了，說是二老爺說的，讓她去趟二姑娘那兒，說一聲王姨娘要回來了。”
竟然是老爺說的……周福荃家的也不敢有什麽腹誹，只叫人去榆萌苑叫小紅回來。
大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小丫頭來到了榆萌苑，還沒開口叫，就見小紅從西廂房出來。
她趕忙迎上去：“小紅姐姐，二太太正找您呢，這會讓您回去一趟。”
聽見二太太找，小紅怔了一下，忙給杜熙月福禮告辭，就隨小丫頭匆匆回了西院。
杜熙月一進屋沒等說話，月巧就開口道：“姑娘，您讓小紅提早跟二太太說我來了，明兒再去見二太太不會有什麽變數吧？”
杜熙月淺淺一笑：“若有變數，小紅方才就知會我了。你不用怕，明天只管跟我去西院就是了。”
月巧頷首，遞了茶上來，轉了話題：“沒想到那封信還真起了作用，夫人這麽快就答應回來了。”
杜熙月哂笑道：“這事我們還得托漣漪的福。”
“托她的福？”月巧不解道。
“她若心思深些，那日不當面頂撞甘媽媽，人人說她好，母親也不會這般擔心，自然也不會這麽快回來。”杜熙月喝了口茶，淡淡道。
月巧聽著也嘆口氣：“只是沒想到二老爺竟會為夫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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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初，甘媽媽就安排了馬車，把杜熙月送了回去。
馬車上，月巧挨著杜熙月坐下。
等車行駛了一半的路，月巧才徐徐開口：“姑娘，今天上午漣漪去二太太那兒了。”
杜熙月楞了一下，問道：“她去幹嗎？你怎麽知道的？”
月巧道：“我今早跟花菱說話，聽她說今早漣漪陪三爺去學堂了。可臨近隅中時，西院有個小丫頭見漣漪從二太太屋裏出來。至於具體幹了什麽，就不清楚了。”
杜熙月這才想起來——原先二太太是請了教書先生只教三爺一人的，老太太覺得三爺一個人念書怪無趣的，又考慮到念哥遲早也要上學，就叫各院拿出些錢來，一起辦了個學堂，一來可以照顧到府裏各房的孩子們讀書，二來也節省了家用。
一開始，二太太不願意，便想叫各房把這錢平攤了。自然馬上有人提出意見，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即便住一個府裏，各房補貼大不相同，又有幾人能跟二太太、大太太比。本來這事就要黃了，不知是誰多嘴，傳到老太太那，老太太也沒生氣，就說有錢的多拿沒錢的少拿，也就順順利利把學堂開了。
二太太見老太太主意已定，又不願意自己吃虧，就加了一條規定。各房各戶必須每月交二錢銀子的學雜費才能送自家孩子進學堂，否則門都沒有，就連各位小爺身邊的丫鬟都不準在私塾外候著。若真像月巧說得漣漪去了二太太那，八成是送完隆哥兒就趁著空檔偷偷去了西院。
杜熙月回過神，又想起今早漣漪那番神情，猜二太太已經把人選定下來了，便問道：“這事你跟母親說了沒？”
月巧點點頭：“說了。夫人聽了很生氣，說二太太當初搶走了隆爺，現在連隆爺的婚事都不想告訴她，真是愈發不把王家當回事了。”
“真沒想到母親對二太太還這般怨恨。”杜熙月頓了下，忍不住問道，“就這些？”
月巧笑了起來：“當然不是，夫人囑咐我好好服侍姑娘才是。”
這是表忠心的話……杜熙月不是沒聽出裏面的含義。她看著月巧那雙清澈的眼睛，倒不像是說謊。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兩人回了榆萌苑。
這頭月巧還在幫杜熙月沏茶，那頭就有人傳信到柳姨娘那兒了。
柳姨娘聽著一驚，問了句：“此事當真？你可看清楚了？”
來報信的丫頭點點頭，又把杜熙月在三爺那兒發生的以及月巧來了榆萌苑的事前前後後說了個清楚。
柳姨娘黛眉微蹙，緊抿嘴一聲沒吭，拿了十個銅錢給打發了小丫頭後，急急忙忙進了裏屋。
四姑娘正專心致志的描花，就被柳姨娘一把抽出了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描花。”柳姨娘看了下門外，低聲道，“我跟你說的事果真要應驗了”
“又是什麽事，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四姑娘不耐煩地擦了擦手上的墨漬，擡了擡眼，道。
柳姨娘見四姑娘不高興，趕緊端了杯茶過來，討好道：“我還不是一門心思為你。剛才我聽說二姑娘帶了個華巷的丫頭回來，而且今早去了趟三爺那兒，似乎兩人又鬧得不太愉快。”
“就這事？”四姑娘拿著白描的花樣圖，輕輕吹了會，帶著不屑的神情看了柳姨娘一眼，道，“杜熙月和隆哥兒關系向來不好，又不是什麽新鮮事。還有華巷來的丫頭，你操哪門子心？要惱也是二太太那邊事。”
“我的小姑奶奶，你倒想得安穩。”柳姨娘聽著四姑娘那番話，不但不惱，反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正色道，“現在就把那邊丫頭安插進來，這說明什麽？我一早就跟你說過，弄不好王姨娘會回來的，二太太是清閑不著了，可你呢？別說我沒提醒你，王姨娘是個有本事、家景又硬實的人，自是不會讓自己女兒吃了虧。現在她沒回來，你和二姑娘還算平起平坐，將來好、不好都是二太太一句話；若她回來，你還有什麽優勢和二姑娘爭……”
只是話未說完，四姑娘就把手邊的茶杯掀翻在桌上，茶水潑灑出來，濺到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忙站起來身來，責怪道：“你這孩子也不知道脾氣像誰？竟這般暴躁”
“你也就是個沒本事的只敢說我罷了。”四姑娘冷哼道，“你若有王姨娘的一半，我至於天天對著二太太低眉順眼？”
“瞧你這說的。”柳姨娘的語氣一下子軟下來，“自從我生下你後，老爺和老太太這麽些年哪裏還問過我？王姨娘走了後，二太太見我沒用了，便把我關到這小閣樓裏來。一年我能見上太太們一兩次面便是得福了。”說著，她眼裏噙出淚水。
“你就是個沒腦子的。”四姑娘不為所動，冷冷道，“你看看簡府、嚴府，哪家不是妻妾成群，我爹爹總共娶了兩房姨娘，你又是被二太太弄進府的，怎麽就沒見你成為二太太的心腹，最後還變成廢棋，被人踢個老遠，你倒有臉跟我抱怨。”
王姨娘被四姑娘嗆過後，臉紅一陣青一陣，心裏雖不願，嘴上還好言道：“我就你這麽一個骨肉，難道不希望你好，不希望能幫上你一些？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以為我願意在府裏天天受人冷眼，看人臉色？還不都是讓二太太念我些好，別太為難你。”
四姑娘白了柳姨娘一眼：“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還能保誰？”說著，她起身準備回去：“你那點小心思，二太太根本就不放在眼裏，要不當初你怎麽中了她的陷阱？別把老太太、太太冷落你都怪罪在我頭上，你要生了個兒子，恐怕二太太早就收到自己房裏，你連面都見不到了。哪裏像我這般，跟著你活受罪。”
“你……”柳姨娘氣得嘴一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四姑娘見狀，就說了幾句軟話：“行了行了，你現在為我到處打聽，我已感激不盡。有朝一日我能嫁個好夫家，你不也跟著揚眉吐氣了。”
這話倒是說到柳姨娘的心坎裏，她吐了口氣，面色微微好轉，道：“只要你好，我倒放心了。”
“既然你跟我說杜熙月那邊來了個丫頭，我倒要回去看看，是不是華巷的人都長了三頭六臂，讓你這番緊張。”四姑娘說著，走到門口。
柳姨娘嘆了口氣，又跟茜雪交代了幾句，這才依依不舍送四姑娘回去。
“姑娘，我見柳姨娘是真心對姑娘好的人。”在路上，茜雪跟在四姑娘後面提了一句。
四姑娘向後斜了一眼：“你懂什麽，她是以後還指著我養她，不然這番費心的幫襯我？”
“她就是什麽都不做，這輩子呆在府裏，老爺太太也不會餓死她呀。”茜雪暗嘆口氣，輕搖下頭。
“行了”四姑娘煩躁揮揮手，“我自己的事，我還不清楚抽空多來看看她就是了。”就此打住這個話題。
茜雪沒再多言，盼夏跟在後面，把事情聽得清清楚楚。
這幾日，宸爺找了她好幾次，她都借故推辭了。宸爺以為她欲擒故縱，便愈發得來勁，盼夏一面小心翼翼地應付宸爺，一面生怕杜熙月把她捅到二太太那去，尋思了兩日後，她決定找個機會跟杜熙月表表心意，話不一定要明說，但起碼得讓她覺得自己是同一條戰線的人。
回到榆萌苑，她就主動跟四姑娘請示，要接近月巧。
“就你？行不行？”四姑娘狐疑道。
盼夏擺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道：“我見那姐姐面善，倒不像個惡人。姑娘若信我，我去打探一番，以免姑娘錯冤好人，結了不該結的怨。”
茜雪聽了這話，心裏一陣欣慰，覺得這丫頭不像纓歌那般挑撥，便在一旁附和道：“四姑娘，我看盼夏是個心實的，你倒不如讓她去試試。”
四姑娘本來就沒對盼夏做什麽指望，既然有人主動願意當炮灰，她也沒什麽不情願的。
“那你小心些，別被她們看出什麽端倪。”四姑娘思忖了一會，說道。
盼夏眼睛亮了一下，屈膝福禮，道了句：“謝四姑娘信任。”便去了西廂房。
……
“二姑娘，這些話我是實實在在聽見的，自不敢有半句謊言。”盼夏急切地看著杜熙月，偷偷觀察她臉上神色。
杜熙月半晌沒說話，她看了會窗外，不急不慢道：“倒是難為你了。你今兒說得話，我都記下了，你趕緊回去吧，免得四姑娘見到你在我屋裏又要著急了。”
盼夏一怔，她原本以為二姑娘會狠狠罵上兩句，沒想到卻這樣淡然，不免有些失望。她起身福了福，又把明面上的來意說明。
杜熙月聽後一笑：“我還真愁沒人帶月巧去熟悉府內的環境呢，竟然你主動提出幫忙，那真是謝謝你了。”
盼夏陪笑道：“姑娘說這作甚，我來幫姑娘也是應該的。”
應該？是心裏不安吧……杜熙月心裏冷笑，面上卻紋絲不動，只笑道：“那你趕緊早去早回，免得四姑娘那邊找你找不著。”
“是”盼夏應了聲，帶著月巧出了榆萌苑。
一盞茶的功夫，月巧便回來了，盼夏也回了南廂房。
“這丫頭倒不是像面上那般老實相。”月巧進房後，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杜熙月“呵呵”一笑，回道：“你怎麽知道的？”
第九十六 請過去只是喝茶？
第九十六 請過去只是喝茶？
月巧低聲道：“我和她出了廚房院門，借故有東西落下，又回了趟廚房。在門外，我就聽見裏面兩個管事媽媽說話。她們對盼夏帶我去很是奇怪，還說四姑娘和二姑娘關系本就不好，怎麽會允許私下的丫頭們走得這般近？我心裏猜要麽是四姑娘要她打探我們，要麽就是她自己對主子不滿想著另找庇護。不過，不管是前還是後，二姑娘都應該防著她一些才是。”
杜熙月看著一臉正色的月巧，“噗”地笑出聲來：“難怪甘媽媽喜歡你。”接著，她把碰見盼夏和宸爺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難怪我說她這番殷勤，原來是怕姑娘露了她的把柄。”月巧恍然大悟道。
杜熙月淡淡一笑：“四姑娘有什麽作為，我倒不奇怪。只是沒想到，一向不吭聲的柳姨娘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母女連心。”月巧頓了頓，道，“我看姑娘也得早做打算才是。雖然甘媽媽跟夫人提起要回府的事，夫人也是應了的，可落實到行動上就沒有動靜了。”
難道王姨娘還有什麽顧忌？還是她覺得現在沒到時機呢？
杜熙月尋思著，又問：“那甘媽**態度呢？”
月巧道：“甘媽媽倒是急得不得了，三番五次跟王姨娘提起這事。這次要不是甘媽媽堅持來隆爺那兒，夫人壓根連這方面的心思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杜熙月原以為這一切是王姨娘的主意，可現在看來變成剃頭擔子一頭熱。
難道王姨娘不在乎隆哥兒被二太太當做玩偶一般隨意操縱嗎？
還是王姨娘另有打算？
杜熙月不由陷入沈思。
月巧見她眉頭緊鎖，也未打攪，出去沏茶。
她在堂屋正煮著水，就聽見外面有人叩門。
“誰？”月巧起身問道。
就聽見外面答道：“我，花菱，請問二姑娘在嗎？”
杜熙月在耳房也聽見外面的動靜，回過神，對著堂屋說了句：“月巧，請人進屋說話吧。”
月巧應了聲，便開門將花菱領進來。
“二姑娘，我是來跟您辭別的。”花菱福了福，站在那兒一臉黯淡的表情。
杜熙月怔了一下：“隆哥兒的事這麽快就定下來了？”
花菱咬了咬嘴唇，既沒點頭也沒搖頭，頹然道：“我聽西院的說，周媽媽把新房都布置好了，這兩日二太太又時常把漣漪叫過去，我想二太太應該早就把人選定好了，當初二太太跟我和漣漪說過，三爺娶了誰，另一個就要走。”說著，她悶悶地嘆了口氣。
“那你有何打算？”杜熙月轉了個話題。
花菱輕搖下頭：“走一步看一步吧。”說著，她起身告辭。
畢竟她現在還是隆哥兒屋裏的丫頭，出來時間長了搞不好又落個口實。漣漪也知道了二太太人選定給自己，這段時間更不把花菱放在眼裏，甚至視她為眼中釘，時時刻刻跟在隆哥兒身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花菱奪了去。
月巧送完花菱回來，見杜熙月正望著窗外發呆，便出去端了茶進來：“二姑娘，你的茶。”
杜熙月被拉回思緒，接過茶，品了一口，正想說點什麽，就聽見月巧說：“我看那花菱今兒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杜熙月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問道，“那你說該如何？”
月巧道：“那就要看姑娘想法的。”
“我的想法？”杜熙月笑了起來，帶著試探的語氣說道，“這事我可管不了。”
月巧笑得有些深：“我倒覺得姑娘不如借這個機會激一激夫人。”
杜熙月淺淺笑了笑，說了句：“正合我意。”隨即讓月巧磨墨，提筆寫了信給華巷。
只是她怎麽都沒想到，她的信到了華巷後，不到一個時辰，老太太那邊就收到甘媽**書信。
“這是才送來的？”老太太拿著金邊單片的老花鏡把信粗略的看完後，就大致明白怎麽回事了。
玲瓏站在老太太身邊，說了聲“是”，又遞了茶水上來，一直偷偷觀察老太太的表情。
只見老太太眉間皺了一下，道：“你把二太太給我叫來，有些話我要問一問她。”
玲瓏見老太太臉色不好，趕緊遣了小丫頭去了西院。
好端端的，怎麽這會找她過去？二太太心裏一緊，帶著周福荃家的就上了老太太那兒。
一進屋，玲瓏就把二太太攔在外面：“老太太正歇著呢，瞇著了。”
“那我們就在外面等等。”二太太陪笑道，又帶著周福荃家的在堂屋裏坐下。
玲瓏叫人上了茶，跟二太太寒暄了兩句，就進了稍息間。
“老太太，二太太來了。”玲瓏伏在老太太耳邊，輕聲稟明道。
老太太淡淡地“嗯”了聲，只說先讓她在外面坐會，一會再叫。
玲瓏知道老太太心裏不悅，也沒再多說。
二太太在外面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還沒等到老太太叫她，顯得有些不安起來。
周福荃家的也在一旁小聲道：“太太，你說老太太不會已經知道三爺的事了吧？”
二太太眼神頓時淩厲起來，掃過周福荃家的一眼後，周福荃家的識趣地閉了嘴。
正當口，玲瓏從裏間出來：“老太太今天身子不爽利，還請二太太先回吧。”
這是唱得哪一出？二太太和周福荃家的對視了一下，說了幾句體積話，便回了西院。
“老太太這是什麽意思？叫太太去了，一句話不說又要我們折回來。”在路上，周福荃家的揣測道，又瞅了瞅二太太拉得老長的臉，嫌自己話多。
也不知二太太在想些什麽，倒沒惱，只說了句：“這府裏能猜透她心思的，除了她身邊那幾個天天圍著轉的，誰知道……”
“依我說，太太盡快把三爺的事辦了才好，免得夜長夢多。”周福荃家的一面看著二太太臉色，一面低聲道。
二太太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睨了一眼，道：“先找人去老太太身邊打聽打聽，最近發生了什麽事，別被人在身後點了炮都不知道。”
“二太太放心。”周福荃家的應了聲。
話音剛落，就見小紅在院門口候著呢。
“二太太，老爺回來了。”小紅見二太太過來，趕忙迎了上去。
“怎麽今兒回來得這麽早？”二太太嘀咕了聲，就跨進門去。
九十七章 風起雲湧
九十七章 風起雲湧
二太太進屋，就見給二老爺上茶的小丫頭退了出來。
“二太太好。”小丫頭福禮，拿著托盤退到了一邊。
大概是聽見二太太回來了，二老爺在裏面咳了一聲，像是在提醒二太太什麽，二太太腳步頓了下，轉身跟周福荃家的吩咐道：“你叫廚房給老爺燉碗冰糖蓮子燉奶粥來。”
“是。”周福荃家的應下，帶著小紅退了出去。
二太太又遣走了外屋的小丫頭，獨自一人進了裏屋。
“怎麽今兒回得這麽早？”二太太笑道。
二老爺的臉色似乎不怎麽好看，喝了口茶，不耐煩道：“老太太吩咐的，說杜敏今晚回來。”
“杜敏要回來？”二太太臉色一沈，“多少年沒見她回府，怎麽這會就想著回來了？”
“我要知道就不會回來這麽早了。”二老爺面帶慍色道，“張閣老那邊還約了今日去他家的新園子逛逛，這倒好，獨獨缺我，這日後要是再有求到閣老的事，我看就別開口了。”
二太太平日雖從不問老爺任上的事，但這些官場上的人際利害關系還是知曉一些的。
“既然如此，怎麽不回稟了老太太。到時我幫你托辭幾句便可。”二太太說著，撥了個橘子，又將橘絡撕得幹凈，放在白瓷荷葉形圍邊的高腳果盤裏，端到二老爺跟前。
二老爺拿起一瓣橘子，還沒放到嘴裏，眉頭就皺了起來：“我一向不愛管這些冗繁的事情，事事交給你，沒想到最後老太太還是找到我頭上。”
那意思是責怪二太太沒把家持好。
二太太聽出話裏的意思，覺得有些委屈，又不好發作，軟言軟語道：“老爺這是說得什麽話。蓉哥兒的事不是我去求來的？東院沒花半分心思，府裏上上下下都指著我一人，老太太那邊我自是不敢怠慢，隆哥兒、念哥兒還未成人，要有個什麽，我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說著，她拿起絲帕抹了下眼角。
二老爺見不得女人哭，一哭心就軟了，面色便緩了下來：“平日裏你在府裏多操心，我也是知道的。只是凡事還是妥當為重。”頓了頓，他又道：“我方才從老太太那回來，老太太跟我說王姨娘有回來的意思，我看你也別費心思了，就把之前她住的那個靜心居找人打掃幹凈了，讓她回來住便是。”
這什麽意思？和著自己在外面等了那麽久，老太太沒把她叫進去，是跟自己兒子商量去了……二太太心裏冷笑，面上卻附和道：“既然老爺定了，便按老爺的意思辦，我明兒就找人去把靜心居打掃幹凈。”
二老爺點了點頭，又似想起什麽，問了句：“隆哥兒還沒到及笄，納房是不是早了些？”
“那依老爺的意思？”二太太不動聲色的回道，只等著二老爺給個什麽主意。
二老爺吃了瓣橘子，半晌道：“這些家內事應該你多多操心才是。再說，蓉哥兒的事王府剛幫了忙，你好歹也要和王姨娘知會一聲。隆哥兒這些年雖是你照顧，可老太太也沒同意把他過繼到你屋裏，總之這次別再給我鬧出什麽事端來。”
“請老爺放心，這麽些年都過去了，我對隆哥兒的心意您還不了解嗎？事情我會辦妥當，要不我把那丫頭叫來給您瞧瞧？”二太太面上雖順著二老爺說，可心裏早就凝結出疙瘩，明明私下一切都準備妥當怎麽臨要公開時就起了變數？
二太太面上應付著二老爺，心裏大致想了個明白。
隨即又聽見二老爺說：“人選你看好就行。”說著，他起身準備去書房。
二太太知道二老爺對府裏的事沒什麽心思，也沒多留，臨行時又問了句：“今晚老太太那邊什麽時候開始？我這邊也好準備準備。”
二老爺微怔，他以為老太太跟二太太說起這事，現在二太太問起他才知道，晚上的宴席老太太並沒有打算讓二太太參加。
二太太哪裏是糊塗人，見二老爺猶豫了片刻，就明白今晚的小聚老太太壓根就沒請她，便給自己下了個臺階：“難得杜敏回來一趟，大哥又不在家，你就代表一家之主跟老太太她們樂一樂，只是少喝些酒罷了。”頓了下，她體貼道：“今晚我讓周福荃家的接你過來，免得晚了喝了酒沒個人攙扶。”
二老爺想都沒想爽快地應了下來。
二太太心情轉好，把二老爺送出院門，轉身就把周福荃家的和小紅叫進屋子。
“隆哥兒的事先緩一緩，明兒先派人去把靜心居打掃了。”二太太一面揉著眉心，一面吩咐道。
周福荃家的一驚：“打掃靜心居？太太，莫非王姨娘真都要回來了？”
二太太點點頭，又轉向小紅：“榆萌苑那邊如何？”
小紅道：“四姑娘這段時間經常去柳姨娘那兒坐坐。二姑娘屋裏來了個丫頭，聽說是華巷來的。至於大姑娘……”
話未說完，二太太就擺了擺手，示意停止。
“以後你註意二姑娘和四姑娘就行了，東廂房的姑娘那是東院的事，我們少去插手。”
“是。”小紅屈膝福禮，應道。
二太太沒再多問，道了句：“你下去吧，把方才那碗奶粥送到老爺書房去。這兒留著周媽媽伺候我就行了。”
小紅領命，退了出去。
待小紅一走，周福荃家的就湊上來：“太太，二姑娘那邊帶了個華巷的丫頭，這如何是好？”
“什麽好不好的。”二太太喝了口茶，長了口氣，“王姨娘要回來了，是老太太準了的，現在若要在這樣的小事上挑刺，不等於明擺著告訴老太太我們擠兌王姨娘嗎？老爺可是最煩西院吵吵鬧鬧的，暫且允了就是，這兩日挑個精明點丫頭再撥給二姑娘屋裏也不遲。”
周福荃家的應了聲，又道：“四姑娘和柳姨娘那邊，要不要我派人去打探打探，免得那行子貨又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二太太挑了下眉，不以為意地道：“她個失了寵、臭了名聲的婦人有何懼怕？任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多大個浪來。”
周福荃家的思忖了會，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太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這些年柳姨娘雖沒動靜，但老爺偶爾還去那過夜，這枕邊風不得不防啊。”
二太太聽著，沈吟了會，擺了擺手，道：“王姨娘要是回來了，老爺去她那邊的機會就更少了。她還能蹦跶幾天？”
周福荃家的點點頭，附和道：“二太太精明，只能說那行子貨沒明白太太一片苦心，太太這番培育她，竟然不識太太半分好處。”
二太太冷“哼”一聲：“畜生若咬人，重則溺斃，輕則敲掉滿口的牙，削了她的爪。我見她是個老實的，便可憐她，留她條命在府裏享受榮華富貴，她若再有一絲歪念，我可不會輕饒了她。”
周福荃家的見二太太眼裏閃過一絲陰冷，縮了縮脖子，陪笑道：“太太何必跟這樣的人動氣，只當是找來一條狗，若要不行再換一只罷了。”
二太太表情淡淡的：“是狗，還知道為主人吠一聲，搖尾乞憐。是人，可就沒那麽容易滿足咯……”
周福荃家的見二太太臉色陰郁，便換了個話題：“我方才聽見老爺說今晚要過來睡，太太看看要不要換個香，把墊的蓋的重新換一套？”
聽到這個話題，二太太臉色微霽：“也好，你去準備吧。”頓了下，又道：“晚些把小紅給我叫來。”
周福荃家的應了聲，退了出去，回頭打發人去找小紅，小丫頭說小紅這會人在榆萌苑，然後見周福荃家的皺了皺眉，忙又補充道：“小紅姐姐已經把二老爺的粥送去了，說是二老爺說的，讓她去趟二姑娘那兒，說一聲王姨娘要回來了。”
竟然是老爺說的……周福荃家的也不敢有什麽腹誹，只叫人去榆萌苑叫小紅回來。
大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小丫頭來到了榆萌苑，還沒開口叫，就見小紅從西廂房出來。
她趕忙迎上去：“小紅姐姐，二太太正找您呢，這會讓您回去一趟。”
聽見二太太找，小紅怔了一下，忙給杜熙月福禮告辭，就隨小丫頭匆匆回了西院。
杜熙月一進屋沒等說話，月巧就開口道：“姑娘，您讓小紅提早跟二太太說我來了，明兒再去見二太太不會有什麽變數吧？”
杜熙月淺淺一笑：“若有變數，小紅方才就知會我了。你不用怕，明天只管跟我去西院就是了。”
月巧頷首，遞了茶上來，轉了話題：“沒想到那封信還真起了作用，夫人這麽快就答應回來了。”
杜熙月哂笑道：“這事我們還得托漣漪的福。”
“托她的福？”月巧不解道。
“她若心思深些，那日不當面頂撞甘媽媽，人人說她好，母親也不會這般擔心，自然也不會這麽快回來。”杜熙月喝了口茶，淡淡道。
月巧聽著也嘆口氣：“只是沒想到二老爺竟會為夫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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