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心裏怒氣一來，對甘媽媽的畏懼便少了幾分，拍門的力氣也大了幾分。

“來了，來了。”門裏傳來小丫頭的聲音。

門開了一個縫，從裏面探出個小腦袋，望著一身華服的周福荃家的和一旁的藍布衣的小廝，問了一句：“這一大早，你們找誰？”

“找我家二姑娘。”周福荃家的一臉正色，俯視那小丫頭說道。

“我們這沒什麽二姑娘，您找錯了。”小丫頭不等周福荃家的說話，就“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閉門羹？！

周媽媽竟然在王姨娘這吃了閉門羹……旁邊的小廝看著臉氣得煞白的周福荃家的，想笑又不敢笑，臉都快憋得抽筋了，也沒敢出一聲大氣。

“給我敲！使勁地敲！敲得有人出來為止！”周福荃家的退到一邊，撫著起伏劇烈地胸口，朝小廝吼道。

“是是，您老先消消氣，我這就去敲。”那小廝一臉陪笑，手在獸頭銅環那拍了幾下。

“用勁！用勁！這門就是敲爛了，也跟你沒關系！”周福荃家的指著那門嚷道。

“哎，哎。”那小廝一面應著，一面在門上又敲了幾下。

見裏面沒人應，周福荃家的氣不打一處來。

“沒用的東西！”她一把推開小廝，也不管裏面有沒有來人，用勁在門上一連砸了好幾下。

“你再捶門，我就去報官，說有人侵擾居民。”這次開門的是甘媽媽。

不知是被甘媽媽的氣勢所壓制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精致的影壁墻，似乎那墻上的喜鵲只要點上睛就能成活飛走似的，周福荃家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月巧在一旁見周福荃家的衣著華服，不像是個隨便婦人，便在甘媽媽身邊耳語了幾句。

甘媽媽搖了搖手，說了句：“不用，你去問問便罷，這兒有我。”

周福荃家的不知道這兩人打得什麽啞謎，心緒也漸漸恢覆過來，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甘媽媽先發制人：“你不是伺候在二太太身邊的周家婆子嗎？怎麽？今兒二太太放你風，讓你出來了？”

“你！”周福荃家的在西院吆五喝六地慣了，哪裏聽得這般挑釁的話，本是開口就要罵的，可一想著這是外面，只好強壓著心裏的怒火，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二太太派我來接二姑娘回家的。”

“我們這可沒有二太太。”甘媽媽冷笑一聲，正想著如何把周福荃家的打發走，就聽見杜熙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二太太不是說好了讓我來三天的嗎？”

甘媽媽一臉詫異，看著緩緩踱步而來的杜熙月，脫口而出地問了句：“你跑出來作甚？”

“甘媽媽不必擔心。”杜熙月淡淡一笑，又朝周福荃家的福了福，一臉平靜地問道，“周媽媽來得這麽急，莫不是二太太那邊出了什麽事情？”

這話問得有些妙，竟讓周福荃家的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啊，二太太能有多大的事要急匆匆找一個庶女回去呢？她又偏不能把大姑娘的事給說出來，不然還給甘媽媽看了笑話。

“二，二太太是有些事想回去問問你。”周福荃家的一面思量著怎麽能把杜熙月帶回去，一面著急地拿帕子擦了下額頭，結巴地說道。

“是什麽事呢？周媽媽不能在這告訴我嗎？”杜熙月一臉無辜的看著周福荃家的，歪著腦袋問道。

“這個，這個……”周福荃家的遲疑了一下，緊緊捏住手上的帕子，橫下心說道，“二姑娘，你今天想不想跟我走，都得跟我回去，二太太有話要問你，你回去了便知。”

不過就是為大姑娘的事，竟然強行要帶自己走？杜熙月心裏冷笑，面上卻紋絲不動，笑道：“周媽媽，我跟你回去可以，可也得給我一句交代不是？畢竟華巷還是我外祖父的老宅，我娘親那邊也得告知一聲，府裏的規矩您懂，換到這兒來，也是一樣的，也不是任憑我一句話想走就走得了的。”

言外之意，華巷可是王府地盤，王老太爺還在任上，可不是一個下人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帶走自己的。

周福荃家的一時語塞，她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種膽子，她瞇著眼看了杜熙月一會，咬了咬牙，說道：“二姑娘，你若不想回去，別怪我沒提醒你，到時二太太那你自己去交代。”

“怎麽？你還敢威脅我家姑娘不成？”甘媽媽在一旁早看不過眼，把杜熙月拉到自己身後皺著眉道。

“行！甘媽媽，我看你能護她多久？有本事就一輩子別回西院，別見二太太！”周福荃家的冷笑一聲，轉身要走。

“周媽媽。”杜熙月見周福荃家的要走，往前走了兩步，叫住了她，“您這樣回去也沒法給二太太回話吧。”

杜熙月量死了，如果今天周福荃家的不能帶自己回去，二太太那必是將過錯都怪罪在周福荃家的頭上，而周福荃家的也一定把所有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她見周福荃家的腳步停了停，接著道：“如果不是什麽大事，等我明天回去自個回了二太太。另外，也請您帶話給二太太，王府今兒有聚會，昨兒就知會到華巷了，我不好拒絕，而且聽說也會請嚴府的人過去。還請周媽媽掂量著說才是。”

這話確實要掂量……周福荃家的不是傻子，聽出來話裏的意思，若自己強行帶走了杜熙月就等於得罪了王家，就算二太太再護著自己，二老爺也不會因為一個下人而得罪自己的同僚。何況，到時二太太是不是真的會護短，又怎麽知道呢？

“利”字當頭，就算丟車保帥，也是人之常情，損失一個下人又算得了什麽……再說，杜熙月這番話即便回給二太太聽了，也無任何不妥，到時自己也不會因為沒帶回二姑娘而遭二太太的遷怒……想到這，周福荃家的緊握的拳頭，又松了下來，她轉頭看了眼一臉靜謐的神情的杜熙月，抿了抿唇，語氣緩和了下來：“我周老婆子謝過二姑娘，這話我會轉給二太太的。”

“周媽媽好走。”杜熙月淺淺一笑，略點了下頭。

甘媽媽“籲”了口氣，叫人把門關上，轉頭又朝杜熙月問道：“你這樣誆她，萬一二太太那邊查起，怪罪於你怎麽辦？”

杜熙月淡淡笑了笑：“甘媽媽別擔心，這話她只能當真的聽。”

“哦？”甘媽媽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甘媽媽，我這是在幫她。再說，有誰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杜熙月擡臉，平靜地看著甘媽媽，字字句句說得清楚。

甘媽媽一怔，看著杜熙月嬌艷的臉龐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王姨娘。

寶虞，你這閨女沒白生啊……甘媽媽心中一陣感嘆，對杜熙月的疼愛愈發加深了。

……

晚上，周福荃家的在西院看二太太心情還好，便將白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二太太淡淡地“嗯”了一聲，就朝周福荃家的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周福荃家的看二太太沒發脾氣，既沒提罰錢的事也沒說上二姑娘幾句不好，一顆心算是落了下來。只是二太太的心思……她走到門口又停了一下，轉臉看了眼一臉靜謐的二太太，也沒看出二太太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你怎麽看？”良久，二太太在窗邊斜了眼跨出院門的周福荃家的，面無表情地問了一聲。

只見一個穿著紅衣綠裳的丫鬟從床尾放著用來更衣的單屏後走出來，屈膝福了福，笑道：“太太的意思已明了，小紅再說什麽，就顯得多嘴。”

“也罷，把二姑娘這會子叫回來也未必能問出個什麽，不如等明天她回來再說。”二太太從頭上拔了支金鈿花下來，丟到喝剩的茶盅裏，朝小紅一笑：“把茶具收下去吧。”

小紅眼睛一亮，忙走過來福了福，把茶盅端走，只是轉身的一霎那，悄然無聲地把那只擱在杯裏的金鈿花拿出來緊握在手裏，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周媽媽，這才開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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