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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傾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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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黑色鬥篷的男子步履矯健,擡眼望來時,那目光似乎裹挾著凜冽的朔風,邊塞的寒意讓二人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父子二人臉上登時掛上親切的笑容。

秦伯庸溫和地笑道:“如今前方戰事正酣,你怎麽回來了?”

他說著話時還向他身後看了看,見無一人跟隨,眉頭蹙得更是緊了。

在外將領無召不得私自返京,何況前方戰事緊張,太子回京,大將軍也離開了,前方戰事怎麽辦?

“我自是奉詔回京。”秦重元忽然從袖中摸出一個匣子遞給秦伯庸道:“伯父請看。”

秦伯庸不明所以,接過匣子打開見是厚厚一沓子信,他隨意拆了幾封一一看過,越看越是心驚,手中握著信紙的手顫抖得不能自己。

秦文顥也拿起來,只掃了一眼便大呼道:“這些信件你留著作甚?”

秦重元拿出其中一沓道:“這些是十多年來伯父及兄長與我的書信往來,這些是十年來我與北鮮王子的書信往來,其中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昭示著我秦氏勾結外寇,貪權竊柄,至邊關戰事不斷,百姓流離失所的罪證……”

不等秦重元說完,秦伯庸立即拿起桌上的燭臺投入匣子中。

秦文顥亦開口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些信看過便燒了,你留著他幹嘛?”

秦重元並不阻止二人的瘋狂行徑,只冷冷一笑:“留著自然是為了警示你們,為了給天下百姓一個公道。你以為你燒了就沒了嗎,忘了告訴你們,那些只是我命人謄抄的。”

“來人,快將他拿下。”秦伯庸此刻已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秦重元很可能已經知曉自己女兒被害死的事情。

秦重元卻絲毫不懼,冷冷註視二人道:“將阿衡的屍首給我,秦家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秦文顥道:“秦重元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秦家沒了,你還能獨善其身嗎?”

“獨善其身?”秦重元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這麽多年來他為秦家遠赴邊疆二十載,至嬌妻幼女於不顧,害得嬌妻郁郁而終,女兒為親人所害。

而他自己背負著秦家這座大山,日日受著良心譴責與北鮮互通往來。原本以他的能力,滅了北鮮不過是時間問題,偏偏秦首輔擔心失了兵權,在北鮮兵敗之後送去大量金銀器物使其得以在來年春天卷土重來,而他甚至被秦家勒令三勝一敗,必得給北鮮留下活命之本。

這些年他睡夢中日日都是邊關百姓慘不忍睹的死狀,他早已如行屍走肉,活著只餘痛苦。

秦伯庸一聲令下,很快圍攏了數十護衛將秦重元團團圍在正中。

秦重元卻是冷笑一聲,似乎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並不出手反抗,任由護衛將他捆綁妥當。

“伯父,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喚您,若你當真為了秦家著想,便親自入宮負荊請罪,捐出全部家財,告老還鄉,或許還能給秦家留一條活路。”

秦伯庸怒不可遏:“混賬東西!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知道秦家有多少人嗎?沒了錢財,一個個都去要飯嗎?”

秦重元搖了搖頭,不再與他爭辯。

外面天光大亮,清晨的第一縷曙光透過窗欞的罅隙照進來,落在秦伯庸蒼白的兩鬢之上。啁啾的鳥聲驚動了他,他擡眼望了望外頭大好的春色,忽然就想起了當年父親臨死前交代的話:“天下是蕭氏的天下,秦家當急流勇退,只要守住本分便是長久長安。”

是他不甘心秦氏屈居蕭姓之下,汲汲營營數十載,將秦家推向了頂峰,同時也置於了風口浪尖之上,但事已至此,萬沒有回頭路。

他命人取來朝服,仔細收拾妥當正要叫管家去套馬車,誰知管事匆匆奔來告知府門外來了數千錦衣衛,將秦府包圍了。

秦伯庸大驚失色,瞬間明了昨晚秦重元為何有恃無恐,定然是早已將罪證交予太子,其人更不知何時投靠了太子。

可恨的是秦家軍只認秦重元,根本就不認他這個當朝首輔。

頤園。

沈謠醒過來便見到了蕭翀,他趴在她的床邊睡著了,也不知陪了她多久。

她盯著他的眉眼看了許久,金粉色的日光點點落在他的羽睫之上,細小的塵埃在金光中舞動,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在虛空中一點點描繪他的眉眼形狀,也不知看了多久,她自己也走了神,醒悟過來時青年已睜開了眼。

蕭翀微笑:“口渴嗎?”

外間的輕紅聽到響動忙端了茶水進來,沈謠喝了幾口便放在一旁的小幾上。

“昨天我是怎麽得救的?”

蕭翀便一五一十地將昨日的事盡數說予她聽。

沈謠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是說小閻王便是周熠寧?”

得到蕭翀的肯定,沈謠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他說曾經給過她機會,想必就是他突然決定娶她的那次吧,可是他不是一直都想殺自己嗎,為何又突然改變主意要娶她,她有太多的不解。

“周熠寧說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嗎?”

沈謠仔細回想,不該看的,難不成說的是周念月和四皇子是親兄妹這件事?不對,在此之前她就遭到過小閻王的追殺,她仔細回想了與周熠寧的每次相處。

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她道:“我想起來了,我曾經打開過周熠寧的一個機關匣子裏面有一張山川地形圖。”

“山川地形圖?”蕭翀沈吟道:“你現在還能記起來圖中內容嗎?”

沈謠閉上眼睛仔細回想那天發生的一幕幕情形,許久之後她睜開眼睛,認真道:“那張圖我只是大致掃了一眼,約莫能畫出來原圖的八分,一些細枝末節我未曾看清所以並不記得。”

蕭翀立即命人準備了筆墨紙硯,兩人一道兒去了書房。

憑著強悍的記憶力,沈謠很快繪出了輿圖,蕭翀拿到手上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察覺到沈謠奇怪的眼神,他忙將圖放下,問道:“這是哪裏?”

“我也不知道。”沈謠去過的地方很少,自然不知道這地方在哪裏。

見沈謠還盯著自己看,蕭翀覺得有些尷尬,手不自覺地拿起小幾上的茶盞飲了一口,茶入口方知糟了。

果然就聽見沈謠疑惑道:“那是我剛剛用過的杯子。”

“咳咳……”蕭翀被茶水嗆到了,然而還沒完。

沈謠偏過頭盯著他的眼睛仔細觀察道:“你的眼睛恢覆了?”

蕭翀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後退了一步,垂眸低聲道:“一點點,只恢覆了一點點,模糊能看到人影,面目卻是分辨不出的。”

沈謠狐疑:“真的?”

“真的。”蕭翀不停點頭。

對於這種情況沈謠是認可的,視力恢覆需要一個過程並不能一蹴而就,而且蕭翀的為人她是信得過的,他不會對自己說假話的。

她只是有些忐忑而已,如果他恢覆視力看到了自己的真面目會不會討厭自己欺騙了他。

這時,韓七在外喚了聲:“主子,秦公子到了。”

許是沈謠對秦這個姓過於敏感,不由對外看了幾眼,見青檀樹下站著一藍衫男子,那人也正巧看向這邊。

四目相對,沈謠不由一怔,竟然是沈逸,不,應當是秦逸才是。

去歲沈家宗祠,他被當眾除了名,如今自當隨他爹西寧侯的姓,是名副其實的秦公子。

他這個時候來京城,想必與秦家有關。

知夫君有要事相談,沈謠便辭別夫君回了自家院子。

敬妃得知她醒來,第一時間趕來探望,握著她的手安慰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沈謠搖頭道:“母親亦是辛苦。”

自馬月見出現在頤園,沈謠便覺察到不對勁兒,而後的種種亦驗證了她的猜測,好在敬妃對她倍加信任,從一開始便沒有相信周念月的話,之所以配合她演戲,不過是將計就計,引出幕後之人。

敬妃拍了拍她的手,滿是欣慰。

“馬月見你準備如何處置,我聽說她救過翀兒的命。”

沈謠聲音沈靜冷冽,“將她退回人牙子那裏便是。她是救過王爺的性命,但王爺也救過她一命,本就不欠她什麽。”

無論是誰,犯了錯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敬妃深深看她一眼,臉上露出滿意之色,“好,就按照你說的辦。”

這幾日蕭翀似乎很忙,深居簡出,便是沈謠也一連幾日未曾見到他人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沈謠忐忑不安,總是憂心他會突然認出自己。

她將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制藥上,蕭翀身上的毒並未清除幹凈,原先受損的臟器也的仔細調養。

即便足不出戶,她亦察覺到外面的風雲變幻。

太子回宮後以雷霆之勢平亂,誅殺北鮮暗探近三千人,同時擒獲燕王世子,後者更是供出指使他逼宮之人正是當朝首輔秦伯庸。

滿朝嘩然,當日為秦家求情的官員超過半數之多。

然而,大將軍秦重元卻突然出現在朝堂之上,公然彈劾秦伯庸交通倭虜、潛謀叛逆、專擅弄權、結黨營私、貪贓枉法……

一樁樁罪狀被他清晰羅列,其將證據一一呈上。

朝中作為秦氏擁躉的半數官員皆瞪圓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若是堂上侃侃而談的人不是秦大將軍,他們定然吐沫橫飛,窮盡惡毒之言語將其淹沒在口水中。

然而偏偏彈劾秦伯庸的人,正是手握兵權的秦家人。

在秦氏擁躉們楞神的功夫,以魏國公為首的清流們,又將此前兩淮鹽引案中查到西寧侯貪贓枉法、賣官鬻爵、以權謀私等罪狀一一羅列。

而此次寧王更是帶來了一個舉足輕重的證人,西寧侯私生子秦逸,由他之口當堂指證其父結黨營私,私賣鹽引,侵漁肥己……的罪證

這些罪證由秦家人之口說起來,朝堂上登時就炸了鍋,不管是清流,或是秦黨,都忙得熱火朝天。

即便沈謠沒有親眼所見,也可料想到這幾□□堂的熱鬧。

沈謠還聽說了信國公府被查抄的事情,周熠寧兄妹二人卻是不知所蹤。

那日蕭翀給她說起信國公時,還曾提到過一年前宮中教習嬤嬤入信國公為周念月教導禮儀,周熠寧曾設計一石二鳥,既害死了教習嬤嬤,還趕走了五城兵馬指揮使嚴濤,換成了自己的親信,也正是因此致使宮變當日,五城兵馬司未能及時阻止逼宮,致太後重傷。

今日回想起來,沈謠不得不佩服周熠寧的城府,恐怕他早就存了殺弘光帝的念頭,畢竟導致整個信國公府兩代人悲劇的始作俑者正是當今聖上。

沈謠知曉後亦是不勝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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