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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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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帝沈默良久,嘆了一口氣道:“朕還能活多久?”

沈謠想了想道:“若是用藥得當,還有一年壽數。”

聞言,弘光帝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前日太醫署最有資歷的禦醫告訴他,他只有一月壽命,沒想到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竟能延續他一年的壽數,他嘴唇不由勾了勾,看向太後。

回過神的太後神色哀婉,拍了拍弘光帝的手背,覆又看向沈謠道:“哀家與你一見如故,自今日起你便長住慈寧宮,沒有哀家的允許不得擅自離開。”

沈謠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住了,如果她留在宮中,蕭翀的毒還怎麽解?

她吸了口氣,靜下心來,伏地重重磕頭,平靜開口道:“請太後收回成命,妾身夫君纏綿病榻離不得妾身。”

弘光帝提醒道:“劉恒可跟你提及昨個兒太醫署走水,死了兩個太醫。”

皇宮大內怎會輕易走水,沈謠略一思量便知事關皇上中毒之事,他此番提及大有威脅之意。

縱然如此,沈謠依舊跪地不起,懇求道:“妾身願意入宮侍奉太後,但懇請娘娘寬容妾身五日,待妾身處理好家中瑣事必會入宮侍奉您。”

見上首二人皆沈默不語,沈謠補充道:“妾身願以性命發誓絕不會將今日之事洩露出去半分。”

太後盯著她看了半晌,忽道:“哀家要你用你夫君的性命發誓。”

她心頭一悸,擡眸毅然道:“妾身願以夫君蕭翀的性命發誓絕不將今日之事洩露半分。”

出了宮門,沈謠尤是驚魂未定,涼風一吹方覺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回府的路上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敲在車蓋上,一如此刻沈謠不安的心境。

馬車將將駛入府門便有青衣婢子拿了油紙傘過來,恭敬說道:“見過王妃,王爺怕您回來淋雨命婢子早早拿了傘在這裏候著。”

“王爺呢?”沈謠道。

“王爺在聽雨軒候著您呢。”婢子言語輕快,滿面喜色,讓沈謠不由多看了幾眼。

蕭翀坐在聽雨軒,聽耳畔細雨潺潺,腦中勾勒出杏花春雨裏,窗外鶯啼斜飛、煙波蕩漾的景致,忽地外面有跫音次第近來。

腳步聲在他近前停下,他伸出手有些不確定道:“薇薇?”

興許是雨聲太大,他不能清晰地分辨她的足音,一只微涼的手搭在他掌心,他回握的瞬間便意識到不對。

沈謠撐著油紙傘,滿紙潑墨留白,心中的惆悵驅散了不少。

當她走過長廊,風雨吹起鮫綃紗帳,聽雨軒內兩人交握的手如針般刺痛她的雙眼。

身後的輕紅見她站著不動,低聲喚道:“姑娘?”

沈謠將手中的油紙傘塞入輕紅手中,決然轉身離開這是非之地。

微雨清寒,斜風細雨將她發髻吹亂,衣衫鼓蕩,寒意從領口、袖口灌入心扉,凍得她遍體生寒。

淺碧急急追了上去,留下輕紅抱著油紙傘不知所措,反倒是軒內人聽見了她的聲音,向這邊看來。

輕紅疑惑道:“馬姑娘你怎麽在這裏?”

馬月見雖被程氏買入王府,但沈謠卻從未將她當作仆從對待,依舊讓下人喚她馬姑娘。

“我為王妃送藥,走錯了地方。”馬月見滿臉惶恐不安。

蕭翀的臉色冷了幾分,冷冷道:“滾。”

馬月見記憶中的蕭翀是溫和有禮的,如今乍然見到他冰冷的模樣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輕紅此時已醒過來味兒,冷喝道:“還杵在那裏幹啥,沒聽見王爺的話嗎?”

馬月見臉上霎時褪盡顏色,看了一眼蕭翀,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後,蕭翀神情落寞地問道:“方才王妃是不是來過?”

“王妃一時會錯意,奴婢這就去告訴王妃。”輕紅察覺到王爺的失落,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

“不用了,你下去吧。”

輕紅離開了聽雨軒,走出去好遠了才敢回頭打量他。

輕紗亂舞,軒中青年的落寞鋪天蓋地,仿佛被細雨隔開了一個單獨的天地,那裏只有黑暗與孤寂。

回到藥房的沈謠將自己鎖在屋內,一言不發默默配藥、制藥,整個人埋入醫案中,仍是誰來請都不曾開門。

輕紅將吃的送來又原封不動地端走,急得在外面團團轉,卻不敢將事情告知蕭翀,眼看天都黑透了,藥房的門依舊閉地緊緊的,她不得不請敬妃來勸阻。

誰知敬妃只遣了江嬤嬤告知蕭翀,王妃今日在她院裏歇下了,叫他不要等。

江嬤嬤離開後,蕭翀一個人獨坐寢房,腦中浮現的盡是她的身影,即便他沒有見過她的面目,沒有聽過她的聲音,可腦海裏似乎已將她的面容繪了千百遍,耳畔似乎能聽到她一聲聲抽泣,她拉著他的手一遍遍在他手心寫著:夫君……

伏在他膝頭,任由他的手指穿過三千青絲,一遍遍梳理,撫慰。

燭臺的龍鳳紅燭開出燭花,漸漸由盛轉枯,天色也一點點由暗轉明,他便是這樣在輪椅上枯坐了一夜。

當天方破曉之時,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心意。

沈謠在整理藥材時,發覺自己昨日心慌意亂之餘,竟將兩味藥材的藥量弄混了,然而新熬制的藥已經給猴子吃下了。

在她仔細觀察幾只小猴的藥物反應時,發覺服用錯誤草藥的小猴子竟然中毒癥狀緩解,雙腿已能勉強抖動。

她心下不由大喜,反覆研究過藥方之後,又制定了幾種試藥的方法。

昨日的不虞一瞬間被驅散幹凈,以她對蕭翀的了解,昨日那種情況八成是誤會,她不是為此生氣,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冷落蕭翀。

她只是在見過沈慧之後有些心煩意亂,既為沈慧也為自己,縱然貴為太子妃,擁有無上地位,依舊深陷後宅女子爭風吃醋的漩渦,那些令人不齒的,腌臜的手段,陰暗得令人膽寒的心思,她厭惡排斥,深恐日後自己也如沈慧一般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沈謠昨個兒夜裏累時伏在案上休息了片刻,早上起來有些頭暈,吩咐輕紅熬煮了湯藥,吃下睡一覺起來後又開始試藥。

一連三日她吃住都在藥房,出來後見到驕陽似火不由瞇起眼睛,恍惚片刻覆才恢覆視力。

她徑直去了婆婆程氏的院子,婆媳二人遣退下人關上門密語一番,沈謠出來時神色頗為凝重,程氏亦不遑多讓。

“薇薇。”一道兒低沈聲音響起。

他的聲音有些啞,又有些急,卻是越過了水榭外的湖面,直擊她神魂。

沈謠的第一反應便是逃,她也確實這麽幹的,拎起裙裾急匆匆向著相反方向跑,因心疾之故,她鮮少做這般舉動,是以跑了沒一會兒便有些氣喘,更加不堪的是她踩到了裙裾,整個人以極為狼狽的姿勢撲倒在地。

身後輪椅軲轆聲響已近在咫尺,她此刻只能慶幸他眼睛看不見,這樣就見不到此刻她趴在地上的狼狽模樣。

遇到了蕭翀,她才知道自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勇敢。

“你沒事吧?”他已向她伸出了手,身後的丫鬟仆婦俱低垂了眉眼。

沈謠前所未有的窘迫,恨不得整個人埋入地縫中。

“還在生氣?”伸出的手久久得不到回應,失落是難免的。

“我沒有生氣。”軟軟糯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蕭翀楞了一瞬,很快在腦海裏繪出一個嬌軟的小姑娘,他遲疑道:“你的嗓子恢覆了?”

“恩。”沈謠兀自從地上爬起來,擡首見四周空蕩蕩的竟只有她二人,她略一思量便知是婆婆程氏的主意。

沈謠理了理衣衫,轉到後面推了輪椅向西花廳行去,一路上也不曾說話,讓蕭翀分不出她方才說自己沒有生氣是真是假。

劉恒已在花廳等著了,他早便得了消息,見到蕭翀後又是裝模作樣地請脈,覆又道:“我這些日子廢寢忘食翻閱古籍,反覆試藥……,終於研制出了一個方子,有六成把握可治愈你的雙眼,你可要試試?”

若不是沈謠瞪了他一眼,他八成還在滔滔不絕地陳述自己如何辛苦地研制解藥。

盡管蕭翀看不見,他仍舊下意識飄向沈謠所在的方向,沈聲道:“多謝劉太醫,我願意嘗試。”

他聲音中夾雜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欣喜。

劉恒開了方子,韓七親自看著抓藥煎藥,中間不假手旁人。

黑峻峻的湯藥遞到跟前,蕭翀卻不急著喝,他摸索著向她伸出手,一字字道:“薇薇,我想看到你的樣子。”

沈謠猶豫了一瞬,握住了那雙寬大的手,手背冰冷,手心卻有些濡濕,顯然他很緊張,只不過面上掩飾的好這才沒有被人發覺。

“好,我等你。”沈謠的口技雖然只學了一個多月,但她只專註於一種聲音,因而學得也快。

偏偏綠柳為她量身打造的是這種軟糯清甜的聲音,與她本人冷漠的性子很是不符,是以她每次用這種腔調說話時屋子裏丫鬟仆婦皆有一瞬的凝滯,沈謠感官敏銳,是以覺得很別扭。

然而在蕭翀聽來卻是分外好聽,腦海裏不由浮現出軟萌萌的紅眼小兔子形象。

得到沈謠的答覆,他將手中湯藥一飲而盡,不久便陷入昏睡中。

劉恒將將拿出銀針,外面便傳來一疊紛踏的腳步聲。

程氏帶著一群仆婦走了進來,沈謠瞥見程氏後面跟著的馬月見,心中不由咯噔一聲。

果然只聽程氏滿面怒意呵斥道:“沈氏,你且看看這些東西可眼熟?”

程氏身後的婆子立即從袖中拿出一卷帕子,攤開在桌上。

生草烏、白龍須、獨角蓮、一枝蒿、斷腸草、半截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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