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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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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美人塌上的婦人,望著窗外出神,雖側著臉,但雲髻峨峨,修眉聯娟,較之時人多了幾分秾麗豐肥的美,顯而易見敬妃是個難得的美人,即便是眼角有了細紋,也無損其美貌。

聽見腳步聲,程氏回過神看向徐徐行來的少女,的確如傳聞中一般美貌。上回頤園梅花宴她只顧著兒子,未曾留意旁人,後來聽人說起宴上沈氏姐妹聯手嗆宜安公主之事,便覺得這兩個丫頭不簡單。

先前見了沈慧,雖也聰慧,但性子有些傲慢勢必會得罪人,況且還是太子妃那樣顯赫的位置,若是日後不收收性子,怕是有的罪受。

“起來吧,我聽說翀兒在國公府與你很是投緣,早便想見見你,卻一直不得空,今個兒可算是見著了。”程氏笑意盈盈上前將沈謠扶起,親熱模樣完全不似頭回見面。

沈謠一向不在意這些,自然不會覺得不適,更不會與她一般客套,她看向程氏開口道:“娘娘,王爺的病不能再耽擱了。”

程氏一怔,這丫頭果然與傳聞般心直口快,她拍了拍沈謠的手嘆氣道:“我也知道耽擱不得,可是太醫院竟無人能解他身上的毒,更別說治好翀的雙腿。”

沈謠斂神,忽然跪地道:“若是娘娘信得過,小女或可一試。”

程氏握緊手指,緊張道:“你有幾分把握?”

沈謠斟酌道:“我有六成把握解毒,他的眼睛也能治愈,只是這腿……”

腿先是受了重傷,又匯聚毒素過多,重新站起來的希望很是渺茫,便是她也沒有把握,連一成都沒有。

“如此已是好極。”程氏是聰明人,自然能聽出未盡之言,乍然聽到雙目能重見光明,她便有些激動,至於雙腿可以再尋訪名醫就是,總還是有希望的。

沈謠想起江婆婆說的那些話,猶疑道:“我可否每三日為他把一次脈?”

“你且等等,待我安置妥當,便讓人請你來。”

程氏擰眉,一時也拿不出萬全的法子,要如何瞞過皇室的耳目,安排沈謠悄悄為兒子治病,況且沈謠是魏國公府的嫡出姑娘,哪兒能三天兩頭來頤園,傳出閑話來,魏國公府怕是也不肯罷休。

沈謠走後不久,沈翀從沈睡中蘇醒,他很久沒有睡得這般沈了,是以甫一蘇醒便知事情不對,尤其在察覺到自己身子比以往舒爽了很多,他面色不由沈了幾分,沈聲道:“韓七。”

早在察覺到沈翀蘇醒他便快速爬起來走入室內,因跪得太久,起得有些急,腳步不由踉蹌了一下,沈翀耳力驚人自是聽出來了,他皺了皺眉道:“你在外面做什麽?”

“天氣有些冷,屬下在外面打了一套拳。”

沈翀眉頭皺得更緊,冷然道:“方才誰來過了?”

韓七沈默不敢言,他是沈翀的護衛,自然不能對自家主子說謊,只能沈默以對。

“你是欺我病弱眼瞎,如今眼裏便沒了我這個主子嗎?”沈翀氣急,掀了被子想要起身,誰知動作太急,手壓在空處,一頭栽倒在地。

韓七忙上前攙扶,急急說道:“主子別氣,屬下說就是,方才是沈六姑娘來過。”

沈翀被他重新扶回床榻,指著虛空罵道:“滾,都給我滾出去。”

夜裏,沈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耳畔回想著江婆婆的話,腦海裏浮現的是兄長清瘦的身影,往昔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她心緒起伏不定,額上隱隱有汗漬,撐起身子,摸出一顆藥丸塞入口中,方才強烈的心悸感才漸漸消失。

她握緊拳頭,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她都要治好兄長的病。

正月十九是周念月的生辰,沈謠受邀參加生辰宴,來的都是與周念月交好的貴女。

周念月性子活潑,又會說話很有人緣,所以來的人不少。

沈謠叫得上名字的也就兩三個,有交情的除了周念月,也就只武清妍一個,遂跟誰都說不到一起,遞了禮物之後,便一個人躲在暖閣裏吃茶。

周念月並不好詩詞歌賦,與她交好的小姐妹也都不好這口,聚在一起不過是打打葉子牌,興致來時或鬥宣和牌,或張葉子戲,或投壺矢,或理絲桐,或圍棋於繡閣……

姑娘們三兩一團玩的倒也歡心,只沈謠一人形單只新,周念月知她不愛湊熱鬧並不勉強與她,做了一會兒,武清妍來到跟前,有些遲疑地開口道:“阿謠,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你隨我一道兒去園子裏走走吧。”

今日難得天色好,日光掃過院中常青樹,映出零星楓葉紅,遠處的亭臺樓閣若隱若現。

武清妍低垂著頭,手中的帕子不停地絞著,貝齒咬了咬嘴唇道:“我姐姐的事兒你聽說了吧?”

武清霜?沈謠不愛聽人閑話,又不常出門,自然是不知曉的。

望見她眼中的茫然,武清妍悶悶道:“半年前我姐姐從庵堂裏逃了出來,她、她有了身孕,被陳夫人知曉後悄悄接近府中待產,後來被陳禦史發現了,姐姐挺著大肚子被趕出了陳府流落街頭,她悄悄給母親遞了信兒,母親去看過後給她塞了不少銀子,叮囑她一定要將孩子流掉,等日後父親氣消了再接她回來。”

她頓了頓,似乎是整理自己的情緒,好一會兒方才繼續道:“母親走後,姐姐不僅沒有聽母親的話,還妄想著母憑子貴,拿母親給的錢收買了陳府的大夫,言說她肚子裏是陳家嫡長孫,要陳家將她接回去……”說到此她聲音低了下去,壓抑著悲傷情緒道:“陳家顧忌名聲不敢接她,不僅如此陳禦史害怕受姐姐連累,命地痞流氓夜裏將姐姐痛打了一頓,不僅姐姐肚裏的孩子沒了,便是她也……瘋了……姐姐她瘋了,連我和母親也不認識。父親知曉後,命我二人再不許見她,由她自生自滅。”

武清妍頓住腳步,拉住沈謠的手跪了下來,仰起頭時已滿臉淚痕,她啞著嗓子道:“阿謠,我知你醫術高明,如今我厚著臉皮求你救救她!”

縱然姐姐先前對她不起,但時過境遷,她已受到懲罰,這只懲罰太過沈重,便是想起來就讓人抑制不住的難受。

無論如何,她總是自己骨血相連的至親姐妹。

“她如今人在哪裏?”沈謠也沒想到武清霜會落得如此下場,從她的敘述裏未曾聽到陳家公子一星半句,看來武清霜是所托非人,這輩子都毀了。

武清妍道:“被哥哥安置在帽兒巷的一處民宅裏,請了一個婆子暫時看管著。”

“改日你帶我去看看。”

聞言,武清妍喜極而泣,一下子撲入沈謠懷裏,摟著她又哭又笑道:“阿謠,能認識你真好!”

沈謠費了好大力氣將她扒拉下來,瞥了她一眼道:“妝花了。”

“呀,我這就梳洗去。”說罷,歡笑著跑開了。

武清霜若真得了失心瘋,怕是很難治好。從沈謠所知的病例中,失心瘋痊愈的病人無外乎得到了家人真心實意、無微不至地愛護,加上藥物輔助,也需十年八年才有可能痊愈,武清妍如今被家人厭棄,治愈的希望很是渺茫,不過結果如何,人總是要見一見的。

外面實在有些冷,她出來時忘記帶手爐,這會兒便有些手腳發涼,便打算回暖閣繼續待著。

轉過一處月亮門,迎面撞上了廊下的青年,她不由挑眉:“你在等我?”

周熠寧嘴角含笑:“女孩子這般直接可不好。”

沈謠並不覺得這樣不好,總是猜來猜去才無趣。她從袖中一陣摸索拿出一個精致的葡萄花鳥紋鏤空香球道:“吶,給你的回禮。”

將香球湊到鼻端嗅了嗅,清冽的香氣既不濃郁又不寡淡,味道很是好聞,他道:“你自己做的?”

沈謠道:“只有香丸是我自己做的,金球是旁人送的,絡子是丫鬟打的。”她甚至連匣子、袖袋都未曾準備,只胡亂將禮物藏在袖中,可見準備的有些敷衍。

她老實的讓人忍不住發笑,他忍不住低笑道:“那就謝謝了。”

說罷,他也拿出一個匣子遞給沈謠,與沈謠禮物的簡陋相比,這匣子過於精美,沈謠如上次一般猶豫著不肯接。

周熠寧將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個茶壺那麽大的木球,沈謠第一眼便起了興趣,這是一個魯班鎖,是由大小一樣的小木塊組成的榫卯結構,她伸出手接過來便要解開。

他低笑一聲道:“回去再開吧。”

沈謠對這個禮物有些喜歡,但又不想費心思準備回禮,猶豫半晌之後決定收下,認真看著他道:“謝謝你,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我隨手做的小玩意,你喜歡就好。”他心中歡喜,斟酌著語氣開口:“過幾日我便去府上提親可好?”

他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了她。

沈謠想了想,問道:“我嫁給你之後真的可以外出行醫嗎?”

聞言,周熠寧更是高興,她已然考慮到兩人成婚後的生活,看來是真的認真想過。

“自然,君子一諾駟馬難追。”

沈謠心想,如果他說的都能做到,嫁給他之後,她依舊可以為兄長治病。而且周熠寧此人很是知情識趣,並無尋常男子的陋習,她覺得如果非要跟一個人過一輩子的話,這樣的人會更好相處一些。

她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周熠寧面露喜色,有那麽一瞬他想站起來抱一抱沈謠,眉梢眼角皆是壓抑不住的喜色,他抿了抿唇,將自己的手腕伸了過去,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替我把脈嗎?這次我同意了。”

沈謠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病人。”

伸出手指壓在周熠寧的左手腕上,稍傾,她開口道:“換一只手。”

兩只手都把過脈後,沈謠狐疑地看向周熠寧道:“你沒病。”

她彎下身子敲了敲周熠寧的膝蓋,他的雙腿卻毫無反應,沈謠蹲下身子捏了捏他的雙腿,發現肌肉萎縮並不嚴重。

周熠寧嘆氣道:“大夫都說我的腿沒有問題,但我卻站不起來,似乎這雙腿有自己的想法並不受我的控制。”

沈謠低頭沈思,這種情況她曾聽師傅說過,除了脈絡神經上的問題之外,心理也是重要原因,此刻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能叫人把衣服脫了讓她仔細檢查,便沈吟道:“改日我想仔細瞧瞧。”

這句話也只是大夫對病人說的尋常話,在周熠寧聽來卻很有歧義,他臉上的笑更多了幾分意味不明。

回到紫藤院,沈謠便迫不及待地擺弄起手中的機關球,大約半個時辰功夫只聽“嗒”一聲響機關球被她打開了,隨後一陣悅耳的音樂緩緩流淌而出。

打開的機關球是中空的,裏面有一個彩色的人偶娃娃,沈謠一眼便認出那是自己,玩偶的衣著打扮是她一次去信國公府的衣著,也是第一次見到周熠寧是的她。

玩偶雕琢得很是精致,連發簪上的細小紋路都活靈活現地展現了出來。

她說不清此時此刻心中所想,總之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驚喜有之、感動有之,隨即便有些愧疚,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對周熠寧上心過,便是送去的葡萄花鳥紋鏤空香球也是隨手弄來的,甚至連心思都未曾花過。

她暗暗想著,下次定要送他一個好點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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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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