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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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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皇帝一上連廊,嚇壞了流水席上的男賓女眷,百姓們立時將剛學會的謁見禮儀忘得一幹二凈,紛紛跪拜下去,山呼萬歲之聲此起彼伏。

隆德海向緹騎打手勢,穿金甲的禦前帶刀侍衛忙先於皇帝陛下的腳步列隊戍衛,提著宮燈的太監和抱著寶瓶如意的宮女亦將皇帝陛下簇擁起來。

星光點點的敕藍盛景漸漸淡去,皇帝憑欄張望,猶不盡興。

一轉頭,望著伏跪在地的老百姓,遍身羅綺,滿頭珠翠,都目光殷切的望著他,心下大熱:“好月色,好奇景,好黎民蒼生!”

他卻不知道今晚除了這月亮,旁的都是花了千金萬金買來的,就連這入園的‘黎民蒼生’,一張宴帖一千兩銀,抵得過漁樵之家吃喝嚼用大半輩子。

一連三個“好”字讓浣州百官喜不自勝,他們在觀察使李仁卿和州牧薛乓澤的帶領下,齊齊跪下,山呼:“臣等恭迎陛下駕臨浣州,此乃我州百姓之幸,吾等之福!臣等無以為報,只得將天上銀河盜取,以祝陛下萬壽無疆!”

將敕藍河比作天上銀河,便好比將人間的帝王比作天宮上的君主,敬德皇帝被這馬屁拍的暈頭暈腦,樂開了懷,“爾等迎駕有功,有賞,都起來罷,!”

話落,一招手,一溜小太監蝦著身子上前,端著漆盤,每扇漆盤上都臥著一個貼了紅紙的麻布口袋,裏頭盛著還帶著麩殼的小麥。

官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解聖意。

觀察使李仁卿率先躬身,雙手接過漆盤,道:“臣等,謝賞!”

屬官們忙跟上謝賞。

敬德皇帝笑道:“上個月我路過青州,見麥浪深深,老百姓頂著大太陽割麥。想我何功德,不曾事農桑,於是吶,朕就在青州安營紮寨,割了一旬麥子。你們手上這些,都是朕親手割的,朕把它賜名為‘福麥’。福麥者,福脈也,希望你們為官克勤克儉,福澤一方百姓,綿延我大雍國脈。”

一下子,官員們手裏捧著的麥子便重若千金起來,李仁卿在這上頭最是伶俐,吉祥話一套一套往外說:“臣等必不負陛下所托!農乃天下之本,陛下仁德,親事農桑,實是黎民百姓之福啊!”

百官們便跟著附和,稱頌陛下的仁德。

敬德皇帝越發得意。

薛乓澤揣摩聖意,瞧陛下這意思,如此擡舉農桑,再奏本表彰商會一事,是不是就要犯擰了?

他眼神幾不可查的瞟向隨侍在側的二皇子,後者向他徐徐搖了個頭。

薛乓澤便把要說的話壓在肚子裏。

皇帝在卍字連廊上游玩了一會,免了廊子上百姓們的跪拜,很有與民同樂的架勢。

問問老人家體格是否健朗,問問垂髫小童近來讀什麽書,而席上這些富賈豪紳,又哪裏能想過端坐金鑾殿的九五之尊這般言笑晏晏的和藹模樣,無一不是有問必答,交口稱頌。

皇帝又把‘福麥’送了一些給百姓,路老太太因鬢發銀白,面貌慈和,也得了一袋。

路家人千恩萬謝的接過去,喜得路老爹暗暗發誓要將它供到祠堂上,誰也不能吃。

二皇子裴宣見皇帝在這廊子上徘徊的太久,恐陷住了腳,便道:“父皇,前頭有小座樓造的很得人意,等會兒他們還要放花,那上頭觀景正好,咱們瞧瞧去?”

敬德皇帝最喜玩樂,一聽這個哪有不好的,當下便道:“你讓他們多拿上來些,等會兒朕自己點兩尊。”

皇帝陛下由二皇子帶路,一路沿著卍字連廊下去了。

小樓上率先放了煙火炮,仿佛約好了似的,皇帝的煙花一升上夜空,園中各處花炮點便接二連三的開動,劈裏啪啦熱鬧似過年。

天上煙火璀璨,烘托著圓月;地上燈影幢幢,渲染著繁花。

很快的,便到了夜宴時分,如今花好月圓,講究的是君臣百姓同宴。

內侍太監叫傳膳。

要說今晚上這禦膳,也大有來頭。

因此次敬德皇帝禦駕南巡,本就帶著一百多名宮廷禦廚,又加上一路游玩,遍嘗民間美味,沿途也收了不少私廚,而浣州府也為陛下親臨,召集了全江南的名廚,這三方勢力下場,將行宮禦膳廚房操練的猶如老君爐一般,千般滋味,萬種奇珍,做出了水陸珍饈數百道,源源不斷的呈上禦案。

就連流水席上的豪紳富賈也爭相進獻美食美酒。

一時間鼓樂齊鳴,侑以樂舞,奈何敬德皇帝只略用了一點,便送下去賞賜群臣。

皇帝招來隆德海,道:“朕乏了,你讓二哥兒應承他們罷,等會兒的畫舫我也不去了,坐了兩個多月的船,可是夠夠的了——但也別辜負這園子,今兒不是也有百姓在麽,他們難得進宮一回,索性讓他們玩兒去!”

隆德海領命,把陛下扶起,內飾太監高聲道:“陛下起駕回鸞,眾卿留步,避!”

還在吃喝宴飲的百官,忙放下杯盞跪送。

……

二皇子裴宣送走敬德皇帝,振衣而起,執著酒杯,款款下來,這裏大半官員都是他的門下,一時間耳朵裏縈繞著的全都是恭維話,便和群臣推杯換盞起來。

應承了百官一會兒,裴宣點著浣州州牧薛乓澤,往堤岸上邊走邊閑談。

來到一處觀景亭旁,屏退仆從,兩個人絮絮相談。

“這行宮,我上下走了一圈,不錯啊老薛,有你的,一千萬兩就造出了這麽大的園子,還有那皮影戲,都把我唬的一楞一楞的。”

“回二殿下,都是底下人孝敬,全托您的福。餘下的銀子下官已兌好了龍頭銀票,擎等著送到您宴息下處。”

“銀子倒也不急,我就住在日新園偏殿,你悄悄的送來也就罷了。老薛,我聽說你這幾個月頂著造行宮的名號四處打抽豐?”

薛乓澤訕訕地道:“回二殿下,登什麽臺唱什麽戲,您不知道,這些浣商都摳的很,下官要不扮起這副‘討飯’嘴臉,可難從他們兜裏掏出一分銀子,這會子還擎等著我上表請功呢!”

上表?

裴宣打量了他兩眼,冷笑道:“你也甭在我面前裝樣兒,請功呢,就罷了,我琢磨著父皇的意思還是要勸農勸桑,咱們也別跟他老人家鬧左了,浣商那邊你也不用去管,若他們有言聲,由著鬧去。”

薛乓澤躬著身,一邊聽,一邊記,不住地點頭:“下官曉得。只是下官這還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討個主意。”

“說。”

“這會兒游湖的花船已經預備下了,可陛下已經離席,這……”

裴宣了然道:“無礙的,你該什麽章程還是什麽章程。你這裏風物這麽好,女孩子也比北邊靈秀的多,恰逢他老人家來浣州一趟,怎能不讓他老人家見識見識?你可不能白白錯過了這大好機會呀!”

他拍拍薛州牧的肩膀,笑的有些邪性:“老薛啊,你有一點就是不行——揣測上意,實在是不在弦上。你瞧瞧李仁卿,剛剛接‘福麥’時人家就比你先謝賞,論這份機靈勁兒,你是拍馬也比不上。”

連損帶訓,四十多歲的薛乓澤被才剛加冠的小青年規訓的低頭喏喏稱是。

“這樣,你去準備你的,奏請采選一事就交給我,他老人家在這事兒上抹不開面子,我這當兒子的,還不得把事辦圓滿嘍?也是盡孝麽!”

“是,有您出面,自當完全妥當的,下官這就讓人預備上,只要女孩子們上了船,陛下哪怕是在小樓上,瞧的也是真亮的。”

裴宣切切交代著:“記住了,采選就從今日赴宴這波富商家裏,還有你們官眷裏選——聽說你有個女兒?”

薛乓澤擦著汗,蝦著身子斟酌著回道:“回二殿下,下官確有一女,下官前頭四個都是小子,拙荊拼死生下這個丫頭,如珠如寶捧著長大的,今年滿十六了,是頭年就定的婚事,婚期定在明年仲夏。”

裴宣不明其意的笑了一下:“那倒是不湊巧了,偏這時候就定了婚事——罷了,我也不想同你論爺孫,去辦事罷!口風嚴些,別走漏了信兒,行宮裏各門都下鑰,我就不信鐵桶一般,還能作出什麽幺蛾子來!”

“是!”

兩人走遠,觀景亭不遠處假山後,一個姑娘直起身離開,她的右臉頰上還有睡痕,顯然是剛玩的累了,瞧這裏僻靜,瞇瞪了一會兒。

這姑娘不是別人,恰是他們剛剛言談中提到的,浣州州牧薛乓澤之幼女,薛家五姑娘,薛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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