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客廳裏,眾人正在慢悠悠吃早餐，除了老爺子人倒齊全，顧嬌嬌兩口子也在。

哦~回了娘家的顧書瑤不算。自從那日秦顧兩家大戰她跟著顧家人走了後,便沒回來。

桌上的飯食不如以往富貴時豐盛，但饅頭鹹菜管飽。

這般少葷腥的日子過了有段時間了,許是都習慣了，飯桌上倒沒聽到多少抱怨,只有零星的交談聲。

秦梅鬧著她娘麥子賣出去後要添置件連衣裙,悄悄指了指顧嬌嬌身上的，指定要這個款式。

被白秋菊敲了一筷子，擰眉道，“你倒挺會要。”這裙子得半畝地麥子了。

要之前她眼睛眨也不眨就給閨女買了，可現在不是窮嘛。手裏那點兒錢還得留著給兒子娶媳婦，給這丫頭準備嫁妝。

秦敢也用筷子敲了敲妹妹頭,撇嘴道，“你衣櫃裏還有空地兒？”他懷疑全村女孩的衣裳加起來都沒妹妹的多。

秦梅被打了也不以為意,撅撅嘴道，“要不娘再給我添個衣櫃？”

這下別說二房幾口子，連其它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秦軒擡頭瞧了談笑風生的家人一眼，默默的低下了頭。歡樂是大家的,痛苦是他自己的。

另一頭王秀珍趁眾人不註意,悄悄給男人剝了個雞蛋遞到他碗裏。

雞蛋是她娘家送來的,五斤呢，感謝秦家借給他們用脫粒機。王秀珍也沒藏著掖著,全拿到廚房給眾人吃。

可不知哪個該千刀萬剮的前幾天竟把廚房洗劫一空,別說煮熟的紅燒肉大白饅頭等,連生的雞蛋都不見了蹤影。

只剩下幾個放在小米桶裏的沒被順走。

今早在婆婆的指揮下,她把剩下的幾個全煮上了，每人一個。如今她獨自管著廚房，負責秦家的一日三餐。

沒辦法，秦家就三個年輕的媳婦。弟妹回了娘家，三嬸兩口子大多時間單獨開火，所以大廚房裏的事只能她自己幹。

對此她倒也沒啥怨言，心裏隱隱還有幾分高興。若說秦家的敗落，最不受影響的估計就是她了。

王秀珍甚至有松了口氣的感覺，娘家婆家之間的差距終於沒那麽大了。但又因這丁點子不時冒出的想法對丈夫很愧疚，只得加倍對他好。

---要是能趕緊給丈夫生個大胖小子就更好了。

秦朗看著妻子替她剝好的雞蛋笑笑，給妻子回了一筷子茄子炒豆角，又分了她半個雞蛋。

示意她趕緊吃。

一旁的顧嬌嬌忍不住嘖嘖稱奇，秦家人這迅速適應環境的能力倒不賴，希望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兒他們也能保持這般好心態。

隨著昨天把最後一塊農田種上玉米，最繁忙的一段時間總算過去。然後只要在秋收之前澆上幾回水，鋤上幾次草即可。

玉米這玩意高產又好養活。

這點兒活計對別人家來說不算什麽，但對這一屋子懶漢？顧嬌嬌心裏吐槽，秋天千萬不要顆粒無收。

不是有她男人在嘛，這樣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哦~她和男人要離開秦家啦，今天他們就要正式提出分家。

等眾人吃飽飯放下飯碗，秦東遠才平靜的宣布了他們兩口子商量了好久的決定。

“分家？”蔣白屏聽到分家兩字，立刻冷笑一聲，想得美。秦家富貴時你不走，如今看家裏落魄了，要撂挑子走人？不可能。

其它秦家人也面面相覷，顯然沒一個樂意的。

秦勇愁眉苦臉的放下手中的大白饅頭，一臉不解的看著他三叔，好好的為啥要分家呢。

秦梅也有幾分詫異，目光不住在他們兩口子之間來回打量。

秦東伯更是像第一次認識他這個弟弟般，仔細的瞅了他兩眼，痛心疾首的說道，“東遠，你太讓大哥失望了，大哥沒看出你竟然是這樣的人。難道你要學電視裏的壞人，只能同富貴，不能共患難？看家裏無利可圖了，就急著走人。”

還拽上文了，顧嬌嬌好笑的搖搖頭，“大哥，請問這二十多年東遠是沾了家裏什麽光什麽利？”

聞言秦東伯有幾分不悅，男人說話，哪裏有女人插嘴的份。

不過他知道弟弟對這媳婦寶貝得緊，也曉得顧嬌嬌的厲害，不敢訓斥她，只得耐著性子繼續勸說，“都說獨木不成林，一家人住在一起才能互相有個照應。你們兩口子分出去了，萬一有個啥事，都沒人能幫你們一把。”說著還硬擠出了兩滴眼淚，儼然多麽疼愛弟弟的長兄一般。

秦東伯自認說的夠苦口婆心了，他不想弟弟分出去。從這次麥收他才真正認識到東遠對這個家的重要性，認識到弟弟是多麽能幹。

如今最忙碌的麥季過完了，糧食都入了倉，可還有下一個收貨季不是？靠他們這些人，糧食非得爛地裏。

只是他說完，看三弟依然無動於衷，秦東伯忍不住有幾分不悅。扭頭看看二弟秦東樹，示意他也說句。

秦東樹咳了咳嗓子，準備發言，卻沒來得及。

顧嬌嬌不用猜也知道在座所有人的小心思，舍不得她男人這個壯勞力唄。只是早幹嘛去了，為啥早些年不拿他男人當一家人。

她一字一頓的看著眾人說道，“老話說的好，樹大分枝人大分家，我們兩口子已經下定決心，要分出去單獨過。”

這時候知道家裏沒她男人不行了，當初冷待她男人時的勁頭呢。全家都住紅磚綠瓦的新宅子，只分給她男人一間草房。

這些年要不是她男人勤加修繕，那房子早塌了八百遍。

吃著他男人帶領短工種地得來的糧食，山上打來的獵物，卻連飯菜都不知道給她男人留一份。

這些秦家人何曾把她男人當做一家人過？

她環顧了所有人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況且，東遠也不姓秦，不是麽？”

眾人聽了顧嬌嬌的話一怔。是啊，他們三弟（三叔）確實不姓秦，早年他們一直視他為家族的屈辱。

如今他主動提出離開，他們應該高興不是嗎？可心裏為啥百般不是滋味。

談話到此結束，顧嬌嬌也沒有咄咄逼人立刻便要從家裏搬出去。不說要給她男人一點兒時間做準備，也要給秦家人一個適應的時間。

畢竟同個屋檐下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從客廳裏出來後，男人摸摸妻子的頭，安慰道，“放心，用不了多長時間。”

顧嬌嬌嫣然一笑，“我不急。”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這最後一步。

對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要去趟秀珍那兒。”她夏天能穿的衣裳很多，可大多是精致的連衣裙。

這些衣裳逛街串門沒問題，幹活可就麻煩大了。

別說她本身，原身活著時都從來沒下過地。李若蘭當初把家裏的幾畝地全部包了出去，一心做生意掙錢。

所以前段時間農忙時，顧嬌嬌根本沒有合適的衣裳，一時又沒空去縣城買。

王秀珍發現了她的窘境，主動借給了她一身下地的衣裳。如今農忙過了，她已經把那身衣裳洗幹凈晾曬好了，要趕緊還給人家。

秦東遠點點頭，站在原地等妻子回後院取來了東西，陪著她一起去侄子的院子。

說來這還是兩口子結婚後第一次來。

門虛掩著，二人推開門悄悄走了進去。顧嬌嬌放眼望去，這間院子的布局和他們的差不多。

但是建築材料卻完全不一樣，紅磚和石板建成。

正房三間，東西各兩間廂房，院子西南角專門圍了個小小院落，裏面是廁所和雜物房。

正房的臺階下是一顆枝葉開得茂盛的棗樹，不遠處是一口水井。

院子的地面上鋪著紅磚，收拾得幹凈又整潔，讓人一看便曉得這家的女主人是個勤勞能幹的。

還沒等二人進屋，王秀珍恰巧從房間裏出來灑水。對他們的到來似乎有些錯愕，回過神後急忙招呼，“三叔三嬸來了，快進來坐。”

顧嬌嬌摸摸鼻子，被一個比她大好幾歲的人喊嬸子，一時有些不適應。

“三叔三嬸，你們想喝點啥，我給你們泡綠茶好不好？”王秀珍不知道她的小心思，熱情的繼續喊道。

說著便要去取茶葉。

顧嬌嬌連忙喊住了她，“不用不用，我是來給你還衣裳的。送完就走啦，你不用忙活。衣裳我洗幹凈了，你檢查下有沒有破損的地方。”

王秀珍一聽，不在意的擺擺手，笑道，“就是一身幹活的衣裳，三嬸還值得專門跑一趟。再說壞了又如何，我拿縫紉機縫幾下就是。”

瞧著倒挺爽利的，不像在蔣白屏面前表現的那般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性格。

顧嬌嬌心想。

還完了衣裳，她就準備拉著男人走人了。

只是，咦。

“什麽味道啊。”顧嬌嬌抽抽鼻子。好像是中藥的味道呢，似乎是從廚房裏傳來的。

聞言王秀珍尷尬的低下了頭，小聲說道，“大夫給開的藥，專治不孕不育的。”

顧嬌嬌聽了一怔，她知道他們兩口子結婚幾年還沒孩子，蔣白屏因此對這大兒媳愈加刻薄。之前家裏傭人沒被辭退時，她便要跟著下廚做一日三餐，完事了每天還要砸夠十雙兔皮手套。

她不想多管閑事，可是看著對面扭捏無措的女人，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去大醫院看過沒。”不孕不育的原因可多了去了，這玩意最好去大醫院檢查檢查才能找到根源。

王秀珍聽了搖搖頭，“婆婆給找了個經驗豐富的老中醫，說是專門看這病的。”

顧嬌嬌撇撇嘴，對此不做評論，不過還是耐心勸道，“有空還是讓秦朗帶你去省城的大醫院看看，這不孕不育的病不比別的，原因覆雜的很。甚至都有可能不是你的原因，讓秦朗去了也要檢查一遍身體。”

“啊，生孩子不是女人的事嗎？”王秀珍困惑道。讓男人查啥，男人又不用生孩子。

嗯，顧嬌嬌點點頭，“記得去大醫院看看，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說的你不信，人家醫生說的你總信吧。”

說完便要轉身離開，只是他們兩口子剛走到院子裏，王秀珍立馬追了出來，似乎對剛才懷疑她的事很抱歉。

雙手遞過來一雙千層底，略帶幾分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給三嬸做的，讓秦梅偷偷量的你常穿的鞋子尺寸。剛做好，本來打算過兩天給你的。”

顧嬌嬌一楞，哎呦，還是第一次專門有人給她做鞋呢，她有些不知所措。男人笑著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收下吧。”

顧嬌嬌這才開開心心的接了過來，“那個，謝謝你啊，我一定好好穿。”她認真的跟王秀珍道謝。

王秀珍害羞的低頭攥著衣角不說話。

二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後，顧嬌嬌還在歡喜的打量手中的千層底。綠色的鞋面上，點綴著白色的小花，跟她窗簾的顏色差不多，真是越看越讓人愛不釋手。

男人在旁慫恿，“穿上試試。”

暧，顧嬌嬌迫不及待的將鞋套腳上，左右走了幾步，大小正合適呢。

只是，“好好的，她幹嘛送我鞋子。”可別說因為剛才那幾句話的原因，她明顯不太相信呢。

當然這種事也怨不得她。

幾百年上千年了，這片土地上的人不都認為兩口子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的原因，甚至生的不是兒子，都要怨怪女人。

這時代，偏僻的小鄉村，人們還不懂啥是Y染色體，R染色體。

像王秀珍這般思想的數不勝數。

秦東遠摸摸妻子的頭，道，“她給家裏所有人都送過鞋。”甚至也包括他。

顧嬌嬌聞言，思索了片刻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她琢磨著王秀珍許是被婆婆打壓的狠了，又或許是因為娘家窮擡不起頭，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討好家裏每一個人。

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哎~女人啊，在這個世道活著真難。所以呢？

她更要把廠子做大做強，給這些命苦的女人們一條生路。可以堂堂正正挺起胸膛做人的路。

顧嬌嬌辦廠子的決心更堅定了。

望著妻子突然明亮犀利起來的眼神，秦東遠看得都怔住了。

想著剛才的事，他不禁陷入了沈思。

他不知道妻子從哪裏知道的那些道理，連對生孩子的事都有幾分了解，但對她說過的話卻從不懷疑。

他知道妻子性子裏有幾分散漫，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可人家不過借了她一身衣裳，些許小小的善意，她都會牢牢記心上。

她不但懂得很多，且有一顆善心。

他秦東遠何德何能，才能娶到這樣的明珠。為了讓這顆明珠永遠閃閃發亮，永遠光芒萬丈，他這個當丈夫的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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