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唯一的一間衛生所裏。

楊翠芬靜靜的躺在略顯陳舊的病床上，望著圍在床邊的三個孩子，瞧著他們擔憂的面容,挨個摸摸頭，“不哭啊,我沒事。”

“娘，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招惹鐵頭了。”嗚嗚,鐵柱不明白為啥明明做錯事的是鐵頭，最後被打的鼻青臉腫，被爺爺責怪的卻是他們大房一家。

“乖，別哭，你沒做錯啥，娘的鐵柱最乖了。”楊翠芬望著哭得傷心欲絕的小兒子,心臟疼的一抽一抽的。

這孩子別看年紀不大，心思卻很縝密,平時也很懂事。學習上從不讓她操心不說，在家也沒少幫著幹活。

哎，可惜命不好，修上了她這個沒用的娘和那個懦弱的爹。

人家的父親生怕孩子受了一絲委屈,可是劉崔生呢？遇事從來只會躲在後邊。

楊翠芬默默的盯著病房裏的天花板,回想著剛才院中的一幕。

她也不是太明白趙菊花為何最近三番五次老跟她過不去。若只找她茬罷了,甚至還幾次羞辱嬌嬌。

這讓她如何忍受。

聽她嘴裏不幹不凈罵嬌嬌，她的心便像針紮般疼,一次次提醒著她,李若蘭不在了。

明知打不過趙菊花,她還是忍不住撲上去。即便她和金柱母子聯手,也對付不了趙菊花娘倆，況且人家還有個會護著妻兒的丈夫。

呵，她的男人呢呢，只會讓她算了，不要計較，忍忍就過去了。

--最近她也在琢磨她的丈夫劉崔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對有恩於他們大房四口子的李若蘭，辜恩負義。李若蘭活著時，他沒少跟著沾光，人死後恨不得立馬撇清關系。

對從不拿正眼瞧他們的劉家人，唯唯諾諾。爹娘面前俯首帖耳，兄弟面前縮手縮腳。

她和大兒子被二房幾口子打得狼狽不堪，他在旁事不關己。

她和大兒子被打倒在地，趙菊花還上前踹了幾腳，他裝作沒看見。

這就是她的丈夫，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枕邊人。

至於劉家其它人？她的公公婆婆呢？--全程看著不說話。

婆婆甚至不耐的讓她趕緊站起來，別躺在地上裝死，嚇唬誰呢。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劉家其它人也走了，沒人提出去叫村裏醫生來他們娘倆咋樣。

她楊翠芬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才碰到這樣冷漠無情自私自利的一家人？

出嫁前，她幫著母親撫養兩個弟弟，給他們蓋房子娶媳婦。嫁到婆家後，她又重覆起了出嫁前的老路子。

給丈夫的倆弟弟攢錢，蓋房子，娶媳婦。

可是為什麽所有人，所有人對她的付出全然沒有一絲感激之情呢？似乎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娘家的兩個弟弟如此，婆家的兩個也這般。

躺在地上無人問津時，她甚至想沖到二房三房的屋子裏，問問丈夫的兩個弟弟，明明他們成家以前對她這個大嫂很敬重。

可是如今看著他們的媳婦欺負她無動於衷，甚至要幫著一起打她這個大嫂。

良心何在？

呵呵，最終她沒有去問。問什麽呢，自取其辱罷了。---這樣惡心的人家，她一天不想呆下去了。

“我想分家。”病床上，楊翠芬突然開口說道。

說完註意到床邊顧嬌嬌訝異的眼神，她有幾分好笑，這突然的決定是不是嚇著這孩子了，“你聽我說......”

“嬌嬌姐，你不要阻止我娘。娘，我也覺得咱們是時候搬出去了。”金柱直勾勾盯著他娘的眼睛突然插嘴道。

那個讓人厭惡的家，他也不想回了。甚至那個懦弱無能的爹，他也不想要了。

金柱也有幾分痛恨自己--總覺得自己長大了呢，總覺得可以保護母親弟弟不受欺負了呢。可是今日才知道他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好漢不吃眼前虧。

既然如此，先帶著母親和弟弟搬出去住吧。不過一時的退讓並不代表他的軟弱，他早晚會讓劉家人看看，他們母子不是那般任由他們欺負的。

沒有，我沒有---看楊翠芬的眼神，顧嬌嬌瘋狂的在旁邊搖頭，我不是要攔著你分家。

她只是......她只是沒想到楊姨這麽快就有了離開那個家的勇氣。

“我支持你。”她笑著對病床上的女人使勁的點頭。

有人分家分在了她前面呢--這樣也好，以後楊姨掙了錢，看劉家那群吸血鬼有什麽臉撲上來分一杯羹。

“娘，分家後咱們還能住家裏嗎？”年紀最小的鐵柱有幾分茫然。

“當然不能，我帶著你和娘搬出去住。”離那些對他們不好的人遠遠的。

金柱豪氣的拍拍胸脯。

打完熱水回來的秦東遠正好聽到這一句話，“你要帶你娘和弟弟搬去哪裏？”

金柱心裏顯然已經有了主意，低聲道，“搬去村頭的拐子李爺爺家。”只是委屈了母親和弟弟，要住那樣破爛的房子。

拐子李因為腿的原因一輩子沒娶上媳婦，自然也無兒無女。前幾年過世了，生前住的房子倒留了下來。只是兩三年過去，早已經破敗不堪。

可是村子裏只有那一間閑置的房子。

顧嬌嬌聽完金柱的話，不禁對這小子刮目相看，倒不是沒成算的。

只是，她扭頭看了男人一眼，“那房子還能住人嗎？”她男人似乎很會修房子呢。上次那麽大的暴雨，他們那草房子，楞是一滴雨沒漏。

男人沈思了一瞬，“回頭我去看看。”他明白妻子的意思，只是若房梁倒塌，他也無能無力。

他又看了床上的楊翠芬一眼，“孩子爹，會跟你們一起搬出來住嗎？”若只是他們娘仨，這圍墻勢必也要修起來，花費可能不少。

秦東遠盤算著他手裏剩餘的錢。妻子的事便是他的事，這錢他要出。

“呵呵，當然不會。”楊翠芬想都沒想直接回道。

劉崔生怎麽舍得離開那個家呢。

其實李若蘭活著時便問過她要不要和丈夫一起搬出來住，她可以借錢給他們兩口子。怕她不接受，甚至提出按照銀行利率來跟她收利息。

“你就讓我賺個零花錢吧。”還記得李若蘭那時笑語嫣然的說道，“你可以跟我少借點兒，就算在你們的宅基地蓋上一間呢，好歹有個屬於自己的窩。”不用再受公婆的脅迫，動不動威脅要把兒媳婦趕出去睡大街。

那時楊翠芬聽了很心動。

是啊，就蓋一間，即便是間草房子呢，終歸屬於他們自己的！

她興高采烈的回家跟男人商量，男人卻一口回絕了。

所以今日若要分家，不但是他們母子仨跟劉家分開，更是跟那個懦弱無能忘恩負義的丈夫分開。

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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